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第38章這不是錢的問題!
◇ 第38章這不是錢的問題!
天很快暗下去,窗外暮色四合,白日裏景色優美的山間,此時看出去随便一片樹枝都像伺機而動的鬼影。
袁祈抽完煙又喝了會兒茶,見劉勇依舊沒有放自己離開的意思,将茶杯放下,從座椅靠背上起身。
“劉老板,你要還有事兒就說出來,我能幫的一定幫。”
劉勇難為情的笑了笑,別墅內燈火通明,中央水晶燈光彩耀目,他朝樓上瞥了眼收回目光,兩手不安扣在桌上。
“不怕您笑話,雖然孩子現在睡着了,醫生也說沒事,但我還是不放心,想今晚留您在這兒住一宿,我保證,明早就讓司機送您回去。”
袁祈心說我才不幹呢!
一直以來他就是看個手相買個符,要不是當下缺錢緊了又遇上紀寧,根本不會進人家宅做過度幹預因果的事情。
人世間的事情說複雜複雜,說簡單也簡單,種因得果,你幹預了別人的因,就要承擔別人種下的果。
他知道自己的斤兩,所以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中小心翼翼的明哲保身。
劉勇孩子招惹上的,肯定不是喜歡吃齋念佛的東西。
他沉默幾秒,眼睛盯着上方璀璨大吊燈,笑了下,緩慢站起身。
“劉老板,這……”
劉勇這種鬼精的生意人,從他開口第一個字就判斷出了這話的意思,一直手抓住他胳膊,另一只手從茶幾底下的小櫃子裏果斷拿出厚厚一摞鈔票推向袁祈,打斷他說:“我知道委屈您了,這點小意思就當是委屈費。”
袁祈半站着給他推回去,“這不是錢的問題。”
這是命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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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勇不撒手,這種事情幹得多,輕車熟路又摸出一沓摞上去,皺眉縮眼求:“袁大師,您就可憐可憐我們這做父母的吧。”
袁祈表示雖然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這麽多錢,但還是堅守住了理智。
“真不行,劉老板,我說了……”
劉勇急了,故技重施又從茶幾底下掏了兩次:“求您了,您看我這麽有誠意。”
“我也說了……”
袁祈餘光瞥着眼下那四捆厚厚的紅色,腰有點軟,屁股不受控制的又坐了回去。
“……不是錢的問題,主要是孩子可愛,這事兒我不能不管。”
袁祈就這樣留下來守夜,長夜漫漫,劉勇繼續陪他在客廳喝茶說話。
喝茶空檔,劉勇問他是哪裏人,聽着沒有外地口音。
袁祈說是建安本市人,以前住市南區。
“巧了。”劉勇拍大腿說:“我剛在市南區承包了一項工程,就在xx那一片準備建棟摩天大樓,九十九層,總高約四百九十米,公私合資,準備作為建安市的标志建築。”
“我記得這個。”袁祈沒有茶瘾,喝了個水飽後見劉勇又添,順手摸了根煙叼着。
劉勇又用自己鑲貝母的打火機給他點着,見袁祈視線在打火機上停頓了下,大方要送他,被袁祈以“君子不奪人所好”推辭了。
客廳空氣淨化機嗡嗡工作,袁祈吐出口煙接上剛才的話,“好像之前新聞報道過,叫‘琉璃塔’是吧。”
“您記性真好。”劉勇自己也抽了根吊在嘴裏。
袁祈問:“為什麽叫這麽個名字?”
劉勇打了個水嗝,歪頭把煙點着抽了口,下一瞬煙圈噗噗從口鼻往外噴。
“據傳這地方在北魏時候建了座八寶佛塔,四周嵌琉璃,十分好看,後來吧,你懂得,就沒了。現在政府要重新在原址上建樓,就引原先佛塔的影兒,取名叫琉璃塔。”
“這樣啊。”袁祈指尖抵在煙灰缸上彈了彈煙灰,“将近一百層的樓可不好蓋,我聽說光地基的混凝土就得打好幾米。”
劉勇比劃道:“還好,六米,還得做地下室。”
袁祈并不懂這些,應着點了點頭道:“不容易。”
“可不是。”
說起這次施工,劉勇兩手撐着扶手往前進了進,有一肚子苦水要倒:“你可不知道,這回的工程那叫一個難幹,剛開工不到十天,挖掘機壞了三臺,現場還出事故死了人,後來……”
劉勇頓了下,含糊說:“後來總算解決了,現在順利往上建,因為前期耽誤了時間,工程隊連夜加班趕工期,現在滿打滿算也蓋起二十層了。”
袁祈沒再說話,他本來對這方面的事兒就沒什麽發言權。
按照劉勇的意思,袁祈要在這裏守過十二點再睡。
劉勇不好意思叫他獨自在這兒,當然也有監工的意思,安排老婆和孩子一起睡覺後就坐在袁祈面前。
可這人不到十點就拄着手臂開始打小呼嚕,
袁祈盡管白天睡了點,可熬到半宿也扛不住,加上對面豬一樣的睡眠質量實在饞人,只好給自己泡了壺酽茶,就着煙跟喝着跟中藥湯似得。
桌子上那包中華抽完了,酽茶也喝了好幾壺,可能是熬的,也可能是煙嗆的,袁祈眼睛有點疼。
他靠在椅子上,用掌根緩慢柔。
客廳裏十點二的鐘聲終于響了。
袁祈靠着椅背閉上眼,心說這一夜總算過去,就在他準備就這樣睡過去時,吧嗒吧嗒的踩踏聲從樓梯口傳來。
袁祈倏地睜開眼,本能循着聲音來源看去——
懸着的終于死了。
白天哭的死去活來脫力脫水的小男孩,此刻正沿着樓梯下來,他的神情木讷,腳步拖沓,伴随着吧嗒聲響,像穿着不合腳鞋的老人。
小男孩下了最後一層站在客廳,随即察覺到袁祈視線。
他轉過頭,身體也慢半拍地跟着一起轉過來,雙眼直勾勾盯着袁祈,随即頭咣當一歪,朝袁祈裂開嘴做了個笑臉。
這個笑容僵硬又詭異,像是被誰扯着嘴角強行拉開一樣。
半夜深山,中邪的男孩。
袁祈脊柱開始蹿花,默默低頭瞄了眼堆在桌上的幾摞百元大鈔,心說我現在把錢退了這活不接了行不行。
袁祈靜立半晌都沒有動作,小男孩嘴角咧的更大些,似乎對他的行為十分滿意,伴着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徑直向大門口走去。
沉重的大門被他用兩只手拉開,客廳的光照着臺階,遠處山色深沉。
就在小孩一腳踏出門另一只腳要跟上時,兩根手指突然摁在他肩膀上叫他寸步難行。
男孩側仰頭直勾勾看向站在他身後的袁祈。
袁祈結了劍指,明明只是輕飄飄搭着,他卻動彈不得。
小孩望向袁祈,眼珠突然瞪圓,面容猙獰一瞬随即“哇——”一聲再次凄厲哭了起來。
坐在桌前睡正酣的劉勇猛地被驚醒,腳麻了,站起來的動作差點掀翻茶臺。
他在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腿已經聞聲找到了方向。
“袁大師!”
劉勇倉皇間看見自己兒子,驚呼着朝袁祈奔過去,見袁祈臉色凝重,順着他視線望向門外。
這一眼,讓他直接跪在地上手腳并用瘋狂往袁祈身後爬。
他家院子裏整整齊齊站了七八個小孩,個個臉色煞白,小鬼似得,眼珠又黑又大,直勾勾盯向這邊,嘴一咧,齊齊朝他們笑。
這群小孩有男有女,年齡也在四歲到十歲之間,但站在一起時臉上笑容如出一轍,就像沒管大小同一模子刻出來似得。
深夜十二點,夜色如沉,劉勇爬過的地方拖過一道水漬。
“袁大師,袁大師——”
劉勇不成調的喊,躲到袁祈身後抓着他褲子想借力爬起來,但雙腿癱軟不聽使喚,帶着哭腔問:“這都是些什麽東西,我兒子……”
袁祈:“你兒子沒事。”
劉勇偏頭想看眼兒子,但餘光不經意瞥見門外鬼氣森森的一群小孩又趕緊閉上眼睛,嘴裏求爺爺告奶奶帶着哭腔念叨:“各位菩薩佛祖老神仙,要是我做生意不小心沖撞了哪位娘娘,您告訴我,我給您紮金山銀山,求求了,放過我們家,放過我兒子吧。”
小孩的哭聲凄厲,很快就驚動了住家保姆和他老婆。
保姆出來詢問,女人下樓走到一半看見門外場景,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保姆趕緊過去把她抱住,兩個人對着門口一起高聲尖叫。
孩子哭聲伴着女人凄厲叫聲,驚飛山裏一群栖息的烏鴉。
袁祈站在原地手裏摁着小孩,腿上吊着劉勇,耳朵裏聽着刺耳噪音,眼睛還要和外邊那群東西僵持着。
他在心裏深深嘆了口氣,腦海裏只剩下一個念頭——能不能退回到四個小時前,這活他不接了。
外邊那群小孩盯了袁祈半天,看他并沒有要放人的意思,整整齊齊舉起右手做了一個“招”的姿勢,連一點細小的幅度都不差。
“一起來玩呀。”
七八道聲音混成一道,帶着笑音,聲調卻很平。
昨天剛見過了“墓主複活”和“明靈發瘋”,袁祈此刻相對來說比較淡定。
畢竟他要是再瘋,這一屋子人就得集體躺平讓這些東西進來“群殺”了。
袁祈垂眸望向被自己摁在原地成為尖叫雞的小孩,長睫給下眼角投下一片陰影。
從剛才開始他就在想一件事。
這孩子既然能中招并且帶回來,那屋內所有的驅邪法陣和風水應該都是不管用的。
那為什麽,外邊這群“小孩”不進來呢?
最讓人覺着詭異的是,那群鬼氣森森的小孩站在那裏,被別墅院裏小夜燈照着,投在地上竟然有影子。
袁祈眉心稍蹙,突然想到民間傳說“離魂”。
小孩命輕,容易驚了吓了或者被什麽東西給迷了眼睛,這時候大人需要“叫魂”,燒兩柱香,在“丢魂”的地方拿衣服拖一拖,就是他先前跟劉勇提過的淺薄的祝由術。
袁祈有個大膽的猜測——外邊這群鬼氣森森的孩子,根本不是什麽妖魔鬼怪,也不是執念。
他們跟劉勇家的小孩一樣,都是魂魄不穩被什麽東西給“招”出來的。
袁祈把劉勇的兒子往後一撥,推進兩個尖叫女人懷裏。
“看住了。”
他撥開劉勇拽在褲子上的手,往前一步擋在門口,并指在前,目光又厲又冷:“湛清天,紫雲開,朱李二仙送魂來。三魂回來歸本體,七魂回來護本身,青帝護魂,白帝侍魂,赤帝養炁,黑底通血,皇帝中主……”
袁祈念到這句,就已經感覺自己的手變成了把巨錘,要舉不動了。
前方無端起了陣風,他用左手托住右手手腕,咬着牙勉強繼續持在半空。
淺薄的祝由術只能夠叫回受驚吓的魂魄,他這次想要做的,是一次性招回所有小孩被帶走的魂。
他在祝由術方面天賦異禀,靠看雜書逛論壇入了門,但當時就有好心人告誡過——他沒有經歷過修行,這玩意兒用起來不是耗藍就是耗紅,平常畫個符幫小孩安個魂叫個驚之類的也就算了,那點消耗睡個覺自己就能恢複。
千萬不要自己作死去驅邪祟開法壇。
袁祈心知這次代價太大,有點後悔自己的不自量力。
可箭在弦上,咒不成就會反噬,後果一樣是不得好死。
袁祈硬着頭皮拼了,繼續念:“……萬神無起,生魂速來,死魂速去……”
風越來越大,所有的孩子已被風圍起,驚恐的叫喊哭鬧。
袁祈感覺腥甜的血已經堵在嗓子眼,渾身力氣被迅速從指尖被抽離彙入飓風之中,身體漸漸開始發冷……
他用盡全力舉着手,趁自己還有意識,咬緊牙磕磕絆絆念,“下次有請,有來趕會,謹請南鬥六星,北鬥七星,吾奉…… ”
接下來的咒言太強,他确實高估自己,沒等說完,袁祈視線一懵,身體不受控制倒下,他明顯能感覺渾身生機被抽離,就連魂魄都要離開身體被眼前已經成型的飓風吞噬。
咒不成,造反噬。
先前所有掀向小孩的風都在此刻同時朝他抓來。
劉勇在袁祈正後方,喜提第一視角,面對鋪天蓋地襲來的狂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嗷的一嗓子要暈不暈的翻起白眼。
就在袁祈失去意識的前一刻,身後突然有人托住他腰。
袁祈的後背貼上對方堅實的胸膛,視線模糊捕捉到了一角雪白紛飛的衣片。
那人握住他落下的手,重新擡高,袁祈被抽離的所有感知如潮水般再次湧回。
對方接替他念出了最後的“召令”。
“吾奉九州,急急如律令。”
紀寧的聲音一如既往清淡。
【作者有話說】
這一卷涉及到的,所有法咒和說法,幾乎都來自于《魯班經》,在此就不細細标注啦,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