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晚上十一點, 工作人員送來了夜宵菜單,我勾選了一下,随口問:“紀先生今晚回來麽?”

“恐怕不會回來。”

“哦。”

我也不怎麽失望, 吃過夜宵就早早上床了——上的當然是紀文軒的床。

我躺在床上玩幾年前流行過的X信小程序游戲,玩着玩着,紀文軒的消息彈出來了。

“在幹什麽?”

“躺在你被窩裏玩游戲。”

我發出了這條消息, 感覺“你被窩裏”這四個字有點太暧昧了,想撤回,他卻已經回了一條消息。

“你可以用我的玩具。”

“不是玩兒那種游戲啦!是X信小游戲。”

“哦。”

我盯着這個“哦”盯了好半天, 感覺他并沒有相信我。

我有點無奈,但是這種事越解釋越解釋不清,還是不說了。

我玩兒了一會兒游戲, 又實在睡不着覺,于是從床上起來, 披着睡袍, 趿着木質拖鞋, 準備去院子裏逛逛。

夜色很美, 明月高懸, 蟬聲鳴鳴。

我站在傍晚時紀文軒等我的回廊下,深吸了幾口氣,又伸了個懶腰, 暗暗對自己說了句:“加油,甄小萌!”

我正想收回手, 就聽見了“噗——”的一聲笑。

我順着笑聲扭過頭, 果然看到了紀文軒, 他一個人端坐在輪椅上,正沖我笑。

“喂喂喂——笑什麽?”我有點惱羞成怒了。

“笑你可愛, ”紀文軒自個推着輪椅,由遠及近地移到了我的身邊,“大半夜不睡覺,出來做什麽,充當鹿小葵?”

“就是睡不着,溜達一圈,”我很自然地繞到了他身後,推着他的輪椅向卧室的方向走,“你穿得太少了,以後下車得加件外套。”

“你說得對。”紀文軒低聲說。

“晚上吃飯了麽?”

“沒有。”

“那想吃什麽?”

“想吃你下的面。”

“一會兒我去廚房做,不過調料未必夠,味道如果差點,你湊合吃。”

“好。”

紀文軒今天格外好說話。

我推他進了房間,開始幫他換衣服,他配合地伸手,還說:“多虧了有你,不然我要很費力地自己脫衣服。”

“怎麽不讓其他人幫忙。”

“我不信任他們,也不喜歡他們觸碰我的身體。”

我無聲地嘆了口氣,動作更加麻利了一些,又問他:“要不要洗澡?”

“白天的時候洗過了。”

“那就先躺一會兒,我去給你做面條。”

“好。”紀文軒甚至還點了點頭。

我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把他從輪椅上抱到了床上,說:“休息一會兒吧。”

“我其實更想和你一起去廚房。”

“老實躺着。”我刻意有點“兇”。

“哦。”他竟然聽我的話了。

我在廚房裏做了兩碗西紅柿雞蛋打鹵面,端到了卧室裏,我們在床上支起了一個小桌子,然後一起吃。

我們差不多一起吃完了,紀文軒說:“你的面條和以前一樣好吃。”

“一般吧,你不用太誇我。”

“很合我的口味,是真的。”

“那你當年走之後,想念過這個味道麽?”

這話我問出口,又覺得冒昧了。

我其實會很刻意地規避和他讨論關于他離開後的那些歲月,但剛剛或許是剛吃完面條,過量的碳水影響了大腦,讓我竟然問了出來。

“想念過。”紀文軒沒有遲疑,幾乎是立刻給出了答案。

“哦。”我沒有追問下去的想法了。

“但我不能流露出對你的思念,也不能回瓷城找你。”

“為什麽?”

紀文軒笑了一下,然後說:“因為我的父親後悔接我回來了,他一直在找一個理由,給我一筆錢,然後讓我回瓷城自生自滅。”

“怎麽會有這樣的……”我原本想說“父親”的,話到了嘴邊,變了個說法,“人……”

“他不愛我的母親,也不愛我,”紀文軒輕笑出聲,“他早就出軌了,他愛他後來娶的女人和他們的孩子。”

“可你也是他的孩子。”

“我不是他的孩子,我是他心愛的孩子的競争者,我的存在會成為他孩子的絆腳石,我的優秀會影響他孩子愉悅的情緒,我應該一直在瓷城,而不是來到平城。”

“……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既然如此,他為什麽要接你回去?”我無法理解這種父親,雖然我的父母也好不到哪兒去。

“為了順利繼承我母親留下的資産,我是這份資産的唯一指定受益人,如果找不到我,這筆錢就會完整、徹底地捐出去,而找到了我,因為我未成年,他就能以監護人的身份,獲得一定的財産處置權。”

“太可怕了,你那時候一定過得很難。”我的第一反應是心疼他。

“都過去了,”紀文軒竟然還笑着,“我很抱歉那時候我不能去看你、不能頻繁地聯系你。”

“那不是你的問題,總不能讓你冒着那麽大的風險,你的選擇沒有錯。”

“我還是有錯的,”紀文軒垂下眼,“當我獲得了一些自主權後,并沒有第一時間去聯系你。”

“我也沒有試圖聯系你,畢竟分開了那麽久,也會産生,或許這段友誼就到此結束了的感覺。”

——事實上,在重逢以前,我的确已經放下對紀文軒的友情了。

——并且,我猜他也一樣。就好像年少時很愛一個玩具,但因為缺錢不能将它買回家,很多年後手中有了足夠的錢,再看到櫥窗裏有些陳舊的娃娃的時候,卻也沒有買它回家的沖動。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擁有的時候濃烈炙熱,消失的時候卻悄無聲息、再難尋覓蹤跡。

紀文軒沉默了一會兒,他說:“我很後悔沒有早一些找到你。”

“這有什麽可後悔的,”我端起了兩個空碗,“好了,我去刷碗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好麽?”

--

好吧,我承認,我是故意結束話題的。

我這個人,其實是很厭煩一些如果式的假設。

我不曾怨恨過紀文軒為什麽要和我斷聯,為什麽在這麽多年裏都不試圖來瓷城找我。

即使我一直記得他那個“我會偷偷跑回來”的承諾。

但作為理智的成年人,我很清楚年少時的承諾是多麽的脆弱,也很清楚有時候一次分別就意味着永生不會再重逢。

既然如此,我就不想再聽紀文軒剖析自我、給出解釋。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有可能會戳傷表面不在乎的我。

如果他說的是假的,我大概率會忍不住和他争論起來,這對我們之間關系的維系毫無用處。

有句老話說得好——難得糊塗。

我只看現在的我們,不去追憶過去的我們,不去期盼将來的我們。

只要現在快樂就好,難道不是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