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036章 第 36 章

剛剛那充滿殺氣的那一劍,太過恐怖,笙歌脊背上的汗毛都不自覺地倒豎起來。

柏桓殺心已定,斷然不會因為笙歌僥幸躲過這一劍,就放過這個鲛人,于是他揮出破壞力更大的劍招,靈力沸騰,将靈泉水面炸起劇烈的水花,水從天而上,又從天而下,形成一個巨大的水幕,笙歌被高高抛起,柏桓袖子一揮,笙歌便重重摔在地上,眼冒金星。

鲛人到了陸地上,便徹底沒了反抗能力,笙歌趴在地上,魚尾不停地自救擺動,卻也無濟于事,一點也動彈不得。

柏桓狹長的丹鳳眼一凜,手中的長劍便刺向了鲛人的咽喉處。就當笙歌躲避不及,馬上就要身首異處時,另一柄極其纖細的長劍破空而來,巧妙地彈開了柏桓的長劍,謝清玄反應極快,沒有讓柏桓傷了鲛人的性命。

但柏桓是由聞人樂親自教導的正統劍修,相比于謝清玄那自己照着劍譜瞎琢磨出來的三腳貓功夫,可厲害得多了。謝清玄握着劍的虎口劇痛,他根本不是柏桓的對手,方才能勉強接下那一招半式,也是因為柏桓沒有對他設防,謝清玄心中很清楚,若是柏桓強行在自己面前殺了這名鲛人,他也無力阻止。

“你這是非要與我争執這個低賤的鲛人嗎?”

謝清玄按着自己因為剛才強行撥開柏桓的劍刃而震顫不已的右臂,神色一改往常的慵懶,認真對柏桓說道:“鲛人并不比我們低賤,人總是以萬物靈長而自居,可一花一草一木皆是天恩天澤,連草木野獸都能通過修煉通識靈性,何況本來出生就有靈智的鲛人?所以,鲛人,并不低賤。”

笙歌聽到謝清玄這樣一番他從未聽過的言論,猛然擡起頭,看向謝清玄,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看這個靈力低微,甚至可以說是身體孱弱的青年。

笙歌覺得也是人族修士并不全都是壞胚……也許,眼前這個人,是不一樣的……

謝清玄将笙歌護在身後,執劍固執地和柏桓對峙着。

竟然和一個鲛人共情……真是,真是天真愚蠢的可怕。

謝清玄啊謝清玄,你知不知道沒了越水宗,沒了師尊,沒了我的庇護,你能過得有多悲慘……你永遠也不想知道的,一個弱者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修真界到底是怎麽活下去的……出賣身體,甚至……是出賣靈魂。

“讓開。”柏桓冷冷道,“我可以留這鲛人一命,不殺它,但是它不能待在越水宗,我更不允許這個鲛人待在你的身邊。”

謝清玄死死抿着唇,仍舊固執地站在笙歌面前。柏桓見他這樣執拗,早已沒了耐心,他對着這個不聽話的小師弟釋放出屬于元嬰高階修士的威壓。

一種恐怖而又陌生的壓迫感被傳遞到謝清玄身上,他有些不知所措,這是從來沒有承受過的懲罰。幼時謝清玄背書犯懶,偷偷睡覺,被柏桓抓住後,得到的懲罰也僅僅是鞭笞掌心,輕輕挨上一兩道鞭子,連皮都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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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種來自元嬰修士的威壓,讓他從靈魂深處感到了恐怖,謝清玄戰栗不止,他很想昂首挺胸地說一句,要想将他的鲛人趕出去,就從他的屍體上踏過去,但很可惜,謝清玄此時說不出一句話來。

執拗的青年被威壓逼迫地軟下身子,癱倒在地上,他連手中的靈劍都握不住了,身子還在微微發着抖,模樣可憐又可愛。

柏桓有一瞬間的僵住,他的修養一向攻不可破,幾乎不怎麽對人動怒,更不常用威壓去逼迫旁人服軟,從謝清玄身上,這是柏桓第一次感受到了身為強者的掌控感,這種感覺……他有些失神地看着癱軟在地的謝清玄。

謝清玄的額頭上生出密密汗珠,他死死咬住下唇,漂亮的眸子裏滿是倔強神色。一瞬間滿腹的委屈湧上心頭,憑什麽柏桓要這麽對自己?他做錯了什麽,要被他這麽對待?明明是他花錢拍下來的鲛人,他只是想要一件鲛紗道袍,好在師尊生辰宴上穿,為什麽柏桓要這麽霸道。明明厭惡自己做他的師弟,明明讨厭自己向他靠近,為什麽還要來管他做什麽?

謝清玄淺色的琉璃目充斥着晶瑩的淚水,微紅的眼眶表達着強烈的委屈與不滿,像斷了線一樣的淚珠子從眼眶一直流到下巴颏,青年秀氣的鼻子抽啜着,他已經很久沒哭過了,自從七百年前從柏桓雅室外聽到他與姬明月的閑談。

謝清玄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當時那個境遇,委屈、傷心難過,還有怒氣不忿,充斥着他整個人,胸口處又傳來陣痛,謝清玄捂着心房處,微張開嘴巴呼氣。

柏桓看到謝清玄落淚,似乎想起了什麽,怔愣在原地一會兒,他擡起手,想要半跪下,幫青年抹去眼下的淚痕,但最後還是垂下了手臂,什麽也沒說,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雖然柏桓已經走了,但謝清玄卻還沒緩過來,他将自己的頭像鴕鳥一樣埋進雙膝處,默默流着眼淚,他也說不清為什麽這麽委屈,這麽難受,不是已經對柏桓不抱有任何期待了嗎?為什麽柏桓這麽對自己,他還是那麽的難過。

*

謝清玄這樣待了好久,久到笙歌都要被太陽曬成鹹魚幹了,笙歌很貼心地沒有出聲打擾謝清玄宣洩情緒,他靜靜地吐着泡泡,整條魚躺在原地。

傍晚的時候,謝清玄終于掏出手帕,抹了抹眼角和微紅的鼻頭。

笙歌想:這個人族修士可真能哭,難不成是水做的?比他們鲛人族更适合在水裏生活……

謝清玄将在陸地上躺了一整天,險些變成鹹魚幹的笙歌又重新挪回了靈泉水中。

為了充分緩解被太陽曬過的疲憊,笙歌暢快地在水裏游了好幾圈,最後又停在了水坑中央,他浮在水面上,偷偷看着蹲在水坑邊沉默不語的謝清玄。

敏感的笙歌知道,眼前這個人族修士情緒很低落。他小心翼翼擺着銀亮的魚尾,游到離坑邊一丈遠的地方。

見水邊的青年完全沒有發現自己,還坐在原地發呆,笙歌又試探性地游得更近了些。

“你會說話嗎?”謝清玄突然出聲,将笙歌吓了一大跳,他趕忙深下水,只露出一縷藍黑的卷長頭發。“陪我說說話吧,說什麽都好。”謝清玄抱着自己蜷縮的雙腿,頭枕着手臂,輕聲說道。

他的聲音極輕,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水裏的笙歌耳力聰敏,還是聽到了。鲛人等了一會兒,可能是在心中糾結什麽吧,他又浮了上來。

寂靜的夜裏,只有風吹樹葉的婆娑聲。笙歌用極其蹩腳的人類語言,向謝清玄講述了他的家鄉。

鲛人沒怎麽與旁人交流過,适用人類語言還不熟練,講話斷斷續續的,但他的聲音卻極為動聽,像是來自深海的迷離梵音,謝清玄聽着他的話語,被柏桓攪動的糟糕心緒平複下了大半。

笙歌說到動情之處,擡頭是一輪當空的明月,從前他總是和自己的鲛人兄弟姐妹在深夜悄悄浮到海面上去,望着那美麗的圓月,他真的,好想回家……

好想,回家……

面容姣好的鲛人留下兩行清淚,晶瑩剔透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金光閃爍間,換做一顆顆圓潤飽滿的珍珠。

謝清玄瞪圓了雙眼,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成了貓兒瞳,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鲛人滴淚化珍珠,他伸手接住即将要滾落到靈泉水中的珍珠。

謝清玄捏着珍珠,借着皎潔明亮的月光打量着笙歌流下來的珍珠,珍珠散發着瑩瑩白光,亮如星子,實在是太美了……這是天地的造物,謝清玄不明白,這麽美妙神秘的種族為什麽會被稱作低賤。

謝清玄想起自己那頂漂亮的珍珠頭冠上還缺幾顆極品的珍珠點綴,這麽多年了,他眼光太高,着實沒看上什麽漂亮珍珠,如今瞧着笙歌流下的這幾顆便不錯。

他向來喜歡精致漂亮的東西,庫房裏已經收集了很多了,尤其是這種小飾品。

謝清玄毫不客氣,将珍珠裝進了自己的儲物戒中,“這幾顆珠子送我吧。”自己好歹也救了他一條命,叫他送他幾顆珍珠,不過分吧!

笙歌被謝清玄這副明目張膽、理直氣壯讨要東西的舉動看呆了。這個人族修士,竟然貪圖他的鲛珠,雖然這東西對他們鲛人來說并不算是什麽寶貴的東西,但是奴隸市場上卻常有鲛人被鞭笞至死,只因人族修士想要獲得他們的鲛珠來換取大量的財富。

笙歌有些戒備,人族修士是壞胚,雖然這個人好像和他們不太一樣,但是笙歌仍然擔心謝清玄會對自己不利,畢竟這人花那麽大價錢将他買回來,總要圖些什麽吧!

難道……難道是圖那個嗎?笙歌臉上一紅,他知道自己長得好,在家鄉時他就是不折不扣的美人鲛,想和他結成夫妻的鲛人多到能把深海溝填滿。

眼前這個青年,長得也極好,至少他在南海時,并未看過比謝清玄更好看的海族,如果,如果青年想跟他……的話,他似乎也可以考慮考慮。

謝清玄并不知道笙歌的心底的百轉千回,他激動地握住笙歌的手,“你幫我織绡吧!”笙歌的眼淚化作的珍珠都這樣得好看,那他織出來的绡也一定好看!

笙歌聽到和自己設想的完全不一樣的答案,有些呆愣,傻傻地啊了一句。

謝清玄眼中的興奮顏色完全蓋不住,“幫我織绡吧,嗯……我想要藏藍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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