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實際上李螢心今天挺郁悶, 學生因為周末時在外面和其他學校的人搶球場鬧矛盾,對方不知怎麽混進三中要争一口氣,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少年, 一言不合矛盾升級就打起來了, 導火索其實真不是什麽原則性大問題。
學生倒是沒缺胳膊少腿, 但他被家長和領導輪着罵了一圈,被說你怎麽管學生的怎麽沒做好學生情緒問題的疏導工作時, 他特別想反問一句誰來給我疏導下?最後還是窩窩囊囊忍住了。
飯是真的沒吃, 下午飯點時外校學生的家長也來了, 幾個人在年級主任辦公室扯皮半天, 吵得下一秒就要派出所見。這晚他連晚自習都沒去,好不容易調解完了也已經想不起來吃東西這件事了,氣都氣飽了。
看見俞沅這句問話, 李螢心又心軟下來了, 很不禮貌地聯想到自己像養了什麽電子寵物, 被晾了一天急得不行,但聯系上他之後第一反應還是關心他有沒有因為忙忘了吃飯。
其實按他的性格,他應該會回俞沅一句“吃了”, 可不知怎的, 也許是人在脆弱時總是很容易被滲透, 于是他也沒答這個問題, 只是先發了個表情包。
俞沅又問他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麽煩心事,李螢心覺得事情都很雞毛蒜皮,說出來無法對方無法解決的事他一向是懶得說的,說了只是多一個人添堵, 讓小沅擔心他沒吃飯已經是他ooc……可是如果對方是俞沅,他又有點願意讓俞沅跟他一起煩。
也不是很大的事, 比這更糟糕的情況他也處理過不少,而且誰上班不煩?但傾訴欲上來了,他開始吐槽不省心的學生,莫名其妙的家長,不知他們基層老師疾苦的領導,吐槽完了補上一句,還好自己已經提了辭職了。
俞沅問: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嗎?
李螢心:我還沒吃呢,小沅給我點個外賣。
俞沅問:開玩笑還是真的?
李螢心:真的,你點什麽我吃什麽。
俞沅:外賣送過去會有點久,我先點着,你看看冰箱裏有沒有什麽能先墊墊。
李螢心:好。
半個小時後李螢心在公寓裏吃上了俞沅給他點的砂鍋粥,他盤腿坐在客廳地板上,抵着沙發,一邊喝粥,勺子舀了一大顆蝦仁就着熬得綿爛的粥送進嘴裏,胃暖和起來心也被撫平了。他點開俞沅剛剛分享的幾首歌的正式版本,懶得戴耳機了就這麽外放出來随意聽聽。
首先點開的是俞沅寫一半他編一半的那首歌,歌名叫《逆水行舟日記》,詞全是俞沅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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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現代科技,在他想聽見俞沅的時候,遠隔千裏也能讓俞沅的聲音就在他耳畔響起。
“船在今夜離港
我還不太習慣
一個人遠航
今夜我躺在甲板
風把雲都吹散
在陸地上時
我們也這樣躺在草地上
你看星星
我看着你”
……
舒緩的旋律配上同樣溫柔的器樂聲,伴奏中的月琴聲也像傾瀉到海面的月光。
一陣陣的潮水打到他心上。
“今日我還在船上
日光照耀海浪
我搖搖晃晃
看見海豚從蔚藍裏躍起
說給你聽的話
你會很羨慕吧
羨慕的話
快回到我身旁
和我一起看
喂喂
我對着海螺說話
你能聽得到嗎? ”
第一次聽到俞沅哼唱這首歌時它還未成形,第一次收到俞沅發來的歌詞時李螢心雖然也驚異于兩人的腦電波竟然能對上,可也還是沒去揣測在海上傳信之人,到底想把心聲傳達到誰那裏,後來在錄制和混音時聽了一遍又一遍,李螢心壓根沒有再去想過這首歌……到底什麽意思。
直到此刻,偏偏此刻。
海水自他心口開始漲潮,差點要湧到眼裏時,他使勁眯了眯眼,潮水退了。
李螢心一只手還捏着勺子,另一手緩慢地打字,聊天框裏俞沅問他粥味道還行嗎他看評價盲點的,李螢心沒答他,引用了白天俞沅分享的音樂卡片。
李螢心:對着海螺說的話,是說給誰的?
李螢心:給我嗎?
發完就有點後悔了,問這做什麽,自己又還沒想清楚,而且萬一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呢?要不撤回吧。唉算了發都發了。
他再一次播放這首歌,在音樂軟件裏點擊單曲循環,然後把手機倒扣上,慢慢地将一碗粥喝完,一邊進食一邊想,愛情究竟是什麽,愛情究竟是什麽,想着想着忽然發現這個問題本來就很傻逼。
他是不知道愛情是什麽形狀,可如果面對一個他沒有對其産生愛情的人,他根本就不會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他會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對對方沒有愛情。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未曾覺察的時候,也許他就已經在愛着俞沅了,不是朋友之愛……就在今天這件很小的事情裏,就在聽着俞沅的歌聲時,他後知後覺地想明白了。
他對所有人的愛——學生也好,朋友也好——是他願意去擁抱對方。這個擁抱不一定是指一個具體的擁抱,是指他願意去關心愛護對方,但反過來,他其實不是那種很願意被別人擁抱的人。
小到煩了累了自己調理就好了,大到有未竟的夢想那就埋了吧,唧唧歪歪的心事自己想想就好,實在不太想在別人面前主動透露。
俞沅總是看穿他,來擁抱他。
但不是誰都有看穿他和擁抱他的權利,是因為在很久以前,他的心就給俞沅留了門,俞沅才有機會看見他的喜悅和煩悶。
是他願意讓俞沅來抱他。
每個人的愛情不一樣,這就是他的愛情。
這首歌播了一遍又一遍,再它即将循環第七遍的時候,李螢心把手機翻過來,看見俞沅已經回複了他。
俞沅:嗯。
李螢心:方便打電話嗎?
下一秒電話就進來了,李螢心接起,俞沅沒有說話,李螢心似乎能聽見他深深吸氣的聲音。
李螢心說:“你對着海螺說話,現在我聽到了。”
俞沅:“專門打電話告訴我這個嗎?”
李螢心把外賣盒子收拾了,塞進垃圾桶,把垃圾袋綁好,準備拿出去扔。手上提着垃圾一邊往門口走,他一邊說:“這個很重要啊。”
俞沅緩了一會兒才給他反應:“……好。”
李螢心:“那我挂了。”
俞沅:“……嗯,早點休息。”
李螢心:“晚安小沅。”
挂了電話,李螢心走到樓梯間把垃圾一扔,忽然不太想回頭走那兩步路回屋了,他想出去,想去排練室了。
從理性的角度說,他明天還要上班,這麽晚了應該躺床上準備睡了。
可他現在實在太不理性了,就像喝了酒一樣整個人輕飄飄的,他找了很多借口——比如明天兩節連堂是作文課,他也不用講什麽東西,比如轉瞬即逝的靈感不可錯過——促成他一鼓作氣下樓,取車,去排練室。
他想寫一首歌。
他其實是在這一刻特別想見到俞沅。
見不到的話,至少他想把他此刻——有生以來第一次摘下名為“愛情”的果實時被爆了一手汁液那種感覺——完整地保留下來,再讓俞沅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