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提親
第29章 提親
梁鳳卿頭疼地按了按額角。
他站起身, 習慣性地想要說更衣,但片刻後又像是想到什麽,猛地擡眼, 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監,眼神已然恢複了些許清明,甚至帶上了些許淩厲: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他倏然往前快走了幾步, 逆光時身形的陰影全數打在小太監的身上, 竟然隐隐透出些許壓迫感來, 連聲音也是狠的:
“誰告訴你孤在這的?!”
“太子殿下恕罪!”那小太監不知道梁鳳卿的神情為何會變的如此駭人,被陡然吓了一大跳, 随即慌忙将頭抵在地面上,原本跪着的身形俯下去, 顯得更加纖弱來, 瑟瑟發抖,
“是........是崔世子派人專門在宮門口等着奴,告訴奴.......說您在這裏的!”
崔帏之.......
又是這個崔帏之!
梁鳳卿兩眼一黑, 差點昏過去。
看來這個崔帏之是鐵了心要和他作對, 此舉無非是在告訴他,自己已經抓到了他的把柄,如果他不按照他所說的做,他就會把自己昨日在萬花樓所做的事情捅出去.......
堂堂一國太子, 竟然逼\奸清白雙兒, 而這雙兒還不是什麽普通人家的雙兒, 而是定國公的嫡雙,定國公府就算再沒落, 也是王公貴族之後,如果不給一個交代, 根本不能随便擺平。
想到這裏,梁鳳卿頭更疼了。
他想不承認也不行,畢竟他昨天來這裏有很多人都看見了,之前門口守着的小侍也是人證,加上他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他的黃龍翡翠玉佩以及腰帶也被帶走了,一旦對峙,這也完全可以算做是鐵證如山的物證,他萬般抵賴不得的。
思及此,梁鳳卿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先進宮再說。
他緊趕慢趕,回到東宮梳洗,換了一身衣服,再進宮的時候,禦花園裏已經擠了滿滿當當一堆人,連皇帝都來了。
崔帏之中郎将,有護衛職責,也便随侍在皇帝身邊,和梁鳳卿對上視線,又很快移開。
梁鳳卿快速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衆人,随即走到梁帝面前,行禮,假裝沒看見崔帏之:
“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梁帝喝了一口茶,看了他一眼,語氣頗有些不滿:
“今兒是你選妃的日子,這也能遲到,以後還能指望你幹什麽?”
皇後忙道:“正因為今日是選妃的大日子,鳳卿許過于激動,所以輾轉難眠,醒來才會誤了時辰吧。”
梁鳳卿沉默幾秒,沒有否認,這讓皇帝看他愈發不順眼:
“一個選妃也能讓你一晚上睡不着.......也太不穩重了些。”
梁鳳卿:“..........”
左右都是挨罵,他索性閉了嘴,坐在位置上喝茶。
皇後得了梁鳳卿的密信,于是笑了笑,對着姜乞兒道:
“好孩子,你別跪着,你過來。”
梁鳳卿:“?”
姜乞兒:“..........”
他頓了頓,随即站起,走到皇後的身邊。
皇後拉着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姜乞兒坐下時,黃綠色的披帛掃過梁鳳卿的鞋面,引得垂頭喝茶的梁鳳卿動作一頓,随即下意識擡頭看姜乞兒。
姜乞兒昨晚被他折騰的厲害,即便上了妝眼睛也腫的和桃子似的,襯的他皮膚愈白,像是被雪水洗過似的清靈白淨,連帶着眉心一點牡丹花钿都嬌豔欲滴,只是聲音略帶寫沙啞蒼白,打破了這份美感:
“皇後娘娘。”
“長的真漂亮,是個好孩子。”皇後撫摸着他的鬓發,誇他:
“穩重端莊,知禮守節,不錯,不錯。”
言罷,她又暗暗給梁鳳卿遞了一個視線。
梁鳳卿愈發:“.........???”
她這話很明顯是在把姜乞兒往太子妃的位置上推,不僅是梁鳳卿懵了,連梁帝也有些傻眼。
梁帝懵完之後又有些疑心,心想皇後此般肯定是得了太子授意,可這太子為何不選太子太傅之子喬雲裳,而要選一個沒落貴族之後?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姜乞兒對奪嫡毫無幫助,難不成太子和皇後之間在選太子妃之前,沒有互相通過氣嗎?
看着梁帝不明所以的神情,崔帏之有些好笑。
如果沒有他橫插一腳的話,原本的太子妃确實不會是姜乞兒........
他老神在在地想着,抱着劍站在皇帝身後,看着太子拿起一把玉如意,站了起來。
他的眼神明顯閃過一絲猶豫。
他先是走到喬雲裳面前,垂頭看了一眼喬雲裳,顯然是想把玉如意給他,但是又察覺到後背傳來的視線,登時如芒在背一般,許久沒有動作。
喬雲裳垂着頭跪在地上,看着梁鳳卿的鞋衣角,心裏也有點緊張。
他指尖緊緊捏着帕子,強作鎮定,可腦子已經在飛速運轉,若是待會兒梁鳳卿把玉如意給他,他要如何順勢拒絕了。
莫院首那邊已經打點好了,完全不用擔心,等會兒只需要順勢提出體檢事宜,就.......
他還未想完,面前的梁鳳卿就已經走開,來到了姜乞兒身邊,将玉如意放在他面前,皺眉道:
“給你。”
他懷疑姜乞兒和崔帏之就是一夥的,沉浸在被下了套的憤怒裏的他完全沒有想過昨天晚上是他自己主動,還趁着醉酒強行要了這個原本還對他心懷愛慕的雙兒的身子。
他以為姜乞兒另有所圖,卻忘了昨天是他自己強行按着姜乞兒的手腕不讓他走的。
看着梁鳳卿厭惡的神情,姜乞兒心中酸楚,幾欲想要哭。
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他清白已失,一旦被家中人發現,不是被狠狠打死,就是被徹底趕出家門,丢到鄉下和豬羊同吃共睡,生不如死。
這個社會對一個雙兒的貞潔看的太過苛刻,姜乞兒已經別無他路可走。
他忍了忍,可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間,眼中的眼淚已經滾出眼眶,晶瑩剔透,蔓延進入面紗之下:
“臣妾........謝太子殿下恩典。”
他盈盈跪下,身姿優美,可嗓子都還是顫的,梁鳳卿只煩躁地看了他一眼,對着梁帝匆匆說了一句還有要事,就行禮離開了。
見選妃之事已成定局,梁帝對于梁鳳卿的選擇也沒有什麽別的話好說,左右是梁鳳卿自己的選擇,他也懶得管。
姜乞兒就姜乞兒吧,好歹也是國公的嫡雙,看起來也是秀致,倒也不會太差,只要能在太子身邊當個合格的妻子,專心輔佐太子,令其不至于太過于驕狂,便夠了。
“姜乞兒,”梁帝被太監扶着站起身,走到姜乞兒身邊,聲音低沉威嚴,一時間讓人擡不起頭來:
“既已為太子妃,那便早日誕下皇長孫,為皇家開枝散葉,方不負皇後對你的期望。”
“.........是。”姜乞兒跪着,垂頭看不清他的神情,指知他指尖用力抓緊玉如意,手腕發抖:
“兒妃謹記父皇教誨。”
梁帝沒再多說,轉身離去了。
崔帏之跟着梁帝一起走了,臨走之前他還轉過身,對着喬雲裳眨了眨眼,随即才扭過頭去,腦後的馬尾甩來甩去,像是小獅子興奮時晃動的尾巴。
喬雲裳從地上站起來,看見他對自己笑,也忍不住抿了抿唇,用帕子遮住嘴角的弧度。
他走到姜乞兒身邊,想要握住姜乞兒的手,卻被姜乞兒反射性地躲開了。
喬雲裳臉上一僵:“乞兒.........”
“......對不起,我.......”姜乞兒現在對別人的觸碰都産生了強烈的抗拒,不止是針對喬雲裳,臉上浮現了抱歉的神情:
“對不起,雲裳,我.......”
“沒事,我不碰你。”喬雲裳很是善解人意,沒有再強行觸碰他,只是溫言道:
“我們走吧,出宮去。”
“........”姜乞兒垂下頭,視線落在掌心的玉如意上面,片刻後又慢慢移開視線,恍惚地點了點頭。
姜乞兒和喬雲裳走出宮門時,崔帏之已經坐在馬車前,等着喬雲裳了。
崔帏之原本咬着狗尾巴草百無聊賴,見喬雲裳出來,趕緊拔出狗尾巴草丢到一旁,從車上跳下來,一邊往前走一邊招手:
“娘子!這裏!”
姜乞兒見喬雲裳彎起眸子,似乎是在笑,随即将他丢在原地,不顧形象地往前大踏步走了幾步,最後竟然跑了起來,直接撲進了崔帏之的懷裏。
崔帏之一把擁住喬雲裳,開心地抱着他轉了幾個圈,像是個孩子似的反複道:
“嘿嘿,娘子娘子娘子!”
喬雲裳的蘭綠色的裙擺被轉的飛起,旋開時像是一個自由的青鳥一樣,看的姜乞兒微微一怔:
“.........”
“放我下來呀,有人在呢。”
喬雲裳抱着崔帏之的脖頸,臉紅道。
“噢噢,昂,好的。”崔帏之像是在呵護一個易碎的心愛瓷器品,小心翼翼地喬雲裳放在地上,随即垂頭看着喬雲裳,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姜乞兒,眯眼笑道:
“過幾日,等你爹講學回來,我就上門提親,讓你爹将你許給我。”
“好。”雖然喬雲裳還是覺得現在不是提親的好時機,但兩個人已經成了事實夫妻,再拖下去,遲早被發現。
與其那時候惹下麻煩,不如現在早日成親。
思及此,喬雲裳也松了口,用帕子擦了擦崔帏之跑過來時額頭滲出的細汗,點了點頭:
“我等你。”
“那走吧,好不容易落選,不得吃些什麽東西慶祝一下?”
崔帏之攬住喬雲裳的肩膀,大大咧咧道:
“我在金桂酒樓訂了座,不如娘子賞臉,與我同去?”
喬雲裳用指尖點了點他的鼻子,正想答應,片刻後又不知道想到什麽,轉過頭來,一臉猶豫地看着姜乞兒:
“乞兒,那我........”
“..........你們去吃吧,我沒關系的。”姜乞兒反應了一會兒才勉強開了口,識趣地沒有跟去,
“我沒什麽胃口。”
“你.......”
喬雲裳擔憂地皺起眉,正想說些什麽,一旁的崔帏之就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直接把喬雲裳打橫抱了起來,在喬雲裳的驚叫聲中,三下兩下竄上了馬車,落下車簾。
他把喬雲裳放在位置上坐下,片刻後才掀開車簾,從車簾裏露出一張燦爛的臉,一雙燦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輝,虎牙露出,看上去莫名複又少年氣:
“那姜美人......哦,不是,現在是太子妃了,您早日回家.......臣告退了!拜拜!”
言罷,他就轉過身,再度鑽進了馬車裏,迫不及待地要去和喬雲裳親熱了。
他轉身時,背影完全出現在姜乞兒面前,姜乞兒眼前一閃,忽然神思恍惚,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背影莫名熟悉。
好像那日他摔下坡時,就是這樣一個背影,将他從地面上背起來,随即再艱難地爬上了坡。
他記得那人背對着他,背着他上坡時,手背都被繩子摩擦出血來,可即便再疼再危險,那人也沒有選擇抛下他,而是将他安安穩穩地帶離了危險的坡底。
他的肩膀上雖然并不似成年男子那般的寬闊厚重,可卻是那樣的安全和溫暖,好像足夠堅韌和可靠,足以替他擋去這一生中所有的凄風和苦雨。
他以為救他的那個人是太子,将他奉作自己人生中可以追逐的依靠,回頭之後猛然發現,這一生最大的痛楚,竟然就是太子帶給自己的。
聯想到喬雲裳在崔帏之懷裏是笑的是那樣的開懷,而自己如今卻落的如此田地,姜乞兒忍不住絞緊了帕子,緩緩垂下了眼。
罷了罷了,嫁雞随雞嫁狗随狗.........
萬般都是命。
幾日後,早朝。
皇帝坐在龍椅上,掃視了一圈腳底下的大臣,片刻後皺眉道:
“太子太傅今日又告假了?”
“回陛下,太子太傅七日前外出開壇講學,至今未歸。”
吏部侍郎上前一步,拱手道:
“他只請了四日假,不知為何十日過去了,還未回來。”
“.........”皇帝聞言,登時眉頭緊鎖。
朝上衆官也紛紛面面相觑,都從彼此的臉上看出了茫然。
誰也不知道喬滿怎麽這麽久還沒回來。
崔帏之也有點急。
他早就攢好老婆本了,就一直在等喬滿回來,他好上門提親,卻沒想到喬滿這個死老頭一離家十天也不回來,搞得他急的要命,又無可奈何。
雖然少了一個大臣,但朝會還是要繼續開的,皇帝本想讓禮部侍郎和欽天監一起,早日定下好日子,籌措太子大婚的事宜,卻沒想到他還沒開口,忽然就有一個人門外跌跌撞撞地闖進來。
他頭發淩亂,額頭沾了血,身上也一副髒污模樣,看上去瘦的有些不成人形,還沒走幾步,就跪倒在皇帝面前,掌心在地面上拖出一條長長的鮮血:
“陛下!”
周圍的人都被這個突然闖進來的人吓了一跳,文官驚恐地往後退,聚集在皇帝的玉階前,而武将則紛紛拔劍上前一步,大喊護駕。
那人似乎是沒有傷害皇帝的意思,拼盡最後一口氣,一邊說着一邊肌肉神經質地顫抖扭曲起來,口中吐出白色的沫,混着血滴落下來,像是個喪屍般嚎叫,嗓子裏發出嘶啞難聽的叫聲:
“陛下!喬滿喬大人,被白蓮教的人.......被他們........”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眼睛、鼻子和耳朵裏都噴出血來,他嗓子裏登時湧出叽裏咕嚕的非人類叫聲,緊接着大塊大塊的血從嘴巴裏溢出來,下一秒,他眼睛竟然瘋狂鼓起,最後黑色的瞳仁慢慢消失,縮成了小小的一點,只剩下白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皇帝,滲人的要命,把周圍的文官都吓得面如土色。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整個人已經完全失去力氣,一邊躊躇,一邊緩緩倒了下去,躺在地上,手腳抽搐。
崔帏之是這個殿裏年紀最小的人,膽子也最大,拿着劍,慢慢地靠近那個喪屍,随即用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臂,見他沒反應,又用劍尖挑開那人被頭發蓋着看不清神情的臉。
——是喬滿的侍從。
崔帏之和喬滿打了那麽多次照面,鬧過這麽多次不愉快,都這麽熟了,不可能不知道喬滿的侍從長什麽樣子。
他愣了愣,片刻後地板上那人看見崔帏之,忽然回光返照,像是看到了什麽救世主一般,猛地直起身,用沾滿血的掌心抓着崔帏之的腳腕,發了狠一般,一字一句道:
“喬大人被白蓮教人抓了.......救他.......救他!”
崔帏之傻眼了:“不不不........不是大哥,你讓我怎麽救啊?!”
“白蓮教教主的兒子還關在牢內........”那人一邊說還一邊吐血,血液濺在崔帏之的腳邊,他最後身形一晃,直接臉朝下,跪在了崔帏之的腳邊,字句虛弱:
“白蓮教的長老說.......想要讓他們放了喬大人,就咳咳咳.......先把他們的少主還........還回去.......”
言罷,他便砰的一聲倒了下去,很快,他的臉部下放就流出了一灘血,徹底沒有了生息。
崔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