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複活進度88%
第24章 複活進度88%
寒英秘境十分廣闊,風雪交加,只剩下殘垣斷壁的玉宇瓊樓掩埋在其中,也不知靜靜等待了多少年,才迎來第一位掃雪的客人。
師尊和我費力打掃出暫居的一座宮殿時,已經到了第二日。
我難得沒多少睡意,起了個大早,站在高階上眺望這片秘境,仿佛能從殘存的萬千古跡裏看到它曾經的瑤臺銀闕,仙山瓊閣。
師尊從殿內走出,站在我身邊,目露懷念。
我順勢問:“師尊,大師叔的家怎麽變成這樣了?”
師尊的眼中映着雪白天地,或許是久回故地打開了他一角心扉,罕見地開了口,“....這一切都是為師害的,是我将大師姐的死敵引來了這裏。”
“大師叔的死敵?是誰?”
師尊嘆口氣,“他已經飛升了。念念,不是師尊不告訴你,而是沾上這件事的統統沒有好下場。”
我太厭煩這種謎語人了,懶得再搭理老頭* ,就轉身回了宮殿。
我拿出懷中的芥子囊,這裏面是謝懲的東西,但是之前我并沒有打開查看的時機。
現在拿出來一看,果真是看到了宋頤說的須璃城城主的骨架。
這是一副十分完整、宛若琉璃的黑色骨架,約莫七尺高,并不纖細,只靜靜而立就顯得十分有力而詭異。
相較于須璃城的鬼妖,這副骨架的眼窩處沒有燃燒着的鬼火。
我很難想象謝懲是怎麽殺人剖骨的,城主被剜了骨,又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除了這副太玄境的鬼妖骨外,還有好幾樣物品。
我認得其中那株金光籠罩,燦若朝霞的仙草,在藥峰古籍中,被記載為聖光仙草,可活死人血肉,但生長條件極為苛刻,普天之下不過三株存世。
謝懲是怎麽拿到這株仙草的?
我不願細想。
除此之外,還有一顆純白色的石頭。
我将其拿起,這石頭霎時就變成了色彩缤紛的模樣,開始有節奏地跳動了起來。
這一刻,我的腦海中閃過了一段段的過往記憶,當記憶甜美時,石頭絢麗多彩,回憶苦澀時,它又變得灰敗死氣。
這是什麽東西?
我聞所未聞。
這堆東西就能複活我?
師尊從殿外走了進來,高聲喚我,“念念,宋頤來了。”
宋頤來了?
我将東西收起,走出去。師尊前方浮着一幅法境,上面赫然顯示着宋頤和秋原在冰天雪地的秘境入口處徘徊。
這入口是掩藏在一片雪花當中,昨日若不是有師尊,我自己怕是再過個百八十年也進不來。
師尊摸了摸自己的白色胡須,“她們好像不對勁。”
我也看得皺起了眉,因為此刻這二人都極為狼狽,頭發淩亂,步履踉跄,身上還隐隐有着幾攤凝固了的血跡。
“師尊,我出去看看。”
師尊制止住我,揮了揮手,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在宋頤蒼白的臉頰上,四周無聲變幻,雪山和宮殿于風中若隐若現,她們被秘境悄然接納了。
我從長長的臺階上跑下去,與宋頤再次會面。“宋頤,你們怎麽了?”
宋頤看見我,伸手擦了把臉上殘留的髒污,面容沒那麽焦急了,似乎松了一口氣,她說:“念念,謝懲快将魔宮殺穿了。魔皇逼我和秋原将你交出來,我們只好逃了。”
我說,“我不想讓魔皇殺掉謝懲,所以才....”
秋原冷哼,“所以不顧我們死活了嗎?”
我反駁,“你們改變了計劃本就沒有問過我,更何況,人魔不兩立,謝懲死了,魔族越過界線怎麽辦?”
秋原還想說什麽,被宋頤搶先,“念念,是我不好,沒能顧及你的感受。”
我搖了搖頭,有些困惑,“師尊帶我來了此處,謝懲他怎麽會殺去魔宮?”
宋頤眯眼看向高臺上置身事外的師尊,“謝懲在老頭身上的精神烙印在魔宮時被祛除了,他沒有告訴你嗎?”
我愣住。
師尊确實未曾告訴過我。
所以謝懲只知道烙印最後是在魔宮消失的,并不知曉我與師尊來了寒英秘境?
那宋頤是如何找到這裏的?
宋頤繼續道,“其實那日我是看着你與老頭逃走的,還用了追蹤秘法。念念,我不強迫你與魔皇聯合殺謝懲,但是,今後要怎樣,你心中有計劃嗎?”
我搖頭,近乎是有些逃避地說,“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外面風霜大,我們先進去吧。”
進了殿內後,我們一時相顧無言,宋頤與秋原只好先原地打坐療傷。
師尊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不再在我們跟前現身,整日也不曉得藏在哪處宮閣中。
就這樣不痛不癢地過了兩日。
到了第三日正午時分,秘境動蕩,風雪狂舞,我似有所感走出宮殿來到高臺,從上至下俯視着雪地上那抹孤高卓然的白衣身影,他與天地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誰更白,辯不明誰更冷。
我的情緒意外地沒有絲毫起伏,仿佛冥冥之中就知道,不論如何,他一定會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現在他來了,就那麽拎着劍站在迷眼的雪霧中,風雪在他身後托舉成盛大壯麗的奇觀,空氣凝滞寒涼,在我出現在高臺的第一時間,他擡起頭與我遙遙對視,也不說話,發絲和衣擺随風飄然與風雪交織在一起,獵獵作響。
靜默良久。
我覺得凍得厲害了,就索性對他視而不見,轉身回了殿內。
片刻後,他也走了進來。
宋頤和秋原立時睜開眼,神情戒備。
謝懲冷凝的目光在殿內掃視而過,最終看向我,“師姐,東西給我,真的沒時間了。”
他像是十天半個月沒說過話一樣,嗓子啞得厲害。也不再裝模作樣地扮可憐,面容恢複到了以往的冷沉,黑眸中的情緒卻依然叫我看不明。
我知道他在說什麽,但是我裝傻,“什麽東西?”
他眯了眯眼,長睫上的雪花抖落,殿內氣氛凝滞到令人難以呼吸。
但最終他只是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
雪地拉長了他的身影,這一刻,他如松似竹的筆挺背影顯得孑然一身、死寂無比,直到他漸行漸遠,徹底和無邊冰雪融為一體,殿內阻塞的空氣似乎才再次流通。
宋頤呼出一團白霧,“他怎麽走了?”
我搖頭。
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并未出秘境,而是向着北邊的宮殿去了。
入夜後,秘境中的風雪越發地大,它們像是突然有了靈一樣,肆無忌憚地歡欣狂舞,宮殿門窗被吹得哐哐作響,直到哐當一聲巨響,冷風暢通無阻灌了進來,我打個冷顫,迷迷糊糊翻個身。
“念念,先別睡了!”
宋頤沖進來将我從床上拉起,指向軒窗外。
“北邊秘境似乎打起來了!”
我順着大開的軒窗眺望,只一眼,就看到了。因為那是一片十分奪目的劍光和恍若要将秘境掩埋的風雪漩渦,像一團巨大的雲霧掉在了地上,又被龍卷風吹亂,謝懲的劍意在風雲中變幻莫測,時不時劈出一道手扶巨刀的黑色虛影。
“那是誰?”
沒有人知道謝懲和誰打了起來,但是再這樣打下去,秘境可能會坍塌。
我們不得已趕了過去。
離得更近之後,我還是看不清他在幹什麽,雪霧實在太大了,已經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但是我隐隐看出那道黑色虛影并非活人,而是某位真君一抹殘留的神念。
我眯了眯眼,餘光瞥到師尊步履匆匆趕來。
他神色嚴肅,道了句,“念念,快幫忙!”,然後便縱身躍入其中,也同虛影打了起來。
我不明所以,正準備行動,就見師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打飛出來,撞在了冰牆上。
他嘔出一大口血,還在叫喚,“念念!謝懲魔怔了,快去幫忙!”
是謝懲将他打出來了?速度之快,我沒有看清。
我招呼宋頤看顧師尊,小心翼翼進入了戰鬥漩渦,霎時,刺骨的寒冷席卷了我的身體,風雪狂躁着想将一切不速之客驅逐,我攥拳,大喊了一聲“謝懲”,沒有掀起任何浪花,我還是前行困難。
于是我掏出那副太玄妖骨頂在前方,它抗住了半數阻力,我才得以緩慢前進。
越靠近中心,我看得也越清晰。
這處宮殿竟然意外地保存完好,白玉做基,寒冰覆頂,廊柱上镌刻着冰夷盤卧的壯美圖騰,正中鑲嵌的藍灰石上篆着‘長英殿’三字,門內似乎是另一番天地,還隐隐可見生機盎然、郁郁蔥蔥的草木。
而那黑色虛影牢牢守在殿前,抗住謝懲的全部攻擊,即使此刻已經被劍風削得七零八落了,也絲毫不讓步。
謝懲确實已經魔怔了,他眼中被一片濃郁的黑色覆蓋,嘴角不斷溢出鮮血,卻越打越猛,劍招越發迅疾,冰雪在空中凝成劍陣任他趨勢,無間劍身漆黑一片,流光湧動。
我心中打鼓,恍若回到了他證道那一日,腳步不自覺停下了。
這個秘境,塌便塌了,我幹什麽要來阻攔?
于是我開始往後退,但是謝懲卻似乎察覺到了,他一劍斬斷虛影的一截臂膀後,向我眺來一眼。
風雪翻湧的純白背景下,他的神色更加冷,毫無情緒。
我确信他再次被心魔所控,邊退邊說話拖延時間,也企圖喚醒他的神智,“阿懲,你別這樣,師姐害怕。”
謝懲躲避虛影反擊之際,還能抽空回應,他的語氣也沒有絲毫起伏,“師姐,你會理解我的。”
什麽?
我還沒品味過這句話,一道巨大的尖銳冰棱在半空倏然凝成,朝我激射而來。
他...又對我下手了?
我雙手握上妖骨,正準備反擊,卻見一道人影已經飛速而至,擋在我前方将冰棱淩空捏碎,砰一聲,空中開出了壯麗的冰花。
他的發絲随着衣擺晃動,眼中黑紅交錯,痛苦喚我,“師姐。”
我愕然了一瞬,看出他靈府中的兩只心魔似乎打了起來,連忙道,“阿懲,你醒醒,別再被心魔操控了。”
這時,那道虛影趁機揮刀斬來,刀風強勁,掃去無數飛雪,劈向謝懲,也劈向站在他身後的我。
謝懲神色扭曲痛苦,慢了一步才有動作,可是他不躲不避,反而正面迎向刀影。
一時之間,碎冰斜飛,霜雪翻天,秘境巨震。
我被掀起的飓風吹得寸步難行,艱難眯眼去看,只見謝懲手執無間劈開巨刀之影,再順着劍光向黑色虛影掠去,快得只在空中留下幾道殘影。
二者再次打上了。
不過虛影縱然強得可怕,有半仙之威,可到底只是一抹殘存的神念,幾番酣戰下來已經漸漸不敵了,更何況謝懲發了狠,劍法之間透着股不死不休的狠勁,漸漸地,神念勢微,最終被謝懲一劍挑飛四肢再斬下頭顱。
風雪動靜似乎小了一些,又似乎沒有,我還是難以行動,只能站在妖骨身後看虛影不甘地消散,謝懲單手執劍,站在白玉臺上急促喘息。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恢複神智,不敢冒然動靜怕引起注意,所以也矗立在原地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謝懲從高臺上走出,向我而來。
就在這時,長英殿一陣動蕩,竟是又有一抹虛影從殿內疾出攻向謝懲。
他沒有防備,被刀風徑直砍飛,向我撞來,我遲疑了一下,沒有第一時間揮舞骨架去擋,便被他帶着一起飛出數米。
那虛影似乎認準了我們是入侵者,一柄長刀使得鳳鳴鶴唳,鋒芒逼人,不給任何反應時間,追逐着刀風而來。
謝懲抱着我側避翻飛躲過,反手出劍還擊。
我被帶着晃來晃去,眼前一片刀劍殘影,內心十分後悔聽了師尊的話沖動進入打鬥漩渦。
不過第二道虛影并不如第一道強大,來回過了數百招,就被謝懲斬殺。
他也流了很多血,氣喘得越來越激烈,只休憩了一會兒,就抱着我向長英殿而去。
我不明所以,但也沒出言阻止。
殿門猝然打開,完全而直白地将它數百年前的面貌呈現在我們眼前。
這是與寒英秘境一片冰霜完全不同的景致,仿若獨立于秘境之外,自成一派春色,除了草木飛長,其餘一切亭臺樓閣保持着原樣。
他停在殿外擡頭駐足,眼中籠罩着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片刻後,謝懲擡腳跨入,我驟然感受到一陣阻力,殿內似乎有什麽東西排斥着外人進入。
須臾之間,長英殿內外湧出大量靈力,像是有什麽巨物被猝然喚醒,磅礴靈力将我們沖飛,一道金光大陣悍然拔地而起,轉眼間就将整個寒英境籠罩其中。
謝懲縱然護着我,但他已然靈力衰竭,抵擋不住,我們倒飛出去,穿透層層雪霧。
我懷中的芥子囊不慎掉出,裏面那顆純白色的石頭在接觸地面的剎那迸射出鮮血與仙火交織的豔麗光芒。
在刺眼的紅光和翻飛的風雪中,我似乎隐隐窺見了百年前的風光——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仲夏天,秘境中的雪地上盛開着燦爛花樹,光影斑駁,幾個人影從樹下經過。
正中間那位男童雪腮粉面,宛若冰雪鑄就,烏黑的眼眸清亮如許,熠熠生輝,聲音輕快,“師叔,你別告訴娘親,我想親自給她驚喜。”
我心神震蕩。
因為這名男童赫然是謝懲。
我們初見時的他,卻也是我從未見過的、另一面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