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選擇

第40章 選擇

白澄夏無法形容此刻的感受, 只知道心髒如同浸泡在溫泉之中,每一股暖流都是虞寧雪堅定給予她的愛意。

那個在十五歲時帶她回家的女孩,陪伴她三年人生的女孩, 如今時隔五年,再度令她感受到家的溫暖。

被那雙因為觸動而輕顫的桃花眼定定注視着, 虞寧雪羞澀地笑了起來,故意打破此刻的氛圍, 不願白澄夏再落淚, “什麽嘛,你亂說, 我當然要亂答呀。”

白澄夏也跟着笑了笑,眼底卻仍然殘留着水光, “你是亂答的?”

“對呀, 你都不說清楚什麽意思,而且,我才沒有那麽喜歡你呢。”

說着, 虞寧雪輕哼一聲, 尾音盡是少女的嬌俏,随後卻陡然落了下去, 如突然被按下的琴弦,“反正, 你總是要回家的。”

其實這番話的用意, 白澄夏心知肚明,她不希望自己懷着愧疚離開, 就像是在警示兩個人, 不要迷失在近日的親近之中。

當然更多的,虞寧雪是在提醒她自己, 不要深陷進去,不然抽離的痛苦,只會比這些天的雀躍要沉重萬倍。

虞寧雪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多麽堅強的人,所以就像一只設置了保護程序的貓,在被摸得呼嚕呼嚕時會立馬警醒。

也像在黑暗之中生存了太久,所以遇見落在她身上的暖陽後,便會下意識産生懷疑和抵觸,懷疑現下是不是夢,抵觸陽光離開之後的陰冷。

越想,白澄夏就越心疼如今的虞寧雪。

以前的她雖說因為發色自卑,但擁有自己的理想和夢想,自幼便在音樂方面天賦極佳,還未畢業,虞寧雪就被本市最好的音樂學院錄取,只等着出國深造了。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白澄夏嘆了口氣,輕輕捧着虞寧雪的臉頰,坦誠道:“若是我選擇不回去呢?”

其實在這裏陪伴虞寧雪,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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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原本晦如深夜的眸子突然亮起星星點點的光暈,虞寧雪受寵若驚地挑眉,一句“當真嗎”怎麽也問不出來。

或許,她極度害怕聽見否定的答案。

對上那雙輕輕顫動的狐貍眼,寫滿膽怯與期盼,白澄夏揉了揉手心溫熱柔軟的臉頰,聲線放軟,“如果我選擇留下來陪你,你是不是可以更喜歡我一點?”

然而,居然很快從中瞥見了洶湧而出的水光,眼前的虞寧雪狼狽地低下頭,哽咽着,哭腔沉悶,“別說這種話。”

不要給了她期待又殘忍地離開,她承受不住的。

白澄夏感受到落在指尖上的晶瑩淚珠,不解問:“為什麽?難道你不希望我留下來嗎?”

虞寧雪擡起一雙濕漉漉的眸子,像一只淋了大雨的流浪貓,祈求着眼前的人類能夠帶她回家,“我當然希望,可是……”

一句“你如果騙我怎麽辦”被堵在喉嚨口,悶悶地說不出來。

畢竟,她确實無法怎麽辦,頂多也就大哭一場,還能怎麽辦呢?

白澄夏福至心靈地明白了什麽,笑着問:“你擔心我騙你,最終還是要走的嗎?”

如同一只被踩中尾巴的貓,虞寧雪往後躲了躲,音色緊繃着,不想洩露出此刻自己的脆弱,“我才沒有,你本來就是要走的。”

這份熟悉的口是心非令白澄夏笑意擴大了一些,她惡劣地揉着沾染上淚痕的臉頰,輕笑道:“現在可是你一口一個我要走诶,我本人都還沒說什麽呢。”

“那你倒是說呀。”

虞寧雪懇切又執着地看來,等待着一個令她漂浮或墜落的答案。

柔軟的指腹擦去了眼睑處溢出的淚意,白澄夏溫聲道:“我決定留下來,和你一起。”

室內靜默了一瞬,随後就是一股很大的撲入懷中的力道,頸間變得濕熱,虞寧雪拿額頭蹭了蹭她的脖頸,像一只表達親昵的小動物。

吸鼻子的聲音聽上去委屈巴巴的,白澄夏輕拍着她的脊背,聲線低了下去,“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 嗎?”

“什麽?”

被淚水泡軟的嗓音又悶又嬌,虞寧雪擡眸看來,掃過被自己眼淚打濕的衣襟後羞恥地紅了耳尖。

“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小心殘疾了,失去了行動能力,你會怎麽辦?”

虞寧雪不解地蹙眉,“這是什麽問題?你就不能盼我些好的嗎?”

白澄夏思索了一會兒,故作輕松地笑着,“就是随便聊聊嘛。”

好在虞寧雪一向不會回避她的問題,這下還真的認真思考起來,最後坦誠道:“我會躲起來,送你回家。”

心跳停滞了一瞬,白澄夏詫異看去,“為什麽?”

“我都失去行動能力了,還拖累你做什麽?”

或許是以為只是玩笑話,虞寧雪便也笑着回答,白澄夏卻有些說不出來話。

“你怎麽了?不就随便說着玩嗎?”

虞寧雪上前輕撫過白澄夏的眉眼,每一寸都是令人喜歡的模樣,她勾起唇角,音色嬌俏卻透出些霸道來,“既然你說了要留下來,我就不會再放你離開了。”

說着,似乎是覺得命令語氣有些重,她又靠近白澄夏懷中,悶悶地嘟囔,“不準不要我。”

心髒再度變得緊縮,如同被一只手給握住,力度還在逐漸加大,令人呼吸都有些困難。

白澄夏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心底的天平徹底傾斜。

或許,虞寧雪并不想回到那個殘忍的真實世界。

“喂,你到底怎麽了?不會是後悔了吧?”

這時,虞寧雪自她肩頭起身,話語委屈,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白澄夏勉強笑了笑,“沒有,我就是在思考那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為什麽要躲着我呢?”

虞寧雪抿緊了唇,視線閃躲,“若是真到了那時候,我該有多難看?”

“難道我就只喜歡你的臉和身體嗎?”

“這不是一回事,誰都想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是完美的,照你所說,我連自理能力都沒有,事事都需要你照顧,又難看又難堪,多卑賤啊,你或許一開始不會厭煩,但時間長了呢?這是人性,誰都沒法改變的。”

比起白澄夏的不解,虞寧雪反而看得較為通透,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冥冥之中,這些問題并非只是随口一提。

或許,就是她無法預見的未來。

所以,她答得認真,就好像已經身臨其境。

白澄夏沉默了起來,她并沒有見過現實世界的虞寧雪,但她見過院長媽媽在病床上的模樣。

那是她二十歲的時候,院長媽媽病重,臨終之前将她叫到了床前。

距離拉近之後能夠看清本來豐滿白皙的身軀變得幹瘦,臉色蠟黃,比起人形,看上去更像枯敗的樹枝,眼球凸出眼眶,無力地看來時,繞是被對方照顧長大的白澄夏,也躲不過那一瞬間的害怕。

那是一種本能的反應,雖然只有一瞬間,卻足夠傷人。

院長媽媽并沒有在乎,只是溫柔地囑咐着說:“小白,你是最令人放心的孩子,今後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自己,別太逞強,若是可以的話,盡量找一個愛你的人,媽媽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了。”

現在想想仍然覺得唏噓,也應了虞寧雪的那句話,“這是人性”。

事事包容她的院長媽媽不會計較那一瞬間的害怕,那麽性子敏感的虞寧雪呢?

但凡她在面對虞寧雪的時候表露出一絲厭煩或不耐,這點細微的情緒都會成為導火索,灼傷本就極度痛苦的虞寧雪。

那麽到了最後,反而她是令虞寧雪哭泣的罪魁禍首。

白澄夏發現,她根本就不是一個多麽高尚的人,她也要打着“都是為你好”的名義,代替虞寧雪做出選擇了。

或許虛假的世界,本就更适合早就分崩離析的她們。

盡管是鏡花水月的幻夢,但是能夠和虞寧雪一起,也足夠令人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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