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宗溟,你知道我是誰嗎?”
杭寧的問話,就像是他拼力舉起一塊巨石,破釜沉舟般地砸進了深沉晦暗的平湖之中,意圖激起層層波瀾,借機看破平靜水面下到底藏着些什麽,然而宗溟聽到杭寧的提問,目光卻沒有絲毫波動,沉穩淡定。
宗溟簡潔敘述,“你叫杭寧,十八歲,個人練習生。”
杭寧在鼓起勇氣提問的時候,腦中已經預想到了宗溟會有的各種反應,但唯獨沒想到宗溟會給出這樣中規中矩的一個答案,簡單到讓他無法窺見絲毫端倪。但已經開了口的杭寧并不準備放棄,執着地想要繼續追問,然而宗溟卻沒給杭寧這個機會,他只是淡漠地掃了杭寧一眼,用眼神裏的疏離将杭寧定在原地,然後利落地轉身離開。
杭寧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看着宗溟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了長廊盡頭。
自從穿越之後,杭寧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麽清醒過,他忽然意識到,宗溟是不是從十年前穿越而來的可能已經不重要了。如果宗溟不是穿越回來的,那宗溟根本不認識他,如果宗溟是穿越回來的,宗溟卻裝作了不認識他,這兩種情況的結果都一樣,那就是他們從此應該不會再有更多交集了,宗溟和他已經成為了陌路人。
宗溟似乎真如他所願,又變回了曾經的那個宗溟,高高在上、目下無塵。
杭寧覺得,沒有了和自己的這段感情,對宗溟來講其實算是好事吧,宗溟那樣的人,本就不該被他牽絆沾染,更不該為了任何人失去自我。
杭寧自我安慰似的低聲說了一句,挺好的,他說完轉回身,卻發現身後居然無聲無息地站了一個大活人,吓得他差點驚叫出聲。
白淩畫眼疾手快,他見杭寧想要夜深人靜飙高音,立即用雙手封印住了杭寧的嘴巴,直到确認杭寧已經冷靜了才收手。
杭寧在重獲自由之後,先是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然後才用譴責的目光看向了白淩畫,然而白淩畫根本不在意杭寧的眼神,反而是直接問道,“你自己傻站在這裏幹什麽?”
杭寧想起白淩畫裝睡的事情,反問了回去,“你剛才裝睡幹什麽?”
白淩畫:……
理虧,好氣。
白淩畫作為一位容易死于話多的反派,本來是不想被牽連進宗溟和杭寧那些秘辛裏面的,但鑒于宗溟這個人看起來比較可怕,杭寧又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他見杭寧一直沒有回去宿舍,腦中不覺想象出了八百個狗血劇情,并且越想越離譜。出于維護法治社會人人有責的堅定信念,白淩畫實在沒忍住,還是決定出門一探究竟,沒想到又因為杭寧“落花人獨立”這個造型過于離奇,一時之間倒是讓他忘記了裝睡這個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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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淩畫聽見杭寧提問,只能硬着頭皮秒切作精臉,矯揉造作地答道,“我剛才是怕宗溟發現我還沒睡覺。都這麽晚了如果我還沒睡,他一定會誤會我是壞男孩的。”
杭寧:……
杭寧實在沒忍住,多問了一句,“你和宗溟認識多久了?”
雖然宗溟同齊家的關系很近,但白淩畫和宗溟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單獨講話其實是發生在幾個小時之前,單獨溝通的主要原因是他有個智障舅舅,次要原因是出門沒看黃歷,但他顯然不能實話實說,于是順口胡謅道,“我和他很多年之前就認識了,那時候我才十五六歲吧。”
杭寧聽到白淩畫報出年歲,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那目光裏仿佛包羅了數不清的情緒。白淩畫被這樣的目光鎮住了,他愣了一下,才開口問道,“怎麽了?”
杭寧搖搖頭,“沒什麽,回去吧。”
白淩畫随口胡編亂造,他并不知道自己報出的年紀,恰好和杭寧遇見宗溟的年紀差不多。杭寧一直懷疑是不是白淩畫在穿越後的世界裏直接替代了曾經的他,現下這種推論好像又得到了一項有力證據。
在杭寧心裏,他寧願宗溟并沒有同他一起穿越回來,比起故意形同陌路,從未相識反而更好接受一些。
回了房間之後,杭寧簡單地重新清洗了一下,又再次躺回了陌生的床上,夜光幽微,他望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認真思考起了自己未來的路。
他想,人生其實并非只有愛情,就算離開了宗溟,仍然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首先他要先看護好時宣和宇文青空,這一世不能再讓他們産生誤會了,以免走向那麽慘烈的結局,然後,他也要走只屬于他自己的路了,比如認真參加選秀,争取成團出道,然後挑一個适合的娛樂公司簽約,從此便和宗溟再無瓜葛。
杭寧輕輕地翻了個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在自己幫自己蓋被子的那一瞬間,又是忽然醒悟。其實現在他和宗溟就已經沒什麽瓜葛了,宗溟并不會一直待在《臨風》節目組,就像重生前那樣,宗溟只在首期錄制之前和總決賽錄制當天來過兩次節目組,以宗溟的身份,一檔選秀綜藝而已,并不需要他親力親為。也許,剛剛他們兩個人的對話,就是他們最後一次有交集了。
杭寧再次翻了個身,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他本以為他會整晚失眠,沒想到卻是很快就睡了過去,一夜無夢。
清晨的陽光順着半遮半開的紗簾紛紛湧入,安靜又活潑地喚醒了一室生機,它從窗沿一躍而下,很快灑滿了整間屋子,手機系統自帶的鬧鐘鈴聲響起,仿佛是在給熱鬧的晨光伴奏,在一派朝氣蓬勃中,杭寧和白淩畫雙雙醒了過來。
剛剛睡醒的杭寧還有些迷糊,他懶散地輕嗯了一聲,習慣性地伸手摸向身旁,然而他并沒有摸到本應睡在身邊的那個人,也沒有得到早安吻,反而是觸碰到了有些涼意的冷硬牆壁。杭寧在那一瞬間徹底清醒,他坐起身,環顧四周,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不是夢。
沮喪的情緒想要升騰,卻被杭寧迅速強勢地鎮壓了下去,他深吸口氣,對着下鋪喊道,“白淩畫,起床了。”
白淩畫很困,他聽見杭寧喊自己,不甘不願地應答了一聲,然後下鋪輕輕晃動了幾下,白淩畫頂着一頭亂發坐了起來。
今天是《臨風》首期錄制的日子,也是訓練生們初評級表演的日子,這一天對每位參賽選手來說,都至關重要且意義非凡。
杭寧和白淩畫起得還算早,他們兩個認真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一起朝着食堂走去。
在《臨風》訓練營裏面,白淩畫的身份已經人盡皆知,他是總制片人宗溟的關系戶,是皇族中的真皇族,是鏡頭固定器,是會移動的出道位。訓練生裏不缺聰明人,在他們得知了白淩畫身份的第一時間,這些人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圍繞在白淩畫身邊,這樣就可以蹭到鏡頭了。
杭寧本來是和白淩畫并肩走在一起的,但因為來蹭白淩畫的練習生實在是不少,等走到食堂門口的時候,白淩畫早已經被七八個練習生團團圍住,而杭寧則是被擠到了最最最後面,杭寧看着前面亂哄哄的一群人,覺得有些吵,索性故意放慢了些腳步,和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
因為杭寧到得比較早,食堂裏面正在吃早餐的練習生還不是特別多,杭寧站在領餐窗口那裏四處打量了一下,很快就看見了老熟人西風。
杭寧長得太好看,他站在哪裏,都會不由自主地吸引到衆多目光,西風顯然也包括其中。在杭寧和西風目光對上之後,西風立即熱情地朝着杭寧揮舞雙手,意思是讓杭寧和他坐在一起。
杭寧随手拿了一份套餐,直接走到了西風對面坐下,順便還打了個招呼,“早。”
西風自己也說不出來為什麽,就是覺得他和杭寧特別親近、特別投緣,看見杭寧就很高興,他見到杭寧來找自己,立時開心地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卻又忽然變成了一臉神秘。
西風身體前傾,一副小心翼翼模樣,他壓低了些聲音,謹慎問道,“昨晚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杭寧不解,“什麽事情?”
西風見杭寧不知道,又湊得更加往前了一些,然後才神秘兮兮地說道,“我聽說在咱們練習生裏面,出現了一個夢游症患者,他喜歡在晚上到處抓年紀小的訓練生,逮到了就抱住不放。”
杭寧:……
杭寧張了張嘴,不知道能說什麽,幹脆又閉上了。
西風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義氣地說道,“別害怕,我保護你。”
正在自我懷疑的杭寧選擇了沉默。
杭寧沉默地一言難盡着,難着、難着,他身邊卻是忽然又多出來了一個人,染着一頭奶奶灰的賀鶴把餐盤往桌子上一推,一副八卦模樣對着西風和杭寧問道,“聽說了嗎?”
杭寧有種不祥的預感,但還是配合地回道,“聽說什麽?”
賀鶴那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和剛才的西風簡直如出一轍。賀鶴也是故意壓低了些聲音,才謹慎說道,“我聽說在咱們練習生裏面,居然有一個喜歡冒充夢游患者的變态,他會在三更半夜時候出來作案,專門抓年紀小又好看的練習生抱住不放。”
賀鶴說完,還嚴肅地看向了杭寧,“美人,你是高危目标,小心一點。”
杭寧:……
西風:……
杭寧只想沉默,而西風卻是想要根據兩個不同版本發起讨論,然而西風還沒來得及開口,賀鶴卻是已經轉身對着不遠處用力招手,他招着招着,就把方天書也召喚了過來。
方天書人還沒到,聲音先到,“昨晚出大事了,你們都知道了吧?我聽說在咱們練習生中間有一個變态,專門在走廊裏蹲守夢游的練習生,抓住了就上下其手。昨晚那個變态把一個夢游的練習生欺負的嚎啕大哭,最後連總制片人和總導演都驚動了,據說宗總制片和齊導親自抓到了那個變态,現在已經送去派出所了。”
杭寧:……
西風:……
賀鶴:……
方天書滿頭都是問號,不清楚為什麽三位小夥伴集體神色複雜地看着他,而三位小夥伴已經不想講述屬于他們的版本了。這四個人正在無聲地大眼瞪小眼,食堂門口方向卻是又響起了大分貝的喊聲,娃娃臉的資深八卦愛好者田夢出現了,他揮舞着雙手,喘着大氣喊道,“親們,最……最……最新……消息。
在田夢喊完之後,鬧哄哄的食堂就像是忽然被人按下了靜止鍵,瞬間無聲無息,不知是誰的勺子掉落在了餐盤上,金屬碰撞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可聞。
幾十個練習生齊齊看向了田夢,田夢扶着門框順了順氣,然後才開口。
田夢:“我聽說,咱們練習生中間出了一個變态,他先是非常嚣張地給總制片人和總導演發了一封犯罪預告函,然後在夜深人靜時候,專門去抓夢游的漂亮練習生騷/擾。昨晚有一個練習生被那個變态抓住了,變态抱着練習生不放醬醬釀釀,那個練習生被欺負得哭聲震天,好在最後變态被宗總制片和齊導合力抓住了,聽說在被扭送公/安部門之前,宗總還親自拿拖鞋狠狠抽了那個變态一頓。”
杭寧:……
西風:……
賀鶴:……
方天書:……
杭寧覺得,他才是最想報警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