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更晚些的時候依舊是陳悅開車把兩人送回去,先到的是俞沅的酒店,把人放下去了,陳悅單獨和李螢心待一塊,忽然收起剛才插科打诨的模樣,餘光看向副駕上的李螢心,認真道:“俞沅是真把你放心上的。”
李螢心怔了怔:“我知道。”
“大費周章的,”陳悅和李螢心講話也不拐彎抹角,“就為讓你重新做你喜歡的事。”
李螢心:“我也知道……我又不瞎。”
陳悅問:“你是怎麽想的呢?”
他是怎麽想的呢?
放棄年少時的理想實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李螢心自己如是,也見過很多與他同樣的人。
其實倒不如說堅持不下去才是常态,有人現實條件不允許其繼續追夢,有人從高峰跌落一蹶不振,有人努力到頭平平庸庸放下執着,世界上大多數有過夢想的人最後都放棄了夢想,留下一兩個幸運兒采撷了勝利的甘果,在頂峰引誘無數新的青春的無畏的靈魂來成為炮灰。
俞沅千方百計地,只想讓李螢心重新踏上追尋理想的道路。這個理想可以不是做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歌從而功成名就——當然有也不賴——這個理想也可以是“開心生活,開心練琴,享受音樂”。
對重拾夢想這件事,人們的态度也各不相同,有人磨得沒了心氣,認為就算機會在眼前自己也把握不住,有人已甘于現狀,害怕再度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陳悅見李螢心沒回答,接着問:“我一直不敢問,其實你會不會怪他擾亂了你現在平靜的生活?”
李螢心長久地沒有答話,陳悅幾乎都要以為他對此話題将避而不答,畢竟這些年來他們也都很有默契地不再去談有關音樂和夢想的話題。
正要把話再岔開之際,李螢心突然開口了:“說一點都不會你信嗎?”
陳悅“啊”了一聲。
李螢心:“相反,我很感謝他。我打個比方,這個比方可能不太恰當,在這件事上我的情況其實有點像那種吵完架委屈到爆炸但是嘴硬說自己沒事的那一方,沒事說得越大聲,其實越是在等人來哄……當然現實中我不太贊成這樣,有什麽問題還是要好好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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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呢,但我說的這個‘哄’,又不是平時說的那種,講幾句好聽的話又能續一段時間* 。”
“其實我知道你有時候也會自責吧,覺得是不是你說不想組了我們才會散的,”李螢心看向陳悅,這個同他并肩走了十幾年,從高中時代就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好友,“對不起,其實我應該早點跟你說,不要這樣想。”
李螢心:“我當時不想做下去的最大原因,是覺得自己沒有做原創的能力,盡管大家總是說你做出來的東西自己喜歡就行不要去管別人怎麽想,可我畢竟到不了那個境界,我還是想我的作品被人喜歡,想讓我的作品也傳遞一點力量,想讓我的作品也成為一種共通的語言,想看見有人在失意難過又或者是開心得輕飄飄的時候,找不到确切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情緒,那就在朋友圈裏分享一首我們的歌。
“想讓聽到我們歌的人心裏泛起一點漣漪,而不是留下一句‘聽感平平’。
“一次兩次我可以自己哄着自己,再寫一首,萬一下一首就好起來了呢?可是沒有啊,一直沒有,我甚至還試着背叛自己的感受,想着我的風格不行的話,那按着受歡迎的人的風格來吧,被石頭罵醒之後才反應過來我到底在幹嗎啊?
“我祝別人開心生活享受音樂,小沅也這樣祝福我了,但那個時候的我,因為這些外物的磋磨,已經沒有辦法享受音樂了。
“所以我沒有辦法做下去了。而且我很自私,又不想當那個先說解散的惡人,所以當你們說了要不不做了的時候,我松一口氣,我心想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放棄了,而且還能表現出自己好像也是出于無奈。實際上我知道,我只是失去勇氣了。”
陳悅瞪了李螢心一眼:“別這樣說,什麽自私不自私的,每個人不都出于自己的立場去做決定嗎?”
俞沅住的酒店離李螢心的公寓不到兩公裏,陳悅早已把車開到公寓樓下,但兩人依舊坐在車裏,就這麽停着。
李螢心接着道:“然後俞沅出道了,唱的全是我們的歌,特別受歡迎。這麽久以來,我對這些歌都有些很微妙的感覺,一方面我曾經将它們視作恥辱,畢竟都是些以前怎麽演都沒人很喜歡的歌,可是突然它們就因為俞沅的走紅也跟着走紅了,我現在刷個視頻,去個飯店,都能聽到它們變成BGM,我在朋友圈也真的能看見有人分享這些歌。
“清醒的時候我會想,啊這就是營銷和包裝的力量,當然也跟俞沅演繹得好有關,或者說這些歌終于找準了受衆,從迷信角度來說,也可能這些歌到了該走好運的時候了,反正我能羅列出很多它們現在變得受歡迎的原因。
“不清醒的時候,我會偷偷地想,其實我寫的歌編的曲錄的樂器都還是有一點可取之處吧,它們受歡迎了,有我一些功勞的吧。看過粉絲在俞沅的超話裏面說,俞沅的歌都是這個叫水晶的人寫的,他好厲害呀,寫的歌都好好聽,也很适合俞沅,許願以後的歌也是他來寫。”
“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有一點被哄好了。”李螢心說,“可畢竟……就像你說的,我已經過上了平靜的生活,雖然這種生活也很好,可我其實根本就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但沒有人來打破它,我也不可能看見俞沅好起來了,就去扒着人家說來吧讓我來乘你的東風。”
陳悅反駁了他:“不是這樣的,他其實……他堅持唱我們以前的歌,全是為了你。”
“我知道,”李螢心頓了頓,“應該說,我現在知道了。”
李螢心:“一開始他來找我,哪怕說了什麽要我寫歌,我也只敢以為這是在開玩笑,但……就還是那句話,這麽段時間以來,他做了這麽多,我不是瞎子。”
“我完完全全地被他哄好了,被我放棄過的夢想,他撿起來一直好好珍惜,我非常非常非常感謝他。我也不能那麽不識好歹,我不能辜負他。不過就我的現狀而言,我只能說我還需要再努力一下才能跟上他。”說着李螢心又笑了,補充了一句,“當然也感謝你。”
“我是順帶的是吧,”陳悅摸了摸鼻子,“我确實是順帶的,畢竟我幹的也就是傳傳話找找場地這樣毫無建設性的工作。”
太煽情的話說多了也不好意思,李螢心換了個話題:“說起來怎麽回事啊,你們以前關系也沒有很親密啊,怎麽現在你倆那麽好了,他什麽事情都找你謀劃,什麽意思啊?”
“我跟他關系哪好了,就那樣吧,一般般好。”陳悅本來在翻白眼的,說着又想煽情一番,“因為我們都比較愛你吧。”
“真惡心。”李螢心說。
“真的,”陳悅說,“不過我感覺還是他愛一點吧,我們也算竹馬竹馬了吧,終究我還是比不上俞沅這個天降啊!”
李螢心:“我們算哪門子竹馬竹馬啊?我們高中才認識的。”
陳悅:“高中時代對于我們這樣的老登來說,已經算是小時候了。”
李螢心:“那也是。”
陳悅:“其實也蠻感慨的,第一次見到俞沅,他跟在你身後還蠻羞澀的,明明是個大高個,但連背都不敢挺直,也不怎麽和我們說話,什麽都只聽你的。但是現在已經是個什麽都能安排得很好,人見人愛的大明星了啊。”
被陳悅這麽一說,李螢心忽然想通了這兩天和俞沅相處的違和感從何而來了。
他習慣的确實是以前那個不大愛開口,對整個世界都怯怯的,很依賴他的,他的小沅。但幾年過去了,俞沅獨自一人在外披荊斬棘,有很多人愛他,為他歡呼,他現在面對世界需要鴨舌帽墨鏡口罩全副武裝,不然容易被大家洶湧的愛意淹沒,他能獨當一面,在李螢心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不再需要李螢心去照顧他,現在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