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李螢心往後一仰, 靠在椅背上,長嘆一口氣:“有用嗎?有些家長油鹽不進的。”
耳機裏傳來俞沅輕聲的笑:“有沒有用你不都想試試麽,不然也不會這麽煩了。”
李螢心說:“也是……今天我還被主任教育了, 讓我別給自己找事。”
俞沅:“怎麽會是找事, 你想做的事就是要緊的事……而且我覺得有個細節, 就是你那繼承人她媽媽只是沒收了她的琴,也沒說直接把琴砸了, 一般來說有沒收就有個歸還的期限……當然也不排除她想把琴轉送給別人或者放網上賣了。”
“有道理, 成績數據我明天再拉個表看看吧, 順便也再找學生聊聊, ”李螢心終于也笑了,語氣變得輕佻,“哎呀, 還是你好, 貼心小棉襖似的。”
俞沅:“什麽亂七八糟的比喻?”
李螢心:“不喜歡這個棉襖塑嗎?”
俞沅:“熱死你。”
李螢心哈哈笑完, 從靠着轉為坐起來了些,湊近放在桌上用支架架住的手機,盯着屏幕上俞沅的臉看, 又用手指去戳屏幕上的臉。
俞沅說:“幹什麽, 真把我當電子寵物了嗎?”
李螢心:“沒有啊, 感覺幸福, 戳一下。”
俞沅:“見不到面也幸福嗎?”
“你不幸福嗎?”李螢心問,“我之前想看你也只能看屏幕裏的,你看着鏡頭,好像也在和我對視, 實際上你在和每一個看到你的物料的人在對視,就像我上課的時候也會給每個搞小動作的學生一種我在盯着他們看的錯覺。但是現在你在屏幕裏只跟我互動。”
俞沅:“原來李老師那麽關注我。”
李螢心:“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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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等我一下。”說完這聲, 俞沅起身從鏡頭裏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抱着把民謠吉他重新過來了,“這是我用課餘時間學的課外知識,老師幫我聽一下可以嗎?”
李螢心故意說:“有些同學不要占用老師休息時間。”
俞沅:“先占了,之後我再補檢讨吧。”
說完他低下頭開始撥弦,一邊唱:“還沒好好地感受/雪花綻放的氣候/我們一起顫抖/會更明白/什麽是溫柔……”
啊,是《紅豆》。
和歌詞同樣溫柔的聲音也如水一般淌到了李螢心耳朵裏。
李螢心跟着左右晃了起來,打起了拍子。
“……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一首歌唱完了,李螢心鼓起掌,* 雖然說得誇張但也是真心話:“非常厲害,以後去當歌星吧小沅同學。”
無論聽多少次,哪怕通過視頻通話傳來的聲音被壓縮得有一點點失真,李螢心始終認為這把聲音得天獨厚,不管從哪個角度想都覺得自己太賺了,以前想的總是他要寫最好的歌配這最好的聲音,讓全世界都聽到,現在又想,全世界都能聽到的聲音,有時只為他一個人唱。
他又說:“謝謝你。”
“不客氣,還想聽什麽可以點歌,等過陣子見面了我再給李老師展示一下學習成果。”俞沅說,“現在就早點休息吧。”
李螢心:“好,晚安。”
俞沅:“晚安寶寶哥哥。”
李螢心本來還挺美滋滋的,一下把臉皺了起來:“……你差不多得了!”
——上次見面,李螢心和包成一個粽子的俞沅去逛超市,俞沅推着購物車,裝作不經意實則很刻意地說了句“寶寶幫我拿一下那盒牛肋排”,李螢心當即像被點了穴一樣站定在原地,整個人都快冒煙,并且強烈表示不要叫這種很肉麻也不太符合他年紀的稱呼。
俞沅則說,可是別人談戀愛都有愛稱什麽的,以此顯示彼此在各自心中和其他人有別。李螢心說我們還需要一個稱呼來證明這個?總之不許俞沅再叫了,就算要叫也不要叫這個。
俞沅問那叫什麽,李螢心說就規規矩矩地叫哥不好嗎?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你就是個弟弟。
俞沅當時就說,好的明白了,寶寶哥哥。
氣得李螢心差點一拳過去。
現下聊着聊着,俞沅又故技重施,成功拿捏李螢心,他笑着挂了視頻。
留李螢心一個人在屏幕後面又開始紅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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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幾天李螢心晚上和俞沅視頻幹脆用上了會議軟件,一個老師一個歌手,開着屏幕共享跟準備向上級做彙報的牛馬似的聊得熱火朝天。
之前他們老師自己就會對每次考試的數據都進行統計分析,以便調整下一階段的教學方向,但一般除了需要重點關注的學生,班主任也不會把每個學生每一科都了解得非常到位……不過沒關系,系統裏都有存檔。
李螢心在學校教務系統裏把徐斐然近一年大考的成績具體小分全都拉了出來,重點挑了她媽當時覺得小孩退步或者後來補習完沒效果的部分,再把對應的考試試卷也調出來。
俞沅說得對,數據能說明一切。
沒查數據之前李螢心還想着說不定真有因為玩樂隊受到點影響,看了一下發現其實也沒有。上學期別的科目都很平穩甚至有些科目還有點長進,語文倒是很拖後腿,基本都是作文分很低。
但把更之前拿高分的月考作文拉出來對比一下,他就知道怎麽回事了。高一上學期徐斐然看見作文題目寫“除詩歌外體裁不限”,就很喜歡寫八百字微小說,一開始只要是校內考試,改卷的老師都覺得挺新鮮而且她寫得也挺有意思,就都願意給高分。
後來年級組開會說要規範文體,讓學生養成寫議論文的習慣,不要劍走偏鋒,這樣到了高考才保險……先不說這種觀點到底對或不對,總之徐斐然也按着改了,剛改過來,還沒完全适應議論文的寫法,有時候寫得不太盡如人意分就不高,練多了也好起來了,之後的語文成績都還不錯。
這學期的考試就更好解釋了,壓根沒退步,甚至年級排名還小有長進,只是沒達到更高的目标,她媽媽說她周末去參加補習,李螢心找徐斐然聊過,補的地方根本還沒考。
而且再把高一上學期的成績也拉出來,他們發現徐斐然反而是開始練琴之後學習成績更上了一層樓,據她自己說,因為自己在偷偷練琴,出于一種不想被認為自己在玩物喪志的心理,她對待學業反而比之前要認真很多。
其實也可以反推,不讓她玩了說不定她整個人就洩氣了。
至于徐媽媽關心的另一個問題,玩樂隊的是不是素質都不太高……如果不停地舉反例說誰誰誰也玩樂隊那還不是考上好大學啦之類的話,是毫無說服力的——哪怕李螢心自己本碩都是985,完全可以成為這樣的例子。
其實李螢心也覺得這是個在大衆心中根深蒂固的印象,畢竟搖滾最重要的一個特質就是叛逆。
只不過有些人是為了叛逆而叛逆,雖然打扮得很搖滾也跟着玩樂器,實際上卻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麽,只覺得這樣又帥又與衆不同,跟着潮流喊一些時髦的口號,将玩樂隊作為自己吹噓的談資,很嚣張,看不起所有人。
他們披着搖滾的皮做盡堕落的事,美其名曰藝術家的私德總是會有瑕疵,實際上連真正的藝術家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這本身就很不搖滾……這樣的人即便不玩樂隊,做別的事也一樣會走向深淵。
可有些人的叛逆是因為想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想反抗迂腐的陳規,想讓人真正成為人……也許發出這些聲音的人還很稚嫩,在歌裏表達的觀點也不夠妥當,但他們在思考,搞錯了也會反思,并且願意用音樂去表達,這就是非常好的叛逆。
或許一個樂手、一支小樂隊的力量非常有限,可焉知今日的小樂隊哪天就會站上更大的舞臺,把他們的聲音傳遍世界的每個角落?
他相信徐斐然不會是前者,她的媽媽畢竟是愛她的,也是應該相信她的。
把這些東西整理得七七八八,俞沅問李螢心是不是要去找徐斐然家長談了,李螢心卻搖了頭。
星期五晚上的晚自習,李螢心把徐斐然叫出來,在走廊上和她談心。
李螢心交代她:“這周末回去,你自己和你媽媽争取一下。”
徐斐然感到不可思議:“我?”随後她迅速地擺手,“不行的,我之前說要幹什麽她只會說不行,說這個階段以學習為重。”
李螢心:“你怎麽跟她說的?”
徐斐然回想了一下:“就……比如我之前喜歡看漫畫,就保證自己只是課餘看看不會影響學習,但是千辛萬苦買的一整套臺版漫畫就被她收走了……”
他把這幾天整理的數據交到徐斐然手上,大致說了一下裏頭的內容,徐斐然接過來翻,自己也都沒研究過自己的成績小分,李老師給她做了這麽多!
徐斐然擡起頭看李螢心,李螢心說:“你這次回去,把自己當成可以和你媽媽平起平坐的大人,別讓她把你當成小孩子,大人有時候控制欲強,出發點可能真的是為你好,因為覺得你是脆弱的小孩,所以需要她的經驗來引導你走她認為更穩妥的路。你空口保證自己不會影響成績沒有用,這不是她的經驗,她不會相信,你要用實際行動和真實的數據告訴她你确實沒有受到影響。”
徐斐然還是很猶豫:“可是萬一……”
“确實也有這種可能,你媽媽完全不想聽你說,結果還是沒有改變,你還是沒有辦法和思明他們一起上臺,”李螢心說,“可是最差的結果也就是這樣了,你去試試,說不定還有轉機。”
“而且,是你想彈貝斯,”李螢心最後鄭重道,“不管你想做什麽事,你都只能依靠你自己把路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