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時代楷模

第0009章 時代楷模

他用質疑的目光掃過袁祈,對方神情認真并不像在開玩笑,李潼陽穿不破對方那張渾厚的臉皮,最後又落在紀寧臉上。

意思很好傳達出來——這兄弟确定跟咱們一夥兒的嗎?

正如趙樂所說,紀寧絕緣于當代社會新奇玩意和科技,也從不理會這些雞零狗碎的紅塵俗世,他不具有現在社會的意識形态,自然沒有集體榮譽與集體責任感。

表面上看起來跟大家都是一樣的,但扔進人堆裏,不用多久就會讓人覺出異樣。

他身上格格不入的特質多不勝數,且從不收斂。

李潼陽跟他大眼瞪小眼,紀寧拒絕對視挪開視線——他只對正事感興趣。

李潼陽眉頭從剛才開始就沒松開過,再次看像袁祈,終于從那看友好溫和的表情中感覺到了幾分“塑料感”。

他從一開始就被對方随和的态度吸引,回過神再打量,就覺他好看的不正派,眼尾的小痣随着笑意加深,甚至有些邪氣。

這人年紀輕輕,會看風水又能辨古物,思想作風又有點偏,說句不好聽的——簡直是單幹盜墓的理想好苗子。

要不是被政府正規軍收編,妥妥的監獄預備役。

李潼陽不情不願回答:“山裏的村子封閉,老人們迷信的很,覺着掘墳盜墓損大德行,死後得下地獄掏心挖肺炸。那四個人盜墓也不是設麽隐蔽事兒,幾天沒再露頭他們也慌了,再加上後來又下了幾場雨,雷鳴忽閃間總說能聽見女人哭聲。老人們無論怎樣都不願再淌渾水,執意要把文物上交國家。”

一般來說,古墓都會伴着鬼故事出世,即便當時沒有,在附近人嘴裏轉一圈也就有了。

袁祈豎大拇指,真誠說:“好覺悟,得給錦旗。”

李潼陽心有點累:“正做着呢,大義滅親,時代楷模。”

趙樂跟紀寧并不在意岩土結構怎麽樣誰盜了誰的文物。剛才“探火”表示這裏有“東西”,他們所要做的就是了解情況後及時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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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鐘。”

紀寧面色如水,直視李潼陽,語氣并不急促,卻幹脆利落。

“帶着你的人撤離,在沒有指令前,禁止上山。”

這話“令行禁止”的上級語氣太明顯,李潼陽臉色難看,下意識要反駁,這是他的疏忽,他想留下來幫忙。

沒等張開嘴,就被紀寧冷淡且不近人情的眼神直接制止。

前輩有關“燒香”的話浮現耳邊,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文物局內部曾有明文規定——緊急情況下,所有人必須無條件服從第八組調配。

李潼陽一口悶氣堵在嗓子,憋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垂在身側雙拳緊捏。

縱使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服從上級命令是職責。李潼陽深吸口氣,轉過身去召集隊員。

在山坡前又忍不住回頭,深深看了紀寧一眼。

這一眼,他別無選擇的将責任和信任交付。

轉眼間山丘上只剩下他們三個,太陽下斜,天又陰沉下來,蔥茏草木成了深綠色,空氣裏濕氣漸稠,頭頂滾過幾聲悶雷,眼看又醞釀起一場山雨。

袁祈看着李潼陽帶領一群人稀稀拉拉退到山腳停車的平地上,望向站在坑邊的紀寧,猶豫問:“紀組,我們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他其實更想問:你把人都趕走了,誰幫忙挖坑下墓?

紀寧一目光示意腳下地面,簡短說:“進去。”

袁祈已經大致習慣領導的說話風格,被氣笑了:“怎麽進?”

紀寧遣散了挖掘隊,連裝備和儀器都沒要一套,他們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青年要怎麽才能攻破堵了七噸重塞石的墓門。

紀寧蹲下身撚了把土,頭也不擡問:“你覺着呢?”

“……”

袁祈心說原來你想考我。幸虧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遭,不假思索說:“墓室并沒在山裏,可以直接從穹頂打洞。”

趙樂:“其實根本就不……”

紀寧不輕不重瞟了他眼,趙樂當即悻悻閉嘴。

雖然他不懂為什麽,但是他有惜命的本能。

紀寧站起身,又若無其事看向袁祈,視線落在他肩上,“可行。”

袁祈順着他目光望向自己肩膀,衣服雖然破點但還算幹淨,什麽都沒有,好似只是紀寧無意間将目光落在那裏而已。

袁祈眼角稍眯,對于這不太正常的視線停留,腦子裏敏感産生了個想法——這人好像一直在避免跟他對視,見面開始至今,他從來沒有直視過紀組,一次都沒有。

正當他心底産生這樣的疑問時,就見紀寧擡起眼皮看來,目光直直戳進他的瞳孔。

“你還有什麽看法?”

袁祈疑似被看穿了心思,率先心虛錯開視線,又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似的說,“打穹頂可能會損壞文物,我們動手前是不是應該寫報告。”

“嗯,回去以後補上。”

紀寧借這個話頭将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眼角的餘光卻始終将袁祈籠在範圍中。

泥坑中心原本應該是主墓室頂部的位置上方黃泥已經被挖開,清出直徑一米的青石地——顯然李潼陽在他們來之前也曾嘗試過從上方打洞。

但穹頂建建造時采用的是兩尺厚的整塊青石堆砌,挖起來的難度不比堵門那幾塊小。

袁祈“下地”以後看到實際情況,幹澀扯動唇角,覺着“天要亡我”,那個計劃根本不通。他偷瞥紀寧,心想千萬別再問我,真沒招了。

紀寧可能聽到了他的心聲,并沒有再問,彎腰撿起李潼陽剛才收拾一旁的那把鐵鍬,踩着坑邊軟爛黃泥走到坑中央。

他拿着鐵鍬,卻有提鬥筆的美感,尖刃朝下金石相接撞向地面,一聲奇異的“嗡鳴”如同漣漪擴散,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四周經久回蕩。

餘音未絕,細碎咔嚓聲就響起。

以鐵尖為中心的青石突然開裂,蛛網似裂痕急速蔓延奔向四周。

最中間的一小塊碎石嘩啦掉進墓中,這好似是一個預兆,讓裏邊的人能夠及時作出躲避準備。

沉寂了大概半分鐘,伴随地面碎裂的青石開始噼裏啪啦往裏掉,地面一開始露出的漆黑小孔随着時間往外擴散。

袁祈站在坑邊,對站在中央“靠臉吃飯”“手不能提”的領導刮目相看,默默看向趙樂。

“兄弟……這什麽原理?”

兩尺厚的石板,那可是兩尺厚,就算鐵鍁尖上鑲了金剛鑽沒撅,紀寧拍下去時輕飄飄地力道也不夠,他是點了什麽徒手爆破的絕技嗎?

趙樂想在下墓前盡量保護袁祈脆弱的普通人精神,畢竟要大命的事情還在後頭,盡量規避話題。

“這都是常規操作,沒必要大驚小怪。咱們領導人美心善業務能力強,除了生孩子,無所不能。”

他知道紀寧能聽見,順手拍了個叮當響的馬屁。

袁祈此刻腦子正處在有點什麽想法但抓不住的階段,被趙樂這麽一拐原本迷糊的注意力就這麽跟着走了,目光不自覺落到坑中央紀寧眉目清俊的臉上。

剛才短暫的對視足夠袁祈驚豔——紀寧漆黑的瞳孔異常澄澈,更深處還散着細碎的光。

袁祈欣賞一切漂亮的人和物,尤愛古典傳統韻味,而紀組長正巧不是深眼窩大五官的濃顏系歐美帥哥,不踩泥坑靜靜站着時有點君子端方的意思,越看越有味道。

心裏神經病似的覺着遺憾,沒留神又說出了口,“可惜了。”

趙樂瞪大眼睛,沒想到他真敢接。

紀寧雖然在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上容忍度都很強,但袁祈這句堪稱調戲的補充就有點“不想活了”。

趙樂不想看着自己招進來的崽作死,輕咳兩聲好心提醒:“……他能聽見”

“啊?”

袁祈不信,對着坑中央垂視黑洞的袁祈,在噼裏啪啦往裏掉石頭的嘈雜聲中揚聲招手,“領導,我們剛才說話您能聽見嗎?”

趙樂:“……”

不明白這人為什麽那麽上趕着找削。

紀寧用餘光平靜掃了他眼,連脖子都沒轉,似乎料到沒什麽正經事,又垂眸盯着往四周蔓延的洞口。

趙樂緩慢往後退了兩步,看看紀寧又看看袁祈,心中默念,阿彌陀佛,他們紀組長可能改信佛了。

袁祈并不知道自己是死裏逃生,“你看,那邊那麽亂,他怎麽可能聽見,那還是個人嗎。”

趙樂用難以啓齒的目光瞥他——

不好意思,他還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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