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本能.下
第49章 本能.下
那根作惡多端指節, 很不客氣地被留下一點泛白的痕跡,奧德羅只是挑了挑眉,抽出手指時, 指尖與水光潋滟的唇瓣拉出一條銀線。
冰涼的觸感殘存在舌尖,劃過上膛如電流蹿過的癢麻還未消散, 清楚地提醒着自己在對方快要望入靈魂的視線裏做了什麽。
寧知夏從床頭刷刷抽了幾張紙丢過去,連與那雙淺色眼瞳直視的勇氣都沒有, 直接像顆皮球似的團進被窩。
片刻後,房門打開又合攏, 優雅從容的步調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都不是人,言語舉止難道也能納入人類關于“性”的劃定範疇?
漲紅着臉的青年緩緩吐出一口氣, 仿佛這樣就能為剛才羞恥的行為,找到一個完美的借口。
不斷默念着這只是一場“以牙還牙”過于直白的道歉方式,他兔子蹬鷹似的在床上撲騰兩下, 強迫自己進入夢鄉……
“喲, 今天起得還挺早!”曲半青準備來叫人吃早飯, 卧室門咔噠一聲打開, 寧知夏抓着亂蓬蓬的頭發出來了。
“嗯嗯,早上吃啥呀?”
“魚香肉絲面。”
“哇!”
寧知夏朦胧的睡意瞬間清醒, 笑眯眯地從曲半青身邊經過,拉着他就要下樓嗦面。
殘餘的氣息随風飄過,曲半青抽着鼻子嗅了嗅, 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古怪。
寧知夏人還沒走到樓梯口, 後領一緊,被人逮回浴室, 用毛巾給他哼哧哼哧地旋風洗臉。
十分鐘後——
“哎呀,哎呀, 你手也太重了吧……”
寧知夏覺得自己快被擦掉一場皮,嗦兩口面就要停下來,耷拉着眼皮搓搓臉。
曲半青聞言氣不打一處來,他朝沙發的方向掃了一眼,面無表情地端着碗嘀咕:“某些生物為什麽不能改掉亂标氣味的毛病,一點禮貌都沒有。”
“什麽?流浪狗嗎?”
寧知夏從碗裏擡起頭,嚼着面條含糊不清地說,“這是一種本能反應,它們通過信息素宣告自己的領地不可侵犯,比如——”
“吃你的面!”曲半青敲敲他的腦袋,很意外沒有聽見水聲,恨鐵不成鋼地哼了一聲,端着碗離開。
寧知夏目瞪口呆,疑惑地看向蹲坐在窗臺的小貓們:“你們誰惹他了?”
胖橘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換了個姿勢睡回籠覺,還是小三花貼心,撅起屁股蹦到寧知夏肩頭,親昵地蹭了蹭腦袋。
夏天雖然結束,還有短期回熱的秋老虎籠罩整個餘城。
奧德羅大約是真的厭惡最近幹燥的天氣,除了偶爾出來看海綿寶寶,整天大多時間都縮在儲物間。
一直到了傍晚,他突然打開門走出來,對正在清點穿戴甲的青年說道:“我要出去一陣,晚一點回來。”
“嗯?是去管理局還是買小蛋糕?”寧知夏擡起頭,瞳孔因為驚訝而微微放大。
“都不是。”
奧德羅看起來情緒平靜,與往常沒什麽兩樣,耳後隐隐約約泛着半透明的銀光,藏在長發裏看不真切,倒是手肘後方突兀将襯衫裏撐起一道奇怪的輪廓。
就像是單純在位面通道打開前來對保護對象請個假,他沒有再說是去哪兒,随手劃拉出一道光門,神色疲倦地走了進去。
“所以,也就是說今晚奧德羅不在家?”當分針停在熟悉的刻度,曲半青壓低聲音緩緩問道。
寧知夏點了點頭:“是的。”
曲半青了然:“哦,那可真是——”
“太好了!”
如山巒般俯卧的半人馬與躺在他們肚皮的狐貍崽發出雀躍的歡呼。
似乎是早就察覺到小屋裏那股冰冷的氣息格外淡薄,今晚的客人來得很齊全,足夠開一次小型宴會。
“有點遺憾,皮皮還想給那位大人展示自己新學會的魔法呢。”摩琳脫下鬥篷,蓋在小狼使魔的頭頂,笑盈盈地看着他披起這件過長的衣物,走路帶風地湊到狐貍崽面前炫耀。
“姐姐我也要!”狐貍崽們禁不住誘惑,叽叽喳喳地叫嚷起來。
蘇秋水用尾巴按住耳朵物理屏蔽,頭也不擡地與殷拂柳翻看店裏的新款式。
“要什麽要,快點來幫忙打包。”曲半青端着果盤從廚房出來,随手撈起一顆被小貓們扒拉的絲帶球丢出去。
一根粉色的觸手瞬時卷住,抽出長長的金邊綠絲帶,在包裹上呼啦啦系出精致的蝴蝶結。
“哎呀,波波好厲害!”
其餘人拍拍鼓掌,殷拂柳也跟着擡頭,推了推身旁的狐貍,朝一個方向使了個眼神。
窗口的吊蘭晃動着花花最多的枝條,伸到主人眼前扭來扭去,寧知夏嚼着水果塊,有些敷衍地摸了摸那些純白漂亮的花瓣。
“親愛的大魔法師先生,您在想什麽呢?”
摩琳得到了兩位女士的眼神示意,用魔杖揮出一些絢爛光點在他面前放了個小煙花,善解人意般溫柔說道,“如果有困惑之處,我們很樂意解答。”
“唔……”
漂亮閃爍的光點漸漸消散,寧知夏往嘴裏塞了一塊水果嚼了嚼,疑惑中帶着一絲篤定地問道,“奧德羅……他其實是人魚吧?”
霎時間,衆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略顯驚訝地齊齊望了過來。
摩琳意外地“啊”了一聲,米利屈起蹄子想要起身,裹着魔法袍快在他背脊登基的小狼一腳踩空,咕嚕嚕滑進狐貍堆……最淡定的應該是殷拂柳,她只是挑起了一邊細眉,随手撥開腿上不停搖擺的狐貍尾巴。
“你問他做什麽?”曲半青充滿警覺地盯過來。
寧知夏像個在禁忌邊緣來回游走的叛逆青年,悶悶地嘟囔道:“幹嘛啦,不能問嗎?”
摩琳樂不可支地與殷拂柳靠在一起,幾位女士發出古怪的笑聲:“不,我們只是意外你居然現在才發覺他的身份。”
“哦,那倒也不是……”
寧知夏摳了摳臉,莫名有些心虛地避開她們的視線,含糊道,“只是最近确認了一些猜測而已……”
殷拂柳定定看着他,忽而又輕笑了聲,意味深長道:“看來你需要發現的還有很多。”
話音剛落,幾位女士就再也忍不住地笑做一團,曲半青意識到一不小心喂了飯塞了糧,怒氣沖沖地收走了她們桌前的果盤。
什麽個意思?
寧知夏郁悶地撐着臉說:“我其實很好奇他算什麽級別,為什麽你們都怕他?”
雖說偶爾有點小脾氣,不過好看的人任性一點也沒什麽關系,至少對他來說,相處得很不錯。
“怕?不過是狡猾的冷血生物……”
灼灼燃燒的鬃毛變得更加明亮,哈帕斯不爽地蹬了蹬蹄子,扯着脖子喊,“哼,我才不怕他呢!”
“就是就是。”米利這次難得地與不對付的兄弟達成一致。
殷拂柳與蘇秋水默契地翻了個白眼,一邊搖頭一邊重新看起了款式圖。
“即便是沒有主神賜予的權能,直覺幫助我們感知到那位大人身上不足以抗衡的權能,規避風險是任何種族的本能……”
摩琳撫摸着皮皮的腦袋,聳了聳肩補充道,“當然,除了一些沒腦子的小馬駒。”
半人馬們怒目而視,揉了小紙團打算朝魔女的背影丢去,察覺到青年不贊同的目光,心虛地扭頭轉向,最後裝模作樣地丢到哈帕斯的鬃毛,展現只是兄友弟恭的玩鬧而已。
寧知夏滿意地點點頭,回過神地思考摩琳的話,腦海不禁回想起塞壬們曾經唱過的歌謠。
摩琳觀察着青年的神色,發出短促的笑聲,她摸出自己的水晶球,纏繞的魔素如霧氣般缥缈不定,她卻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
在這場與朋友們熱鬧的茶話會臨近結束時,衆人起身準備離開。
摩琳是最後一位離開的,臨走前她神思不定,似乎猶豫了很久才問寧知夏:“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我們沒有在你面前表現得那麽無害,你會失望嗎?”
寧知夏問:“包括奧德羅嗎?”
寬大的兜帽遮擋魔女的大半張臉,紅唇勾起一抹弧度:“當然。”
“唔……”
貌似這樣的問題他昨晚也思考過,寧知夏倚靠着牆壁,仔細回憶着與各位非人類朋友們的相處,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很快地又得出了答案:“我不知道。”
摩琳很感興趣地停住了腳步,側臉目不轉睛地盯着青年。
“我清楚我是人類而你們不是,無法用這個位面的善惡标準衡量你們,當然也無需抱有恐懼。”
寧知夏越說越輕松,重新揚起笑臉說道,“至少現在,我們是好朋友。”
“我很高興聽見你這麽說。”
摩琳仿佛松了口氣,與他擁抱了一下,抱住犯困揉眼睛的小狼轉身離開。
熱鬧褪去後的房間只有吸塵器嗡嗡工作的動靜,随着時針咔噠走動,寧知夏擡起頭向外看了看。
今晚的月色很美,映照在黑亮瞳孔裏的圓月灑落柔和清澈的光輝,白亮亮的橫在水面,轉眼間碩長魚尾劃破海浪驟然躍出,沖散了湧動的一片光華。
濕漉漉的長發搭在肩背,如同一層潔白朦胧的輕紗薄绡,奧德羅微弓着背,水珠順着流暢緊實的背肌滾落,嗒嗒滴入漆黑的礁石。
他挑了一塊還算平滑的礁石,如孩童時期那樣懶洋洋趴好,安靜地半眯着眼曬月亮。
銀光閃爍的魚尾沒入海浪,無所事事地攪弄起泛白的浪花,不長眼的游魚路過,随着尾鳍輕輕一拍,竟然騰空躍起,砸落在礁石,驚慌地用尾巴拍打礁石。
尖銳鋒利的指甲溫柔地撫摸過鮮活跳動的小魚,倏地利落地嵌入魚腹,順着輕輕一劃,魚鱗如碎銀般撒落。
他慢條斯理地剝出肥嫩柔軟的部分,送入口中,夾雜着甜美的血腥味浸潤口腔,淡銀色的扇形耳鳍愉悅地扇動。
四周除了翻湧的海浪,沒有其餘聲響,遠處黑影高聳,也許是殘破的城堡,也許是寂靜的島嶼,與孤零零倚靠在礁石的身影共同沐浴着月亮的清影……
*
深夜裏跑酷的小貓被突然出現的光屏吓了一跳,當瞧見熟悉的身影從裏面走出時,親昵地貼過去蹭蹭。
殘餘在空氣中的味道過于雜亂,奧德羅垂眼避開它們,走向了通往二樓的樓梯。
厚重的雲層裏悶雷滾動,當他剛熟門熟路的進入寧知夏的卧室時,并沒有空調涼爽的氣息襲來,因為停電而熱得淺眠的青年剛好被一個驚雷吓醒。
“你出場還要自帶BGM嗎?”
借着夜色微弱的光影,寧知夏迷迷糊糊地看清了來人,嘀咕道,“這麽晚才回來啊……身體恢複了嗎?”
“嗯。”
奧德羅随口應了一聲,在床邊坐下,忽然聲音輕輕地問,“害怕嗎?”
寧知夏打了個哈欠:“你指什麽?打雷嗎?”
奧德羅笑了一聲,覺得有趣般看着耷拉腦袋的青年許久,伸手撫上他昏昏欲睡的臉龐。
掌心冰涼的氣息傳來,寧知夏舒服得眯起眼哼哼了兩聲,軟綿綿地重新倒回被窩,出于對移動空調的留戀,甚至掀開薄毯拍了拍。
奧德羅去換了睡衣,順從地躺到了熱烘烘的青年身旁,很快得到了樹袋熊般的擁抱。
當溫暖的體溫隔着薄薄的布料覆蓋皮膚,不同于食欲的渴求與本能交織,整個身體都出現了不可言喻的顫栗。
奧德羅垂着眼,惬意地偏頭蹭了蹭青年的發頂,輕輕地說:“寧知夏,明天來房間找我吧。”
“嗯……好啊……”
意識到今晚的大美人魚心事重重,寧知夏半睡半醒地低喃,“我明天去找小奧……”
奧德羅滿意地“嗯”了一聲,第一次學着人類的模樣,安靜地閉上眼睛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