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陰差陽錯

第28章 陰差陽錯

等喬雲裳一瘸一拐地追出喬府門前去時, 早就看不到姜乞兒的背影了。

喬雲裳急得額頭汗都出來了,掌心按着門,指尖用力到發抖, 指骨都是白的。

他剛剛摔了一跤,現下膝蓋正傷着,腰又被崔帏之折騰的酸疼不已, 此刻眼前陣陣發黑, 垂着頭緩了好了一會兒, 都沒緩過來。

但是.......絕對不能讓姜乞兒把這件事捅到梁帝和太子面前去!

太子妃候選人在入宮前一天被人破了處子之身,這都不是在狠狠打皇室的臉, 而是把皇家的臉面放在地上用力踩了。

梁帝要是知道了,別說崔帏之不會好過, 喬滿估計也得受牽連。

思及此, 喬雲裳勉力擡起頭來。

裙擺跨過門檻,喬雲裳正向往前走幾步,卻沒想到眼前忽然天旋地轉, 他身體失去支撐, 差點撲倒在地。

千鈞一發間,不知道從哪裏伸出來一只手,将他的腰攬進懷裏,随即用掌心扶着喬雲裳站穩:

“沒事吧?”

喬雲裳蓄起力氣, 擡起沉重的頭, 聞言朝扶住他的人看去, 只見崔帏之正皺着眉,逆光看着他:

“臉色好差。”

崔帏之站直身體作支撐, 讓喬雲裳靠在他懷裏歇着,随即掌心在身上摸索着, 找了半天的帕子找不到,看着喬雲裳因為疲憊和疼痛微眯的眼睛和微微搖晃的身形,有些尴尬地用袖口代替帕巾,給喬雲裳擦了擦汗:

“........忘記帶帕子了。”

“.......沒事。”喬雲裳搖了搖頭,勉勵将混沌從自己的腦子裏甩開,用沙啞的嗓子開了口:

“姜乞兒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了........絕對不能讓他把事情傳出去。”

“啥,他知道了?”崔帏之一愣,随即疑惑道:

“他怎麽知道的?”

“你管他怎麽知道的,你以為全京城的人都像你一樣是個傻子!”喬雲裳氣的推他:

“還不快想辦法。”

“啊啊,哦哦,在想在想了。”崔帏之冥思苦想幾秒,靈光一現:

“我剛剛在門口喝茶的時候看見他往太子的東宮去了,我還奇怪呢他沒事往東宮去幹嘛........哦不對偏題了,要不我現在去把他攔下來?”

“快去!”喬雲裳也顧不上這是個土辦法了,反正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姜乞兒攔下來,解釋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去,當務之急就是別讓他去找太子!”

“行行行,我現在就去,包在我身上的。”崔帏之拍了拍胸脯,随即視線的餘光掃視一圈,見沒有人往這裏看,趕緊低頭在喬雲裳的眉心紅痣上啵啵親了幾口,在喬雲裳要發飙的前一秒,趕緊往前走了幾步,用輕功上了房梁,一路朝太子府而去。

姜乞兒是定國公的嫡雙,這名頭聽起來響亮尊貴,但明眼人都是知道,定國公襲爵幾代,到姜乞兒父親這一代時,家世已然沒落下去,只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

除了頂着一個世襲的空爵位外,朝中的男丁各個平庸,好不容易出了個嫡長子姜棋眉算是有才華,可得病年紀輕輕又死了,留下一群不成器只圖享樂的弟弟。

家中的産業敗得差不多了,拼盡力氣走關系當了個官吧,在皇帝面前又都不太得臉得寵,領着不多的俸祿,又要打腫臉充胖子住高宅聘仆役走關系,所以難免吃力,姜乞兒看不下去,所以便從自己開始節儉起來,除非重大場合不能失了體面,私下裏都甚少穿金戴玉,連出門也不怎麽用馬車,帶小侍,低調的不像王公貴族之後。

他沿着朱雀街慢慢走着,神情還有些恍惚。

雖然他不忿喬雲裳的舉動,但喬雲裳畢竟是他多年的好友,他清楚地知道要是這件事捅出去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剛才一時沖動說了狠話,他心中隐隐有些後悔,可現在話都已經說出去,人也都出來了,掉頭回去和喬雲裳道歉這種事他不太做得出來。

而且喬雲裳已經不是處子,沒有資格嫁入皇家,他不忍心太子受欺騙........

何況要是在新婚當夜被太子發現喬雲裳已非處子,喬雲裳一定會死的比現在還慘。

因此,為了他好,他還是不得不這樣做。

在心裏給自己找好了正當的借口,姜乞兒假裝沒有去想自己的私心。

去往東宮的路上還要經過幾條街,姜乞兒為了省事省時間,打算直接從小巷子裏穿行而過。

可他剛走到寂靜無人的巷子中間,忽然聽到頭頂一陣響動。

姜* 乞兒指尖不由自主地捏緊帕子,停住腳步,警覺地擡起頭,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崔帏之蹲在牆上方,正悠哉游哉地甩着令牌穗子看着他,一和他對上視線,就登時揚起一個燦爛的笑:

“下午好啊,姜美人。”

姜乞兒:“..........”

他往前看了看,發現走出巷子的路和離開巷子的路都差不多長,要跑出去都需要一定的時間,明白崔帏之就是特地等到他走到巷子中間才現身的。

想到這裏,姜乞兒忍不住皺眉。

他有些懊惱自己不該貪圖省事走這條小巷。

他試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崔帏之見狀,果然停下了甩令牌的動作。

他站起身,伸了個攔腰,随即像貓落地一樣,悄然無聲地從牆上跳下來,擋在他面前。

“不要往前走了。”崔帏之認真道:“我娘子說了,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去見太子。”

“他讓你做什麽你就作什麽,你是他的狗嗎?”姜乞兒冷下眉眼,不由得譏諷道。

崔帏之聞言一愣,思索半晌,随即又揚起笑道:

“你要非要這沒想的話,我也可以是娘子的小狗。”

他說:“外面多少人想做娘子的小狗,還做不到呢。”

姜乞兒:“..........”

他簡直無語,往前走了幾步,“讓開。”

崔帏之不讓。

姜乞兒忽然伸出手,讓崔帏之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低聲道:

“你要是不讓我走,我現在就喊非禮了。”

崔帏之:“.........”

他還沒反應過來,姜乞兒就張開口,猛地擡高聲音:

“非——”

崔帏之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喊得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伸出手,用空出的那只掌在姜乞兒的脖頸上劈了一下。

他驚吓過度忘記收力,沒想過姜乞兒是雙兒,體力甚至還不如女子,被他劈了一下,當即兩眼一黑,栽倒下去,登時就沒了聲息。

.........不會死了吧。

崔帏之吓出一聲冷汗,趕緊蹲下身去,指尖顫抖着去探了一下姜乞兒的鼻息。

.........還好,還好,還有氣。

崔帏之後背的冷汗濕了又幹,他蹲在昏倒的姜乞兒身邊冥思苦想片刻,萎縮許久的大腦實在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只能先把姜乞兒帶到個地方藏起來再說,等喬雲裳來了再想辦法。

想到這裏,崔帏之把昏迷不醒的姜乞兒扛起來,躍上牆沿,一路用輕功,帶他來到萬花樓。

他喝花酒喝了這麽多年,和萬花樓的掌櫃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雖然去國子監讀書之後就從沒來了,但還是靠着之前的關系,成功開到了一間上房。

掌櫃嘴很嚴,看着崔帏之扛着一個昏迷的雙兒來了,也沒想着要盤問清楚崔帏之此舉是不是在誘\奸雙兒,更沒有偷偷報官,反而是替他遮掩,甚至還給他安排了一個房間,讓他成功把姜乞兒藏起來了。

崔帏之把姜乞兒丢到床上以後就出去了,晚一點又把喬雲裳接了過來。

掌櫃的看着崔帏之又帶了一個雙兒來,先是一愣,然後是欽佩,揶揄道:

“崔公子啊,你也得注意一下身體,一晚上禦兩個雙兒,你還未及冠,身體受得了嗎?”

崔帏之:“.......你少管。”

言罷,他又急急地轉過頭,看着喬雲裳,手忙腳亂地解釋:

“娘子,我在萬花樓都只是聽曲喝酒的,從來沒有招,招那個的,我很清白的,你要相信我。”

喬雲裳白他一眼,“行了,先去找乞兒吧。”

言罷,他提起裙擺,又往樓梯上去了。

崔帏之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掌櫃一眼,随即又垂頭喪氣地跟上喬雲裳的步伐,活像是個妻管嚴。

掌櫃站在樓梯邊看着崔帏之指尖扶着喬雲裳上樓梯,還時不時替喬雲裳整理裙擺和披帛的模樣,狗腿的一副夫綱不振的模樣,忍不住嘆息。

多風流恣意的一個小公子,原來有一天也會被人收拾的服服帖帖,老老實實。

思及此,掌櫃的眼珠一轉,不知道想到什麽,招收讓小厮過來,附耳在他耳邊說了什麽,那小厮登時會意,點頭後朝庫房去了。

而在另一邊,在小厮的指引下,崔帏之和喬雲裳來到了一間較為寂靜的上房。

崔帏之讓小厮下去,随即自己親自給喬雲裳打開門,

“娘子。”

喬雲裳提起裙擺踏進門檻,還未轉過身,一個花瓶就砸了過來,差點砸中他的臉,驚的他後退幾步。

“......娘子小心!”崔帏之反應很快,擋在喬雲裳的面前,伸手擋去砸過來的花瓶。

花瓶掉落在地面,發出碎裂的聲響,崔帏之牢牢護着喬雲裳,沒讓他受一點傷:

“娘子沒事吧?”

“......沒事。”喬雲裳驚魂未定,下意識擡起頭,只見姜乞兒站在不遠處,正死死地盯着他看。

“乞兒。”喬雲裳往前走了幾步,還未走到姜乞兒身邊,就被崔帏之拉了回來。

崔帏之看着他,滿臉寫着擔憂。

“.......沒事。”喬雲裳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崔帏之放開他,随即在崔帏之緊張的視線裏,走到了姜乞兒的身邊。

“放我出去。”姜乞兒瞪着喬雲裳:

“你不要以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不會被發現,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今日就算我不說,也會有人知曉的,你別想滿混過關,當上太子妃。”

“我知道,”喬雲裳無奈:“我知曉你被太子殿下救過,所以對他心存愛慕,也一直想要嫁給他,因此我從來沒有想和你搶過太子妃之位。”

喬雲裳伸出手,對天發誓,一字一句道:

“我今生只會嫁給崔帏之一個人,若為此誓,我喬雲裳這輩子天打雷劈,不——”

他剩下的話還沒說完,身後的崔帏之就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唇,把他接下來的言語堵在了喉嚨口。

喬雲裳仰起頭,看着崔帏之不贊同的神情,彎了彎眉眼,用眼神示意崔帏之放開他。

崔帏之猶豫幾秒,還是翻開了他,但視線一直盯着他,很是緊張,像怕喬雲裳又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來。

“........反正我的決心如此,我不會嫁給太子,”喬雲裳說:

“我會想辦法退出選妃,你盡管放心。”

“........是嗎?”姜乞兒依舊不太相信,狐疑地看着他:

“那你找太醫是為什麽?”

“我有我的理由。”喬雲裳頓了頓:“但是在事情還沒完全辦成之前,我不能和你打包票。我明日晚上就在萬花樓對面的金桂酒店和莫慈見面,一旦我成功打點好人手,就立刻将消息傳回來,讓你好好吃下一顆定心丸,安安心心參加後日的選妃,如何?”

姜乞兒猶豫片刻,謹慎地沒有馬上回話。

屋內的氣氛短暫的陷入了凝滞,沒有人開口說話,片刻後屋門吱呀一聲,有小厮推門進來,放了一壺茶在桌面上。

崔帏之正想讓他出去,那小厮就轉過頭來對崔帏之道:

“崔公子,你好久沒來了,這是我們掌櫃特地交代送給你的好茶,請慢用。”

言罷,他朝崔帏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崔帏之是這裏的常客了,就算再傻也知道那茶裏絕對是加了點東西的,但他沒好意思在喬雲裳和姜乞兒兩個雙兒面前說,何況現在的氣氛也不适合提這個,于是含糊地說了一句知道了,就讓那小厮下去了。

經過那小厮一打岔,屋內的氣氛也緩和了一些。

姜乞兒坐在床沿,片刻後開了口:

“好。”

他點頭說:“雲裳,看在多年好友的份上,我就相信你一次........”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我就在這裏等你消息.......我倒是想看看,你能用什麽辦法退出選妃。”

喬雲裳見姜乞兒總算松了口,忍不住舒了舒眉:

“那就一言為定。在我打點好人手回來之前,你絕對不能去找太子和陛下。”

“一言為定。”姜乞兒:

“你要是怕我會出去,我答應你,會一直呆在這裏不離開。但你一定要遵守承諾,在後日選妃之前之前找到辦法退選或者落選,我就不會把你和崔帏之的事情捅出去......但要是你騙了我,這裏離東宮這麽近,我會立刻去求見太子,頃刻間你和崔帏之的醜事就會傳遍京城。”

“好。”喬雲裳點頭:“那你就在這裏等我消息吧。”

他和崔帏之離開之前,還給姜乞兒關上了門。

“他真的不會在我們離開之後偷偷去找太子嗎?”崔帏之還是有些擔憂,看向喬雲裳。

“他愛慕太子,肯定希望我退出,自然迫切想要待在這裏等我消息,不會離開的。但這裏畢竟魚龍混雜,我不放心,你找一個心腹守在門前,保證他的安全。”喬雲裳道:

“順便和掌櫃的說一聲,別讓閑雜人等靠近這個房間。”

“行。”

崔帏之心情複雜,扶着喬雲裳下樓梯:

“他真的.......很喜歡太子?”

“是啊。”喬雲裳說:“他小時候和我一起在坡上放風筝,我和他不小心摔下去了,滾到了山下。當時仆役急得團團轉,但衆人都沒有找到我們,只能回去先去找大人。我也不知道是怎麽被救回來的。但據乞兒說是太子殿下把我們帶回來的,從此之後,乞兒就對太子殿下念念不忘了。”

“........啊?”崔帏之思考:“什麽時候?”

“宣和三年春末,大概四月份底吧,我那時候差不多十二歲。”

喬雲裳也快想不起來了:“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家了,對于怎麽被救回來的完全沒印象了。”

“........咳,”崔帏之問:“你那時候是不是穿了件藕粉色抹胸裙子還有紫雲紋褙子,戴的攢金八寶璎珞和四蝶銀步搖?”

喬雲裳轉過頭看向他:“........好像是?你怎麽知道?”

崔帏之撓頭:

“我那陣子正好在那片坡上騎馬射箭........打眼看見你倆掉下去了,就趕緊爬下去撿人。當時姜乞兒摔下去撞到頭了,看起來比你傷的重,我就先把他背上來了,但是我又不放心你,剛好梁鳳卿經過,我就讓他騎我的馬把姜乞兒帶去醫館,我再把你背回你家的。”

喬雲裳:“.........”

他緊緊盯着崔帏之,似乎是在判斷崔帏之是不是在說謊,但崔帏之的神情很真誠,而且還能準确複述出當天他穿了什麽,難不成........

喬雲裳忽然心中一驚,上前一步,用手抵住崔帏之的唇,低聲道:

“你這話在我面前說了也就罷了,千萬不可再乞兒面前提。”

“好哇好哇,你今日不提我也是快要忘了的。”

崔帏之忙不疊應了。

喬雲裳看着他這副傻樣,忍不住心累,忍不住嘀咕道:

“怎麽會這麽巧,我在那裏放風筝,你就在那裏騎馬?”

“那當然是為了看你啊。”

崔帏之嘿然一笑:“那時候你都十二歲了,再過兩年都可以議親了,我都不好意思像七歲之前那樣爬去你家牆偷看你跳舞,怕壞了你的名聲,打聽到你會出來放風筝,我就趕緊央求爹爹,借了一匹馬出來騎。”

喬雲裳猛地仰頭,不可置信道:

“你還記得你當初偷爬我家牆頭的事情?!”

“我一直記得啊。”崔帏之用餘光小心翼翼地觑他,幾經猶豫還是決定坦白。

他扶着他跨過萬花樓的門檻,夜幕降臨,周遭一片熱鬧的吆喝聲,将他的話音壓了下去,卻仍舊清楚地傳進了喬雲裳的耳朵裏:

“我回去後便暗自懊惱,怕你覺得我輕浮,所以一直不敢再去爬牆.........只敢趁你出街的時候,偷偷看你來着。”

喬雲裳心中一動:“為什麽要偷看,不光明正大地和我結識?”

崔帏之嘆氣:“爹爹直到我爬牆之後,一直說我肖想你純屬癞蛤蟆想吃天鵝肉,讓我少去招惹你,不然就揍死我,我被他打疼了,就不敢出現在你面前。”

但是有些欲望越壓抑,便越沸騰,直到崔帏之十四歲那年在一場春夢中夢到喬雲裳,醒來就發現自己夢遺之後,他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終于在一起喝多了酒之後,開始調戲喬雲裳,這才有了兩個人十六歲後面對面的再相逢。

他在暗處打量他,他又何嘗不是在無人處暗自肖想他。

想到這裏,喬雲裳忍不住又氣又好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崔帏之的太陽穴:

“.........傻透了。”

崔帏之嘿嘿一笑,

“我還以為娘子會因為之前的事情生氣從而讨厭我呢,所以一直不敢提,只做忘了。”

“當然生氣,七歲就敢爬雙兒牆頭,日後孩子要是随你那還得了。”喬雲裳罵他:

“還不都改了。”

“改了改了,都改了。”崔帏之忙不疊道:

“我都聽娘子的。”

喬雲裳拿他沒辦法,又戳了戳他的腦袋。

崔帏之被戳了腦袋也不生氣,上趕着用右臂摟着喬雲裳的肩膀,替他擋去夜裏的寒涼和摩肩接踵的人潮,兩人的身形隐在擁擠的人群裏,倒像是一對恩愛的新婚小夫妻一般,形影不離。

第二天,喬雲裳特意梳洗一番,等到暮色四合,才按照請帖約定的時間,出門。

走的時候他還特地去見了河清郡主:

“母親,兒今晚不回來吃飯了。”

“好,”河清郡主沒多想:“我知道了。”

“對了,這幾日怎麽沒見父親。”

喬雲裳感覺喬滿已經好幾個晚上沒回家了,将要走的時候又轉頭回來看河清郡主,心中有些疑惑,外加直覺的不安:

“他往日講學好像從未這麽久沒回家過.......他派人送信給母親報平安了嗎?”

“許是路上有事絆住了吧。”河清郡主默了默,也不太清楚:

“他也沒給我寫信........可能讓人送平安信給連姨娘了。”

喬雲裳:“.......”

他看着河清郡主冷淡且有不太在乎的眉眼,半晌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麽。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說的就是他的父母吧。

他不好評,轉過身,提起裙擺出門了。

馬車早早地等在門口,喬雲裳被小牧扶上馬,剛掀起車簾,就看見崔帏之大馬金刀地坐在裏面,傻笑着等他。

喬雲裳:“.........”

喬雲裳一頓,轉過頭對着小牧說了一句:“不用跟來”,随即不顧小牧傻眼的神情,俯身進了車廂。

他剛進車廂就被崔帏之抱到大腿上坐下。

小狗迫不及待地攬住他的腰,将臉埋在喬雲裳的脖頸上又是親又是拱,鬧騰的不行:

“娘子身上好香好滑,讓我親親。”

言罷,他就仰起頭,隔着面紗在喬雲裳的下巴上親了一口。

“和小狗似的。”喬雲裳被他親的渾身癢,忍不住笑,用手臂圈住他的脖頸防止自己掉下去:

“別太過火,待會兒我可是要去拜見長輩的。你別亂來。”

“知道了,我有數的。”

崔帏之說到做到,很是克制,只是隔着面紗在喬雲裳的臉上輕啄,沒有留下痕跡。

等到了和莫慈約定的金桂酒樓,崔帏之扶着喬雲裳下馬,攬着他的肩膀進門。

金桂酒樓裏很熱鬧,喬雲裳見狀,随口問了一句:

“今兒怎麽這麽多人?”

“哦,我今日散朝時聽說今日是中書侍郎今日過五十大壽,他在這間酒樓裏包了場,擺了幾桌慶生。”

崔帏之說:“不過我是世子,特意讓掌櫃的給我留了一間包廂談事。”

喬雲裳橫他一眼:“還挺得意。”

崔帏之大方道:“那當然啦,我為娘子馬首是瞻的好不好,能替娘子辦事是我的榮幸。”

“看來不能讓你多讀書,讀多了就滿嘴渾話。”喬雲裳笑罵他,臉上卻沒有多少怒意:

“不過中書侍郎的嫡雙也在選妃之列,他這次借着壽宴擺席面,說不定也是存了拉攏太子之意......你等等看,太子說不定等會兒就來了。”

“管他呢,”崔帏之沒把喬雲裳的分析挂在心上,他的腦子也想不了太多:

“娘子,我們快進去吧。”

兩人的身份不方便會見賓客,進去後便分開,混在人群裏,随即前後腳進了約定的包廂。

莫慈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崔帏之大部分時候很是尊敬長輩,何況這個大梁建國以來第一個女院首,他自然是欽佩的,于是拱手行禮:

“莫院首。”

“原來是世子。”莫慈見他很是詫異:“今日約我的人,不是........”

“是我。”喬雲裳從崔帏之身後走了進來,福身行禮:

“晚輩見過院首。”

“不必多禮。你娘與我是交好,你按道理還可以叫我一聲姑姑。”

莫慈心中雖然詫異崔帏之和喬雲裳怎麽會一起出現,但她在宮中錘煉多年,知道不該問的別多問,于是只是客氣地笑了笑。

崔帏之轉頭看了喬雲裳一眼,喬雲裳對他點了點頭,崔帏之于是後退一步,倚在窗邊守着,目送喬雲裳和莫慈轉過屏風,坐下談話。

崔帏之無聊,靠在窗邊往外看,視線無意間看見太子梁鳳卿的車馬在金桂酒樓裏停了下來,随即,梁鳳卿被人扶下了馬,進了酒樓。

媽呀.......娘子說的真沒錯,太子還真來了!

他登時警覺起來,直起身,走到包廂門前關好門,靠在牆邊守着,不讓人随便闖進來。

而屏風內,喬雲裳已經和莫慈開始談話了,桌上擺着的菜已經微涼了,只有茶還是熱的:

“莫院首,我最近覺得身子不爽,能否煩請您幫我把把脈?”

“當然可以。”莫慈還以為喬雲裳是擔心明天選妃體檢過不了,特意把自己叫來提前調理打點的,于是便伸出手,給喬雲裳把了一脈。

她的神情原本還是認真的,但半炷香後,逐漸變的凝重,最後甚至膽戰心驚起來,看向喬雲裳之時,不免心驚肉跳:

“公子,您.........”

“院首醫術精湛,什麽都瞞不過您。”喬雲裳很是鎮定,眉頭都沒有抖一下:

“我于昨日已經喪失選妃資格,也無意太子妃之位,只想院首看在當日我母親的提攜之恩上,明日幫我一把,以免連累我父母。”

“公子,您怎麽.......”莫慈察覺到喬雲裳已經不是處子了,額頭上冒出一滴豆大的汗,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她壓低聲音,道:

“你怎麽能這麽沖動呢!”

“我已經立誓,此生非心上之人不嫁。何況我并不戀慕太子殿下,也無意嫁入深宮高牆之內,與衆多女子雙兒争搶一位夫君,與他們争風吃醋,甚至稍有不慎,就會慘死在宮鬥之中。”

“何況我的好友一心愛慕太子,君子不奪人所愛,我自不願意與他競争,奪他想要的太子妃之位。”

喬雲裳反正都和崔帏之初嘗禁果,已經把頭伸向鍘刀之下了,索性也就不怕,把話攤開來說:

“所以,我想請院首幫忙,在明日選妃儀式上,您替我把脈之後,和皇後娘娘及皇後說我脈象虛浮,體質虛弱,不宜受孕,不好生養,甚至還有絕嗣之相,皇家看重樹枝脈綿延,思量之下,絕對不會讓我當太子妃的。”

“這.......”莫慈皺眉:“這話實在不好聽,若是傳出去,您日後的婚事怕是........”

“剩下的事情就不勞院首操心了,我自有辦法。”喬雲裳起身,盈盈下拜:

“只求院首看在我母親當日的提攜之恩上,幫我這一回。”

莫慈:“.........”

她看着久久未曾起身的喬雲裳,思來想去片刻,方嘆息道:

“公子,你這是逼我犯下欺君之罪啊。”

“院首要是不願意這麽提,大不了我晚間自己灌下一碗紅花,絕了生育,讓假的變成真的。”

喬雲裳對自己狠的不行:

“倒也不求您了。”

“哎,別!”莫慈一驚,看着喬雲裳決絕的模樣,到底是心軟了。

她走上前,将喬雲裳扶了起來,為難許久,還是嘆息道:

“罷了罷了,我便幫你一次。”

她道:“只是我好奇,公子心悅之人,是否真的是人中龍鳳,值得你為他如此做?”

喬雲裳聞言,下意識偏過頭,看了一眼門邊抱臂倚着、替他守門的崔帏之。

崔帏之不知道他們聊到哪裏了,見喬雲裳看過來,下意識朝他露出一個笑。

他還是少年模樣,紮着高馬尾,笑時露出兩個對稱的小虎牙,很是可愛,喬雲裳被他笑的心軟軟,捏緊帕子,轉過頭,看着莫慈,堅定道:

“值得。”

他字句認真:“沒有人比他更值得我這麽做。”

莫慈看了看喬雲裳,又看了看不遠處守着他的崔帏之,半晌,點了點頭:

“臣知道了。”

她應下:“公子,你明日........會心想事成的。”

喬雲裳聞言大喜,再一次福身下拜:

“多謝院首。”

“叫我姑姑就好,想當年,我與你母親關系可好了。”

莫慈拉着喬雲裳,坐下,撫摸着他的手,眼睛彎起,像是在看喜愛的晚輩:

“深宮确實寂寞,皇帝又少不了三宮六院,你若能找到真心喜歡的人,當高門主母,夫君又不納妾,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喬雲裳臉紅,垂下頭點了點。

為了感謝莫慈,喬雲裳便主動給她倒茶添菜,崔帏之吃過了,就沒有過去湊熱鬧。

但他實在無聊,站了一會兒有點想如廁,于是便讓小侍在這裏守着,他自己下去如廁了。

經過壽宴的時候,崔帏之不經意往外瞄了一眼,發現梁鳳卿被人圍在中間,頻頻灌酒,臉上發紅,已經有醉意了。

中書侍郎還在勸,但梁鳳卿很快就有些神志不清,倒在了桌面上。

沒多久,來了幾個人,将喝的昏頭的梁鳳卿扶起來,說是要帶太子殿下去休息,于是直接将其帶進了金貴酒樓對面的萬花樓裏。

沒多久,崔帏之看見一個蒙着面紗的雙兒也緊跟着走了進去,看樣子是..........中書侍郎的嫡雙?

崔帏之緩慢挑起了眉。

雖然太子喝醉了給太子找間房休息是沒啥問題,但崔帏之還是覺得怪怪的。

但是他小腦萎縮太久了,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麽關聯,于是幹脆不想了,上完廁所以後就回了包廂。

而在另一邊,被人強行帶進萬花樓的梁鳳卿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可算是清醒了不少。

他喝多了酒,也想要如廁,于是推開扶着他的人,起身進了茅廁。

夜色黑沉,他上完廁所,昏昏沉沉間,竟然避開了守在門口的人,自己上了樓。

掌櫃的發現了,想讓人攔住他不讓他往崔帏之訂好的房間走,但小厮發現來人是太子之後,竟然不敢動手去攔,猶豫地站在原地,結果一轉眼間,梁鳳卿就不見了。

等到中書侍郎派出的人發現梁鳳卿不見了的時候,當即急瘋了,四處搜尋,而梁鳳卿已經自己扶着樓梯上了樓,走到一間房,想要推門進去,被門口的小厮攔住:

“你不能進去,這裏已經有人住了。”

梁鳳卿喝多了很不舒服,正是想休息的時候,當即有些惱火。

他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喝多了哪有這麽好的脾氣,當即一腳踹過去,把沒有防備的小侍踹了個當心窩,蹬蹬蹬摔倒在地,後腦勺撞到地面:

“放肆!孤可是太子!”

他力氣不小,小侍被踹的兩眼發黑,差點吐血,倒在地上呻吟。

梁鳳卿沒有再理他,徑直推開門進去,還順手把門關上了。

屋內黑漆漆的,沒有點燭火,姜乞兒早就脫衣睡下了,還睡的很沉。

梁鳳卿喝酒喝的神志不清,踉跄幾步走進去,借着桌子站穩,随即抖着手腕,摸索着拿起茶壺,慢慢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全數飲下。

本想用涼茶解酒,可這茶裏面不知道放了什麽東西,涼鳳卿喝了一杯反而更加口幹舌燥,疑惑間又飲了一杯。

這兩杯下去,讓本就喝酒燥熱的他像是被火點燃的柴火堆,一股熱意當即往下\腹竄去。

他雙腿像是爛泥一樣,有些站不住,踉踉跄跄地往床邊走去,掀起了床帏,也沒看清床上還睡着一個人,直接脫掉鞋子,爬了上去。

姜乞兒本來睡的正沉,忽然間身上一沉,他在睡夢中掙紮着醒過來,打眼發現身上趴着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登時吓的魂飛魄散。

他又不敢喊人,怕來人後撞見這個場面清白盡毀,只能壓住恐懼和害怕,使盡全身的力氣踹了一腳梁鳳卿,像是想要把他踹開。

梁鳳卿本來想睡覺,結果活生生被他這一腳踹醒了。

他喝了加了料的茶,本來火氣就大,被踹了一腳,當即惱火,直起身捂住姜乞兒的唇,用喝了酒沙啞的聲音道:

“一個小倌妓子,還敢打恩客,你們萬花樓就是這樣待客的嗎?”

姜乞兒嗚嗚地搖頭,使勁兒去推梁鳳卿,又咬又踢,慌亂間甚至還踹到了梁鳳卿的下\身。

梁鳳卿不由得悶哼一聲,忍不住松開了被咬疼的手。

他疼的頭皮發麻,可就算是再文弱,喝了壯陽酒也該行了。

姜乞兒慌亂間從床上下來,連滾帶爬,都顧不上穿好外衫,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淡紫色襦裙就往門外跑。

可他還沒走幾步,就被梁鳳卿拉着手腕拽回來。

梁鳳卿按着他的臉,将他翻過來,将其壓在桌面上不讓姜乞兒動彈,片刻後拿起桌上的茶壺,直接對着姜乞兒的臉就是澆。

姜乞兒掙紮不了一點,只能使勁兒閉着眼睛和唇,不讓茶水倒進他的眼睛和嘴巴。

他的臉頰和脖頸頃刻間都被澆的濕透,瑩瑩的月光從他潤白赤\裸的鎖骨一路往下,深入了抹胸的襦裙,透出裏面的肚兜樣式。

梁鳳卿于是更加口幹舌燥了。

他心裏一直有一個能愛但不能得的人,故而及冠多年以來未納侍妾和正妃,甚至連通房丫頭也沒有,一心克己禁欲,可他到底是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兩杯摻了料,再不行的人也該行了,何況姜乞兒又不醜,方才還對他又踢又打,男人的征服欲上來,也管不了這麽多了。

他将姜乞兒翻過來,從後面壓抱住他,不顧姜乞兒的掙紮,垂頭親他的脖頸,啞聲道:

“好好服侍爺,會給你好處的。”

姜乞兒受不了這個侮辱,拔下釵子想要刺梁鳳卿,卻被梁鳳卿一把攥住手腕。

梁鳳卿一點一點掰開他手中的簪子,随即将姜乞兒抱起來,丢到床上。

黑暗中,男人熾熱的體溫和體力的強勢都被放大到極致,姜乞兒崩潰地踢他:

“你到底是誰!放開我!我是定國公的嫡雙,我是要參選太子妃的,你不能這麽對我.......”

“太子妃?”梁鳳卿死死壓着姜乞兒的手腕,聞言低低笑開:

“你既然心心念念想要嫁給我,那你今晚,你就先對孤履行一下太子妃的義務吧。”

言罷,他直接撕開姜乞兒的裙子,随即俯下身,堵住了姜乞兒的唇,将那絕望的求饒和痛哭盡數吞咽入喉。

隐隐有慘叫和哭腔從耳邊傳來,喬雲裳出了金桂酒樓,目送莫慈乘坐車馬離開之後,忽然有些心慌,皺着眉用掌心捂住了胸口。

“怎麽了娘子?”崔帏之見狀,趕緊展開披風,圍住了喬雲裳單薄的身體,攬住他替他擋住夜風:

“身體不舒服嗎?”

“.........嗯。”喬雲裳皺眉:“總覺得有些不安。”

“怎麽了嘛?事情都辦成了。”崔帏之倒沒喬雲* 裳想的多:

“我們現在要去萬花樓找姜乞兒嗎?順便把他送回家。”

“好啊。”喬雲裳想到姜乞兒,忍不住舒了舒眉,嘴角也微微勾起:

“他知道事情辦成之後,一定會高興的。”

“有啥好高興的,就算你退出選妃,也還有別人啊,又不一定選他。”

崔帏之随口道:“我剛剛還看見中書侍郎家的嫡雙跟着太子進了萬花樓,他明日不是也要參加選妃嗎,沒事不在家好好呆着選明日參選要穿的衣服,跑出來幹什麽?”

“中書侍郎家的嫡雙跟着太子進了萬花樓.......?”喬雲裳一怔,片刻後又是一驚:

“你看清楚了?他跟着太子進去了?”

“是啊。”崔帏之說:“咋了?”

“還咋了,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呀!”喬雲裳要被崔帏之蠢死了,臉色鐵青:

“走,去萬花樓!”

“怎麽了怎麽了啊?!”崔帏之還沒反應過來:

“娘子,你急什麽呀?”

“哎呀,你這個傻子!”喬雲裳最後都要跑起來了:

“我就說為何中書侍郎不在自己家宴請,非要跑到這金桂酒樓.......他就是想趁人多眼雜,把太子灌醉之後,再自己的嫡雙送到太子床上,等生米煮成熟飯,就能讓自家嫡雙順利當上太子妃!”

喬雲裳氣喘籲籲:“他要是選上了,那乞兒可不就是落選了!乞兒肯定會傷心的,得趕緊去阻止他!”

“........啊?”崔帏之一驚:“竟然會這樣!”

喬雲裳懶得管他後知後覺,趕緊穿過街,跑進萬花樓。

萬花樓內,中書侍郎的侍衛還在四處搜尋梁鳳卿,那中書侍郎的嫡雙在房間內等了半天沒等到太子,氣的跑出來,破口大罵:

“一群廢物,要你們何用!”

喬雲裳打眼瞧見那嫡雙還能站在樓梯口中氣十足的罵人,就知道他沒能成事,在心裏暗暗為姜乞兒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他提起裙擺,起身上了樓梯。

那嫡雙站在樓梯口,見喬雲裳上來,知道他是他明天選妃的有力競争對手,忍不住陰陽怪氣道:

“呦,這不是我們一向冰清玉潔的喬公子嗎,今日怎麽不和那崔帏之不清不楚拉拉扯扯,反而到這一向瞧不上眼的萬花樓來了?”

喬雲裳冷笑一聲,矮了他一個臺階也不輸了氣勢:

“你也知這萬花樓腌臜,還一心這裏跑,甚至還灌醉了太子........”

他眼神一厲:

“你心裏想幹什麽你自己知道!使如此下賤的手段,真真是辱沒了是世家的門楣!”

那嫡雙被喬雲裳看穿一切,登時心慌,匆匆丢下一句“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言罷,便趕緊提裙下樓跑了。

崔帏之從喬雲裳身後探出一個頭,賊頭賊腦:

“哇,娘子好厲害呀。”

“.........”

喬雲裳白他一眼,提裙往前走。

他走到姜乞兒的門前,見門內靜悄悄的,而小侍則暈倒在地上,不知昏過去多久了。

“怎麽回事?!”喬雲裳察覺到不對,叫來人把小侍帶下去治傷,随即趕緊和崔帏之一起破門進去,

“乞兒!乞兒你沒事吧!”

窗外的風呼呼灌了進來,随着崔帏之擦亮的燭火,床帏被悄然吹起,床下散落一地的淩亂外衫和破碎的裙子都暗示出這裏剛才發生了什麽。

喬雲裳臉色一變,雙腿一軟,當即沒了力氣,驚恐到直接坐到了地上。

崔帏之把他抱起來放到椅子上坐着,餘光掃視了一眼地面上被打破的茶杯和茶壺,還有被茶水浸濕的地毯,随即又擡起頭,緩步朝床邊走去。

他走的很慢,小心地繞過地上散落的衣飾品,假裝沒看到掉出的白色合歡花絲綢肚兜,靠近床邊,做了一會兒的心理建設,才緩緩伸出手,掀開了床帏。

只往裏瞧了一眼,崔帏之就立刻把眼睛閉上了,不敢多看,重新把床帏緊緊阖上,随即轉過身,背對着床,和喬雲裳對上視線。

“.......是誰?”喬雲裳第一反應是把門關上,随即轉過身,抖着毫無血色的唇問崔帏之:

“誰?”

崔帏之沉默片刻,随即緩聲道:

“太子........梁鳳卿。”

“........怎麽會?!”

喬雲裳一愣:“太子怎麽.........?”

他話還沒說完,床帏內就傳來了人蘇醒的動靜。

崔帏之怕醒的是姜乞兒,趕緊往前走了幾步,繞過屏風避嫌。

喬雲裳緊緊盯着床帏,果然見姜乞兒白着臉,從床上爬了下來。

他手臂、脖頸、腰和手腕上全是紅色的掐痕,知道的是他剛剛服侍完太子,不知道還以為他被人打了。

梁鳳卿真誤把他當小倌妓子了,對他一點也沒有留情,折騰的太狠。

喬雲裳趕緊沖過去,脫下自己剛才由崔帏之披上的披風,緊緊地将姜乞兒包裹起來。

姜乞兒看着喬雲裳,片刻後閉了閉眼,有淚水從他的眼睛裏淌下來。

他坐在地上,縮在披風裏,整個身體都在打顫,像是秋風中的無助搖晃的殘葉。

喬雲裳抱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許久,他才拍了拍姜乞兒的身體,低聲道:

“別怕......別怕........床上的人是太子.......你放心,我會幫你當上太子妃的。”

姜乞兒低頭,沒有說話,片刻後,他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喬雲裳的手背上,燙的喬雲裳也随之一抖。

“我不想當太子妃了........”姜乞兒蜷縮起來,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膝蓋,用力将頭埋進膝蓋,斷斷續續地抽泣道:

“雲裳,我想嫁的人不是這樣的........他不該是這樣的.......我想離開這......”

喬雲裳用力抱緊他:

“好.........我帶你走。”

他連夜撒錢打點好人手,趁着夜色黑沉,用披風把姜乞兒渾身上下裹了個嚴實,塞進了馬車。

他不敢帶姜乞兒回國公府,當然也不敢把姜乞兒帶回自己家,更不敢找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讓姜乞兒待着,只能先去找帝姬。

而崔帏之則一直在萬花樓等着太子蘇醒。

梁鳳卿醒來的時候頭還疼的要命,緩緩從床上坐起來,剛掀開床帏,就看見俺崔帏之坐在椅子上喝茶,吓了一跳:

“你怎麽在這?”

“在這等你醒啊。”

崔帏之轉了轉茶杯,喝了一口熱茶,慢慢道:

“太子殿下,昨天晚上你幹了什麽事兒,你還記得不?”

“........記得一點。”梁鳳卿挑眉道:

“怎麽了,孤喝了酒興致上來,臨幸了一個小倌,這也要和你報備嗎?”

崔帏之聞言笑了:“當然不用。”

他又喝了一口茶,随即才不緊不慢道:

“可你臨幸的根本不是什麽小倌,而是今日的太子妃人選之一,定國公的嫡雙——姜乞兒。”

崔帏之成功地看着梁鳳卿臉色一變,覺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又道:

“看太子殿下這神情,應該是不記得這號人..........但是沒關系,做了就是做了,太子殿下的龍孫精還在他體內,是萬般抵賴不得的。”

“太子殿下克己複禮,禁欲多年,在大臣中頗有賢名,連帶着陛下也跟着忌憚........卻在選妃不顧禮儀,逾矩前一晚臨幸了大臣之子,破了清白雙兒的身,想必傳出去,一定........”

他話還未說完,梁鳳卿就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快步走過來,看着崔帏之,咬牙切齒:

“你粗俗.........你還敢威脅孤?!”

“臣不是在威脅太子,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崔帏之緩緩站起身,和太子面對面對視:

“太子殿下,奪嫡可不能光靠好名聲,還需要籠絡臣心,讓臣下心甘情願為你賣命才行。我知道你一開始心儀的太子妃人選是誰,但我一開始也明确告訴過你,那個人你不能要,甚至想也不要去想.........因為他是我的,永遠,永遠都是我的。”

崔帏之伸出手,替臉色鐵青的梁鳳卿理了理衣領,湊到他耳邊,低聲道:

“你想要登上皇位,與其來籠絡喬滿,不如來籠絡籠絡我,畢竟,喬滿的手上.......可沒有鎮南和燕北兩支軍隊啊。”

梁鳳卿冷笑一聲:“你以為你真的能執掌兵權嗎?實話告訴你,父皇其實早就疑心忌憚你們,封你為官,只不過是想麻痹崔家,到時候好尋機收回兵權罷了。這兩支軍隊日後是否會由你繼承,還未可知呢。”

他斜了崔帏之一眼:“孤何必和一個守不住基業的蠢貨聯手。”

崔帏之聞言,心中一驚。

原來如此.......難怪上輩子他爹一死,梁帝就以他不堪用為由,迫不及待地把兵符收了回去,還以通敵的名義把他下了獄,砍了他的頭。

梁帝從來就沒有真正信任過他。

也是,一個連自己兒子都不信的人,怎麽可能會因為幾句話輕而易舉地信一個外姓之子。

這個念頭甫一浮現,崔帏之不由得有些慌。

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

這一世和上一世已經有所不同,他現在有他娘子,他娘子足智多謀,一定不會讓他和上輩子一樣凄涼地死翹翹的。

想到這裏,崔帏之心稍定,又仰起頭,看着梁鳳卿:

“今日之我已非彼時之我,我今日和你說這些也不是我的投誠狀,我只希望你能認清現實,現在是我抓着你的把柄,而不是你捏着我的短處。你如果不想讓你費心經營多年的賢良守禮人設崩塌,就該知道接下來要怎麽做。”

崔帏之靠近梁鳳卿,兩個人離得極近,彼此之間火藥味十足,

“說實話我根本不在意你到底怎麽想,只要你不選喬雲裳當太子妃,我管你選誰,愛選誰選誰。”

梁鳳卿堂堂一個太子,卻被一個之前完全看不上眼的世子威脅,氣的渾身發抖。

在崔帏之轉身離去之時,他猛地将桌上的茶壺和茶杯掃落在地,随即跌坐在椅子上,頭疼的要命。

怎麽回事,到底是哪裏出了纰漏........誰把他拟定的太子妃人選漏出去的.........

正當梁鳳卿按着太陽穴,冥思苦想地時候,忽然有一個太監急匆匆地闖了進來,一見梁鳳卿,就立刻跪下行禮:

“參見殿下。”

他俯身道:“咱家傳皇後娘娘口谕,皇後娘娘有旨,讓您趕緊做好準備進宮,可別誤了時辰。”

太監頓了頓,又用陰柔的嗓音繼續道:

“今兒參選的太子妃人選.......都已全數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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