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坦誠
第28章 坦誠
面前的少女梨花帶雨, 兩眼通紅,滿眼哀怨地凝視着他,使得應策十分無措,疊聲道:“荔兒你先別哭, 那日的事我根本不曾惱你, 又何談報複一說呢?”
顏荔抽噎着, 泣道:“這麽說, 你一開始便知道破廟中的人是我了?你是因為撿到了我的手帕, 還是中途便醒了過來……”
應策面色微紅,低聲道:“那日在你剛坐到我身上時, 我便醒了。”
顏荔輕微抽動的柔肩頓了一下, 眸中的淚珠兒接二連三地掉了下來,嗚嗚哭了起來。
應策登時慌了手腳, 忙道:“荔兒你別生氣, 我不是有意瞞你的,只是我若徑直将一切言明, 你定然自此會躲着我……而我想再見到你。”
顏荔擡起眼看他, 兩眼如兔子眼一般,小聲而遲疑:“你不為那日的事生氣麽?”
清貴斯文的狀元郎莫名其妙地被一名女子玷污身子, 任誰都不會無動于衷罷?
應策小心地看着她, 見她情緒略微平複, 這才道:“那日我被文月公主下了藥,趁着意識清醒便胡亂跑到了破廟中,迷迷糊糊藥效發作, 我一睜眼便看到你……”
想起那日少女潮紅的臉, 他耳根微燙,咳了咳:“我、我并無冒犯荔兒的意思, 只是當時我亦身不由己……并無、并無力氣推開你……”
顏荔腦海中亦閃過旖旎混亂的畫面,她臉色通紅,嗫嚅道:“其實那日是我不對,我不應那麽自私,将你當做解藥,之後又一走了之……”
怎麽說,都未免有些不負責任。
黑眸中閃過一抹笑意,應策薄唇微勾:“既然如此,我們就算兩清了好不好?”
顏荔輕輕點了點頭,她之前還一直擔心被應策得知真相,本以為他會大發雷霆,卻沒想到他竟也對她十分愧疚。
而且依照這段時日她對他的了解,應策向來潔身自好,府中半個丫鬟都沒有,更別提甚麽通房……
如此說來,那日他應當也是頭一回……
顏荔面色微熱,不知怎麽會想起這些來,就聽應策有些不自然地說:“那日你我雖都中了藥,但你畢竟是初次……後來有沒有找大夫看過,可曾受傷?”
“……無礙的。”
顏荔低垂粉頸,她怎麽好說出甚麽有些紅腫之類的話?虧他還說他沒甚麽力氣,他若是生龍骨虎,那她豈不是要成一只病貓了?
“前幾日你身上不适,我這才意識到那日的事給你帶來如此多的困擾與驚怕。”應策的目光落在少女雪白的頸上,低聲道,“是我不對,讓你受苦了。”
顏荔:“……”
這話怎麽聽着怪怪的?饒是她确實因癸水來遲擔心了幾日,但此事歸根到底,罪魁禍首是文月公主與李勳那厮。
若非他們兩人手段下作,她與應策也不會陰差相錯地在破廟相遇。
“唔,過去的事就算了。”顏荔擡起頭看他,“你放心,我不會因為此事而對你糾纏不放的,半年之約一到,我便會離開這裏。”
應策眼眸微斂,直勾勾地盯着她:“荔兒不喜與我在一起?”
“嗯?沒有啊。”顏荔喝了口茶,“子安你是謙謙君子,待我極為寬宏,我在應府很開心,只是……”
她微微一笑:“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我亦不能一直賴在這裏。”
“如何不能?”
顏荔微愣:“子安日後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不是麽?我一個外人如何長久叨擾?”
應策薄唇微抿:“我并未想過此事。”
“唔,此時開始想也不遲啊。”
應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久久不語。
顏荔心口急跳數下,佯作鎮定:“怎麽了?”
應策若有似無地嘆息一聲,“無事,我回房歇息了,你也早點睡吧。”
“哦好。”
在他走後,顏荔卻遲遲沒有睡意。
一來是因為這兩日睡得過多,二來則是因為心頭懸着的巨石落了地,她心無挂礙,便有些亢奮。
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做胭脂,直到天色将明,她才回床睡了一會兒。
這日應策又忙了一天,晚間回來時,帶來了一封顏芙的信。
“霍兄他們前兩日已然抵達慶州,快馬加鞭送來了平安信給你,以防你擔心。”
顏荔連忙接過信看了,見姐姐一切安好,這才放心。
“子安,霍将軍應當不會欺辱我姐姐罷?”
應策笑道:“怎麽你還是信不過霍兄?我與他相識多年,他為人如何我最清楚不過,你大可放心。”
見她猶面露疑色,應策只好據實相告:“實不相瞞,霍兄從前曾經娶過兩次夫人,但不知為何,兩人皆在新婚之夜便暴斃而亡。”
顏荔吃驚:“啊?怎麽會這樣?”
應策道:“事後也讓仵作瞧了,說是因為急症,與霍兄并無幹系,但他卻因此被扣上了‘克妻’的名號。”
“霍兄十分愧疚,之後便一直孤身一人,不近女色,也不再提及成親一事。”
顏荔恍然大悟:“所以之前他十分抵觸我與姐姐,也是因為不想無辜連累我們?”
應策點了點頭:“正是。”
“這我就放心了。”
顏荔長舒一口氣,本來她還擔心孤男寡女長久相處,姐姐會被人給欺負,如今看來,霍長川根本不足為慮嘛。
應策笑道:“想必霍兄也沒料到,他在你心中竟如此可怖。”
顏荔連忙解釋:“非也非也,只因霍将軍生得冷峻,又太不茍言笑了些,我不了解他,自然會對他有所誤解。子安你萬萬不可跟他提及此事……”
若不然影響他對姐姐的态度,那就糟了。
應策薄唇微勾,黑眸含笑:“荔兒以為我是那種在背後嚼舌根的人?”
顏荔擺了擺手兒:“那肯定不是呀!子安自是光明磊落光風霁月的芝蘭公子,才不會如此多舌。”
她這馬屁拍得過于誇張,應策聽了不禁失笑,想起前兩日喂藥他對她的所作所為,委實與君子毫無幹系。
眸光微黯,他凝視着顏荔:“若是有朝一日,你發現我對你撒了謊,而扯謊的初衷是為了你好,荔兒你會如何?”
顏荔愣了愣:“只要無傷大雅,也沒甚麽計較的。”她有些心虛,反問道,“若是你發現我也說謊了呢?”
應策盯着她,唇角翹起:“同你一樣,不與計較。”
“唔……”顏荔抿了抿唇,也不知她是重生而來的一事,算不算無傷大雅?
“青荷街的鋪面已經談妥,我亦尋到了一位可靠之人做你副手,在你忙碌不得閑的時候,由她來經營鋪子。”
顏荔忙道:“那位何在?我想見他一面。”
“這還不容易。”
不多時,那副手便被請了過來。
在看到人時,顏荔才反應過來應策請了位女子。
四十多歲年紀,五短身材,面容和善,未語先笑,穿着幹淨整齊,見了顏荔便笑着道了萬福。
“小婦人孫氏,見過姑娘。”
顏荔連忙虛扶一把,笑道:“這位大娘不必客氣,日後你我便一起共事了,若能将胭脂鋪經營起來,定少不了你的分紅。”
孫大娘掩唇笑道:“姑娘說的這是甚麽話?應少爺曾經救了我家女兒,救命之恩大過天。如今他瞧得起小婦人,叫我來協助姑娘,小婦人高興還來不及呢,又談甚麽分紅不分紅的。”
顏荔疑惑地看了眼應策,後者微微一笑,低聲道:“不過是順手之勞将人從河中救起罷了,放心,我是給了孫大娘酬勞的。”
“那就好。”顏荔與孫大娘說了一會兒話,見她果真是個利索和氣的人,便放下心來。
送走人之後,顏荔歪頭看向應策,笑吟吟道:“子安認識的人真不少,你幫了我這麽大一個忙,要我如何謝你才好呢?”
應策挑了挑眉,笑道:“不如荔兒明晚陪我出席晚宴,為遠客接風洗塵。”
顏荔怔了一下,旋即想到:“是彌國使團來了?我跟過去是否有些不妥當……”
“這有甚麽,屆時其他大人也會攜帶親眷,京城皆知我既有婚約在身,若是孤身一人前往,反而會招人口舌,荔兒就當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想起半年之約,顏荔當即應了下來。
當日有他在,她才得以遠離煙波閣,如今只是一場晚宴罷了,她去做個嬌美安靜的花瓶即可。
“趁天色還早,我們一道去庫房挑些首飾。”
顏荔“啊”了一聲,“我房裏不是還有許多麽?”
應策道:“再去挑挑看,若是有中意的,便取出來佩戴。”
“子安有一事我不知當不當問……”
“何事?荔兒毋須跟我客氣。”
“你不是陵城人麽?怎麽在京城的新宅裏也有如此多的珍寶?”
饒是再富庶,也犯不着收集如此多的東西罷?
應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若我說是為你準備的,荔兒信我麽?”
顏荔幹笑兩聲:“你、你別拿我說笑了。”
即便從破廟那日算起,他們也不過認識一個多月,她又不是美若天仙,他何至于為了她破費這麽多銀子?
顏荔對自己有着清醒的認知——她不過是一名小小的歌女,若能想法子脫離苦海,她與姐姐一道,自然可以去一個小城過上安穩的生活。
而過去三年在煙波閣的所見所聞,也讓她不敢輕信男子。
不少姊妹因癡迷情.愛,誤信他人,致使人財兩丢,落得個凄涼下場。
而薄幸男兒輕拂衣袖,一轉身在旁的女子眼中,又是一位癡情兒郎。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或許應策對她是有那麽幾分心思,但誰能保證他是一時興起,還是甚麽呢?
他出身矜貴,前途坦蕩,即便行差踏錯一步亦無太大影響,但她不同。
她賭不起。
掩去心中所想,顏荔露出淺笑:“走罷,咱們去挑挑看。”
左右是給他撐門面的,她去挑一些也無可厚非。
翌日傍晚,顏荔盛裝打扮,與應策一道去了棠園。
棠園乃京城數一數二的酒樓,坐落于一片江南園林之中,景色絕佳的同時,自然也十分昂貴。
端茶遞水的丫頭與小厮個個俊俏,菜肴豐富且味美,引來衆多王孫公子不說,也是宴請重要客人的不二選擇。
鴻胪寺給彌國使團接風洗塵的晚宴便定在了這裏。
看着高鼻深目頗有異域風情的彌國諸人,顏荔還沒來得及細看,注意力便被不遠處的喧鬧聲吸引了過去。
隔着薄紗,李勳那張臉露了出來。
在他旁邊,赫然坐着一位妙齡少女,嬌俏動人,眉眼間卻滿是傲氣,正對着下人頤指氣使,不是文月公主是誰?
顏荔愕然,他們二人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