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063章 第 63 章
“你說什麽?”柏桓眼神鋒利如刀, 仿佛沒聽清姬明月方才的話。
姬明月渾然不覺得自己得罪了柏桓,一條腿放在桌案上, 滿不在乎地又重複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話。
“我說,要娶長茗峰主謝清玄做道侶,三媒六聘,八擡大轎,風風光光迎他成為我的妖後。”
聽罷,柏桓一擺衣袖,一口回絕:“此事絕無可能。”
姬明月沒想到柏桓這樣幹淨利落地拒絕了自己,之前柏桓不是最煩謝清玄了嗎?自己如今幫他的忙,想把謝清玄弄回妖族去, 怎麽如今柏桓反倒是不肯了呢?
柏桓當然不肯, 他接了聞人樂的法旨,謝清玄的安危關系到整個修真界, 他必須将謝清玄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絕對不能讓姬明月将謝清玄帶回妖族。
柏桓心念又一轉,謝清玄如今已經七百多歲了, 他這個樣子年紀, 若是春情萌動起來, 也确實該找個道侶了, 放眼整個修真界, 除了自己, 沒人适合做謝清玄的道侶。
柏桓想,若是謝清玄當真要尋一道侶結契,他是願意做謝清玄的道侶的, 永遠護他敬他寵他。
畢竟,從前謝清玄最喜歡黏着他了, 不是嗎?
雖然結親的事情被柏桓一口回絕,但姬明月并沒有死了這個念頭,這些日子他到處搜集奇珍異寶,滿滿攢了十幾箱聘禮,若是謝清玄同他回了妖洞,姬明月便将整個洞府用黃金點綴,凡人說的金屋藏嬌,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
柏桓不同意,可不代表謝清玄本人不願意嫁與他。
于是姬明月将自己那十幾箱聘禮塞入了乾坤袋中,他帶着乾坤袋悄悄潛入了長茗峰。
輕車熟路進了謝清玄的卧房,姬明月渡劫受傷之時,曾用原形在長茗峰生活過一段時間,他自然認得謝清玄的卧房。
恍若無人之境一般進了謝清玄的卧房,卻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然還在睡着。
謝清玄身子不好,所以總是比平常人更加貪睡,如今正是入冬,起得便更晚了,越水宗的弟子連早課都做完了,而謝清玄竟然還在暖和的被窩裏舒服睡着。
姬明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起了逗逗這人的心思,實在是看他睡容十分讨巧。
姬明月剛從外面進來,渾身都還冒着清晨的寒氣,手也是冷的,于是他便悄悄将手伸向了謝清玄的領口……
謝清玄在睡夢中感覺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人敷了一個超冰的大冰塊,激靈一下便被凍醒了,才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姬明月一張帶着輕浮笑意的俊臉。
謝清玄被吓了一大跳,剛想叫出聲,結果卻被姬明月捂住了嘴巴,謝清玄嗚嗚兩聲,腦子有些懵。
自己的卧房內為何會出現一個陌生男人?
是的,謝清玄早已不記得姬明月姓甚名誰了。
從前總是記着姬明月,是因為那次他與柏桓在雅室內閑聊,姬明月曾出言诽謗過他和他師尊,故而謝清玄記仇記了整整幾百年。
可是那次他坑了姬明月,在姬明月的渡劫丹藥裏偷偷加了料,也算是報了仇,他們兩人的恩怨就算是了結了,所以謝清玄便将姬明月這個人從記憶裏徹底清除,是以謝清玄早就不記得姬明月姓甚名誰。
“好阿玄,你別叫出聲,我是偷偷瞞着柏桓來的,你若是叫出聲,被他知曉,我倆都吃不了兜着走。”
謝清玄被他一聲阿玄叫得一臉懵逼。這誰啊?一大清早闖進他的卧房,又将他捉弄醒,而且還自來熟叫他阿玄!
謝清玄扒開姬明月的手,“你是誰?小毛賊當真無禮,這裏可是越水宗長茗峰。”
姬明月一聽謝清玄叫自己小毛賊,瞬間來了勁兒,“是啊,我不僅是個小毛賊,還是個偷香竊玉的小毛賊呢。”
他暧昧地拂過謝清玄耳邊的長發,發現謝清玄耳廓上空無一物,“我走之前給你留下來的孔雀翎羽呢?”
謝清玄皺着眉頭別過臉去,“什麽孔雀翎羽,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他們孔雀一族,一尾只有一只孔雀翎羽,非伴侶不贈,謝清玄怎麽說丢就丢了呢?姬明月急切地追問道:“你再好好想想,将翎羽放在哪裏了。”
謝清玄有些不耐煩,這到底是個什麽怪人,“我說了,我不認識什麽孔雀翎羽,你東西掉了就去別處找,不要在我的卧房裏發瘋。”
“你忘了嗎?我走之前曾親手将一枚翎羽狀的金色耳挂戴在你左耳上,那便是我五色神光孔雀一族的命定翎羽。”
聽姬明月這麽一說,謝清玄總算對這勞什子孔雀翎羽有了些印象,他确實曾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左耳多了一枚陌生耳挂。
謝清玄回憶着他将耳挂放在何處,在梳妝臺的匣子裏翻翻找找,終于在匣子最底下找到了那枚金色的翎羽狀耳挂。
他将耳挂交到姬明月手上,“喏,這麽重要的東西,下次別再弄丢了,否則旁人撿到,見它精致好看,便不給你了。”
姬明月用手指撫摸了幾下孔雀翎羽,又親手将耳挂戴在了謝清玄的左耳上,然後還輕輕吻了吻謝清玄的額頭。
這是旁人第一次吻他。
謝清玄驚得一下蹦出去老遠,他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自己額間不存在的唇印。
話本上說,只有兩心相悅之人才能親吻,若是有人不經同意便親吻,那就是調戲!在話本裏,惡霸總是會調戲良家婦女,而惡霸的下場就是被狠狠修理一頓,然後屁滾尿流地逃跑。
謝清玄瞪着方才偷香一吻的姬明月,因為憤怒的原因,他的琉璃眸子睜得圓圓的,像只鴛鴦瞳的貓兒,樣子惹人憐愛極了。
姬明月越看謝清玄越是心花怒放,這世上怎麽會用這麽靈動的人兒呢?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擊在他心上,看見這人,他的心沒有一刻是寂靜的。
謝清玄怒目而視,他心思純淨,完全沒有察覺到姬明月對自己的那些不可言說的小心思。
“你這輕佻的小毛賊,還不快滾出去,否則別怪我手中的長劍不客氣了。”謝清玄甚至将自己的佩劍祭了出來,厲聲威脅道。
姬明月已是大乘期的妖修,謝清玄不過才金丹,哪怕自己站着不動讓他刺,謝清玄也傷不到自己分毫。
姬明月赤手空拳向謝清玄走去,絲毫不在意謝清玄的劍尖已經抵住了他的胸口。
“我可不是小毛賊,是你夫君。”姬明月含笑道,他有心逗逗謝清玄。
“你胡亂說些什麽!”謝清玄擡劍便砍,他雖然覺得姬明月可惡,但還不想傷人性命,所以即便握着靈劍,也沒有刺向要害,只砍中的姬明月的胳膊。
哪知自己的靈劍卻像是砍在了玄鐵之上,對面那個小毛賊毫發無傷。
姬明月徒手握住了謝清玄的劍尖,謝清玄連忙将靈劍往回抽,結果卻死活掙脫不開。
只見姬明月雙指輕輕一彈,劍身便開始劇烈抖動,抖動的力度一直傳到劍柄,謝清玄握着劍柄的手掌瞬間就像是被點了麻筋一般,他立刻握不住劍,手一松,他的佩劍便到了姬明月手上。
謝清玄大吃一驚,意識到自己的修為不敵此人,連忙準備向門外跑去,結果還不等自己摸到房門,姬明月便搶先一步攔住了他。
謝清玄被人攔腰抱起,他張牙舞爪地想要睜開男人的桎梏,又踢又踹。姬明月覺得自己好像正抓着一條滑不溜鳅的魚兒,魚兒正全力掙脫自己的懷抱,可奈何自己力量弱小,始終逃不開主人的掌控。
姬明月将謝清玄一路攔腰抱到了床榻邊,他輕聲安撫着躁動不安的謝清玄:“天地良心,我什麽都不幹,只想這樣安安靜靜同你說會兒話。”
謝清玄哪裏信他的鬼話,這人偷偷潛入自己的卧室,又不由分說輕薄了自己,定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謝清玄脾氣向來不好,而且做起事來也是不管不顧,明明知對面的男人比他修為高出很多,可還是不留情面,一巴掌甩在姬明月的俊臉上。
巴掌聲十分清脆,姬明月被他打得一愣,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俊臉,臉色瞬間便黑成一片,他長這麽大,被父皇寵在手心裏,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姬明月鉗住謝清玄細白的兩條腕子,故意陰測測地吓謝清玄,說道:“你這樣的,在我們妖界就是不守婦道,若是哪個妖婦敢對自己的夫君動手,在妖界那可是要被夫君關在妖洞裏,日日欺負的。”
姬明月靠他靠得很近,兩個人的呼吸幾乎糾纏在了一處,謝清玄被姬明月壓在軟榻上,像只被翻了肚皮擱淺的魚兒,怎麽掙紮也動彈不得。
謝清玄對姬明月生氣地喊道:“我才不是你的勞什子妖婦,打你就打你,誰讓你先對我無禮的!”
姬明月一條腿也橫在謝清玄身上,更壓制了他的反抗,他渾不在意地哼笑道:“誰說你不是我的妖婦了?你還不知道吧,方才我同柏桓提親了,拉了十幾箱的聘禮,他早就将你許給我了,你師兄柏桓說了,十日之後,便送你出嫁,嫁到我們妖界,做妖後,馬上這不就是我的妖婦了嗎?”
他故意調笑謝清玄道:“小妖婦,先來叫聲夫君聽聽。”
謝清玄被姬明月一句小妖婦叫得又羞又氣,更加用力掙紮了起來,可是他才被姬明月從床榻上驚醒,身上只穿着一件很薄的中衣,衣帶松松垮垮地系着,此時拼命掙紮之下,衣領松了一半,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來。
姬明月被眼前雪一樣的白晃了眼,一時失神,竟然讓謝清玄掙脫了出來。
謝清玄也顧不得自己衣衫不整,慌忙向門口處跑去,結果卻迎面撞上站在門外,舉起手臂準備敲門的林淨霜。
兩個人因為慣性,撞成一團,林淨霜的反應比自己的思考還快,他一把攬住謝清玄的腰,兩人一起倒在地上,只不過墊背的是他自己。
謝清玄比林淨霜矮了大約一個頭,于是他的腦袋便狠狠磕在了林淨霜的下巴處,撞得身下人悶哼一聲,雙手也抵在了男人胸口。
謝清玄慌忙想要起身,結果半褪不褪的衣衫徹底散了。
姬明月的占有欲驚人,他已認定謝清玄為自己的道侶,怎能親眼看着謝清玄同別的男人糾纏在一處呢。
他跨着流星大步,一把将謝清玄從林淨霜身上拉起,還一邊小聲嘟囔道:“果真不守婦道,這樣與其他男子輕浮,合該被關在妖洞裏,日日夜夜被迫承歡。”
謝清玄忙着揉自己撞疼了的額頭,并沒有聽清姬明月說了什麽,但姬明月的話卻一字不落地傳到了林淨霜的耳朵裏。
林淨霜眼神淩厲,一柄長劍淩空出現,呼嘯着刺向姬明月。他本不是個沖動的人,但聽到那些話,心頭竟突然迸發出一股怒氣。
姬明月是大乘期的妖修,雖然是背對着林淨霜,但是仍然通過強大的神識,捕捉到了身後的危險。
姬明月衣袍一甩,那柄長劍竟然瞬間調轉了方向,反而向着主人林淨霜襲去。
林淨霜瞳孔一縮,身手也不含糊,一個閃身便躲了過去。但姬明月卻沒就此罷手,他眸中洩露出一絲恐怖的殺氣,五指化爪,竟然只取林淨霜咽喉。
姬明月出生在弱肉強食,強者為尊的妖界,盡管他平日裏總是放浪不羁,但也并非全無戾氣,他被比他資歷小上許多的林淨霜偷襲,殺意與怒氣都激起了大半,此時出手,必然要取林淨霜的姓名。
謝清玄大驚失色,本想飛身上前攔下姬明月這一擊,結果卻見林淨霜身輕如燕,腳下的步法很是精妙,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過了姬明月的攻擊。
林淨霜踏的步法正是他在那方修真小世界裏自創的絕學——踏霧摘星,所以姬明月雖然步步緊逼,但林淨霜卻應對得游刃有餘。
謝清玄見姬明月着實是個危險人物,招招式式都奔着要了自家小徒弟的命去,于是連忙施法,撕裂長茗峰的護峰結界,結界一碎,整個越水宗便會知道有敵入侵長茗峰,滿宗修士都會前來支援。
正在雅室中打坐靜神的柏桓,心緒始終無法平靜下來,他的腦海裏始終浮現出姬明月笑意晏晏地向他讨要謝清玄做道侶的模樣。
柏桓此時驟然在雅室之中聽到尖厲刺耳的警報聲,立刻睜開緊閉着的雙眼。
長茗峰?有敵襲?
柏桓拎上自己的佩劍,三步并作兩步,立刻出了雅室,禦劍前往長茗峰。
一路飛馳進了長茗峰,一同趕到的,還有越水宗各峰的長老和弟子,衆人見着眼前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只見今早還載着十幾箱聘禮浩浩蕩蕩來越水宗提親的妖族小殿下,竟然像發了瘋一般,對着一個越水宗小輩出手,且還招招狠厲。
而且更詭異的是,長茗仙君竟然還焦急地站在一旁,看神色,似乎很是擔心那名小輩被姬明月傷了。
更更詭異的是,長茗仙君竟然還衣衫不整,胸前裸露着一大片雪白,甚至連足都是赤着的,這明顯是剛從床榻上下來。
試問現在都已經日上三竿了,有哪一個修士還在睡着的?這時候還穿着輕薄的寝衣……
該不會是長茗仙君與那小輩白日裏偷情,結果被上門提親的妖族小殿下抓了個正着,妖族的小殿下怒從心頭起,要劈了這個與自己未婚妻糾纏不清的小輩,長茗仙君見情夫受傷,于是急忙從榻上下來,連衣衫都來不及整理……
謝清玄不知衆人腦補了怎樣一出狗血奇幻大戲,非常放蕩不羁地敞着衣衫,掠到衆人跟前,大聲吼道:“你們都發什麽愣?難不成真看着我徒弟被人打死啊!”
衆人不自覺将目光移到謝清玄身上,怎麽說呢,此時的謝清玄非常不雅觀,并非是邋遢的不雅觀,而是這種不雅觀多了許多別的意味。
此時謝清玄并未束發,一頭青絲如瀑布般傾瀉下來,沖淡了他作為男人的淩厲之感,而且青年又有一身牛奶肌膚,裸露出的皮膚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簡直白到發光,甚至連未着鞋襪的腳掌都十分精致,本來謝清玄的長相便是豔麗那一挂的,長發垂腰間,此時竟然讓人有些分不清是男是女。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到謝清玄身上,可他卻無知無覺,其實也不怪謝清玄遲鈍,長茗峰上沒幾個人,所以他向來是怎麽随意怎麽來,有時夏日炎熱,他甚至還在房間裏打着赤膊,下頭只穿着一條絲綢亵褲,啃西瓜呢。
柏桓的臉色鐵青,他揚了一下手,衆人看懂他的意思,連忙告退。
于是長茗峰上只剩下謝清玄、柏桓、林淨霜、姬明月四人。
被柏桓趕下山的幾名小弟子互相小聲咬耳朵道:“可惜了,本來還想看出好戲呢……”
“看個屁啊,你沒見剛才掌門尊上的臉色有多難看,誰敢待在那兒,找死嗎?”
“大約是因為長茗仙君的緋聞又多了幾條吧。掌門尊上覺得長茗仙君有損越水宗形象,所以才那般惱怒的。”
“是啊,從前師祖飛升之前,外頭便總是有那些風言風語,如今師祖已然飛升,關于長茗仙君的桃色緋聞總算是消停了兩年,可是今日的事情一鬧開,也不知道外頭怎麽編排呢!掌門尊上最是嚴厲,自然是生氣的。”
“啧啧啧,我看不像……”那名男弟子不以為然道:“你們就沒覺得,掌門尊上那臉色鐵青得像是自己被人戴了綠帽子嗎?”
聽男弟子那麽一說,衆人紛紛啊了一聲,頗有一點恍然大明白的感覺。
“我艹,你別說,掌門尊上的那個樣子,煞氣直冒之餘,似乎确實還多了些別的。”
“是這麽一回事,從前魔族入侵的時候,掌門尊上讓衆弟子一同迎戰,說師門衆人必須同仇敵忾,可今日大家的目光都不自覺集中到長茗仙君身上之時,掌門尊上便揮手讓咱們全都退下。”
“啧啧啧,如此說來,長茗仙君還真是個藍顏禍水啊。”
“确實……不過長茗仙君,他長得可真好。”
“怎麽?你也被迷住了?”
“你……你不要胡亂說……我我我喜歡女子的……”
*
長茗峰上,柏桓按了按太陽穴,良久之後,臉色好看一些了,這次拉過謝清玄的手臂,将謝清玄的衣帶系好。他低眸一瞥,目光無意之間便落到了那兩點嫣紅之處,好像雪天雪地裏生出的一支帶雪紅梅。
柏桓輕輕撚了撚謝清玄的衣帶,頭一回覺得自己的定力欠佳,道心不穩。
他開口對謝清玄講話,也不知怎麽的,喉嚨有些暗啞,聲音低沉:“你回房去,穿好衣衫,不要出來,外頭的事情,無需操心,我自會料理了姬明月。”
柏桓祭出自己的佩劍,同姬明月的白骨長鞭纏鬥在了一起,他一把扯過林淨霜的胳膊,将他丢出了戰局。
林淨霜也不逞強,他如今不過金丹期的修為,憑借着踏霧摘星步法才不至于被姬明月打傷,若是時間久了,他也堅持不住,于是林淨霜果斷将姬明月這個難纏的對手扔給了柏桓,自己則進了謝清玄的卧房。
林淨霜一看內室沒見着人,又在外間繞了一圈,這才看見開了一扇小窗,倚靠在窗邊觀戰的謝清玄。
青年看得認真,嘴裏還念念有詞:“打死他,打死他,打死這個不要臉的壞東西。”
林淨霜搖搖頭,也不知說什麽好,他走過去,拉開謝清玄的衣袖,發現青年兩只手腕處都多了一圈紅痕,似乎是被人大力攥着手腕才落下的痕跡。
謝清玄皮膚不僅白,還被各種沐浴的靈泉湯藥養得很嬌貴,稍微用點力氣就能留下一層紅豔豔的印子。青年平日裏走路總是不用心,時常碰到哪裏,白皙的肌膚上經常青一塊紅一塊紫一塊的。
林淨霜這十來年在謝清玄身邊,幫他抹藥抹得次數多了,看見青年身上出現的紅印子都快成條件反射了,于是他從儲物戒裏拿出一盒冰肌玉膚膏,非常自覺地為謝清玄抹藥,動作和步驟熟練地讓識海裏的白蓮花弱受養成系統看得有些心肌梗塞。
柏桓與姬明月都是大乘期的修士,一時之間竟然誰也奈何不了誰,勝負難分,不過柏桓出劍兇狠毒辣,絲毫沒有顧念兩個人多年的至交好友之情,逼得姬明月連連後退,有些招架不住。
明知柏桓生了氣,可姬明月還在他跟前不知死活地挑釁,“我道你這厮為何不同意我與阿玄的親事,原來你竟也有非分之想,你這樣惱怒,我可從未見過,難不成你還想強占你師弟?”
“可奈何我與阿玄早已兩心相許,柏桓,你可不要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事!”
姬明月滿口胡言激怒柏桓,但柏桓卻将唇抿得死死的,一言不發,只專注兩人的鬥法。
可姬明月這厮慣會得寸進尺的,還在滿嘴胡咧咧:“世人皆以為你柏桓光風霁月,皎皎君子,其實誰都不知道,你這厮是個道貌岸然的壞胚子,觊觎嫡親師弟!”
“信不信聞人樂知道你這點見不得人的心思之後,氣得直接下凡來清理門戶啊?”
謝清玄聽着姬明月那些胡言亂語,又聽他如此編排自己與柏桓,竟然最後還扯上了師尊,一口氣提不上來,氣得險些心疾發作,不過好在他揪住了胸口的衣襟,這次舒緩上來一口氣。
這小毛賊實在猖狂,謝清玄忍無可忍,繞着房間走了一圈,卻也沒看見有什麽趁手的暗器,轉了個頭,忽然見到臺子上擺着一個手掌大小的青銅花瓶,他頓時眼睛亮了亮。
謝清玄将花瓶裏的那些花拔出,随意扔在地上,然後拎起花瓶便出了房門,沖着姬明月便将那樽死沉的青銅花瓶丢了過去。
他準頭還不錯,專往姬明月後腦勺上砸,可結果姬明月奸詐狡猾得很,他身法詭異,竟然引得柏桓到自己跟前,一個轉身,陰差陽錯,讓柏桓為自己擋了謝清玄一記花瓶。
謝清玄眼見自己是收不回手了,眼睜睜看着那個死沉的青銅花瓶狠狠砸在柏桓頭上。
謝清玄驚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見柏桓被他砸破了額角,青銅花瓶掉在他腳邊,還向前滾了兩圈,原本俊逸出塵的青年,半邊玉面都被鮮血染紅,連雪白的道袍上都沾染上了血漬。
姬明月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他還從沒見過柏桓如此狼狽過呢,有趣有趣,當真是有趣。
謝清玄見自己竟然失手将柏桓砸了個頭破血流,一時間又心虛又害怕,他有點怵柏桓,緊張地攥了攥拳頭,一時也不敢過去和柏桓講話,再三猶豫還是悄咪咪地關上了房門,好似這樣就如同自己從未出來過。
柏桓的怒氣再也壓不住了,只覺得自己不僅額頭火辣辣的,連一向沉靜的靈臺都如同置于烈火之上,他臉色更加陰沉了,看了一眼謝清玄緊閉的房門,又看了一眼玩世不恭的姬明月,陰測測道:“好好好,很好。”
柏桓真是動了大氣,他将自己的佩劍擲于地上,左手掐了一個劍訣,受到柏桓的召喚,越水宗山門處,規訓石之上的一柄長劍劍身顫抖不已,似乎即将從規訓石之上飛出。
姬明月還不知自己要大禍臨頭,當年聞人樂飛升之時,并沒有将自己的佩劍破天帶上九重天,反而将他的破天留了下來,就插在越水宗的規訓石之上。
破天之劍除了能被它的主人北鬥劍尊聞人樂操控,柏桓也能召喚出它,只因聞人樂将破天的劍訣傳授給了柏桓,聞人樂有言,越水宗危急存亡之刻,掌門可憑劍訣驅使破天之劍。
可如今……還并非越水宗危急存亡之時……柏桓竟然這麽大陣仗,喚出了破天。
越水宗諸峰震蕩,衆人皆大驚失色,還以為地動了。
柏桓右手握着通體寒冰的破天,目光沉靜地看着姬明月,破天身上帶着渡劫老祖的威壓,姬明月暗道一聲玩大發了,他不過嘴賤譏了柏桓兩句,這厮竟然将聞人樂那老不死的破天都拿出來了。
姬明月是個識時務的,他立刻化作孔雀遁走,柏桓一劍飛出,長茗峰半個山頭都被削了去,亂石砸中姬明月的一條右腿,姬明月瘋狂撲棱翅膀,自己這條腿鐵定是折了,他臨走還不忘給柏桓添堵,最後留下一句千裏傳音:“好你個柏桓,我與你多年摯友,你竟然因為對你師弟起了不可言說的心思,被我識破,惱羞成怒,便出手傷人!”
姬明月的聲音很大,不僅整個越水宗都聽到了,連越水宗方圓百裏的修士都聽得清楚,紛紛相互八卦。
“聽說越水宗的新宗主,哦就是那個北鬥劍尊的嫡親大弟子,戀慕自己的師弟,沖冠一怒為藍顏,将妖族的皇子殿下打傷了呢!”
“啧啧啧,我聽說啊,打得挺狠,他倆原是相交數百年的摯友,為着他師弟,柏桓将姬明月的腿都打折了呢!”
“他師弟?是哪位啊,未曾聽說過呀……”
“他師弟在修真界沒什麽名號,是個修煉廢柴,拜入北鬥劍尊門下七百載,連元嬰都不曾達到。”
“好家夥,修煉整整七百年,母豬都能結元嬰了吧,聞人樂竟然沒将他逐出師門?”
“你懂什麽啊,大宗門,那裏邊兒的事兒可髒着呢,沒準兒說不定啊,聞人樂還……”茶寮中的男人對自己身邊滿臉疑惑不解的人輕聲密語幾句,随後兩個人便相視而笑。
“照你這麽說,這柏桓仙君早就對他師弟有了別樣心思,只是礙于他師尊北鬥劍尊,不敢表達?”
“不過一個男人而已,難不成是天仙下凡啊,怎就讓師徒兩人如此着迷?我看啊,就是你等的無稽之談!”
“未必全是無稽之談。我有幸曾去越水宗為劍尊賀壽,曾與謝清玄有過一面之緣。當真是長得極好的,我覺得比那個什麽封為天榜第一美人的岚州仙子要好看。”
說話這人只遠遠看過謝清玄一眼,許多年了,他其實也記不清謝清玄究竟長什麽樣子。
只是當年寒山滿覆冰雪,那人着一襲緋紅鲛人绡,外罩一層雪色薄紗,長身玉立在木板橋頭,背後是五十裏平湖的佛手金蓮。這一幕,當真是叫人記了好久。
他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修士,雖然也一起跟着去了平湖,卻不能上前去,只默默站在人堆裏,遙遙望上一眼。
未能清楚目睹當年的瞬息芳華,他始終是覺得平生大憾。
……
謝清玄對于修真界衆人的讨論全然不知,雖然沒幾個人見過他,不過他的大名卻在修真界遠播……委實出了把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