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解脫(補更)

第046章 解脫(補更)

第四十六章

夜色濃稠的像是打翻的墨水, 墨汁傾倒在不停翻滾的烏雲上,閃電與雷聲交加,瓢潑大雨傾注而來。

手術室門前的燈長亮不歇, 醫院的走廊上空慘白的燈光映亮每一雙頹敗泛紅的眼睛。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緊盯着手術室那個大門。

池瑜坐在冰涼的長椅上,耳畔裏傳來的是不遠處剛剛被醫生告知,“搶救無效”的家屬們的崩潰嚎啕。

醫護人員站在他們身側,麻木這一張臉, 勸告他們要聲音小一點, 以免打擾別人。

在這裏,是一個連悲傷都沒辦法進行發洩的區域。

太多的生離死別, 每時每秒都在上演。

太多的人, 在這裏學會人生最重要的一課——親人的離世。

在原來世界裏, 池瑜是個被遺棄的孤兒, 她的親生父母在扔掉她的同時, 也剝奪了池瑜學會這堂課的機會。

現在她坐在這裏, 冥冥之中,要替原主上完這一堂課。

她與徐安相處不長, 但徐安滿足一切她對于母親的幻想。

她同時,又深知自己是個局外人, 書中每個角色的離去, 都是固定橋段、固定情節的, 作者一念之間的設定而已。

但她終究不是真正的紙片人, 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她是真切的感受到了悲傷和恐慌。

她的雙手在出着冷汗, 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亮起的手術中……”的牌子。

情緒過度緊張, 以至于眼底都泛起一股又一股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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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良宵站在拐角處,癡癡的看着池瑜的背影。

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嗡響不停, 備注為“孟圓聽”的電話號碼,接連不斷的響起。

池良宵根本懶得搭理,眼中閃過厭煩,迅速将手機關了機,緩步朝池瑜走過去。

在不停接近池瑜的過程中,他一直在想,徐安死了也好,這樣在這個世界上,姐姐唯一的親人就是自己了。

盡管,他很清楚自己和池瑜并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

最開始産生對池瑜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不同尋常的情愫之後,他很是恐慌了一段時間,為了不讓這疑似luan倫的感情再發展下去,他很是躲避了池瑜一段時間。避開和她的所有交談,避開和她的相見。

不過池瑜本身就很抗拒池家,少有的幾次來,他都不敢見了。

等人走了,又扒在窗臺上,将目光戀戀不舍的黏在池瑜的衣角上。在極度後悔中更抑郁難安。

過度的抗拒與恐慌,反而讓他更想見池瑜,白天晚上腦子裏想的都是她,全是她。

他的性啓蒙對象,是池瑜。

之後的每一次,都是池瑜。

就在他完全沒辦法割舍與扭轉,對于自己姐姐的癡戀時,想要放縱自己堕落下去之際,他從父母的交談中,知曉了池瑜和父親并沒有血緣關系。

父親的确和徐安有過一段,也的确發生過關系,但當時,池瑜已經被元老院挑中與祁家聯姻,父親就算是手裏拿到了基因檢測的親子結果,也不會不認下池瑜這個女兒。

認一個假女兒,有什麽關系,重點是這個人能不能給家族帶來益處。

很顯然,池瑜可以。

池良宵當時站在父母門前,聽到這個消息時,只覺得心髒一聲接一聲的悶響,被天大的喜訊砸上腦袋,讓他所有難以言說的情感都有了安身之所。

他的姐姐,他的池瑜。

他會以弟弟之名,将他的池瑜牢牢的圈在自己身邊。

池良宵安靜的坐到池瑜身邊,輕聲安慰道:“伯母會沒事的,姐姐。”

他伸出手臂,虛虛環攏住池瑜,見池瑜無暇顧及他的小動作,才慢慢将手放到了池瑜的肩膀上,“姐姐,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是最親的,姐姐。”

這是一個以弟弟的名義而給的擁抱,池瑜沒有拒絕。

她随着池良宵的動作,将下巴虛虛放在他的肩頭,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全啞了:

“我沒事,良宵。如果真的出現了最壞的結果,可能對于媽媽來說,或許也是解脫吧。”

腺體上的疾病,并不亞于池瑜原世界不可治愈的癌症。

深入骨髓的痛,多髒器都在萎縮,任意一口水一口飯,都會引發胃中火辣辣的潰瘍疼痛。他什麽都吃不下,就算是一口溫水,就會嘔出來。

最後這幾天,徐安爆瘦,只能看到、摸到嶙峋的一把骨頭。很多時候,池瑜都不忍心多看。

縱使池良宵非常希望見到這個的結果,但聽到池瑜嗓子啞成這樣,也真切的心疼起來,他的手順着池瑜的脊背,試圖幫她緩和情緒。

但他還是緊接着說出了離間池瑜和祁泠的話,“姐姐,如果有那味藥的話,或許伯母就沒事了。”

姐姐,離開他們吧,來到我身邊吧。

我保證,不會讓你這麽傷心了。

這是最後一次……

正巧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醫護人員拿着一沓紙,叫着“徐安家屬。”

“病危通知單”這幾個大字,明晃晃的刺入眼中,池瑜幾乎來不及反應,就被醫生拉着用一大堆術語說着情況的緊急。

池瑜根本聽不進去,她索性接過所有的紙張,拿過黑色簽字筆,一股腦的簽上自己的名字。

她連看都不看,最後又全部推給醫生,“如果實在太痛苦,就讓我母親舒服的離去吧。”

她不想強留徐安,如果注定有這一遭,他安詳的離開更重要。

池良宵在旁側看着,本想一起跟上去,但餘光中突然看到不遠處一道黑色的燕尾服身影。

他心中警鐘大作,直奔着那穿着燕尾服的人影追趕上去。

管家捧着盒子,經過手術室,想着去找池瑜母親所在的病房。

在來之前,管家已經聽從祁泠的一再囑咐,将徐安的所有住院費結清,并且在賬戶中預留了很大一筆錢。

祁泠從慈善晚會回來之後,就起了低燒。

昏昏沉沉了睡了好久,在睡着之前,還在囑咐管家,說等會叫醒他,他要一起來醫院。

到了時間,管家去看祁泠的情況,并不好,額上起了細密的汗珠,小腹又開始泛起疼。

完全沒辦法一起前來。

池良宵趕在管家進病房之前,攔住了管家。

“池少爺……”管家認得池良宵,但此時,在這裏看到池良宵也是有些許驚訝,他掩下眼中的驚訝,眼中浮現出禮貌的笑意。“沒想到可以在這裏看到您。”

“還以為您在孟小姐那邊。”

池良宵的目光落在管家手裏抱着的盒子上,“我姐姐的母親生病了,我來陪護。”

他從善如流的接下管家的話,“愛情與親情比較起來,親情更不能割舍。我也是分得清遠近親疏的人。”

管家怎麽聽,都覺得,他話裏有話。

“勞煩您讓開一下,我有東西要給池小姐。”盡管如此,管家卻也不打算和池良宵多做周旋。

他作勢就要伸手去推門,手還沒碰到,就見池良宵又上前一步。

“姐姐帶着伯母去檢查了,您把東西給我吧,我交給姐姐。”

管家遲疑……着,手機突然響起,是管家醫生打開的電話,他接起,聽到醫生焦急且無措的聲音,“少爺不肯讓我們檢查,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像是又回到了之前那樣……”

言辭隐晦,但管家卻能一瞬間明白醫生的話的由來。

其實在池瑜來之前,祁泠的身體就出現了很多問題,但他一直不管,甚至放縱着自己的身體變差。

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枯萎,一步步主動迎上死亡。

這樣的狀況,是在池瑜來之後,才完全改觀了的。

他開始在意自己的身體,在池瑜半撒嬌半強制下,也會主動給自己上藥,強制自己吃飯。

但現在随着池瑜離開祁家,一切又都像是回到了原點。

原本好不容易在緩慢盛開的高嶺之花,又重新出現了頹敗之勢。

管家頓時有些心焦,原本還帶着跟池良宵周旋幾分,想要親眼見到池瑜的心思,好好勸上幾句的打算都進行不下去了。

最後,他只能把盒子交給池良宵,“那就麻煩池少爺,将東西帶給池小姐。”

“裏面的東西很重要,是池小姐現在需要的,希望您可以進快拿給池小姐。”

“并且在給池小姐的時候,幫我帶上一句,少爺其實很想念她,他只是不知道要怎麽表達。”

池良宵接過盒子,看着管家走遠,才掀開那個盒蓋子,看到了裏面的“蕉藕”。

類似植物根系的模樣,根須枝枝蔓蔓,呈現出一種朱紅色澤。

他拎起根須,連帶着盒子一并扔進了醫用垃圾桶裏。

黑色的垃圾袋,像是深淵巨口,将徐安唯一生的希望吞噬殆盡。

……

淩晨三點,手術室的燈終于滅了。

白色床單被拉長,蓋到徐安的臉上。

醫生身上白大褂在慘白的燈光下,讓這一幕充滿了荒誕與可怖。

又是那樣一副麻木的神色,毫無起伏的音調,“抱歉,節哀,我們盡力了。”

池瑜與醫生的眼睛對上,在這樣麻木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臉。

懵的,像是反應不過來。

她掀開白布,看到了徐安蒼白的臉。

很安詳,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脖頸處紗布包裹的幹幹淨淨,醫生将線縫的很漂亮,給了徐安最大的裏面。

她輕輕彎腰,将手壓在徐安的眼睛上,湊近他的耳邊說,“我帶你回家,媽媽。”

“你乖乖睡一覺。”

“再也不會有疼痛來找你啦。”

“不用舍不得我,我哪裏都好。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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