第12章 複活進度60%
第12章 複活進度60%
宋頤拽着我,在黑暗裏游蕩了十來息,才突然又見了光。
我們在半空中被黑洞吐出來,她熟練地再次掏出一張芭蕉葉,我們險險落在上面。
宋頤筋疲力竭吐了口氣,“念念你可以啊,居然拖了謝懲那麽久。”
我臉上還挂着鼻涕眼淚,有些尴尬地抹了抹臉,将它們甩成黑霧。
見我不說話,宋頤看我一眼,皺眉道,“衛念,別告訴我,你現在還喜歡他?”
雖然我确實尴尬,但她說這話就是誤會我了。我連忙支楞起身子,反駁道,“我是有多賤,才會對一個殺我的人念念不忘?”
宋頤這才收起板着的臉,咧嘴一笑,瞬間精神起來,“坐穩了,老娘要加速了!”
她手指快速結印,一枚銀紋暗光的風馳大印被猛得拍上芭蕉葉,速度之快,我直愣愣的上半身一個猛栽,差點以頭搶地。
撐着師尊的頭穩住身子後,我問她,“謝懲說他抓了你?”
宋頤臉蛋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那個瘋子不知道我是為了救出你師尊故意被抓的,沒想到逃跑途中能遇上你聚魂,這叫什麽!一箭雙雕!”
我聽得一笑,大聲誇贊她厲害。
宋頤被我誇得昂起了頭,面上笑容更深。
可我卻從她的笑容中看見了深深的疲憊倦怠。
心頭一霎湧起各種紛亂的情緒,腦海裏浮現出我身死那日,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
我多愁善感地嘆口氣,轉頭盯向越來越荒涼的前方。突然逃離了謝懲,像做夢一樣,我腦袋空空,雙目無神地發呆。
芭蕉葉掠過荒蕪的黑色大地,正前方是一道豎起的濃霧狀屏障。
這道白色屏障自地底扶搖而上,直入青天,自南向北綿延不絕,橫亘于荒蕪大地,宛若一道巨大的天塹将整片大陸一分為二。
正在發呆的我一個激靈,猛得回神。
“我擦,頤子!飛錯了,這是魔——”
話到一半,白霧參天的屏障驟然翻滾出無盡的黑氣,只一霎的功夫便黑浪翻天。我被驚得尾音都斷了。
宋頤仿若早知如此,眼都沒眨一下,沒有絲毫停頓,操控着芭蕉葉沖向黑霧屏障。
倏然傳來劇烈的壓迫感,我呆如漿糊的腦袋針紮般刺痛起來。
一個眨眼,眼前場景回到了無定峰。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做我的道侶,師姐永遠保護你。”我倚在門欄,捏決喚了一道細風,力保能在謝懲轉身看過來時,營造出缥缈仙氣的大師姐人設。
這時的我想得可美了,謝懲要是拒絕我,我就死纏爛打反正我臉皮夠厚。
謝懲要是答應了,那…那我剛看上卻沒錢買的話本子就有着落了。
可是謝懲沒有立馬回應我,他維持着我剛進門時的姿态,背對着我,一言不發地擡首看着牆上的畫。
作為常年霸占他房間的我,自然是知曉這幅畫的。這是當年我和謝懲在不知道哪個魔帝的埋骨之地搶來的,當時争寶,情形很是兇險,為了揚起大師姐的派頭,我十分霸道得為謝懲擋過一記暗殺,鮮血自手臂流出,一半流在地上,一半落在這畫卷上。
彼時它不過是一個空白卷軸,上面有幾灘我暗紅的血跡,我說扔掉算了,謝懲卻很寶貝,還裱起來挂在了自己房裏。
後來我一想,這可是我保護師弟揚起大師姐派頭的強有力證據,就瞬間支持謝懲的行為,并有了很多猥瑣的猜想。
例如,他不會是暗戳戳暗戀我吧,或者他其實是個異食癖者,有着喜歡聞別人鮮血的特殊癖好……等等。
我承認我很勇敢,但偶爾也真的陰暗。
不過這幾灘血跡着實難看,被圍觀的夥伴們笑過幾次後,我毅然決然偷出畫卷,放了些靈獸的血,将畫改了。
改成了四面楚歌中,英姿飒爽的大師姐執劍冷對八方,裙擺飛揚間,拍到了身後風姿清絕的黑衣青年劍鞘上,青年漂亮清隽的眼眸,充滿仰慕看着自己的師姐。
仿若,将她當成了從天而降,保護自己的神君。
…那副畫上的我,真的相當威風,改完後我才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
謝懲卻照例光明正大挂在自己房中央,我時不時就會瞧見他盯着這幅畫發呆。
基于此,我又美美猜想,謝師弟是不是對我情根深重卻不敢逾越,每日只能以觀我畫聊表慰藉?
此刻過了很久,他還是沒有反應,正在我疑心他沒聽見時,他叫住了我。
“師姐...”
他的聲音很沙啞,又很壓抑,像是幾天沒開口說話了。
我微愣,卻沒做多想,故作高冷地嗯了聲,正準備接着往下說背好的臺詞,就瞧見他緩緩轉身。
跟随他視線向我看來的同時,還有無間,它雪色劍身驀然翻黑,似墨玉般,攜着殺伐之氣,自劍鞘中迅疾而出,在空中劃出尖銳的冷光,然後精準無誤地沒入我的胸腔。
不過一剎那,渾身靈氣被抽空,靈臺破裂,往日溫和的靈氣現在宛若淩厲風刃在我體內肆虐。
風乍然停歇,我慘白着臉,半倚着門牆緩緩滑落,鮮血染紅了我素白的裙擺,和懷裏那枚沒能掏出的承載了我年少懵懂滿腔愛慕的留影石。
我詫異地瞪大眼看他,能有多詫異呢?那一瞬間我甚至沒有半分反抗的念頭,腦袋一片空白,只想看清那個人。
他筆挺着身姿,自上而下地俯視我,冷峻漂亮的眉眼,墨玉般濃黑的眸子,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謝懲往日待我雖冷淡,卻從來不會這樣看我。他的冷淡,更像一種自我克制的疏離,而不是現在這般,滿眼斷情絕愛的冰冷。
好像殺我之于他,就像斬斷一根雜草,彈落衣擺灰塵,他的眼中,除了冰冷漠然,我看不到任何旁的情緒。
這樣的他,我感到一陣冰冷,我不知道自己該質問什麽,彌留之際,我只清晰記得靈力肆虐和胸腔破碎的痛感。
我顫抖着唇說出了在世的最後一句遺言,“…疼…”
眼淚從我瞪大的眼眶滴落,死不瞑目的我,自然也就沒看到滾燙的淚水砸在無間上,它神經質般抖了抖,然後謝懲濃黑的眸子微凝,下一瞬,仿若從某種魔怔中回神一般,猛地眨了下眼,眼眸清亮些許。
他瞪大了瞳孔,痛苦喚道,“師姐!”
但是不過一息之間,他的面容又重新被冰冷覆蓋,他前行幾步,俯身抱起我的屍體,又行至畫卷前,擡首瞧畫。
他體內靈力控制不住般亂竄,竄得峰頂狂風驟起,烏雲翻滾,天幕沉沉。
他抱着少女染血的屍身,擡首盯住牆上少女護他于危難的畫卷,聲音壓抑又陰郁,“天道是什麽?因果是什麽?公正又是什麽?”
“沈扶瑜因癡堕魔,滅我全鏡六萬餘人,以殺入道,登頂仙途,于界外逍遙自在。”
“沈琢光道心純粹,嘗人間疾苦百年而身心清正,悲憫世人,卻亡于天罰雷霆。”
他的聲音逐漸有力,似一場末路掙紮對天道的叩問。又更像自我的問心。
他垂了眸子,視線自畫卷上移開,聲音逐漸變得堅毅,“今日我……殺愛證道,以登仙途,道無極,我要沈扶瑜血債血償。”
天地風雲變換,金色雷霆在雲層炸響,金光潋滟,引得修真界震動不已。這是仙域的飛升雷罰。
謝懲衣擺無風自動,對凝聚在峰頂的金雷置之不理,他低頭看向懷裏的少女,眼裏沒有絲毫溫度,卻凝視了很久很久。
我失去的意識回歸時,雷雲已經散去,他頹喪地坐在床邊死死凝視着我的屍體。
我腦袋暈眩,看見這一幕立馬破口大罵。
然後便是宋頤帶走我的屍體一事。
像是做了一場冗長沉重的噩夢,我是被人一巴掌拍醒的。
我睜開沉沉的眼皮,瞧見宋頤正在回收的小手。手掌上的紋路清晰可見,斷掌,打人真疼。
還在恍神間,我聽到一個譏诮的聲音,“好歹也是光化境的魂體,怎麽連這問心幻境都過不了,難怪被謝懲那小瘋子耍得團團轉。”
這聲音是……秋原!?
我扭頭看過去,就瞧見渾身黑氣翻滾的魔族少主,他立在半空,鄙夷地打量我。
見我瞧他,他立馬冷哼一聲,轉頭對宋頤道,“我答應你的都算做到了吧。”
宋頤正在收芭蕉葉,将師尊的身體往外踹,聞言敷衍嗯了聲。
見她嗯聲,秋原一頓,高傲的視線落在宋頤臉上,若有若無下移,似乎想到了什麽,渾身魔氣都興奮得翻滾起來。
少主冷着一張目中無人的俊臉,直白提出了自己的訴求,“今天的接吻,我必須要伸舌頭。”
!!!?
一聽這話,宋頤目呲欲裂擡頭,怒視他,咬牙切齒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能說這種話!?不長記性是吧?兩天不準親。”
舌吻沒要到,親吻還被扣了兩天?秋原瞬間不滿,皺起眉頭抗議,“憑什麽?明明之前睡覺的時候說好的,我——”
沒等他說完,宋頤連滾帶爬撲過去捂住他的嘴,怒喝道,“閉嘴!”
她警惕地瞥了我一眼。
我還沒理清楚,就被秋原惡狠狠瞪了下。
他不止瞪了我,還瞪了不省人事的師尊,不可思議道,“你居然因為這個戀愛腦和地上那個聖母腦兇我,還要扣我兩天——”
宋頤再次打斷他,“再說話睡一個月屋頂!”
秋原一頓,十分憋屈地噤聲了。
他瞪着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剜了。我睜着無辜的大眼,朝宋頤露出一個笑容。
她似乎就防着我這出,不等我開口猥瑣她,便捏決迅速收了芭蕉葉,又快速掏出一個黑漆漆的破碗,缺了口的破碗落地變大,發出咚一聲沉悶聲響。
同時響起的,還有老頭兒的吃痛悶哼。
我也沒空猥瑣宋頤了,連忙爬起來去扶自己的師尊。
“師尊,你醒了!!?”
我聲音顫抖,剛挪開老頭兒腿上半人高的破碗,就和師尊悠悠轉醒的眼眸對視上。
可惜我還沒來得及熱淚盈眶,師尊他老人家便猛然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同時拽住我跳進了破碗中。
他對宋頤道,“快走,謝懲追來了。”
“我神識上有他的精神烙印,只要離開無定峰後魂體歸一,他就能找到我。再不走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