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鯉州緯度低, 又臨海,只要沒什麽冷空氣突然襲擊,即便到了十二月氣溫也常常能達十幾度, 人套個厚衛衣就能出門, 外頭異木棉花開得正盛, 把街道裝點得不像冬天,倒像粉色的春日。
就在這樣的暖冬裏, 在下一個返校日的晚上, 還沒正式開始上晚自習之前, 徐斐然腫着一雙眼來辦公室找李螢心。
李螢心看見學生這明顯是哭腫的眼, 心裏先咯噔了一下,又開始後悔是不是不應該讓她去争取,雖然他始終認為自己那天說的話沒什麽問題, 但孩子畢竟還小……燃起一些希望想去說服家長, 結果又被打擊一次……
這個時間點辦公室來來往往都是人, 來搬作業的學生,進進出出的各科老師……李螢心擔心等會兒說着說着徐斐然情緒崩潰了被別人圍觀,招招手把她喊進辦公室的小茶水間裏, 帶上門。
他還沒來得及內耗完, 就聽見徐斐然笑嘻嘻地說:“老師!我媽同意我把節目演完。”
李螢心:“……”松了一口氣, 随後一副淡定臉, “那真是恭喜你。”
徐斐然話鋒一轉:“不過她跟我提了條件,如果期末考數學年級排名沒有進步十名以上,她就把我的琴收走……還有她提前說了,高三也是不會讓我玩的, 問我能不能接受。”
李螢心問:“你怎麽說?”
“我說我不接受……然後我媽說不接受也得接受,不然這次也別想上臺了。”徐斐然說, “我就使用緩兵之計先答應下來了,到時候的事,到時候再想辦法。”
李螢心手裏拿着個保溫杯,他又喝了口茶:“那我也是贊同你媽媽說的,高三最好還是別玩了,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徐斐然:“……好吧。”
“總之很謝謝老師,我以前沒有試過這樣和我媽談條件,雖然過程有點激烈……這我就不展開說了,但沒想到她最後還是讓步了……我已經很滿足了。”徐斐然又說,“不過那天老師和我聊過之後,我自己回去又想了一下,其實我知道的不少同學家裏都有不講道理的爸媽,我也沒有很抱期待能說服她,但是我覺得老師說得對,是我自己想彈貝斯,我得去争取。”
“我覺得這個争取不單是說我去乞求家長準許我玩,我在想不管以後我要做什麽事,我都不能很可憐地只能等着別人允許我做……我現在沒有能力,所以只能聽大人的話,”徐斐然接着道,“所以假設這次我沒法說服她,她還是不肯讓我玩這些她覺得是玩物喪志的東西,我會很傷心,但我不會沮喪的,我會加倍努力好好學習,上大學或者工作以後自己掙錢,花自己的錢做自己喜歡的事,她可能還會管,但到時候她就管不着了。”
李螢心拍拍徐斐然腦袋:“說得很好啊,為師沒有什麽可以傳授給你的了。”
徐斐然的想法說成熟也成熟,的确超越了不少同齡人,李螢心當教育工作者有好幾年,見過好些學生因為家裏管得嚴,就非要和家裏對着幹,慢慢開始混日子,家長的教育方式确實可能有問題,但孩子浪費了自己的資質也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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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管老師還是家長都很喜歡說一句“學習是為了你自己不是為我”,這句話可能孩子們聽得很厭煩,可它卻是千真萬确的一句話。
當然現在早已不是唯學歷論的時代,可是努力往上走,哪怕最後夠不到最好的,但也能站在高處往下選,一直站在低處的話,除非好運爆棚剛好來一陣風把你送上去,不然總是舉步維艱。
李螢心自己是深有體會的。
他也理解,十幾歲的小孩,看着很有主見,你讓我學我偏不學,實際上大多還沒找到方向,如果對知識本身沒有熱情對每個學科都不喜歡的話,更不會有特別強的動力去讀書學習……也不知道未來自己可能連頓貴價外賣都舍不得吃,永遠回不到爸媽掏錢給自己買零食的日子。
說不成熟吧,徐斐然的話也的确有些想當然之嫌,首先就算李螢心認為好好學習總是沒錯的,但不得不承認就算考上好大學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賺到錢,再退一萬步說,有些控制欲真的強過頭的家長,會像揮散不去的陰影一樣介入你的每一個人生階段幹預你的每一個決定……不一定長大了能經濟獨立了就能完全擺脫的。
但不管怎樣,她以後一直都會有去争取,去反抗的勇氣。
比起一個暫時的好的結果,李螢心更希望她……也希望他的每一個學生面對任何風浪時,都有這樣的勇氣,并且永遠不喪失對生活的希望。
而他自己……他是退縮過的人,俞沅和陳悅把他拉了出來,今後他會懷着這樣樸素的勇氣,就像他也還是徐斐然這樣的初生牛犢一樣,勇敢地、堅定地去往更遠的遠方。
徐斐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然後笑了,忽然像想起了什麽:“對了!”
李螢心:“嗯?”
徐斐然:“老師,我們樂隊的夥伴都是很認真地想問您,能不能真的給我們起個隊名?”
也不是語文老師就擅長起名啊……李螢心是起名廢一個,“夜這星”都是陳悅起的。但看着學生真摯的眼神,他還是暫時答應了下來。
……并且把這個問題丢給了朋友們。
反正他們在翻唱夜這星的歌,如果到時候知道名字是夜這星的成員起的,也會高興的吧:D
李螢心在樂隊群裏說了前情,請大家集思廣益。
石含章:他們對名字有什麽要求嗎?
李螢心:沒有吧。
石含章:那你對他們有什麽美好的祝願或期許嗎?
李螢心:希望他們全都考上985算嗎?
陳悅:你真是痟個*
李螢心:那咋了?
俞沅:@y,你才是痟
陳悅:我說你了?你那麽應激?
俞沅:[兔子打拳.gif]
李螢心:哈哈哈哈
李螢心:認真說,希望別像轉瞬即逝的流星吧。
李螢心:哈哈哈哈哈好地獄。
陳悅:怎麽感覺你在內涵我沒給我們樂隊起個好名字?
陳悅:我這就翻遍字典找個吉利好詞送給你學生。
石含章引用了李螢心那句自我吐槽:一顆流星雖然燃燒完了就沒了,但是宇宙中有無窮無盡的燒不盡的流星。
陳悅:我去,還是石老板會說話。
俞沅:[鼓掌]
陳悅:石老板什麽時候像流星一樣閃現過來?
石含章:有什麽事?
陳悅:被這些小孩的青春氣息感染到了,我也好想上臺啊。
石含章:你可以solo,去你們鯉州西街那個鐘樓下面彈唱,再擺個帽子,每唱一首就感謝一下父老鄉親們的支持。
陳悅:……
李螢心:哈哈哈哈哈哈。
陳悅:我認真的,別在這嘻嘻哈哈的!
石含章:我沒問題其實,反正我一天到晚閑得慌。
李螢心:等我們把剩下的歌搞完吧,要開演出也不能只有三首歌。
陳悅:舊歌不能演嗎?
李螢心:來點新氣象。
……
最後陳悅給徐斐然的樂隊起名叫“常夜燈”,字面意思就是在夜裏長明不滅的燈,确實沒有燒完就成灰的危險。李螢心查了一下這詞,還是個佛教用語,是佛前不分晝夜點燃的燈。
鯉州是佛國,在鯉州誕生的樂隊用這樣的詞來命名也合适。
把這個名字告訴他們的時候,幾個小孩也十分滿意。
轉眼到了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常夜燈樂隊如願登了臺,一連表演了兩首歌,不僅是報名時寫的那首《神游》,還翻唱了Green Day的《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歡呼随着樂聲一浪一浪的。
李螢心坐在臺下給他們錄像,以為這兩首歌演完就要換下個節目了,他結束錄像,聽到主持人在臺上和樂隊成員聊天。
所謂的聊天內容也就是一些套話,一般就算聊,也是說幾句就往下說串詞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這屆的主持隊想增強一點趣味性,說着說着,主持人就講要不抽幾位老師或者同學上來體驗一下樂器……
李螢心感覺可能沒戲,其實很多樂手都不太願意讓別人碰他們的樂器,萬一哪個手賤的把人家好好的琴搞壞了也很麻煩。
結果臺上幾個傻白甜樂呵呵地說好啊好啊。
而且因為主持人說了老師或同學,已經有人開始起哄讓什麽校長什麽主任什麽老師上去,畢竟能看到平時一本正經的老師們上臺,說不定還會有些搞笑瞬間……大家都是無比期待的。
李螢心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她就聽見臺上的王詩恩拿了主持人的麥說:“我想讓我們班主任上來!”
他身後他們班坐的位置這一群死小孩也想起哄讓他上去,李螢心趕緊擺手,結果覃思明直接跳下來,把他從座位上拽起來了。
現場的起哄聲更大了。
李螢心被趕鴨子上架似的趕上臺,他這輩子登臺很多次,沒一次是這麽無語的。
上去以後,雲裏霧裏的,手裏就被塞了一把琴,徐斐然塞給他的。
主持人說:“那就請徐斐然同學教一下我們李老師彈一下吉他吧!”
李螢心:“……”
徐斐然:“這個叫貝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