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複活進度93%
第29章 複活進度93%
沈扶瑜自黑雲中走出,右手握刀,左手持鱗,魔肢從他背後湧出飛舞着收割人命,使得像個徹頭徹尾的魔物,或者說,他已經徹底成為魔物的一部分,分不清此刻站在這裏的是曾經那個清風朗月的衡道真君還是嗜血怨毒的魔物。
謝長英并不理會沈扶瑜。
樓照月身軀孱弱,一個不小心就能被魔肢殺死,她不敢分心。
但她的無視卻徹底激怒了沈扶瑜,他冷笑一聲,咬牙切齒,“你要護他?我偏要他死!”
魔氣一霎井噴式地爆發出,除了魔肢以外,又有數之不盡,奇形怪狀的魔物從黑雲中奔出,悉數向樓照月攻擊而去。
我的目光在黑雲之下逡巡,企圖找到那個小小的紅衣身影。
但是沒有,那裏已經被魔氣所覆蓋,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死黑。
我顧不上思索謝承影的去處,反正他絕不可能死掉。
目前更為危急的是一部分魔肢開始無差別屠殺寒英境中之人,甚至有一支直直向我的方向殺來,它們似乎有幾分不受沈扶瑜的控制了。
我腦中思緒飛轉,不知道被殺後會不會直接就魂體消散了。
那可怕的魔肢上浸着粘稠溫熱的鮮血,越發顯得流光溢彩,也越加猙獰,在它距離我只有數丈距離之時,一道小小的紅衣身影持劍躍來砍向魔肢。
“愣着幹什麽?快去找師叔!”
他稚氣的嗓音一派冷厲,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是謝承影。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解除了傀儡術,我可以動彈了。
我急問:“他在哪裏?”
謝承影艱難應對魔肢之際回頭瞪了我一眼,“你不是會預言嗎?你預言啊!”
我心想,預言和尋蹤好像不是同一個東西吧!
有關尋蹤秘法我學藝十分不精,如果想靠我找到師尊,那真是天大的錯誤。
但盡管信心不足,我還是立馬運轉功法,毫不遲疑地施展所學過的尋蹤之法。
可魂體中那半成的混元臺十分不給面子,像個破簍子一般,絲毫兜不住靈氣,術法半響都成不了形。
我急的不行。
這時,恍若有一道清淺的低嘆随風吹來。
我晃神。
似乎是謝懲的聲音。
但這聲輕嘆來得快,去得也快,我無瑕顧忌。
混元臺在這時竟堅|挺住了,尋蹤法術化成點點金光向西邊遁去,我沒時間探究自己居然真成功了這回事,立馬飛身追随金光而去。
奇怪的是,魔肢竟也對我視若無睹,讓我非常順利地出了秘境
那光像流星一般飛逝,我跟得頗為吃力,但也算遠遠墜在其後。
不知飛了多久,一片魔氣渾濁之地驟然映入眼簾,雖然沒到遮天蔽日的恐怖程度,但那直入雲霄的數十道墨色魔柱仍然十分醒目。
尋蹤金光徹底沒入了魔柱圈禁之地的上方,那裏懸着一面黑霧缭繞、變化多端的骷髅水鏡。
水鏡上間或閃過一些畫面。
我看見了師尊和另一位宛若谪仙的清隽男子,他們被分別困于鏡中一角,與‘自己’厮殺。
很突然的,我腦中瞬間蹦出一個名字——映影之鏡。
這面水鏡在十九州頗負盛名,相傳十分邪惡恐怖。凡是被困入鏡中的人,會被水鏡完美複刻生成對應的‘映影人’,甭管你是三流散修還是太玄境大能,從容貌到修為,從氣度到心性,一言一行,一招一式都複刻得一模一樣,只有殺死‘映影人’才能從鏡中脫離,但若是本人被殺死,從鏡中走出的就是‘映影人’,它會完全取代入境人的一切。
有關映影之鏡的傳聞數不勝數,大多十分詭異波谲,誇大其詞和人雲亦雲之下糾纏着無數秘辛秘聞,我聽過有關于它的一個又一個疑點重重的可怕故事,對它說不上警鐘長鳴惶恐不安,但此刻見到了仍然不寒而栗。
是誰将他們困在了此處?
除了衡道真君外,我想不出別的人。
我遙望向鏡中的人。
師尊此刻竟然十分年輕俊俏,有一頭濃黑的秀發,若非五官身型和招式都與數百年後一模一樣,我真是無法輕易認出。
這很奇怪,縱然師尊如今不是太玄境修為,應當也在靈虛、明乙上下,絕不可能短短幾百年就滿頭華發,容顏衰老。
而那另一位眉眼霜寒,氣質出塵的定當就是衡光真君了。
他的容貌不可謂不出衆,五官甚至稱得上豔麗,但如松似雪的冷冽氣質卻壓住了那份豔色。高雅而凜然,姿容極美,冷豔之餘也透出幾分矜貴淡漠。
我的目光在他臉部掃射,發現他與謝懲是有幾分相似的。
不單單是那仙姿高徹的儀态,他們的眉眼也有幾分相似,不過謝懲更加清冷無害,不似衡光真君眼尾微微上挑,有些勾人。
這個發現很難不讓我心中驚疑。
可如今并不是深究此事之時,我必須要打破映影之鏡,将他們帶去寒英秘境。
但是,我破不了。
我從生到死都只有光化境的修為,即使我連升三階,成了縱橫捭阖的太玄境修士,也打破不了映影之鏡,或許它的手下就收割過不止一個太玄境大能的生命。
但我總要試一試。
我飛身上雲端,矗立在水鏡之外,将自己能想到的,能用出的功法都一股腦地往上面砸,水面一開始紋絲不動,後來竟起了絲絲波瀾,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可那絲波瀾在我眨眼之後不僅沒有消失,反倒越來越大,越來越蕩漾、壯闊,頃刻間就撞得水鏡起了滔天大浪,一陣刺眼的藍光閃過,一個衣衫淩亂,墨發汗濕的男人從中踉跄走出。
我驚訝地瞪大眼,出聲叫道:“衡光真君!”
他卻仿若未曾聽見,凝眉沉目直接向寒英秘境的方向飛速遁去,徹徹底底無視了我。
這是...怎麽回事?
我都沒顧得上看一眼還被困在鏡中的師尊,連滾帶爬跟上已經不見蹤影的衡光真君。
此次出來尋找幫手,我自覺已是十分之快,料想沈扶瑜再能殺,也應當還剩下許多人的性命,更何況衡光真君速度十分之快,必能救下不少人。
可臨近秘境之時,我看見衡光真君迫切的身影停住了步子,他立在洞開的秘境入口,僵硬地像一尊恒古雕像,周身絕望岑寂。
而他的前方,一股足以熯天熾地的黑紅大火燒得瘋魔扭曲、橫貫天際,吞噬一切。
我顫抖走近入口,秘境終于完整的在我眼前呈現出它血腥悲怆的一幕。
目之所及,遍地屍骸,血流成渠。
人們驚恐殘破的死狀還未在将死的屍體上僵硬凝固就被魔焰毫不留情地吞噬,華臺上扮演雪山精靈的少年們狼狽而破碎地分屍各地,冰鏡鸾鳥在火焰中掙紮不休發出凄厲尖嘯,那高而遠的天幕上,一身大紅吉服的樓照月被魔肢洞穿了身體,了無生氣懸在半空,謝長英被一柄黑色長刀貫穿身體,癱軟在沈扶瑜懷中。
這位攪動風雲的衡道真君此刻傻了般跌坐在原地,絲毫控制不住自身逸散的魔焰和身後觸肢,他語氣癫狂,“你..是你要給他擋刀的,我,不是,不是我.....是我,是我殺、殺了、不!不是我、不是我、”
立在秘境入口的衡光真君突然爆發出一股難以遏制、無與倫比的殺氣和憤怒,他向天幕掠去,“沈扶瑜!你放開她!”
可他還未走近,那黑焰猛然噴湧爆發,迅速覆蓋整個秘境,一道金雷在天際炸響,濃黑的雲層之中,乍然開出了一條金紅二色環繞的天路,秘境刮起涵蓋仙域大道之威的飓風,将衡光真君擋在數百米之外。
我同他一般根本無法走近分毫,只能眼睜睜看着黑焰之中的飛升金雷劈個沒完沒了。
堕魔後還能如此迅速飛升的,橫貫古今只怕也只有沈扶瑜一人了。
衡光真君雙眸泣血,在意識到如今現狀後,只一個擡眸的瞬間,濃密青絲中就生出了幾縷白發,他嘗試打斷沈扶瑜的飛升,可每次都被仙域飓風毫不留情掀飛出去。
在不知道多少次後,他才終于放棄,而後跌跌撞撞在黑紅焰火籠罩之下的寒英秘境尋找起來,他的聲音破碎而絕望,“承影承影?承影.....”
我也忍不住踏進魔焰中企圖一起找人,心中做好了被灼燒的準備,可那黑紅之火卻并沒有傷到我,我心中恍若明白了什麽,但還是避着飓風中心在秘境中尋找,找了幾天,那金雷聲勢都漸小了,卻并沒有看見謝承影,他像是完全消失了,沒有留下半點痕跡,但我在東邊的一處角落看見了黃風鈴同一位幼童抱在一起的屍體,她同其餘數之不盡的屍體沒什麽兩樣,都是瞪出眼眶的驚懼雙瞳和正在被黑焰吞噬的血腥殘軀。
那飓風越來越大,雲層之中的金紅二色越發醒目,我知道,沈扶瑜要飛升成功了,赤水仙域的大門已經向他敞開了大半。
這樣的人,為什麽可以升入仙域呢?
我俯身想要抱起黃風鈴,可雙手卻從她的身上徑直穿過。
呆愣片刻後,我又轉頭去尋衡光真君,卻見他從鳳凰木的廢墟之下,抓出一條血氣沖天的紅光環帶。
那環帶十分虛幻,看起來像某種法寶,但卻逸散出了濃郁的灰敗和仇恨氣息。
我見識有限,并不能認出此乃何物,但衡光真君卻面色驟變,悲怆叫了聲“承影”,然後想也不想地,企圖進入環帶之中。
這是什麽?
謝承影在裏面?
我的心髒重重一跳,快步上前,也妄圖進入環帶之中,卻被血氣沖天的靈息打了出去,我感到魂體一陣虛無和空洞,像宿醉後一般,身子沒個着力點,一直倒飛,意識也陷入混沌模糊之中。
黑紅之焰離我越來越遠,那金雷好似徹底停息了,又好似還在劈打,衡光真君還在不停進入環帶卻又被環帶拒絕,那雪山被燒得融化,宮殿折斷,冰川坍塌,發出一聲又一聲悠長又破碎的哀鳴。
盡管沒過多久魔焰熄滅了,飓風消失不見,金雷徹底停歇,可秘境的主人死在了這裏,維持的冰雪奇觀也就難以持續了。
但春去秋來。
秘境再次開始下雪,從微弱的細雪薄冰到磅礴雪山冰川,奇觀再次重塑了,卻也将曾經的一切徹底掩埋冰封。
不知過了多少年,有個滿頭華發的人來到這裏,望着漫天大雪,重新封印了秘境入口,然後枯坐在長英殿中,從容迎接了天罰雷霆,也死在了這裏。
不過他的靈力血肉滋養了長英殿,這裏罕見地生出了一片翠綠,在冰天雪地之中搖曳。
很像年少時,他們躺在雪地上一起暢想過的在秘境之中種出漫山花草的樣子。
只是,他們都不複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