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依照監獄長的命令,一層囚徒分散到第三和第四監舍。

萊格運氣不錯,他被送往監獄第三層,鄰居都是異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勉強能和平共處。

裏昂的幸運值大概已經用完,随看守走進第四層監舍,來到分配好的囚室,發現左右兩邊都是犬科獸人,對面則是一名狂暴的蟲族。

犬科獸人尤其讨厭貓科的氣味,正在門後朝他呲牙。

蟲族頭頂一雙碩大的角,雙眼凸出,手腳之間長出兩對節肢,樣子古怪又醜陋。這是屢次狂化的後遺症。他不能完全變換形态,禁锢在半原始化的軀殼中,理智持續消磨,直至生命最後一刻。

“該死的獅子!”犬科獸人憤怒咆哮,雙手緊握門上的栅欄,心情糟糕透頂。

蟲族囚徒沒有出聲,他匍匐在地上,猩紅的雙眼緊盯室外,不知何時會再次狂化。

“進去!”

“動作快!”

看守揮舞着電棍,用槍口抵住囚徒的後背,将他們推進囚室。

牢門在身後關閉,發出一聲鈍響。

裏昂轉過身,透過門上的縫隙看向對面的蟲族,意外想起了診療室中的南希。

能從巨型狼蛛的巢穴逃脫,不僅是幸運,更是一場奇跡。不過南希能夠帶傷逃回來,證明狼蛛的巢穴距離監獄并不遠,很可能就在附近。

這是一個糟糕的猜測。

“狼蛛群還會再來。”裏昂幾乎能夠肯定。

如果他還在艦隊服役,自然會向艦長提議先發制人,找到巨型狼蛛的巢穴徹底剿滅。

可他如今只是個囚徒,一個刑期漫長的囚犯。

裏昂扯了扯挂在脖頸上的獸牌,掌心蓋住幹癟的眼眶,突然嗤笑一聲,不想再浪費時間自找麻煩。

不再去看對面的蟲族,他轉身躺倒在床上,扯過毯子蒙住腦袋,在隔壁的咆哮聲中打起了呼嚕。

迷迷糊糊中,一個念頭蹿進腦海:那頭狼太吵了。幸虧不必永遠留在第四層,謝天謝地。

夕陽西下,日輪沉入地平線,黑暗籠罩大地。

荒漠的夜格外寂寥,狂風平地而起,掀起一場恐怖的沙暴。

黃沙漫天飛揚,沙海翻滾巨浪,監獄四周騰起光柱,防護罩在夜色下合攏,牢牢将沙暴隔絕在外。

哨音中,監舍的燈陸續熄滅,建築群陷入幽暗,唯餘頂層透出光亮。

操場另一面,診療室依舊燈火通明,治療艙持續工作,直至最後一名囚徒痊愈。

嘀——

漫長的蜂鳴聲中,南希睜開雙眼,明亮的燈光刺痛眼球,她不免有些恍惚,本能地舉起手臂遮擋住光線。

待到刺痛平複,記憶也随之回籠,她猛然間坐起身,吃驚地翻轉手臂,又探手觸摸背部,發現傷口完全消失,皮膚上僅餘凹凸不平的疤痕。

“這裏是治療艙?”

“我還活着?”

不等她徹底搞清楚狀況,兩名看守走入室內,确認過南希的情況,要求她立刻離開診療室。

“監獄長要見你。”

監獄長?

“快點!”

在看守的催促聲中,南希單手一撐跳上地面,動作敏捷有力,手腳恢複往日靈活。

她被巨型狼蛛捕獲,差一點淪為狼蛛的食物。九死一生逃回來,卻是傷痕累累,囚衣更是破損不堪,幾乎無法遮擋住身體。

去見監獄長自然不能是這副模樣。

看守遞來新的囚衣,南希扯掉身上的碎布,迅速換上灰色的上衣和長褲。

診療室的燈光終于熄滅,三人先後邁下臺階,踏着夜色穿過操場,去往矗立在黑暗中的六層建築。

建築內一片幽暗,近乎伸手不見五指。

絕大多數蟲族能夠夜視,半點不受黑暗影響。三人進入升降梯,伴随着數字跳躍,順利來到建築頂層。

金屬門滑開,法烏提正站在門外。

看到梯箱中的三人,他示意南希跟上自己,并對兩名看守道:“你們可以離開了。”

“是。”看守在控制板按下掌紋,金屬門重新合攏,梯箱飛速下降,很快消失在門後。

“跟上。”法烏提帶着南希穿過走廊,開啓位于走廊盡頭的金屬門。

門扉滑開,森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如置身冰天雪地。

一只機械甲蟲在頭頂盤旋,自腹殼投下一束白光,精準籠罩門前的南希。

光芒覆蓋全身,層層如蠶絲包裹,南希的脖頸、四肢、前胸和背部都覆上蟻殼,眼球發生色變,凸起行軍蟻碩大的複眼。

“17227,蟲族,蟻類。”

冰冷的機械音自上方傳來,南希擡起頭,瞳孔中映入一團黑影,勾勒出機械甲蟲的輪廓。

“識別完成。”

白光向上收攏,機械甲蟲振翅飛離。

一瞬間掙脫束縛,南希褪去原始形态,耳畔卻持續嗡鳴,口腔裏似能嘗到血腥味。

身體被控制,她完全無力反抗。這種感覺不亞于陷入巨型狼蛛的巢穴,甚至更加可怕。南希試圖平複情緒,身體的本能卻成為阻礙,指尖不斷輕顫,始終難以抑制。

法烏提沒有催促南希,直至她自行調整過來,才示意她向前走:“監獄長要見你,不要耽擱太多時間。”

“是。”南希嗓子發幹,聲音變得艱澀。

在場兩人都未在意。

面對十二區的監獄長,任何一名囚徒都該緊張乃至于恐慌。只有五層的人例外。本質上,他們就是恐懼的化身,死亡的代名詞。

地面鋪有長絨毯,暗紅的色調一如往昔,猶如漫開的鮮血。

寬大的辦公桌上方,數面光屏錯落在半空,屏幕中的影像漸次扭曲,變成雪花點點,繼而陸續熄滅。

辦公桌後,監獄長雙手交握,手肘撐在桌面,下巴抵住指節。暗紅色的雙眼穿透虛空,精準鎖定南希,使後者神經緊繃,霎時間如臨大敵。

“監獄長,人帶來了。”法烏提在房間正中站定,雙腿并緊,身體微向前彎,姿态十分恭敬。

南希站在他身後,身上的壓力持續增強,臉色微微發白。

“17227。”喻非起身繞過辦公桌,來至南希面前。長靴包括修長的小腿,靴底踏過地面,絨毯包裹住靴底,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蟲族以強者為尊。

南希曾是蟻群首領的有力競争者,古老的天性烙印在基因中。此時此刻,她感受到強大的威脅,沒有一分勝算,所能做的只有服從。

“是,監獄長。”

喻非身材極高,在南希身前站定,居高臨下凝視她。

兩指擒住南希的下巴,隔着薄薄的手套似有冷意侵襲,南希抖得愈發厲害。

“巨型狼蛛的巢穴在哪裏?”

不需要南希開口,伴随着精神力注入,她記憶中的畫面被剝離,清晰流入喻非的腦海。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掙紮和抵抗都無濟于事。

記憶被攫取,南希的大腦似被刀片刮過,痛苦不亞于被毒液腐蝕。

她無法反抗,甚至發不出一聲慘叫。僅僅幾分鐘,卻像是漫長的一個世紀。

疼痛終于如潮水退去,她強撐着沒有倒下,全身被冷汗浸透,早已經面無人色。

“原來如此。”

地下廢墟,古老的城市,藏匿的毒蟲。

喻非随意擺了擺手,示意法烏提帶走南希。

他不喜歡防守,更樂于進攻,用力量撕碎一切。既然找到巨型狼蛛的巢穴,理應斬草除根,一勞永逸。

“跟上。”法烏提拽起南希,就她帶離房間。

南希全身脫力,頭一陣陣眩暈,腳步踉踉跄跄,幾次險些栽倒。

法烏提皺眉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帶到升降梯前,途中打開通訊器召喚蟲族看守,交代道:“送她去三層,安排一間囚室。”

“是。”

蟲族看守接過南希,一左一右抓起她的胳膊,帶着她走進升降梯。

升降梯停在三層,金屬門向一側滑開,梯箱內的燈光透出,照亮幽暗的走廊。

夜色已深,異人看守在走廊內巡邏,腳步聲持續回蕩。絕大多數囚徒陷入沉睡,呼嚕聲和磨牙聲此起彼伏,偶爾還能聽到幾句夢話。

幾名看守完成交接,兩名蟲族轉身離開,異人看守拖着南希穿過走廊。

途經一間間鎖緊的囚室,牢門頂端掃過紅光,監視器調轉方向,猩紅的探頭猶如惡魔之眼。

監舍內多已住滿,只有一間囚室還空着。裏面的蟲族在不久前狂化,被當場擊斃,牆面還殘留着幹涸的血,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進去。”

看守打開牢門,将南希丢了進去。

動作十分粗暴,使得南希摔在地上,發出一聲鈍響。

相隔一條走廊,豹女安娜翻過身,在黑暗中睜開雙眼。她豎起耳朵,清晰捕捉到看守離開的腳步聲,随即利落地翻身下床,謹慎貼近牢門。

透過牢門的縫隙,她看到趴在地上的南希。

“蟲族。”

強忍住大腦眩暈,南希化出一對蟻足,用足尖撐着爬過地面,艱難爬上床沿。她仿佛耗盡了力氣,無法繼續移動,只能維持上半身挂在床上,下半身留在床下,頭枕着潮濕的毯子,用睡眠來恢複體力。

她的呼吸聲很重,卻重不過周圍的呼嚕聲。

安娜靜靜聽了一會,直至呼吸聲變得規律,确定她已經入睡,才靠着門板坐到地上,手臂搭上膝蓋,擡頭仰望屋頂,忽然間失去了睡意。

“精神力。”

她熟悉南希的模樣,這是遭遇精神力控制的後遺症。

據她所知,監獄中有這種力量的少之又少,除了五層的嚴珣和伊戈爾,只有監獄長。

以這名蟲族的身份,答案顯而易見。

“監獄長。”

整整一夜,沙暴席卷荒漠,聲勢浩大,幾要毀天滅地。

臨近天明,狂風驟然平息。太陽躍出地平線,晨光籠罩,無垠的黃沙湧動金光。

監獄內傳出哨音,監舍大門陸續敞開,囚徒們魚貫走出,表情或是麻木,或是呆滞冷漠,亦或是不斷打着哈欠,樣子萎靡不振,少見有人精神奕奕。

谷緒的生物鐘極準,他總是在同一時間蘇醒,不差一分一秒。

望見陌生的屋頂,又側目看向牆壁,抑制住吸收能量的渴望,他起身走入盥洗室。片刻後走出來,仿效對面的囚徒站到門前,等待光網開啓。

紅光短暫閃爍,源于門後的機械甲蟲。

沒有讓谷緒等候太久,包裹房間的能量消失,光網同時熄滅。監舍大門敞開,囚徒們接連走出囚室。

和一層監舍不同,五層內的囚徒沒有顯著的種族特征,穿着同樣的囚衣和鞋子,脖頸和手腕上大多佩戴金屬環,專為抑制他們的力量。

谷緒走出囚室,正好遇見隔壁的嚴珣。

後者側頭向他微笑,依稀能看到萦繞在周身的聖光,皎潔到令谷緒不适,萌生出破壞的欲望。

“五層人員在二樓用餐。”嚴珣走近谷緒,自然地與他并行,配合他的腳步。

“我習慣獨處。”谷緒停在原地,擺明獨來獨往,無意和任何人打交道。

嚴珣沒有糾纏,當即側身讓開一步,并适時表達出歉意:“如果讓你感到不适,我很抱歉。”

兩人說話時,前方出現一道身影,是昨日的棕發青年。他背後探出一顆頭,黑發微卷,碧綠的眼睛清澈見底。

看到嚴珣和谷緒的距離,伽羅目光微閃,忽然從雲霁背後閃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欺近谷緒,探手抓向谷緒的手腕,拇指正好壓住腕上的數字。

和外表不符,他的指腹十分粗糙,觸感類似蛇鱗。

伴随着手指持續用力,谷緒手臂上的芯片開始發熱。

“17549,新來的。”伽羅擡起谷緒的手腕,讀出烙印的數字,笑容調皮近乎惡劣,“好細,應該一折就斷。”

“放手。”谷緒平靜開口,漆黑的瞳孔幽暗無底。

“我要是不放呢?”伽羅歪了下腦袋,挑釁般地加重力氣。

面對挑釁,谷緒的應對簡單直接。

他沒有急着收回手腕,而是以更快的速度探出左手,猛然扣住伽羅的脖子,單手将他提了起來。

雙腳離地的一刻,伽羅瞪大雙眼,猶不敢置信。

速度是他的種族天賦,從沒有人在速度上贏過他,從來沒有!

直到被窒息感籠罩,不得不松開對方自救,卻發現對方的精神力壓了過來,幾乎能與嚴珣匹敵。

他終于意識到挑釁是一場錯誤,傲慢的試探分明就是在自找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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