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宗溟聽到齊康說灰姑娘的水晶鞋,目光也是落在了被杭寧甩飛的那只塑料拖鞋上面,而此時站在他們身邊的時宣,只覺得孤獨、弱小且無助,他只是想去找選管小姐姐要個冰袋而已,為什麽打開門之後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很魔幻。
時宣膽子小,在節目組兩位大人物面前,他既不敢動也不敢講話,就只能悄悄地用眼睛偷看宗溟,沒想到他看向宗溟的時候,宗溟剛巧收回視線,也是直接看向了時宣。
時宣猝不及防地和節目組大BOSS來了個四目相對,他吓得啊了一聲,不由自主地連退了兩步。
在杭寧離開之後,宗溟終于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時宣身上,他對選秀時期的時宣沒什麽印象,關于時宣最深的記憶,就是時宣想要自殺的那次,那時候杭寧已經快要拽不住時宣了,是宗溟在最後一刻及時趕到,把時宣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時宣是杭寧很重要的朋友,一直都是,宗溟至今記得在時宣脫險之後,杭寧抱着時宣時候難過的樣子。
宗溟盯着時宣看,他的氣場太過強大,在他的注視下,時宣感受到了如山般沉重的壓迫力,時宣用盡了氣力努力想要扛住宗溟的注視,甚至連呼吸都快要凝滞了,腦中有個聲音不停在說實在不行就原地跪了吧。
“時宣。”宗溟忽然開口喊他的名字。
時宣聽到自己被點名,吓得整個身體都抖了一下,他結結巴巴地答道,“我、我、我在”。
齊康從旁圍觀,覺得眼前這個小白兔一樣的男孩子太可憐了,他看起來快要被宗溟吓哭了。
宗溟并不在意時宣惶恐畏懼的情緒,他喊完時宣的名字,又靜默了幾秒,然後才重新開口。
宗溟:“遇見事情想開點,多傾訴,別憋出病來,你朋友會擔心的。人生很長,生命很寶貴,珍惜自己,珍惜身邊的朋友。”
時宣:???
齊康:???
時宣驚呆了,驚得幾乎忘記了害怕,像宗溟這樣的大人物,連給別人一個眼神都仿佛是種恩賜,而宗溟此時此刻,居然對着他說了這麽長的話,一口一口的往他嘴裏塞毒雞湯,這是什麽情況,霸道總裁愛上我?
齊康和時宣神色複雜地看着宗溟,然而宗溟并不在意他們作何反應,在說完想說的話之後,宗溟利落地轉身離開,但他走了沒多遠便又重新停住了腳步,然後彎下腰,拾起了杭寧落下的那只塑料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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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宣忽然覺得,宗總在他心中神明一般肅穆偉岸的形象,咔嚓一聲裂開了。
齊康望着宗溟的背影,開口感嘆,“宗溟這個人,就算是拿了一只最廉價的塑料拖鞋,也有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感,你覺得呢?”
時宣:……
別問我,我裂開了。
時宣在宗溟走遠之後,因為緊張而繃緊的身體終于漸漸松緩了下來,他無辜地看着齊康,開口問道,“導演,請問我可以回去了嗎?”
齊康覺得眼前這小孩子也挺可憐的,大半夜的出門居然遇見了宗溟,這和走夜路撞到了鬼有什麽區別,他看了眼對面B座走廊上正好奇張望的幾個練習生,又對着時宣露出了個飽含慈愛的笑容。
齊康慈祥地說道,“你叫時宣是吧,很晚了,回去吧。哦對了,剛才宗溟雖然和你說了要‘多傾訴’,但你也不要想太多,該傾訴的傾訴,不該傾訴的不要亂傾訴,你懂我的意思吧,比如剛剛我們歡聚于此時候聊過的那些話。”
時宣此時此刻仍然滿頭都是問號,根本不明白剛剛這十幾分鐘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麽,但他聽到齊康交待的話,還是用力點頭,努力表示自己知道了,只要讓我離開這裏,我什麽都不說。
齊康滿意了,他打發走了時宣,再轉身看向長廊盡頭,長廊裏果然已經沒有了宗溟的身影。
杭寧光着一只腳,一路從301跑回了208,他風一般地沖進宿舍,立即用力關上房門,然後還像被人追殺似的,幹脆利落地把所有能鎖的門鎖都鎖住了,鎖完似乎還不太放心,又鄭重地挨個檢查了一遍。
白淩畫本來正坐在床邊玩手機,他見到杭寧風風火火的跑回來,立即扔下手機看向了杭寧。杭寧跑得頭發有些散亂,身上的純棉T恤也帶着淩亂感,而且還丢了一只拖鞋,在白淩畫看向他的時候,杭寧默默把光着的右腳踩在了左腳腳背上,就好像這樣能減少幾分窘迫似的。
白淩畫:……
白淩畫誠懇發問,“你和301那兩個練習生有仇嗎?你去找他們激/情互毆了?他們現在是要追着你打?”
杭寧:“不是,一言難盡,還有多餘的拖鞋嗎?”
白淩畫雖然滿心都是疑問,但又覺得很可能事關宗溟,還是不要多問了,畢竟反派死于話多。他站起身,說了句等着,然後真的四處尋找,想要幫杭寧找出一雙新拖鞋。
培訓基地只是訓練生們的臨時住所,最多也就住四天而已,所以配備的生活用品并不多。白淩畫在寝室裏認真找了一圈,最後停在杭寧身邊,有些遺憾地說道,“沒有備用拖鞋,恭喜你,單腳蹦吧。”
杭寧:……
杭寧因為痛失拖鞋而有些憂傷以及悲涼,他正背靠着寝室大門思考人生,背後的門板卻是突然被人敲響了。
咚咚咚三聲,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帶着一種熟悉的嚴謹感。
杭寧很确定,敲門的人一定是宗溟。
鑒于幾分鐘之前,杭寧表達不清,疑似發表了想和總制片人宗溟搞一搞的錯誤言論,所以現下他不太想直面宗溟,好在此時屋子裏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和宗溟關系更親近的白淩畫也在。
杭寧擡頭看向白淩畫,想讓白淩畫負責開門,但在真正看到白淩畫之後,杭寧忽然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在房門被敲響的一刻,白淩畫已經像變魔術似的瞬間位移到了他自己的床上,并且神态安詳地平躺着,雙眼緊閉,兩手交疊于胸前,呈現出了一副已然熟睡的寧靜祥和模樣。杭寧很想說,原地去世都沒你這麽快的。
杭寧不可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門外很安靜,并沒有再響起敲門聲,但杭寧知道,宗溟一定等在那裏。杭寧無奈地轉過身,他一邊在心裏問候宗溟,一邊把之前鎖住的幾道門鎖又一一重新打開了。
房門再次被拉開,宗溟果然站在門外。
十八歲的杭寧還沒長到後來的身高,他雖然算不上矮,但和宗溟仍然有些差距。杭寧微微仰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宗溟,努力擺出一副淡定平和模樣,非常有禮貌地問道,“請問您有什麽事情嗎?”
宗溟沒有答話,而是神态自若地蹲下/身,簡練地說出兩個字,“擡腳。”
杭寧有些懵,低頭看向宗溟,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宗溟手裏居然拿着他跑路時候落下的那只倒黴拖鞋。
杭寧愣住了,宗溟也沒再開口,而是直接動手想要幫杭寧把拖鞋穿上。
杭寧意識到了宗溟想做什麽,右腳下意識地往後躲。
宗溟沒有再給杭寧拒絕的機會,他單手握住杭寧骨形漂亮的腳踝,力道不大,低沉嗓音裏帶着上位者慣有的不容置疑,“別動。”
熾熱幹燥的手掌緊緊貼附着杭寧冰涼的皮膚,肌膚相貼處,連血脈跳動的觸感都被無限放大,莫名被映襯得的暧昧旖旎。杭寧被屬于宗溟的炙熱溫度燙得有些失神,他們曾經無比親密,親密到杭寧早已經習慣了被宗溟這樣駕馭和掌控,在神思恍惚間,杭寧的身體順從地任由着宗溟擺布,沒再做出任何抗拒的舉動。
宗溟對于杭寧的順從感到滿意,他手上微微使力,輕而易舉地把杭寧右腳擡起并認真穿好了鞋子,接着又輕輕地把杭寧的腳放回了地面上,宗溟做什麽都是一副嚴謹而專注的樣子,他此時看起來不像是在幫杭寧穿鞋子,反而更像是在打理某件極其珍貴的私人藏品。
在幫杭寧穿好鞋子之後,宗溟幹脆果斷地收手,重新站起了身。
從肌膚相貼處傳來的溫度陡然消失,杭寧也很快重新清醒,他仰視着自己面前的俊朗男人,眼中神色複雜。會這樣對待他的宗溟,怎麽可能是陌路人,宗溟真的會對一個陌生人屈尊降貴到這種程度麽。
杭寧猶豫着開口,“你……”
宗溟無聲地看着杭寧,他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也很平淡,平淡得看不出絲毫愛意。
杭寧和宗溟的目光撞在一起,剛剛心中的那份篤定,忽然又動搖了。
宗溟開了口,他不帶分毫情緒地說道,“你不穿鞋子亂跑,如果凍病了,會耽誤整體錄制進程,以後不要犯這種不必要的錯誤。”
杭寧沒想到宗溟會說這些,他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宗溟看起來并不打算等着杭寧回話,就好像很嫌棄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一樣,他講完自己想說的,沒再給杭寧任何眼神,利落轉身離開。
杭寧望着宗溟熟悉的背影漸漸遠去,有些激動地喊了一聲,“等等!”
宗溟聞言,居然真的停住腳步,又轉身看向了杭寧。
宗溟不言不語,沉默地望着杭寧,他像立于天地盡頭的遠山,挺拔厚重、終年積雪,遙遠而孤寒。
杭寧迎上宗溟無波無瀾的目光,心髒砰砰地用力跳動着。
在重生之前,他面對着宗溟,也曾經這麽緊張過。
那是個下着大雪的深夜,窗外北風呼嘯,公寓裏卻很溫暖,他只穿了一件質地柔軟的純白浴袍,頭發和眼睛一樣濕潤,就好像一只懵懂着想要讨人喜歡的動物幼崽,忐忑又不安地站在宗溟房門前,等待着宗溟的審視。盡管那時候宗溟幾乎是不留情面的拒絕了他,可是最終,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從相識到相愛那漫長的十二年,他們早已将彼此融入了自己的生命裏無法剝離,而現在,一只無形的手,悄無聲息地把他們推回了從前的從前,他和宗溟之間那條連接彼此的線繩,細微得幾乎不見蹤影。
悲傷洶湧無聲地在一瞬間湧上心頭,杭寧卻早已經不是曾經那個不谙世事的少年,他垂下眼眸,漂亮的睫毛微微顫動着,完美遮掩住了所有情緒。
當杭寧再次擡眼看向宗溟的時候,目光變得直率而銳利,他認真問道,“宗溟,你知道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