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第 22 章
林貝躲在周正白下班是經過的小公園裏, 她找了塊隐秘的地方,蹲在草叢裏。伸着個腦袋,張望着人啥時候能來。
已經五月初了, 草叢裏有了些小蟲子。不一會,她就拍了一下大腿跟,怒罵一句:“該死的蟲子!”
然後又開始張望着, 沒一會就不耐煩了。開始想起家裏炖的雞, 要是一會她還沒回去, 林寶肯定不會給她留雞腿。
哎呀,這個周正白到底什麽時候能回來?他怎麽這麽慢呢, 回家都不積極。
過了一會,她的心裏有些松動。要不然她就先回去, 等明天她再實施計劃?
一想到之前爸爸和她說的那些話,她的臉就忍不住紅。如果不是她想過上好生活,哪能那麽主動,一點都不矜持。
還在上學的她也曾經幻想過愛情,想着自己能嫁給英俊的對她千依百順的男人。但是相比于愛情,她更喜歡吃肉。
她想嫁給能讓她天天吃肉, 穿漂亮衣服的男人。
所以,就算周正白有那麽多缺點,她還是想要嫁給周正白。
她嘆了口氣,剛想要站起身來, 就聽到了一陣說話聲。
“林哥, 不對, 現在得叫你林幹事了!林幹事, 以後你可要多提攜提攜我啊!”
這男人的聲音林貝有些熟悉,但又不是經常聽見。她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不過應該不是大院的人。
而後,就傳來了她爸的聲音:“哪裏哪裏,這也是同事們信任我!”
林貝本來想站起來的動作頓住了,偷偷摸摸地繼續藏在草叢裏。
林大強最愛面子,要是看見她蹲在這肯定會問她,尤其是在他的同事面前。要是她回答的不好,他回去肯定訓她,所以林貝才不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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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走遠了,她再次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又有人走了過來,她下意識地蹲了下去,隐藏自己。
“獻生,沒關系,這次不行,我們就下次再競争!”說話的是鋼鐵大院的楊德馨,林貝記得她的聲音。甚至她還知道,楊德馨口中的獻生是誰。
她的嘴撅了起來,文獻生就是她的死對頭文高昂的姐姐!
這幾天林大強也總是把文獻生挂在嘴邊,說她一個女人來和他競争幹事,實在是不自量力。林貝就覺得文獻生和文高昂兩個人不愧是姐妹,都特別喜歡出風頭。
一個在班裏搶着當班長,一個在單位搶着當幹事。
不過,她雖然沒有競争過文高昂,但她爸可競争過文獻生了。也算是為她扳過一局,林貝洋洋得意地想。
“哎喲,你別難過了。你這次沒競争過林大強,也不過是因為你剛生完孩子。他非要在會上說,沒準你剛當上幹事,就要生第二個孩子去了!大家不過是出于綜合考慮,才給他投票了。”
一個人少幹些活,那其他人就多幹一些,誰都喜歡能多幹活,不請假的人。
林貝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這人競争不過她爸,竟然還這麽污蔑她爸!自己不行,非要在別人身上找問題!
在林貝眼中,婦女也能頂半邊天,林大強才不會用這個理由去攻擊文獻生呢?不過是失敗者找的借口罷了。
她剛想出去理論,就又聽到了文獻生的話:“林哥也有實力,他當幹事也很正常。我只是難過,為什麽我會因為這種理由而被淘汰。”
這一剎那,兩個人都沉默了。
蹲在草叢裏的林貝也有些沉默,沒有了剛剛的張牙舞爪。她低着頭,抿着唇,不知道該怎麽辦。
要是她以後工作,馬上要提幹了,結果來個人說你可能要去生孩子,然後“啪”一下把她踢走了。她肯定不樂意,不把他們鬧的人仰馬翻,她是不會罷休的。
心中對文獻生生出那麽幾分憐憫來,但很快她又清醒過來。這都是這倆人說的,是不是真的還不一定呢,沒準就是她們失敗了找借口。
“啪——”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嘟嘟囔囔說一句,“讨厭的蟲子。”
就在她再次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她又聽到有人走了過來。
不知道為啥,她的腿像是不聽她的話一般,直接蹲了下去。她豎起耳朵,仔細一聽,只有淡淡的腳步聲。她做賊似的擡頭一看,眼神瞬間就亮了起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沒白在這裏等了這麽久,周正白終于回來了。
她抿了抿唇,雙手梳理梳理自己的頭發,嘴唇露出一個腼腆文靜的笑容。
等腳步聲越來越近,馬上就要到她身邊時。她突然從草叢裏跳了出來,張開雙手,直奔周正白的方向跑過去。
想象中撲入男人的懷抱,男人細致地将她抱入懷裏的情景并沒有出現。
“啊——”
林貝的雙手像是被鉗子鉗住一般,硬生生地把她的臉掰到另一邊,雙手像羁押犯人一般被周正白扣在身後。她的面容十分扭曲,痛苦地嚎叫一聲。
“不許動!”周正白面容嚴肅,聲音冷厲,“說,你在這裏埋伏我,有什麽目的?”他不禁在心裏懷疑,難不成這人販子的同夥還沒抓全?但這人一看就是個女人,武力值也低,不可能單槍匹馬找他來報仇吧?
“周正白!”林貝惱怒,“我是林貝!”
林貝?
周正白眉頭緊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林貝到底是誰。
松開林貝後,他心存愧疚,關心地問了一句:“不好意思,條件反射,你沒事吧?”
林貝揉着手腕,怒氣沖沖地轉過身來,剛想罵他幾句。一打眼,就對上了周正白那張緊蹙眉頭的臉,她下意識地瑟縮一下,然後弱弱地說:“沒事,沒事,都怪我不小心。”
周正白看了眼她的手腕:“我家裏有藥膏,一會給你送過去,就當是賠禮了。”聲音冷冰冰的,如果不說是賠禮,別人還以為他是要去尋仇呢。
吓得林貝完全忘記了之前亂七八糟的計劃,向後退了幾步,一邊跑一邊回答:“不用了,不用了!”
周正白留在原地,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能察覺到林貝就是朝着他的方向來的,明顯是有自己的目的,怎麽現在他反而像是洪水猛獸,攆着她走了呢?
周正白搖搖頭,不明白現在的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麽。
風輕輕吹過,帶動長出新芽的樹枝微微晃蕩着。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第一次見林婉清時,她那雙眼睛。
嘴角微微上揚,輕聲說:“我們婉清也是小姑娘呢。”
等他回家的時候,看着桌子上擺着的菜,挑挑眉問道:“媽,你今天怎麽做了這麽多肉菜?你不是說葷素搭配,吃着才好嗎?”
徐珍笑呵呵地:“這是婉清送來的。”
“婉清來了?”周正白下意識地向屋子周圍尋找着,徐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都下班了,人家婉清早就走了。”
她以前覺得這孩子少年老成,不解風情。沒想到這談了戀愛後,也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了。
林婉清在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陳豔紅,她手裏拎着兩個袋子,又向她揮揮手,招呼她坐到她的位置。
作為在二十一世紀享受慣了的大小姐,這個墊子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甚至可以* 說是簡陋。但她心裏卻莫名多了幾分滿足,她着實沒想到,她僅僅說了幾句話,陳豔紅就對她如此感激。
被人感激的滋味還是挺好的。
林婉清閉上眼睛,淡淡地想,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醒醒,婉清,到家了!”耳邊傳來輕聲呼喚,林婉清慢慢睜開了眼睛。
對上一雙充滿笑意的眼睛,她微微一怔,出乎意料地有些不好意思。她怎麽還睡到人家懷裏去了?
“謝謝。”
看出來她的不好意思,陳豔紅爽朗地擺擺手:“謝啥謝,這點小事有啥好謝的?”
等下車的時候,陳豔紅跟着她一起在九道村下去了。林婉清有些詫異地看着她,馬上就想起來了陳婉晴可能回娘家。
她打了聲招呼就想走,沒成想卻被陳豔紅叫住了。
“婉清,聽說你要嫁人了。”陳豔紅的眼裏滿含真摯,又帶着現在人特有的淳樸,“我手裏沒啥好東西,只能去城裏買一匹布,這布給你拿去做衣裳。”
她一邊說,一邊将一個布袋子遞給林婉清:“我是個粗人,不知道咋挑顏色。你成親是喜事,就給你買了匹紅布。”
林婉清低頭看着布袋子,心頭一時之間有些五味雜陳。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人。別人的一點點善意,就這般記在心上。
“這些你自己留着吧。”陳豔紅自己的日子過的呀不好,現在她身上穿着的黑色衣服都發白了,一看就是穿了很多年的。
“嗐,你就收着吧!”陳豔紅笑得更開懷了,“現在家裏的錢都是我做主,之前給他們家人新做的衣服都被我給毀了重做。那個墊子就是用新棉衣做的!你就放心吧。”
她的笑容沒有一絲勉強,一看現在就過的很好。
頓了一下,又說道:“如果不是你說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能我現在還被那個殺千刀的裹挾着呢!”
之前她這腦筋一時沒轉起來,心裏又怕父母弟弟受到傷害,這才一直忍氣吞聲。現在她啥事沒有,她爸媽弟弟都不怕被報複,她更不可能怕了。劉餅橫,那她就比劉餅更橫,看誰能橫過誰。
将東西直接塞到林婉清的手裏,和她肩并肩往前走。沒走一會,就見着一個頭發被剃光了,一塊有頭發發青,一塊似乎發根都剃沒了的人。
“還不快走快點,真是懶驢上磨!”陳豔紅忽然變了一副語氣,嫌棄地朝着對面那人說道。
那人聽了身形一頓,然後快步往這邊走。
林婉清瞪大了眼睛,這人是劉餅?前兩天這頭發還好好的,這才幾天啊,就這樣了。
陳豔紅不好意思地笑笑,小聲說:“我在他睡覺的時候用菜刀剃的。”
一開始,她是用菜刀吓唬住了劉家人,但沒過多久,他們就又開始故态複萌。她這次沒有在晚上磨菜刀吵醒劉餅,反而是悄無聲息地把他頭發剃了。
那天早晨他一起來,摸到自己腦門的時候,說話聲音都顫抖了,看着她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恐懼。
當時她心裏實在是爽快極了,好像誰不能威脅人似的。之後時不時地再吓唬他們幾下,他們就老實地像小雞崽子一樣。
在她心中原本高不可攀的山峰,此時就像是路邊的石子一樣。之前虎視眈眈的餓狼,此時就像是老無力的殘狗,他們也沒那麽可怕,都是紙老虎罷了。
陳豔紅把袋子遞給劉餅,沒好氣地說:“趕緊走啊,我爸媽還等着我回去吃飯呢。”
和林婉清打了個招呼後就走了,林婉清對陳豔紅真是佩服極了,這真是雌鷹中的雌鷹啊!
她把陳豔紅送的布拿回去後,就給了劉秀英。
劉秀英還很詫異,她家的布票沒剩多少了,本想着等林婉清嫁到周家,一并給她帶過去。所以,林婉清身上沒有布票,這布又是怎麽來的呢?
林婉清給她解釋了一下,劉秀英摸着布感嘆:“這陳豔紅是個好的,嫁到劉家可惜了。不過她現在也是立起來了,以她的性格不管在哪都能生活的很好。”
林婉清點點頭,表示贊同。
她笑着從布兜裏又掏出兩個飯盒:“媽,你看我買了什麽?”
打開蓋子,水蒸氣瞬間冒了上來,還熱乎乎的。酸菜的青色和肥牛交織在一起,酸香味道讓人頓時生出口水。溜肉段更是色香味俱全,還帶着些辣椒的辣味。
“哎呦,閨女你可真厲害,這樣的菜可不好買!”劉秀英誇獎道。
這年頭這樣的肉菜只有國營飯店有賣的,那國營飯店每天營業的時間固定。大家早早地就去排隊,這種緊俏的菜賣的非常快,很多人都買不到。
林婉清心裏有些無奈,在爸媽眼中,她不管幹什麽都是最厲害的。
果然,等林德回來又把林婉清誇了一頓。一家三口圍在飯桌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了菜。
劉秀英先夾了一口酸菜,然後瞪大了眼睛:“這酸菜味道好正!”和劉媽腌的酸菜差不多,要知道劉媽可是禦廚傳人。為了養自己的孩子,才來她家做廚娘的。
林德笑着說了一句:“你大閨女買回來的,啥不好吃?”反正他是沒吃出來和以前吃過的有啥不同,也就是比之前酸了一點?
“你真真是品不了一點好東西!”劉秀英瞪了一眼林德,又說,“我閨女買回來的好吃那是肯定的!”
林婉清笑着看着他們鬥嘴,這是從前的她從未體驗過的。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都帶着笑意。等吃過飯後,她才說道:“今天我去了周家一趟,這個月二十二號,下個月的八號、十號都是好日子。你們看看,哪個日子好一點,我和周正白直接把證領了。”
也多虧現在的婚姻法還沒有修改,她現在十八歲還可以領結婚證,再過三年,她的歲數就不夠了。
林德和劉秀英沉默了,她倆互相對視一眼。然後林德先說:“這幾個日子一看就是好的,又不就選下個月十號吧,十全十美。”
他們選了一個最晚的日子,希望能留林婉清久一點。
林婉清自然沒有什麽意見,三人又聊了幾句後,林婉清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離婉清清醒過來,才過去不到一個月,我怎麽感覺像是過了好多年一樣呢!”劉秀英看向窗外,流着眼淚,“她傻着的時候,我總是愁,怕她嫁不出去,被別人說閑話。害怕咱們走了後,她一個人沒法生活,害怕別人都欺負她一個姑娘。”
“現在她好了,又能嫁一個好對象了,我這心裏怎麽又難受起來了呢?”
林婉清坐在隔壁,本子鋪在桌子上,右手拿着一根鉛筆。本子上是還未成型的線稿,現在她卻一筆也畫不下去,手指僵着。
從前她游戲人間,對什麽都感興趣,又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喜歡的拿來玩一玩,不喜歡的就一腳撇開。不止是對物,更是對人。
她交過一些男伴,那些人或喜歡她的長相,或喜歡她的身份,或喜歡她的錢。每個都順着她讨她的歡喜,甚至有事無巨細地照顧她。但她心裏都沒太大的感觸。
那些男人都很識趣,只要她煩了,他們就會自動離開。她喜歡他們的懂事,又覺得他們膚淺。
她的父母親人忙,忙的沒有時間管她。從小她想要的東西,只要說一聲,馬上就會出現在她的面前,甚至不用等到第二天。
她交男朋友的時候,父母也只是關心地告訴她要保護好自己。
從來沒有人這樣舍不得她過。
她知道自己實在不是一個很好的人,高出身讓她有了高姿态,面對誰的時候都高高在上。
在來這裏的這麽多天,她更多的是做一個旁觀者,看這個世界的一切。
所以,她才能沒有負擔地和陳豔紅說那樣的話。也許陳豔紅聽了她的話後,可能會和家人撕破臉皮,從此沒有娘家,在劉家過的更不好。也許在陳豔紅反擊後,劉餅會變本加厲地毆打她。也許她只是在這一天爽快了,後面的人生還會繼續被折磨。
這些她都沒有管過,她只是想利用陳豔紅報複劉大娟罷了。
她實在不是一個很好的人,但卻得到了陳豔紅發自內心的感謝。
她對林德和劉秀英更多的也是責任,既然她用了原身的身體,那對她的父母也應該好一點才是。
卻沒想到,他們竟然會這麽舍不得她。
她的心中就像是有一股酸澀的暖流,從心尖擴散到四肢,酥酥麻麻的,讓她有種上瘾的感覺。
她喜歡這種感覺,不過,讓她改變自己這麽多年的性格也是不可能的。
她嘴角微微上揚,那就以後對他們更好一點吧。
“老林,不知道為啥,這幾天我的心髒砰砰跳,就好像有啥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劉秀英捂着胸口。
林德抽了兩口煙:“我這心裏也不是滋味,總是跳。”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異口同聲地說:“林大強?”
說完,兩人朝着屋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你最近也總想起他?”
林德點點頭:“婉清好了以後,時不時地我就能想起他,我就害怕他把婉清帶走。”
“我也是。”劉秀英身處同樣的位置,她能體會林德的心情。
“咱們現在的地址你以前的戰友都不知道,林大強也不會知道。”劉秀英這樣安慰着林大強,同時也在安慰着自己。
林德又抽了兩口煙。
隔壁的林婉清已經愣住了,他們為什麽擔心她被人帶走?那個林大強又是誰?
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在她的腦海中呈現,她又覺得有些不可能。
她豎起耳朵,仔細聽着他們的話,生怕錯過些什麽。
“當初林德把婉清給我的時候,我抱着軟軟的一個小娃娃,心都快化了。”林德的聲音帶着些追憶的味道,“我這輩子做的最虧心的事,就是把婉清抱回來後,沒有再聯系林大強。沒管婉清從前的名字,重新給她起了名字,就當做是我們的親生孩子。”
這種自欺欺人的做法,讓林德心裏對林大強的愧疚也更深了。他們對林婉清的感情越深,就越能體會到親生父母的心情。
如果把他們和婉清分開十多年,他們肯定會受不了的。同理,林大強也是這樣。
林婉清深呼吸幾口氣,突然知道這麽個消息,讓她着實有些震驚。不過,馬上她就接受了這個事情。
穿越這麽大個事她都能很快接受,現在的父母不是親生的也不算啥了。
不過,她對林德口中的林大強卻不怎麽感興趣。不管有什麽理由,把自己閨女送人了,那他對自己閨女的感情肯定也不深。
只希望那個林大強以後別突然蹦出來,打擾她的生活。
也許是今天的事情信息量太多,林婉清很快就睡着了。
桌子上的本子慢悠悠地晃動着,露出來的線條優美又淩厲,還沒有徹底完成,似乎就能看出成品的漂亮。
也許,在這個還沒發展的時代,她還能做更多的事情。
時間過得很快,還有兩天林婉清就要嫁出去了。
劉秀英把繡好的嫁衣放在炕上,嫁衣的款式和大衆款式差不多。只是袖口和衣擺處多了幾多栩栩如生的金花,看起來貴氣又漂亮。
“婉清,現在條件有限。讓你就這樣出嫁實在是委屈了,以後若是有機會。鳳冠霞帔,紅木嫁妝,媽都會給你補上。”她又有些傷感,“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那麽一天。”
“媽,這已經很好了。我有媽媽繡的花,別人都沒有!”林婉清笑嘻嘻地說。
這已經是林家父母能給她最好的了,林婉清自然不會看不上。
他們兩個在房間裏看着嫁衣,林德在外面發着玉米糖。
這也是他們商量過的,喜宴不在九道村辦,也不能讓別人小瞧了林婉清。林德便拿出來五塊錢,買了些糖果發給村民們。
“這好端端地發啥糖啊?林德,你家發財了?”李剛的眼裏閃着好奇,試探性地問道。
“這是有喜事,我家婉清後天就結婚了,我想着就買些喜糖,給大家沾沾喜氣!”林德臉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他多抓了幾顆放在李剛的手上。
他們在九道村這麽多年,李剛也幫了他們不少。平時地裏有個事,他都會通知他們。
“啥?婉清後天就嫁人了?在咱們村辦席嗎?你怎麽才說啊!”李剛又驚又喜地說。
林婉清嫁的可是城裏人,那城裏人辦席排面肯定更大了。要是他能去,那肯定是有口福了。
林德說:“我們兩家商量了一下,喜事就在城裏辦。等婉清和正白他們回來後,再請你們吃飯。”
李剛臉上的笑意少了不少,不過也覺得正常。誰家城裏人願意在鄉下結婚啊,那林婉清是高嫁,人家看不上農村也正常。
心裏有些惋惜,像林婉清這樣的姑娘嫁到城裏日子也不好過啊!
以後他閨女啊,就老老實實嫁個村裏人,平淡地生活就行,才不去城裏受婆家的氣,都是表面光鮮。
不遠處的大樹下,李福正坐着吃着餅子。他身邊有個面上的中年人,長得倒是和他有幾分相似。
“李福,你說那事到底成不成啊,不成你給我個準話行不?”李新表情有些不好。
他這表弟之前拍着胸脯保證,給他兒子介紹一個年輕漂亮的媳婦。本來聽說那姑娘也是個傻子,他不同意的。他兒子本來腦子就不好,要是找個傻子,以後生下來的孩子不得更傻啊?而且還不能照顧他兒子。
但是聽李福說,這姑娘已經不傻了。他雖然擔心會複發,但心裏也同意了。畢竟那姑娘以前傻過,肯定不好嫁人,等嫁到他們家來,肯定會對他兒子好。
過了好幾天,李福都沒啥消息,他本來尋思就這麽算了。但上次他媳婦來這串門,又聽李福一口答應這事肯定能成,他這心裏也有底了,坐在家裏等着。
但這都已經兩個來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實在是坐不住了。這行不行他總得說一聲啊,不行他們再找其他人,行的話就快點嫁過來。
李福嘴裏的餅子還沒咽下去,一邊嚼一邊說:“哥你就放心吧,這事我肯定給你辦成。”
這話音剛落,他們就被林德那邊的動靜吸引過去了。林德身邊不僅有大人,還圍着小孩,蹦着跳着叽叽喳喳地讨要糖果。
看着滿臉喜意,發着糖果的林德,李新感嘆:“豁,還是你們村富裕。這是啥喜事啊,咋還發上糖了?”
要知道這年頭紅糖白糖都金貴的很,更別提這種包裝的玉米糖了。就連城裏人結婚,大部分都不準備糖,準備糖的都是領導家裏。小孩能搶着一塊糖的都少,糖果啥的主人家都是嚴格把手。
和李新相比,李福的臉色就特別難看了。林德發喜糖,這讓他只能和林婉清的婚事聯系在一起。
他呼吸急促了許多,狠狠地瞪着林德。最後深呼吸幾口氣,笑着對李新說:“表哥,那姑娘是不行了。但你別着急,我肯定給你找個更好的。”
李新本來還看熱鬧呢,聽他這話瞬間就翻臉了:“你跟我鬧笑話呢?這姑娘不行你早說啊,等我來找你了你才說,這是遛我玩呢?”
看着李福的眼神充滿了不屑:“沒有能耐你就別裝相,我也不敢讓你再介紹別的對象了,不勞您大駕!”
說完拍拍屁股,揚長而去。
李福臉色鐵青,看着李新的背影,餅子掉到了地上,雙手氣的發抖。最後,把目光放在了林德的身上,眼裏滿是怨恨,像是沾滿了毒液的毒蛇一樣。
林德在那邊發糖,圍着的村民越來越多了。他沒有管地上的餅子,直直地走了過去。
林德看見他了,在袋子裏抓了大概五顆糖,笑呵呵地遞給李福:“村長,這些年多虧了你——”
話還沒說完,李福就“啪”地一下打到他的手上,玉米糖都掉了地上。
空氣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就連聽說這邊發糖,便來這邊讨要的小孩都不吱聲了。
白滿春看着兇狠的李福,抿着唇瞪着他,眼睛咕嚕一轉,大手一揮,對着旁邊的小孩說:“沖啊——我們要守衛糖果!”他是個聰明孩子,一眼就看出來村長在欺負婉清姐姐的爸爸。
作為一個正義的小戰士,他不會向邪惡勢力投降,一定要鬥争到底!
幾個小孩子沖撞到村長的身上,撿着地下的糖果。
本來還想向林德發難的李福,被小孩子們沖得七零八落的,這個踩一腳,那個撞一下,看起來狼狽極了。他又不能和小孩子計較,只能自認倒黴。
林德打着圓場說:“村長你這是手抖了吧?”說着,又從袋子裏掏出兩塊糖果,遞給李福。
李福也沒心思再說什麽,接過糖果冷哼一聲就走了。
見他走遠,李剛才上來問林德:“怎麽回事,你咋還得罪村長了呢?”
林德故作疑惑地說:“不知道啊。”
看着他迷茫的樣子,李剛笑着說:“得,就你這傻樣連得罪村長都不知道。”又小聲湊到他耳邊說,“咱這村長可小心眼,這事肯定沒完。之前那個知青被村長整成啥樣了,你要是有心,就拿點東西看看村長去。”
“你就放心吧!”林德笑着說。
但是等他回去,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進去後看見林婉清在,臉上瞬間又挂起來笑容。
他閨女長得好,引來別人的觊觎,是那人不要臉!婉清只要平安健康的長大就行,其他的都交給他來做。
許是回了家,放松了,林德卸下了僞裝,臉上的情緒十分明顯。林婉清又是個敏感了,很快就注意到了。她沒有多說什麽,反而笑着對他講:“爸,你看我媽給我做了條紅裙子。”
這紅裙子不是現在時興的,反而非常大膽。小坎袖吊帶長裙,裙擺上多了幾層料子,褶皺層層分明。
這塊料子是陳豔紅送的那塊,也是國營商店賣的那種極好的。
“好看!”林德贊嘆,似乎忘了剛剛到不愉快。
晚上,林婉清躺在炕上,想着林德會遇到的事情。剛剛他是去發喜糖的,在九道村裏遇着發糖的肯定都會笑臉迎着。能這麽不給面子,還有仇的,只有那個想把她許配給自家傻侄子的村長。
她冷哼一聲,一個村長不為人民服務,反而用手上的那點權利去要求別人。別人有個不順從,便擺臉針對。
這樣的事,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幹。村長這位置,他也該坐到頭了。
打定主意後,她就放空大腦。忽然坐了起來,披着一個粉色碎花的小薄被,拉開窗戶上遮擋的窗簾。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月亮彎彎,懸挂在空中,周圍的星星閃爍,一閃一閃地像是在發射什麽信號。
漫天月光星辰像是聚在她的眸中一般,肌膚在黑夜中白的發光,明明沒什麽表情都臉畔像是多了幾分惆悵。
她要結婚了。
從前她沒想過這個問題,如今卻在短短兩個月間完成了。
倏地,她拉上來窗簾,重新躺到了床上。
想那麽多幹嘛,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她可不是庸人,就算是在這個年代,她也能走出自己的路。
六月十號,鋼鐵大院裏異常熱鬧。天還沒亮就有了聲音,就連愛賴床的小孩都起的早早的,眼神亮晶晶的。
“今天正白結婚,咱們都去幫幫忙,熱鬧熱鬧!”郭桂芬一邊給楊虎子穿衣服,一邊對躺在床上的楊建一說。
楊建一閉着眼睛,随意應答了幾句。楊虎子虎頭虎腦的,腦袋溜圓,眼睛又大又圓。
郭桂芬抽空拍他大腿一下,剛要說什麽,旁邊的楊虎子就說:“媽,正白哥結婚,我是不是就可以吃席了?”
“嘿,你小子就知道吃!”郭桂芳捏捏楊虎子的鼻子,笑着說,“你可得向你正白哥多學習學習,以後也上個大學,找個好工作!”
“我肯定好好學習啊,不過,媽你記性也太差了,”他撇撇嘴,貧嘴道,“你之前不是還說不讓我和正白哥多接觸嘛!”
郭桂芳拍打楊虎子的肩膀一下:“嘿,你這死孩崽子,跟你爸一樣一樣的!”又解釋說,“那不是之前聽說周正白打架,我怕你挨打,才那麽說的嘛!”
穿好了衣服的楊虎子“騰”地一下下地,比劃着自己的身高說:“我都已經六歲了,不是小孩了!哼,我才不會挨打!而且,正白哥也不是那樣的人!”
還是他慧眼識珠,在兩歲的年紀,就能看出來正白哥是聰明勇敢的孩子,才不像他們大人說的那樣。所以,他早就和正白哥熟悉了,為了不讓他媽媽唠叨,才假裝害怕正白哥呢。
正白哥結婚,身為正白哥最真誠的小弟,他肯定要出自己的一分力!
說完,“蹭”的一下,一溜煙就跑遠了。
周正白也早早就起了,穿着一身紅色的衣服,上面的襯衫被撐的鼓了起來,他向下拉了拉,嘴角是壓不下去的笑意。
他緊張地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臉上不由得更嚴肅起來。
“周正白,這大喜的日子別板着張臉,再給我兒媳婦吓着。”徐珍的語氣帶着嫌棄,但滿臉笑意,穿着一身深綠色的裙子,頭發也梳的光滑。
周正白抿了抿唇,努力讓自己變得柔和一點,但是那眼睛裏露出的微微不安,讓徐珍笑了出來。
她拍了拍周正白的肩膀:“兒子,你成家了,就要負起屬于你的責任”
昨晚她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有很多話想和周正白說,但想來想去,最後只說了這一句。
周正白沒有說話,只點點頭,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眼中的認真。
這邊歡天喜地,旁邊林大強家氣壓卻特別低。
林貝坐在椅子上,氣哄哄地說:“真沒公德心,這麽早就整這大動靜,他們不睡覺,別人還睡覺呢!”
“怎麽說話呢?”李柔教訓她說,“周廠長他們是你長輩,周正白也算是你一起長大的哥哥。人家就結這一次婚,就算耽誤你睡覺了,你也不應該說這種話。”
“說不定就有第二次呢!”林貝鼻孔朝天。
李柔都快被氣死了,這孩子怎麽什麽話都能說出口呢?還說不定就有第二次,那不就是在詛咒人家離婚再結麽!
林貝的臉上先是閃過幾分心虛,然後馬上就又理直氣壯起來:“本來就是啊,那個女的是鄉下來的。怎麽可能和周正白有共同話題?我看啊,說不定過幾天她就得被抛棄!”
“鄉下來的怎麽了?”李柔生氣,“咱們以前也是鄉下的!”
“行了!”這個時候林大強出聲了。
最開始知道周正白對象是鄉下人的時候,他心裏是有些後悔。要是他早點和周廠長通個氣,現在和周廠長結親的或許就是他了。
但現在人家都結婚了,說啥都晚了。
他瞪了一眼林貝:“你這丫頭在外面注意點,別啥話都說!”
林貝吐了吐舌頭,林寶在一旁搶答說:“爸,你放心吧,我看着林貝!”
林大強拜拜手說:“你倆消停的就行了!林寶,一會時間到了,你自己就自覺去上學,知道不?”
林寶深呼吸一口氣,他以為今天能請假呢,沒想到還是沒能逃過一劫。他勉強考上高一已經很意外了,這上了高中後,他是一點知識都學不進去。
林貝則是一臉炫耀地看向他:“略略略,我想不上學就不上學,嘿嘿!”
等林寶走了後,林貝則是摩拳擦掌,打算在婚禮上給那個鄉下村姑一個教訓。
也不知道她家為什麽和鄉下村姑這麽有緣,她那個陌生的姐姐也是鄉下村姑,搶了她男人的也是鄉下村姑。
林貝心裏更加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