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太子妃
第25章 太子妃
看着喬滿鐵青的神情, 崔帏之怕自己再說下去,喬滿就要被自己活活氣死了。
他趕緊放下車簾,遮住自己半張臉, 小幅度揮了揮自己的手,說了一句“岳父再見”,言罷, 便趕緊催馬夫策馬, 不顧喬滿在身後的怒吼, 趕緊掉頭回國子監了。
他雖然被封為了中郎将,但是晚上還是要繼續回國子監讀書, 白天就早起去上朝。
他還差四歲才滿二十,未曾及冠, 尚在少年時期就被封為從四品下官, 這在大梁是前所未有的,因此宮內官服都沒有他合适能穿的,只能連夜照他的尺寸趕制, 尚衣局的繡娘們差不多趕了十五天的工期, 才勉強做出一套來。
別說,崔帏之穿上時還挺人模狗樣的,直把崔明殊看的欣慰不已、老淚縱橫,連連說他們崔家祖墳冒青煙了。
崔帏之不太習慣穿這種寬寬大大的衣服, 垂眼弄着衣擺, 弄完以後轉頭看見崔明殊眼眶濕潤的模樣, 一愣,片刻後湊過去, 老實狗腿地給他爹捶肩,認真道:
“爹爹, 雖然我今日只是四品下官,但總有一天,我也會當上一品官的!到時候,我一定給咱們老崔家長臉!”
“還是算了吧。”崔明殊看他:
“你能保住現在這個位置不犯事進監獄連累全家,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哪裏還指望你能當大官兒。”
溫澹也點頭表示認同:
“依你這個腦子,要是能當一品官,那我們大梁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崔帏之:“.........”
有這麽說自己兒子的爹娘嗎!
但不管崔明殊和溫澹是如何想,拿到官服之後,崔帏之還是老老實實入閣受狀,升殿上朝了。
他官職不大,年紀又小,沒有經驗,啥也不懂,就像個守衛似的,藏在武将隊伍的後排站着貓着。
武将本來話就不多,所以每日上朝幾乎都是文官在說,什麽國庫錢財緊缺,北邊有游牧民族鬧事,京城內又有什麽冤假錯案,邪教白蓮教隐隐有複辟之勢,諸如此類的。
崔帏之一開始聽還有點興趣,最後也覺得沒啥意思,每天就雙眼發直地站在後頭,看文官吵架,思緒飄散。
一連上了幾個月的朝,崔帏之發現太子梁鳳卿和梁帝政見不合,真的不是說說的。
梁帝年少時其實不受寵,被先帝忽視,随其母在冷宮居住時被人投毒,導致體弱。
後來其母複位貴妃,其餘皇子不久後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梁帝順利在奪嫡争鬥中活下來,登上帝位後為人便多疑陰狠,殺伐果決,因此每次遇到事情,本着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經常一殺就殺一批,尤其是是對貪官,不僅是要抄家,罰沒全數財産,連帶着貪官家裏的親眷家屬三代都要一起拉去砍頭,殺人和切菜似的。
而太子仁善,經常奉勸陛下仁孝治國,以德服人,對于那些罪人,也常常勸梁帝網開一面,不要牽連無辜,勸的次數多了,梁帝也對他分外不滿起來。
有一次太子惹怒了梁帝,梁帝不見他,太子就在螽斯門前長跪了幾個時辰,直到大雨傾盆而下,将他淋的濕透,梁帝才松了口,讓他回去。
然而,等太子剛回到東宮,梁帝的旨意就下到禮部來了。
聖旨上寫太子及冠多年,一直未納太子妃,着在大梁境內搜尋品貌及才學上佳的女子或者雙兒,将其姓名和容貌編畫制成名冊,送入宮中供皇後挑選,再最為出挑者,召入宮中觐見,待經歷層層考驗之後,再拔擢最優秀的人為太子妃,輔佐太子,免得太子行跡太過乖張。
這事本來和崔帏之沒關系,所以崔帏之一直老老實實地讀書上朝,直到有一天,他因公到禮部喝茶的時候,竟然在選妃名冊上看到了喬雲裳的名字。
他當即就驚了,最後怒了,一拍桌子,直接氣勢洶洶地去找喬滿去了。
他以為是喬滿把名字報上去的,故而和喬滿大吵一架,差點沒打起來,把喬府攪得雞飛狗跳,後來才知到禮部其實早就知道喬滿家裏有兩個雙兒,一嫡一庶,而喬雲琅是庶雙沒有選正妃的資格,他們就直接把喬雲裳的名字寫上去了。
這把崔帏之氣的跳腳,但他又沒有什麽辦法。
選妃的旨意是梁帝下的,誰都不敢抗旨,就算崔帏之膽子再大,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幾斤幾兩,何況他背後有還有雙親,他還不敢當衆違抗梁帝,免得惹怒他,導致自己一家人都被罰。
在這種情況下,崔帏之整日裏神思恍惚,連帶着辦公巡查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把鬧事的人塞進監牢的時候,還差點讓人跑了。
他的同僚趕緊沖上前去逮住他,那犯人也慌張,無頭蒼蠅似的,随便亂闖,崔帏之和同僚不得不合力将掙紮逃跑的他制住,用力将他按在地上。
好不容易制服犯人,崔帏之已經驚出了一身汗。
他給犯人戴上手铐,正準備将他押回牢房,但下意識擡頭時,只見一雙陰冷的眼睛正透過監牢門,死死地盯着他看。
那盯着他看的犯人左不過十七八歲左右,和崔帏之差不多大,長長的頭發未經梳洗,淩亂地鋪在臉上,雙臂垂在空空蕩蕩的髒污袖口中,露出傷疤遍布、皮肉外翻的手背,臉頰瘦的棱角分明,更襯得臉上的神情更加陰沉和狠厲,活像是一匹餓極了的瘦狼,只要将他放出籠子,他就能像聞到肉腥一樣,猛地撲上前來,惡狠狠地将人的脖子咬斷,直到血液噴濺而出,他才會心滿意足地停下。
崔帏之見狀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兩步。
但他的同僚卻像是見怪不怪了,将犯人直接拖走,崔帏之反應過來之後,趕緊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他一邊走,一邊還是忍不住好奇,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那被關在監牢裏的犯人,被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後,趕緊轉過頭,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同僚:
“哎,那個被關在最裏面的人是誰啊。”
“哦,那個啊。”同僚随口道:“是前幾年白蓮教教主的親兒子。”
“白蓮教........就是那個邪教組織?”
崔帏之想起來江錫安似乎和他說過這個。
“對。”同僚道:“十幾年前陛下派出軍隊前去鎮壓,殺了大部分的白蓮教孽黨,但獨獨沒有抓到白蓮教教主,只抓到了他的兒子。他兒子被抓的時候才是個四歲的小兒,如今被關在這裏十四年了,都快要被關瘋了。”
“哦........”崔帏之想起那一眼,忍不住膽寒,心有餘悸。
被關了十四年........要是他,也差不多要瘋了。
雖然那個人犯的眼神過于吓人,但崔帏之心大,過了幾天之後,就差不多要忘了。
現在最讓他着急上火的事情,主要是太子梁鳳卿選妃的事。
不管他怎麽不想喬雲裳參選,但因着喬雲裳的品貌和才學,在京城的雙兒中都算得上是極上等的,所以他還是一路過五關斬六将,從海選順利進入了終選。
同他一起入選的,還有定國公之嫡雙姜乞兒。
一想到三天後就是喬雲裳要進宮參選的日子,崔帏之心裏就難受的很,剛一散值,崔帏之就一個人跑到街上去喝悶酒了。
他喝的醉醺醺的,路都要走不穩,拿着酒壺一邊喝一邊回家,回家的路上,還差點沖撞了太子的車馬。
“籲——”在馬頭即将要将崔帏之撞翻的那一刻,馬夫及時拉住疾馳的馬,調轉馬頭,避過了喝的神志不清的崔帏之。
“找死啊你!”車夫忍不住對着崔帏之破口大罵:
“太子殿下的車馬也不避讓!”
車廂內坐着的太子被這麽一晃,差點撞到車廂壁,穩住身體反應過來後,才掀開車簾,低聲問:
“怎麽了?”
“回太子殿下,路中間有個醉鬼,看見您的車馬也不讓,就這麽沖過來了,我急着避讓,車廂才會晃動.......并非是我故意。”馬夫回神禀告道。
“沒事,人沒傷到就好。”梁鳳卿搖頭:
“事出有因,孤不怪你。”
他順着馬夫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崔帏之站在路中間,右手拿着酒壺,雙眼發直地看着他,不由得詫異道:
“崔帏之?”
“嗝,太子殿下。”崔帏之臉頰酡紅,打了個酒嗝,想要跪下行禮,卻因為喝多了,腦子被酒精麻痹,導致身體不協調,行禮的時候沒有保持住平衡,直接面朝下摔倒在地,摔了個大馬趴。
梁鳳卿:“.........”
他愣了愣,看着趴在地上不動了的崔帏之,無奈地笑了笑。
他掀開車簾,被人扶着下馬,随即蹲下身,推了推崔帏之:“崔帏之........崔帏之?”
崔帏之:“.......zzZZ........”
他頭朝下,在梁鳳卿的呼喚下依舊沒有擡起頭,像是醉暈了,也像是摔暈了。
梁鳳卿:“........”
夜色已深,崔帏之躺的還是路中間,要是被眼神不好的車夫忽略,讓馬蹄和車輪從他身上碾過,崔帏之不死也得殘廢了。
思及此,梁鳳卿只能喚來自己的侍衛,将崔帏之左右架起來,将他拉上自己的馬車,準備把崔帏之運回侯府。
崔帏之喝醉了,身體像是爛泥一樣,額頭靠在車廂壁保持平衡,但很快就被颠簸的馬車颠出一額頭的包。
他疼的皺眉,片刻後往後一倒,倒在了太子梁鳳卿的肩膀上。
梁鳳卿被他這個動作驚的一陣惡寒,伸出手把崔帏之推開,但崔帏之明顯把尊貴的太子殿下當作軟墊了,锲而不舍地靠過去,誓要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睡覺。
梁鳳卿忍不住了,拿出扇子,惡狠狠地在崔帏之的頭上敲了一下:
“崔帏之!醒醒!”
青玉扇子又冷又硬,崔帏之被敲的差點蹦起來,疼的捂住腦袋,短暫清醒了片刻,坐直身體,迷迷瞪瞪地看着梁鳳卿:
“梁鳳卿........”
“你醒了?”梁鳳卿一展折扇,假笑道:
“醒了就回家。”
“不,我不要回家。”崔帏之搖了搖頭:“我要去找太子。”
梁鳳卿:“.......孤就是。”
“不,你不是,你是梁鳳卿。”崔帏之固執道:“我要找的人是太子。”
梁鳳卿:“.......崔帏之,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
他頓了頓,又道:“你找太子做什麽?”
“我想求他,求他不要選雲裳當他的太子妃。”
崔帏之認真道:“上輩子梁鳳卿的太子妃就不是他。”
梁鳳卿聽着醉鬼發言,忍不住好笑:“什麽上輩子?你還知道上輩子的事情?”
“對啊,我知道啊。”崔帏之又忽然清醒了:
“我還知道你以後會被廢呢。”
梁鳳卿:“..........”
他收了臉上一如既往的淡笑,連手中的折扇都被他下意識握緊了,突出蒼白的指骨。
他緊緊盯着崔帏之,似乎是在判斷崔帏之說的話到底是借着酒勁兒嘲諷他,還是別的什麽。
但是崔帏之臉上的表情太過正常,仿佛太子被廢在他心裏不過是和吃飯睡覺同等級的事情,根本沒必要藏着掖着一樣,以至于梁鳳卿不好判斷崔帏之究竟是喝醉了胡說的,還是別有目的。
他沒有立刻生氣,而是謹慎地思考了一會兒,才問道:
“那我上輩子的太子妃,是誰?”
“姜乞兒啊,定國公的嫡雙。”崔帏之想也不想就開了口,随即一把抓住太子的肩膀,使勁兒晃了晃,不管不顧道:
“我告訴你啊,你三天後可千萬不能選喬雲裳當你的太子妃,一定要選姜乞兒,要不然我就和你拼了。”
........姜乞兒?
梁鳳卿在大腦裏搜尋了一番,最後終于在記憶的犄角旮旯裏找出了一個隔着面紗看不清容貌的雙兒。
那雙兒應該從小就是被當作高門主母培養長大的,性格謹慎小心,幾乎就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穿着和舉動也是比照大家閨秀來穿的,不出彩也不寒酸,中規中矩,一眼看過去幾乎要記不住,但隔着朦胧的面紗,還是能判斷出他品貌不俗。
可惜梁鳳卿不喜歡。
他被崔帏之晃得想吐,忍着惡心推開他:
“你喝醉了,說胡話。”
他說:“今日的話孤不和你計較,也不放在心上,下次不可再犯。”
崔帏之喝多了,什麽話在他耳朵裏都像是自動加密了,聽不清晰,他被崔府的侍從扶下馬車的時候還罵罵咧咧的,颠來倒去就是那幾句話,不讓梁鳳卿選喬雲裳做太子妃。
梁鳳卿本來對喬雲裳也沒什麽意思,被崔帏之這麽一說,反倒對喬雲裳起了些許好奇心。
他回東宮之後,特意去翻了一下喬雲裳和姜乞兒的畫像。
借着燭火,對比了一下,梁鳳卿覺得雖然兩個人家世都差不多,但喬雲裳明顯要更漂亮些。
而且定國公府這幾年都沒有出什麽人才,一直在吃座山空,逐漸沒落下去,定國公府靠着在宮中當妃子的淑婕妤,才勉強維持下去。
娶姜乞兒,對他日後登基用處不大,從實用性上來講,姜乞兒的用處遠不如喬雲裳大。
想到這裏,梁鳳卿慢慢将畫卷卷軸卷了起來,臉上浮現出沉思的神色。
書房裏除了他再無他人陪侍,窗外的夜風挂進來,吹拂着牆上挂着的畫卷。
那些畫卷上畫着一個人,但只有背影沒有正臉,風吹起時,那人身上金色的裙擺也随之搖擺,像是随時要乘風而去似的。
梁鳳卿雙手背在身後,踱步走到畫卷面前,伸出手,借着流淌月光,指尖輕輕撫了撫那畫像,眼神靜靜的,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書房內才傳來他輕輕的嘆息聲。
不知過了多久,在門外打瞌睡的小侍被門打開的聲音驚醒,他忙站直身體,只見一向溫和的太子殿下正滿臉嚴肅地站在自己面前,交給他一張信紙:
“你連夜進宮去,将這張紙交給皇後娘娘,就說上面寫着的人是孤選中的太子妃人選,讓她早做準備。”
“是。”
那小侍心中一驚,知道事情要緊,趕緊接過信封,将其塞進袖口。
他幾乎是小跑出來,解開拴在馬廄的馬繩,将其牽出,随即跨上馬,帶着那封信,朝皇宮方向飛奔,留下了陣陣空曠激烈的噠噠馬蹄聲,一路疾馳而去。
梁鳳卿站在門口,看着那小侍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小到不見,他才面無表情地轉身,重新回到了書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