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複活進度81%
第17章 複活進度81%
城主府管事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娘子,她生得十分高大,面容平平無奇,一雙黑眸俯視着打量人時會有一種無法言語的陰沉死感。
我與謝懲如今都不過是尋常百姓樣子,被如此一盯,我馬上駝背含腰,做出一副害怕瑟縮的窩囊模樣。
謝懲卻不為所動,似乎還覺得這樣的我頗為可愛,忍不住輕輕揉捏我垂落在袖口的手。
我連忙掐他,他悶悶一笑。
我嘆息。
心想,如果我是城主府管事遇見這麽兩個吊兒郎當的人來找活計肯定二話不說就将人扔出去。
管事娘子冷不丁問,“你們是夫妻?”
我張了張嘴,正欲否認,卻被謝懲搶先,他笑盈盈道,“正是,還勞煩管事幫忙安排個能讓我夫妻二人在一起的廚房活計。”
管事娘子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道,“先跟我進來吧。”
我們跟在她身後,從側門入了城主府。
城主府內雕梁畫棟,飛檐翹角,複道回廊,宛若迷宮,我暗暗打量,可只走了一刻鐘便已然分不清來路了。
再如何不濟我也是光化境的魂體,不至于連路都記不明白,這府內定然是有不低于靈虛境的幻陣。
我偷瞥謝懲,卻見他嘴角微勾,神色如常,甚至還有幾分閑庭信步的怡然自得。
府內很大,走了半個時辰,管事娘子才停下步子,偌大廚房內只有一個佝偻身型的老人正坐在馬紮上做活。
管事娘子說,“這幾天你們都在這裏剔肉。”
她指向一直悶聲幹活的老人,“這位有耳疾,你們不用管他,每天剃完一筐肉即可,要剔得幹淨細致,每半個月找我領一次工錢。”
屋內彌漫着一股濃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案臺下放着數十個竹筐,裏面塞滿了紅豔豔的不知名血肉,而案臺之上則放着已經剔除好肉的森冷白骨,一截一截堆放着,令人無端驚疑。
謝懲面不改色,應下管事娘子的話,還十分有禮地道了謝。
待管事娘子一走,我便忍不住彎腰幹嘔。
謝懲溫順地輕拍我的後背,“師姐,你怎麽了?”
我唇臉發白,“這些...這些都是人肉。”
整間廚房裏除了人肉便是人骨,粗略估算當有數十人之多的量。我感到一陣陣心驚,止步不前,十分恐懼裏面會出現宋頤的肢體。
謝懲将我抱緊,似是看出了我的驚恐,安撫道,“師姐,宋頤不在這裏。”
我說,“阿懲,你幫幫我吧,幫我救她出來好不好?”
“好啊師姐。”謝懲笑,“不過城主府內殺機重重,還有數位太玄修士,我如今恐是不敵,沒有萬全把握救出她們。”
我冷臉,“這是什麽意思?還是不願意?”
“師姐,你誤會我了。”謝懲委屈,“再給我幾日時間修養一番,便是拼了這條命也會為師姐救出他們。”
我心中狐疑,面上卻緩了口氣,“要幾日?”
他若有所思了一瞬,斬釘截鐵道,“三日即可。”
我說,“最多一日。”
他倏然發笑,親昵地親了親我的眉眼,“都聽師姐的。”
剔肉的活計我自是不願做的,謝懲幻法了得,大手一揮便将兩根白骨變成了我們如今模樣,它們順從地各般了一個小馬紮坐下幹起了活。
我看向屋內一直巋然不動的老人,謝懲神色淡然,“師姐不用擔心,不過一具無主的傀儡罷了。”
我徹底放下心來,甩開他的手,“你在此處守着,我出去轉轉。”
謝懲面色頓時沉了下去,但還是點頭應下,語氣也低,“師姐,你不會趁機抛下我的是不是?”
我敷衍他,“當然,我還要靠你救人呢!”
“師姐要多久才能回來?”
我又說,“盡快。”
他默默盯了我一陣,在我心中打鼓之時才彎唇露出一抹清潤的笑容,“我信師姐。”
他将無間取出交給我,“師姐且先拿着防身。”
我衡量一番城主府內局勢,毫不客氣收下,未曾留戀地快步離開了。
良久,謝懲維持着目送我的姿勢意味不明地勾唇,眼中一片黑紅交替。
*
我并非是無端冒險探查,而是方才途經一處湖水時手中玉簪有了細微的動靜。
那片湖水并不大,卻碧色通透,宛若上好的翡翠,我記得很清楚它的模樣,可如今我循着記憶和留下的魂息來回找了數遍也沒有尋到這片碧湖。
無間對我兜兜轉轉的行為實在不解,“衛念,你到底在幹嘛?”
我置若罔聞。
它冷哼一聲,似乎是嫌我出來太久了,語氣不善,“你答應了他要回去的。”
無間這把劍是不值得我好顏以對的,從前我恬着熱臉貼冷屁股,愛屋及烏,對它各種谄媚讨好,可它從來只會譏諷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事實證明,熱臉是無法捂熱冷屁股的,捂久了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面部會得寒疾。
我面若冰霜,“閉嘴。”
它被我的态度氣到,咋咋呼呼,“你你你!你不可理喻!!”
我說,“你鐵石心腸!我以為咱倆再不濟也算是朋友了,你殺我還真下得去手!你無情無義!薄情寡性!狼心狗肺!你不是人!”
它被我的氣勢所震撼,讪讪縮回劍身,“……我本來就不是人……”
我冷冷一笑,突然想到或許無法再次尋到碧湖與無間有關。
宋頤若是想單獨聯系我,可能會想盡辦法避開謝懲。
而無間是謝懲的劍,雖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護我,卻也監視着我。
這是一把雙刃劍,要不要憑着心中猜想賭一賭?
我只思考了三息,就毫不猶豫将無間帶離,扔進了一處井中。
無間砸進冰涼的井水,語氣森然,“你要做什麽?”
我搬來一塊大石頭堵住井口。
無間破口大罵,“你卑鄙小人!你以為這種東西就能困住我?”
我當然知道無法困住,不過這種行為會激怒它,無間就算從井中出來也不會再來找我了。
它是一柄十分傲氣驕矜且無情的冷劍。
我飛速返回碧湖。
這是一個很沖動冒險的決定。
城主府內危機未散,我修為不精,沒了無間掩護魂體氣息會極快暴露在府內高手之下,若是猜測錯誤,我怕是會魂飛魄散。
可是我不在乎。
我只想盡快救出宋頤。
幸運的是,我的猜測是正确的,當那片翡色蒼翠的碧湖若隐若現地再次映入眼簾時,玉簪倏然從手中飛出,遁入湖水中。
我一咬牙,也躍進湖中。
也不知追着玉簪在昏暗的湖水中游蕩了多久,鑽進一處茂盛水草中之後,周身頓時一輕。
這是一個無水的溶洞,光線昏暗,嵌在牆體中的不知名草類植物散發出幽幽藍光,洞中有兩個人正面色蒼白相對打坐,玉簪順從地回到其中的女子身上。
她似乎察覺到動靜,睜開了眼,側頭,正好與我四目相對。
此刻我幻法在身,她并未立馬認出,不禁眼含警惕,我心神微動,抹去謝懲的幻法。
“....念念”
她這才松了口氣,聲音虛弱地喚我。
我撲上去急切地在她身上摸索,熱淚盈眶,“嗚嗚嗚,宋頤,你沒事吧。”
另一人被我吵得也睜開了眼,滿臉不耐,卻罕見地沒力氣出言譏諷。
宋頤抱了抱我,“念念,我沒事。”
我在她腰際摸到了一手血,急了,“你怎麽可能沒事?我現在就救你出去,我們去找醫師!”
宋頤捉住我顫抖的雙手,“你聽我說,我們現在出不去。”
“城主府的人對我們動了手腳,一旦踏出這處臨時開辟的空間就會被發現。念念,那日在客棧我們都中了招,不知不覺便被鬼妖抓走,再醒來已然躺在地下室的案板上,若非秋原清醒地早,帶着我拼死逃出,此刻我們怕是已經成了刀下亡魂。”
我馬上想到,“是不是謝懲對你們動了什麽手腳?那日晚上我也睡得格外死。”
宋頤搖了搖頭,“應當不是。那些被抓來之人均同我們一樣,靈臺被封,渾身乏力困頓,這應該是城主府內鬼妖的手段。”
我愕然,“...怎麽會?”
秋原嗤一聲,似乎終于恢複了些力氣,開了尊口,“謝懲呢?你竟真甩掉了這個狗皮膏藥?”
我老老實實将事情盡數交代清楚。
宋頤松了口氣,“念念,你做得很好。雖然目前沒尋到謝懲下黑手的确鑿證據,但我敢肯定他與此事脫不了幹系,所以才刻意避開他。”
我自然是相信宋頤,“我們要怎麽做?”
宋頤顫抖着從懷中拿出一個黑瓷瓶,“念念,這是一種惡幻毒藥,你想辦法讓謝懲服下,他大鬧城主府時我們再趁亂離開。”
惡幻毒藥?
對于這個一聽名字就是邪門歪道的藥,我略有耳聞,似乎能使人陷入最惡毒恐怖的幻象無法掙脫,甚至毒倒過太玄修士。
不過謝懲是半只腳踏進仙門的半仙,也不知道這個藥能否有用。
我收下藥後,離開碧湖,回到廚房,無間果不其然已經先到了,不過此刻它狼狽地被傀儡謝懲捏在手裏剔肉,一直發出無法忍受的慘叫。
“謝懲!你混蛋!你居然拿我做這種事!”
“是那個女人自己扔下我跑了的!”
“你明不明白,她已經走了!還故意扔下了我!她不會再回來了!”
“你別再等了,快放了我,我們一起追她去吧。”
謝懲整個人都隐在角落的陰翳中,始終一言不發,也紋絲不動,周身死寂。
我扒着廚房門探出腦袋時,他倏然轉頭盯我,像一只鎖定住獵物的陰冷毒蛇,足足盯了十幾息,才冷不丁出聲,“師姐,你回來了?”
無間聲音戛然而止,我捏緊袖中瓷瓶,擠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是..是啊。”
他歪頭問,“師姐怎麽去了這般久?還恢複了原貌?”
我蹑手蹑腳走了進去,若無其事道,“我碰見管事娘子了,躲她花了些時間,又怕她認出,才恢複了原貌。”
謝懲不置可否,只是從陰影中走出,将我緊緊抱入懷中,聲音顫抖,“師姐願意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