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白青溪(11)

第34章 白青溪(11)

沈綠時二十七歲這一年, 是和白青溪在一起的第二個年頭。

十二月正是放寒假的時間,兩個人提前半年就計劃好一起到冰城度假,沈綠時整整收了兩大行李箱的衣服, 大有一副過完冬天再回來的架勢。

北方正是一年中最冷時節,沈綠時把白青溪圍成一只黑色粽子, 帽子圍巾手套一樣不缺。

原本還在質疑是否穿太多的白青溪, 在下飛機的那一刻徹底被零下三十的溫度征服。

“好冷。”沈綠時把手塞進白青溪羽絨服口袋裏,吸了吸鼻子。

她已經很多年沒回北方過冬,冷空氣如同結冰的半固體一樣被吸進肺裏, 在室外走了一會兒,連睫毛都開始打霜。

踩在這片黑土地上,即便不是遼市, 沈綠時也有一種回到家鄉的感覺。

機場外面立着個用冰雕成的巨大雪人, 酒店訂在中街附近, 出機場後要打車過去, 車子從高架上穿行,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之景盡收眼底。

不同于邑東南的山林覆雪, 冰城的俄式建築在晚上顯得格外浪漫迷人,冰花江穿城蜿蜒,白青溪曜黑的眼底被夜晚的燈火映亮,沈綠時有些看呆眼。

隔着厚厚的羽絨服,沈綠時拉下圍巾, 飛快地在他臉上啄了一下。

白青溪挑眉, 笑意漸濃。

“來過這裏?”他細心地幫沈綠時把被圍巾卷住的頭發捋順, 又從手腕上摘下皮筋幫她紮好。

沈綠時偏頭方便他給自己紮頭發,一邊說:“高二來過。”

那年她爸得了一筆獎金, 帶着一家人到這來玩,冰城大世界瑰麗璀璨,成了記憶裏一顆閃閃發亮的鑽石。

車子在道裏街靠邊停下,兩個人重新穿戴好下車,沈綠時深深吸口氣,被冷的一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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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一座二層小樓上,一名小提琴手正對着街道上的游客拉琴,琴聲婉轉動聽,給這條街帶來無限浪漫遐想。

沈綠時買了兩只馬疊爾冰棍,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她一邊龇牙咧嘴地吃冰棍,一邊有些遺憾地說:“可惜不能快遞,不然真想帶好多好多冰棍回邑東南。”

中街冰棍诶。

“可以在這裏吃個夠。”白青溪說話時帶出陣陣白霧:“等到你學校開學,我們再回去也可以。”

“真的?”沈綠時興奮:“那我要再回一趟遼市看我爸媽。”

“好,我陪你。”

“還要去京北看相聲。”她一直想去,都沒機會呢。

白青溪點頭:“可以。”

“去南陵吃鴨子?”

“好。”

“白青溪。”沈綠時咽下冰棍,絲絲哈哈地喊他。

“嗯?”

“你會把我寵壞。”

白青溪兩只手放在她凍的通紅的兩只耳朵上,,看着沈綠時,笑着說:“讓你過得更快樂,是我的責任和夢想。”

……

——

第二天一早,冰城入冬後最大的一場雪飄揚而下。

酒店房間裏的空調暖哄哄,沈綠時翻了個身,床邊空空。

呆愣了幾秒,她頂着雞窩頭坐起來。

打了個哈欠,揉着眼睛看手機,白青溪半個小時前給她發的定位。

——聖索菲亞大教堂。

沈綠時一個電話撥過去,迷迷糊糊地問:“你怎麽一個人去了?”

他們倆原定計劃是睡到自然醒,然後一起去教堂周圍走走。

白青溪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你下樓,前臺有留給你的東西,帶上再過來。”

沈綠時:“……”

跟他在一起後,沈綠時才知道,白青溪是一個很浪漫的人。

這兩年,白青溪不知道給她手作了多少銀飾。

第一次送沈綠時的花,還是讓沈綠時吐槽很久的紅玫瑰,後來白青溪幹脆在小花園裏種滿一片報春花,蒙着她眼睛,帶沈綠時到花園看滿園盛放。

這次不用猜,他應該是又準備了什麽驚喜。

沒有女孩子會不喜歡禮物,沈綠時一邊化妝一邊想,白青溪這次會送她什麽?

不會是一箱馬疊爾冰棍吧……

沈綠時裹好羽絨服下樓,在前臺拿出一條白色頭紗時,她天馬行空的猜想終于戛然而止。

花嫁風格的頭紗,一看就知道應用場合是什麽。

沈綠時大腦宕機。

不是冰棍……

“這是白先生給您的禮物。”前臺姑娘說:“沈小姐,需要幫您戴起來嗎?”

沈綠時呼吸亂了一拍,她能聽到自己心髒狂跳,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想給白青溪發消息,緩了緩,又放下。

她視線落在那條純白頭紗上。

及肘的長度,最上方有幾朵刺繡花朵點綴,紗尾則是簡約的波浪形,不會太誇張,在酒店燈光下,熠熠散發着柔軟的光。

沈綠時聲音不穩,臉上有些紅:“需要的,謝謝。”

前臺姑娘露出微笑,幫沈綠時将頭紗戴在她半紮的長發上,沈綠時邁開步子要走,對方又喊住她說:“還有一束花,沈小姐。”

沈綠時接過那束包着蝴蝶蘭和白繡球的花束,道謝後飛快出了酒店。

推開旋轉門後,冷風撲面而來。

沈綠時一開始只是很慢地在路上走,到最後步子越來越快,幾乎是在跑。

白色頭紗在她腦後被風雪托起,等到教堂附近的時候,沈綠時身上已經跑出了汗。

幾百米,她跑的很快。

沈綠時站在原地急促地呼吸,臉頰暈紅,被羽絨服裹着的身體在發熱。

不止因為運動。

教堂前面有零星幾個拍照的人,地上積雪很厚,踩在上面發出‘嘎吱’的聲音,此刻還沒到亮燈的時間,餘晖下從圓蔥頭的教堂頂部照下,披上金光。

紅磚壘砌的牆體見證了濱城橫跨兩個世紀的歷史。

雪越來越大,連花束上都鋪滿一層白。

沈綠時走到教堂下,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白青溪應該是站了有一會兒了,正低着頭看着手裏的東西,很安靜地等她。

他穿着和沈綠時身上同款的黑色羽絨服,帶着一頂她自己手織的白色毛線帽,針腳并不好,線織的歪歪扭扭,白青溪卻很珍惜。

沈綠時深吸幾口氣,來到他身邊站定。

白青溪若有所覺地擡頭,看到她紅撲撲的臉,喘氣還帶着一陣陣白霧……沈綠時應該是一路跑來的。

他驀地笑了。

沈綠時知道,她此刻絕對稱不上多好看。

頭上落滿雪,身上蓬松的粉色羽絨服面包似的,和頭上精致的白紗搭配得不倫不類,臉上跑的通紅,手裏抱着束花。

怎麽看都有些奇奇怪怪。

沈綠時懊惱地想,早知道白青溪是要……不管今天再冷,她都會穿裙子出來的。

白青溪看到她臉上神情變來變去,幾乎能想象到沈綠時的內心活動。

而沈綠時後知後覺,也感到自己反應過度。

可看到頭紗的那一刻,猜到白青溪的目的,她澎湃地心緒需要什麽東西來壓一壓。

結果她一路跑過來,還是很澎湃。

白青溪幫她把被風吹的淩亂的頭紗理好,然後低頭在她溫熱的額頭上落一個吻。

沈綠時手心出汗:“你想說什麽?”

張嘴說完,才發現自己聲音有多啞。

“我想說,我曾不止一次的,憧憬我們的未來。”白青溪貼着她的額頭說完這句,然後垂目看向沈綠時的眼睛。

對方因為他的話又是深吸一口氣。

白青溪揉揉她發紅的臉,溫柔地看着她:

“我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我會步履蹒跚,會長出滿臉皺紋,終有一日,歲月會帶走我的健康,那時的我,不再能穩穩地抱你入懷,但我的綠時一定仍然善良可愛。”

“我們可能會有一個漂亮的女兒,我會想,她會不會很像你?”

“這些我不能确定。”

沈綠時呼吸放緩,靜靜聽他說。

“但等到那一刻來臨,我們已經一起走過很長很長的路,對此,我深信不疑。”

雪下得更急,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半天未化。

她生于這片幹淨純潔的土地,大雪本就是屬于她與她的家鄉。

“我想成為你未來人生裏的很多角色,你壞情緒的傾訴者、你快樂的分享者,你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愛人。”

“你對我的殘缺毫不介懷,把我的無趣視作溫柔,是你讓我知道,愛一個人不是矯正、逼迫、規範,而是擁抱、接納和救贖。”

“而我是個貪婪的人,逐漸開始不滿足現狀,我想要成為你未來日子裏攜手共度的那個人。”

白青溪笑着看她發紅的眼:“邑東南是我的家鄉,在那向你求婚,會覺得欺負了你。”

“這裏是你的地盤,有你熟悉的雪天和土地,你屬于這裏。”

“但我希望,邑東南可以成為你第二個家鄉。”

傍晚餘晖送出最後的紅芒,鎏金映彩的金色燈光依次亮起。

飛灑的雪花很快落滿兩個人的一身,白青溪打開手裏用冰盒呈托的鑽戒。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低啞又溫柔地問:

“沈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因他的話,沈綠時久久未能平靜。

她想,她應該對這長篇大論的表白說些什麽,可白青溪才剛說完,沈綠時便毫不猶豫地伸出手。

她接住一片又一片純白的雪花,那枚戒指被白青溪套在她無名指上。

和雪花一起,讓她永遠忘不掉冰城這一年的冬天。

沈綠時笑着說: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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