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17549,停在原地。”
機械甲蟲的警報聲傳來,證實桑托斯眼前不是幻覺。
經歷過一場爆炸,谷緒沒有留下一道傷口,僅是囚衣出現破損,一只袖子破碎,外套下擺變成布條,淩亂的挂在身上。
“17549,停下!”
嗡嗡的振翅聲盤旋不去,機械甲蟲發出嚴厲警告,口器背後凝聚白光。
兩只機械螳螂包圍上來,刀鐮危險舉起,鋸齒狀的一側閃爍寒光,能劃開堅硬的金屬。
無視機械甲蟲的警告,谷緒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眨眼間襲至桑托斯面前,冰涼的手指扣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右臂。
桑托斯來不及做出反應,肩關節處一陣撕扯,劇痛驟然襲來。
裂帛聲中血雨膨開,他茫然地低下頭,右臂竟從肩膀脫離,傷口處湧出大量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身體。
斷掉的手臂滾落在地,手腕內側朝上,沾染一層沙粒。皮膚上清晰烙印着一行數字,代表他在監獄的序號。
桑托斯單手捂住傷口,因劇痛跪倒在地,發出凄厲的哀嚎。
“啊!”
“我要殺了你!”
他兇狠地撲向谷緒,當場被踹飛數米。
幾名同夥見他飛過來,很沒義氣地飛速閃開,任由他後背着地傷上加傷,左腿不自然彎曲,再也爬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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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然無視警告,之前不能說沒有,卻是少之又少。
觸犯監獄規則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極少有人膽敢以身試法。
“星盜先挑釁,還引發了爆炸,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監獄長沒露面。”
“他去了哪裏?”
人群中傳出竊竊私語。
相比谷緒的下場,他們顯然對監獄長的動向更感興趣。
萊格看向混亂中心,視線落在谷緒身上,神情稍顯凝重。在看守的警告下,他和獸人們蹲在一起,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五層的囚徒散落在人群外圍,饒有趣味的看着眼前一幕。個別人竟在笑,肆無忌憚,充滿了殘佞與瘋狂。
“17549,警告!”
機械甲蟲數次發出警告,随時會發動攻擊。
谷緒反手抹去臉上的血點,掃一眼地上的斷臂,一個猜測在腦海中成形,原來芯片脫離身體并不會爆炸。
“17549,退後!”
法烏提持槍走上前,數名看守跟在他左右,全部槍口平舉,能量調至最高。
如果谷緒不退後,他們會立刻開槍。
監獄長要求谷緒活着,沒禁止射傷他。對于挑釁規則的存在,監獄的管理者從不會手軟。
這是他們的職責。
“退後!”
嚴厲的警告聲中,谷緒表面做出讓步。
在轉身之際,瞳孔中浮現一抹暗光,鎖定趴在地上哀嚎的星盜。
桑托斯突然停止慘叫,他單手抓住腦袋,身體以詭異的角度扭曲,嘴巴大張卻發不出聲音。
他開始瘋狂地撞向地面,力氣大到能撞碎顱骨。
一下、兩下、三下……
衆人震驚地看着這一幕。
無論囚徒還是看守,集體驚在原地,都忘記了做出反應。
空氣陷入凝滞,只有撞擊聲持續不斷。
直至聲音停止,桑托斯扭曲地倒在地上,顱骨破碎,表情猙獰,抽搐兩下停止了呼吸。
他眼眶崩裂,眼球向外鼓起,樣子十分恐怖。鼻孔、耳朵和嘴巴同時流出鮮血,混合着另一股清液,粘稠,殷紅。
液體浸入黃沙,在熱風中幹涸,凝結成大片暗色。
桑托斯死了。
衆目睽睽之下,顱骨被自己撞碎,大腦變成渾濁的漿液。
他的死狀相當凄慘,但沒人在乎。即使以星盜的标準衡量,他謊話連篇又出賣同夥,手段過于下作,也是死有餘辜。
“放風結束!”
看守吹響哨子,打破凝滞的氣氛。
他們并不在意星盜的死。至于對谷緒的懲罰,要等監獄長歸來才能定論。
“立即返回監舍!”
哨音穿透熱風,異常尖銳。
在看守的催促下,囚徒們陸續站起身,魚貫返回主棟建築。
機械蟲守在大廳中,碩大的複眼和集合眼翻滾圖像,監控每一個角落。
人群緩慢移動,秩序井然,比平日裏更加沉默。
谷緒的身邊出現真空。
目睹操場上一幕,少有人願意接近他。或是警惕,或是畏懼,亦或是明哲保身,大多選擇敬而遠之。
與之相對,一只機械甲蟲尾随他穿過大廳,實行嚴密監控。
紅光掃描全身,探照燈一般。谷緒絲毫不受影響,穿過人群來到升降梯前,等到金屬門開啓,邁步走了進去。
幾道身影走在他身後,慢他一步進入梯廂。
空間仍有富餘,其餘人卻不再上前。金屬門很快合攏,顯示屏上的數字開始跳躍。
随着梯廂上升,光線明暗閃爍。
拂過人的臉頰,如幻燈片交替,浮光掠動,交織成一幕虛影。
叮地一聲,升降梯抵達第五層。
金屬門向一側滑開,嚴珣和雲霁先一步走出,伽羅緊随其後。
灰發的伊戈爾短暫駐足,盛滿歲月和智慧的眸子移向谷緒,說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年輕人,眼睛所見未必是真實。”
對上伊戈爾的視線,谷緒眼底沒有絲毫波動:“真實?”
“真實與虛假,正反之隔。”伊戈爾擡起手,翻轉手背和掌心,分明是意有所指,“正如白天與黑夜。”
話落,伊戈爾邁步走出升降梯,與停在走廊中的嚴珣擦肩而過。
“伊戈爾,偉大的校長,公正的執法官,突然好為人師?”嚴珣語氣柔和,聽不出半分惡意。燈光落在他的發上,浮現聖潔的白,卻渲染出駭人的冷意。
伊戈爾短暫停下腳步,目光慈祥,俨然是一名和善的長者。
“我只是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出于好心提醒。”
“是嗎?”
“當然。”伊戈爾繼續邁步,聲音随之遠去,“嚴珣,我也曾是你的老師。”
谷緒進入走廊時,伊戈爾已經離開,嚴珣仍留在原地。
他邁步走向前,不打算與對方交流。嚴珣卻握住他的胳膊,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反制。
兩股力量短暫交鋒,同樣地強勢,勝負難分。
“不要輕信伊戈爾。”
“我不相信任何人,無論是他還是你。”
谷緒先一步松開手,繞過嚴珣繼續向前。
兩人錯身而過時,一縷銀絲滑過谷緒肩頭,猶如清風掠過水面,短暫掀起波瀾,很快就了無痕跡。
監舍大門關閉,走廊內變得靜悄悄,唯有看守巡邏的腳步聲回響,頭頂閃爍監視器的紅光。
監舍外,熱風席卷建築群,烘幹殘存的水氣。
監獄操場中,機械蟲在緊張忙碌,分批挖走幹涸的血污和遺留的骨渣,填埋爆炸留下的陷坑。
桑托斯的屍體被送出監獄,丢棄在無垠的荒漠。
機械蟲熟練地搬運屍體,來到之前丢棄越獄者的地點。三具屍體早已經破碎,經歷過毒蟲啃食,找不出一塊完整的骨頭。
抵達預定地點,蟲體背部的金屬板傾斜,桑托斯的屍體和斷臂滾入黃沙。
斷臂已經不再流血,落地後順着沙丘下滑,很快滑至底部。
完成任務後,機械蟲擺動身體調轉方向,多對金屬節肢交替移動,順着原路返回監獄。
腳印蜿蜒向前,足跡重疊加深。
漫漫黃沙中,一聲爆響驚天動地。
斷臂滾落得太遠,超出限定距離,埋在皮膚下的芯片被啓動,爆炸的能量震碎熱風。
一旦遠離監獄,芯片必然會發生爆炸,不限環境,也不論囚徒是生是死。
氣浪掀起龍卷,狂風呼嘯而至。
機械蟲加快速度,在被沙風卷走前一刻沖入監獄大門。
金屬門快速合攏,隔絕狂暴的沙風。
操場內的機械蟲埋頭工作,數米寬的陷坑即将填滿,重新鋪上沙土,埋藏所有痕跡。
主棟建築內,一層監舍正在重建,隔着關閉的大門,不時能聽到機械的轟鳴聲。
三至五層監舍大門緊閉,看守抽調走半數,機械蟲替代人員巡邏。監視器全部開啓,探頭來回轉動,不放過任何死角。
二層監舍大門敞開,大量看守聚集在門外。二十多只機械甲蟲飛在頭頂,兩只巨大的機械蜈蚣爬入走廊。
“所有人離開囚室,面向走廊站在門前。”
“立刻!”
“不許拖延!”
該層關押的全部是星盜。
此刻,他們被勒令離開囚室,分兩排站在牢門前,接受機械甲蟲檢查。
“私藏違禁物品要受到懲罰。”
操場的爆炸突如其來,看守們意識到疏忽,二層星盜被列上黑名單,全部要接受盤查。
身為罪魁禍首,引發一切的源頭,桑托斯即便是死了,仍被星盜們惡毒詛咒。
“我詛咒他的靈魂!”
“他不該死得痛快,應該被扔進地獄星!”
“該死的家夥!”
星盜們恨得咬牙切齒,卻不得不老老實實走出囚室,依照指示站在房門前,任由機械甲蟲的紅光掃描。
機械蜈蚣穿過走廊,多對長足敲擊地面,回聲刺耳冰冷。
頭部的觸角越過囚徒的身體,逐次深入室內,探查房間每一個角落。凡是能隐藏的地方,包括床鋪、桌椅、乃至牆角地縫都被光束掃描,各種影像投射入集合眼,反饋到看守四周的光屏之上。
“能量石。”
“槍械。”
“藥劑。”
“這是什麽?”
随着影像清晰呈現,房間內的一切無所遁形。
星盜們的努力付諸東流,搜查出的違禁物品堆成小山,種類五花八門,多到超出預期。
搜查完畢,确認沒有任何遺漏,機械蟲退出走廊。
私藏武器的星盜被鎖定,法烏提親自記錄名單,吩咐看守給他們套上金屬環。
“金屬異能,僞裝得十分高明。”
冰冷的金屬環箍住手腕,星盜妄圖掙紮,被電棍砸中後背,電流席卷全身,登時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私藏武器,你打算做什麽?”
法烏提站定在星盜頭前,堅硬的靴跟踩住星盜的手指,用力碾壓,直至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他擡手掀起帽檐,露出隐藏的複眼。
眼珠在額頭上轉動,瞳孔中映出星盜驚駭的面容。
“不!”
星盜拼命掙紮,不顧一切想要掙脫束縛。奈何被看守按壓住肩膀,根本動彈不得。
法烏提沒有給他喘息之機,當着所有星盜的面進行審問,手段兇狠殘暴,星盜的慘叫聲響徹走廊,令人不寒而栗。
“不要試圖撒謊。”
“不要挑戰我的耐心,你不會想體驗後果。”
法烏提的聲音猶如鬼魅,四只眼球同時轉動,能窺破僞裝和謊言。
星盜妄圖閉緊嘴巴,可惜并不成功。痛苦不斷升級,終究擊碎了他的意志。
他全身癱軟,呼吸粗重急促,身上的骨頭仿佛被打碎重組,每動一下都要飽受疼痛折磨。
“越、越獄……”
“什麽?”
“挾持看守,逃出監獄。”
星盜終于開始吐口,斷斷續續道出全盤計劃,并供出所有同謀。
“抓起來。”
确認他沒有說謊,法烏提重新壓下帽檐,向左右揮了揮手。
數名看守沖入走廊,依照星盜的供詞抓出全部參與者。他們來自三支不同的星盜團夥,自入獄後一直表現得水火不容。沒有今天的搜查,大概不會有人想到他們會暗中勾結,策劃着一同越獄。
“真是沒想到。”
法烏提點開通訊器,在走廊中投射影像。
屏幕上滾動星盜的半身像和資料,內容十分詳盡,他逐一進行對照,核對無誤,下令把人帶出監舍。
當日,操場中豎起兩排木架,參與策劃越獄的星盜都被吊了起來。
在押送途中,他們孤注一擲進行反擊,妄圖從看守手中奪取槍支。
可惜全是徒勞。
在搶奪過程中,機械甲蟲發射激光束,不下一人被當場擊斃,餘者全部受傷。傷口未經過處理,星盜們就被粗暴地拖到操場,用繩子吊了起來。
“好好享受吧。”
一名異人看守收緊繩子,末端纏繞過木架,利落打上死結。
他左臉有一大塊淤青,是被星盜的拳頭擊中。傷勢并不重,卻令他大失顏面,被蟲族看守大肆嘲笑。
在淤青消失之前,他一直會是對方口中的笑柄。
這讓他的心情極度糟糕。
看守們動作利落,十九名星盜都被挂上木架,在烈日下飽受煎熬。
午餐時間,監舍大門開啓,囚徒們穿過操場去往餐廳。
遇見新豎起的木架,看到半死不活的星盜,衆人不免心生好奇。
“怎麽回事?”
“是因為什麽?”
同層的星盜沒有保守秘密,通過他們的大嘴巴,答案很快揭曉。
“越獄?”
“他們合謀策劃越獄。”
消息飛速傳開,看守無意出面壓制。
這件事令囚徒們躁動,甚至有些灰心喪氣。
不久前的三人,今天的十幾名星盜,兩次失敗向他們證實了一件事:十二區監獄是一座孤島,想逃離注定是難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