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066章 第 66 章

謝清玄再次睜眼醒來, 映入眼簾的是藕粉色的紗帳,他捂着昏沉的腦袋, 怎麽也記不清自己為何身在此處,看這房間的陳設似乎是個女子的卧房。

他怎麽會在這兒?

這屋子裏也不知點的什麽香,味道甜膩熏人,聞着渾身提不上力氣,謝清玄嘗試着運轉自己體內的靈氣,發現自己的周身大穴被人封了起來,這時他方才明白,自己這是被歹人綁架了!

謝清玄趕忙從床榻上下來,也顧不得沒穿鞋, 赤着足便走到門前, 他用力扯了扯門扣手,果然拉不開房門, 門那邊出不去, 甚至連窗戶都被人下了禁制。

用不了靈氣,門窗又都被封死, 他這回是插翅難飛了, 謝清玄心中不由得害怕起來, 此時才開始後悔自己不該一聲不吭地從客棧出來。

但是他又轉念一想, 安慰自己道:左右不過是劫財, 他将儲物戒裏的東西交出去便是了。

就在謝清玄逃脫無門, 心中正郁悶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響了,讓謝清玄意外的是, 進來的竟然是個女子。

她正是在菜館裏的那名紅衣女人。只見紅衣女子唇角勾着一絲媚色笑意,步履款款, 走到羅漢床邊,她的手腕還系着一只銀鈴,女子對謝清玄絲毫沒有避嫌,徑直躺在了羅漢床上,身姿柔媚,她的衣衫極其裸露,裙擺的開叉一直延伸到了大腿處,渾身都透着魅惑,像畫本裏的美女蛇。

謝清玄看得一臉懵逼,他迅速在記憶裏檢索了一圈,發現自己确實并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

“閣下為何要将我擄到此處?”

女子對謝清玄笑得暧昧,一手撐着頭,慵懶道:“自然是看小郎君生得仙姿玉色,我瞧着心中實在歡喜,所以才特意叫人請你來這裏做客的。”

謝清玄恍然大悟,書上說的一見如故,果然是真的,這名女子原來是想同自己交朋友,只是手段激烈了點,原本被人莫名其妙擄到這裏來,謝清玄很生氣,但此時想明白其中關竅,他又立刻歡喜起來。

謝清玄自小養在空無一人的長茗峰,越水宗的人又不喜他,所以他從小到大都沒交過朋友,如今有人竟然願意主動與自己做朋友,謝清玄哪能不興奮?

青年聽了柳如煙的話原本怒目而視卻轉而莞爾一笑起來,燭光熠熠映在青年精致的眉眼上,像是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聖光,柳如煙不由得看呆。

柳如煙十八歲便繼任合歡宗宗主,幾百年來采補男人無數,俊美的男子她見得多了,但是眼前的這一個,還是讓柳如煙眼前一亮。

她見到青年第一眼時,腦子裏便忽的蹦出國色天香這個詞來,雖然國色天香這個詞被用來形容一個男人,聽上去十分滑稽可笑,但任誰見到這個青年,便只覺得猶嫌不足。

謝清玄不知道怎麽和人做朋友,但又不想表現得太過冷漠,傷了旁人的心,于是故作輕松地尴尬道:“你早說嘛,幹嗎這樣将我擄過來,吓得我還以為遇到了歹人劫財。”

柳如煙聽得一愣,她本以為青年是個有倔強風骨的,沒想到也是個下賤的軟骨頭,和自己身邊那些男寵們,也沒什麽兩樣。

柳如煙頓時對謝清玄沒那麽大興趣了,可惜了這張好容顏……

“不會有人劫財的,若是要劫,也只能劫你的色……”柳如煙從羅漢床上站起身,緩緩走到謝清玄面前,塗着嫣紅豆蔻的長甲緩緩劃過謝清玄并不突出的喉結,用很暧昧的語氣接着又說道:“我……也是劫色的。”

謝清玄頓時漲紅了臉,他幾乎沒怎麽和女人接觸過,本想将柳如煙推開,但看了一眼女子那傲人的胸部,又打消了這個年頭,只好自己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謝清玄面對柳如煙的調戲,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僵硬着站在原地。

見青年不搭話,柳如煙也懶得和這種沒骨頭的軟胚子廢話,她又重新坐到羅漢床上,霸道得像個揮斥萬軍的女将軍,對謝清玄道:“跟着本宮吧,拜入我合歡宗門下,好好伺候本宮,從今往後天材地寶少不了你的。”

謝清玄聽到她報出合歡宗的名號,一時怔住在原地,他自然知道合歡宗,合歡宗以雙修采補入道修煉,多為正派修士所不齒,不過謝清玄對合歡宗沒那麽多歧視,他反應很快,問出來的話都沒過腦子,“合歡宗不是從不收男弟子嗎?”

柳如煙聽到謝清玄的疑問,不由得嗤笑一聲,他還真看得起自己,“誰說你有資格成為合歡宗弟子了?你只不過能做本宮後院裏的一個面首而已。”

謝清玄聽到面首這個充滿侮辱性的字眼卻并沒有勃然大怒,他第一反應就是:“不行的,我是越水宗的人。”

柳如煙聽他說是越水宗的人,愣了一下,她可是觊觎柏桓好久了,只不過柏桓修為高強,人又油鹽不進,難以讨好,不願與自己歡好。明明同是越水宗的人,怎麽差別就這麽大呢?

柳如煙笑着說道:“越水宗的小弟子,你今日先從了本宮,本宮明日便向越水宗要你,柏桓還不至于連一個小弟子都不肯給我。”

柳如煙纖腰一晃,走到謝清玄面前,雙臂攀上他的脖子,她比謝清玄矮了一頭,兩個人這樣貼在一起,親密宛若情人,甚至柳如煙溫熱的呼吸都噴灑在他的脖頸處,激得謝清玄身子一抖,連忙一掌将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推了出去。

柳如煙沒料到他竟然會推開自己,一時不慎竟然被謝清玄推倒在地,本就松散的衣衫瞬間掉了一大半兒,露出她白淨圓潤的肩頭。

“姑娘,您還是別再說笑了,趕緊放我離去吧,不然一會兒我師侄們見我久久不歸,怕是要着急了。”

柳如煙一聽謝清玄想走,暗道一聲欲拒還迎,她懶懶躺在地上,對着謝清玄伸出一只白玉無瑕的手,意思是叫他将自己扶起來。

謝清玄嘆了一口氣,覺得此生自己最大的耐力都花在了柳如煙身上,他握住女子柔弱無骨的手掌,用力将她從地上拉起,哪知柳如煙賊心不死,借着謝清玄拉自己的力,登時又倒在他身上。

這下謝清玄真是被惹毛了,他一把扯下如狗皮膏藥般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連語氣也變得不客氣起來:“馬上将門打開,否則我便要對你不客氣了!”

柳如煙見他如此不識好歹,也生氣起來,冷笑道:“哼,敬酒不吃吃罰酒。本來看你是越水宗的,本宮心裏愛屋及烏,對你也存了一分憐惜之情,如今看來,也是枉然。”

柳如煙也是個修士,這些年她采補之術受益不小,如今修為已經到了元嬰巅峰,她捏住謝清玄的下巴,将謝清玄牢牢禁锢住,竟然如鐵手一般,讓他掙脫不得。

柳如煙冷笑着将一瓶不知名的液體灌進謝清玄嘴裏,謝清玄拼命掙紮想要把嘴裏奇怪的液體吐出去,結果卻被柳如煙死死捂住口鼻,直到謝清玄被迫将那怪水全部吞下。

謝清玄扣着喉嚨,卻什麽也吐不出來,他恨恨問道:“你這瘋婆子,到底胡亂給我吃了什麽東西?”

柳如煙拿出袖中的手帕,慢條斯理,一根一根将自己的手指擦幹淨,然後将手帕團成一團,扔在地上。

“這是本宮最近新琢磨出來的春情散,還沒有給別人試過,今日算你有福氣了。”

柳如煙留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便離開了房間,門啪嗒一聲又重新閉了個嚴實,任憑謝清玄怎麽砸門,那扇木門都屹然不動。

謝清玄正琢磨自己要如何逃出去,可是沒想到他身上竟然漸漸開始發熱,從腹部的金丹開始,一種奇怪的燥熱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甚至好似連血液都沸騰了。

謝清玄松了松領口,定然是因為那瘋婆子臨走之前給他灌的怪藥的緣故。

謝清玄喘着粗氣,頭暈眼花,心還怦怦直跳,他怕自己在此時心疾發作,趕緊到床邊坐下。

他盤腿而坐,運起靈氣調息一會兒,結果身上的燥熱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愈來愈明顯,謝清玄渾身冒汗,貼身的亵衣都濕透了,黏糊糊地附在身上,難受極了。

他将自己的外袍悉數脫下,心想這樣總能涼快會兒吧……

謝清玄摸了摸自己的臉和額頭,果然十分滾燙,甚至連肌膚也泛紅一片,好像快要爆炸一般。

春情散藥效發作,謝清玄渾身卸了力氣,癱軟在床榻上,雙手抓着被褥,大汗淋漓,青年的眼神漸漸迷離,他此時心智早已潰散,只遵循着自己的本能。

謝清玄險些被逼瘋,不由得啜泣出聲,眼裏沁出水,朱顏既醉,淚痕點點,整個人既漂亮,又脆弱。

眼前的這一幕,哪怕是清心寡欲的佛子看了,也要狠狠閉上眼睛……

林淨霜悄悄破開隔壁牆,鑽進房間之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他愣了一下,然後垂下眸子,立刻上前去,想将謝清玄從床榻上拉起來。

結果他的手掌剛碰到青年的手腕,便被那猛烈的熱度一燙,指尖微微發麻。

謝清玄迷迷糊糊間感覺好像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那人身上帶着一股清甜的冷,像炎炎夏日裏的冰,貼着他,一定很涼快吧,謝清玄迷迷糊糊想到。

于是他像只八爪魚一般,手臂死死攬住林淨霜的脖頸,兩條腿盤上林淨霜的腰,整個人像只樹袋熊般挂在人身上。

林淨霜想将謝清玄從自己身上弄下來,結果怎麽也掙脫不開……

林淨霜深吸一口氣,眼睛狠狠閉了閉,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最後破罐子破摔,一手兜着青年的屁股,另一只手虛虛攏着他的肩膀,像抱小奶娃娃一般,将青年抱起來。

青年身上的衣衫早就掉了一大半,他擁着謝清玄,隔着那層薄薄的裏衣,甚至能感受到青年肌膚上那燙人的溫度。林淨霜愣了一會兒,趕緊将自己的外袍脫下來,将謝清玄整個人裹住,只留一個頭在外面。

林淨霜在臨走之前,還丢了一個木傀儡在床上,傀儡瞬間便化作謝清玄的模樣,他修的傀儡術不算精致,只能騙過人一會兒,過不了多久就會露餡,于是林淨霜不敢耽擱,趕忙抱着謝清玄跑路,還順道将自己破開的石牆封好。

林淨霜帶着謝清玄一路小跑,終于逃出柳如煙的勢力範圍。林淨霜本該帶人回客棧,但是謝清玄如今這個樣子,帶回客棧還是有些不妥,所以他便将青年一路帶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密林裏,打算等謝清玄恢複神志之後,兩人再一起回客棧同衆人彙合。

林淨霜從前也中過迷情藥,難受是難受了些,但只有心志堅毅,總能挺過去,不洩元陽的。但他實在高估了謝清玄了……

林淨霜将青年放在一棵大樹根底下,結果他剛抽出手臂,青年便眼神迷離地哼唧一聲重新貼上來。

林淨霜沒有料到,明明已經中了藥的青年,竟然會猛然發力,他一時不慎便被謝清玄推倒在地。

謝清玄将人撲在地上,自己的唇也好巧不巧印在男人微涼的薄唇之上。他頓時好像得了趣兒一般,燥熱的身子像是吻上了一個大冰塊,好舒服……

男人的目光幽深到令人不辨神色,他直直看着謝清玄,最終還是什麽也沒做,任命地為青年調息起來。

因為春情散的緣故,青年體內的靈氣十分混亂,林淨霜伸出一縷靈力,緩緩進入謝清玄的靈田,十分耐心地為他梳理體內亂竄的靈氣,也許等靈氣疏散開來,就能讓謝清玄恢複靈智了吧。

但是林淨霜沒想到,這春情散并不是普通的迷藥,是柳如煙特意研制出來的新藥,一旦接觸到另一股靈氣,春情散的藥力便會立刻鑽入對方身體裏,兩個人都會受到迷藥牽引。

等林淨霜發現時,已經晚了,藥力已經牢牢附着到他的金丹之上,金丹運轉着将春情散的藥力瞬間順着靈脈流經四肢百骸,林淨霜發覺之後,立刻便切斷了自己在謝清玄身體裏的那縷靈氣。

他哪裏想到自己縱橫了這麽多年,有一日竟然栽在了此等不入流的手段上。

林淨霜靈臺險些失守,他差點栽倒在地上,手疾眼快用一只手掌撐住了地面。

偏生謝清玄這厮還渾然不知,專往林淨霜身上湊,現下兩個人都中了招,這下徹底麻煩了。

清幽的月光之下,青年精致的容顏竟然像山中精魅一般,比起平日好像又多了一絲讓人欲罷不能的情.欲.

林淨霜突然想起自己曾在謝清玄桌上拿過的那本男男色書,還有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在春情散的作用之下,他甚至都有點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了。

謝清玄腦子迷迷糊糊掙紮間一頭撞進林淨霜的懷裏,他柔軟且火熱的唇瓣正巧貼在了林淨霜敏.感的脖頸上。

林淨霜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瞬間崩斷,他喘着粗氣,一把抓過謝清玄的肩……

謝清玄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迷迷糊糊覺得自己的嘴唇火辣辣地痛,他被人親得有些難受,掙紮着想從那人的懷裏掙脫出來。

林淨霜識海裏的白蓮花弱受養成系統徹底崩潰,本來劇情已經像脫肛的野馬一般了,如今白蓮花弱受竟然還跟炮灰男配卷到了一起,殺了它吧,就現在!

誰來告訴它,為什麽這個本該嬌軟易推倒的萬人迷弱受會變成現在這個啊!啊!啊!啊!

系統一連發出好幾道警報,但是它的宿主就像是餓了十天半月的野狗,抓住謝清玄這個肉包子狼吞虎咽。

那羞人的聲音,連系統都聽着辣耳朵,最後它忍無可忍,将系統的電擊懲罰等級開到最大。

林淨霜被一陣恐怖的電流電得瞬間清醒,林淨霜徹底清醒了過來,不過系統這麽搞,他有點擔憂自己還能不能堅硬得起來……

林淨霜嘆了一口氣,他體內春情散的藥力早已如鳥獸散,但是謝清玄的欲.望卻還沒有纾解,這藥性實在太強了,連他自己也險些着了道,若是什麽也不做,就這樣礙着,怕是對身體不好。

于是林淨霜趕緊抱起昏昏沉沉的謝清玄,找到了一處不大的湖泊。

林淨霜釋放出冰靈力,讓湖水變得冰涼。他抱着謝清玄縱身跳入湖水中,湖水冰冷刺骨,刺激得懷裏的人驟然打了個冷顫。

本來林淨霜是不必跟着一起跳下來的,但是他又想起謝清玄不會凫水,所以才抱着青年一同下了冷水。

謝清玄泡在冷水裏,雖然體溫已經漸漸降下去了,他還是覺得難受,窩在林淨霜懷裏。

“難受……好難受嗚嗚嗚……”青年轉頭.咬.住林淨霜的肩膀,嗚咽幾聲道。

林淨霜嘆了一口氣,他臂力驚人,單手抱着謝清玄,而另一只手則悄悄伸到水下去。

不一會兒,青年白皙的腳掌緊繃了起來,兩只長腿蹬了幾下,使得平靜的水面蕩漾起圈圈漣漪。

浸在湖水中的青年好像累極了,他安靜地靠在林淨霜懷裏,睡了過去。

青年的衣衫很薄,浸了水之後,依稀能看見那如朝聖山上的寒雪一般白皙的肌膚,烏木般的濕發擋住青年的半張容顏,唯有那唇帶着顏色,映在黑發之間,顯得格外紅潤,讓人忍不住肖想方才親吻的味道……

林淨霜怕出了冷水湖之後春情散還會卷土重來,于是便默默抱着謝清玄站在湖裏大半夜,月至中天才抱着人上岸,他不敢用靈力讓自己的身體暖和起來,怕又激發春情散的藥力,于是一聲不吭,咬牙硬杠着,凍得臉色蒼白一片,可嘴唇卻是青紫的。

*

第二日,謝清玄是在客棧的天字一號房裏醒過來的,他還記得昨日被柳如煙擄去,還被那瘋女人灌了奇怪的藥,但是後面的事情已經全然記不得了。

他到底是怎麽回到客棧的?應該不會是那瘋婆子良心發現把自己送回來。那便是越水宗的人将他救出來的了。

謝清玄本想起身下床,結果站起來時差點就跪倒在地上,不知為何,自己的腿又酸又痛,像是被人活活打了幾棍子一樣,于是謝清玄只好扶着腰,顫顫巍巍地走到一把太師椅旁,一屁股坐下去,才舒服得長籲一口氣。

他拉起褲腳,一直将褲子撸到大腿.根.處,卻發現自己腿上沒有一絲傷痕,謝清玄雖然疑惑,但也只得放下褲腿,他默默坐在太師椅上休息,這時,有人推門進來。

這人正是林淨霜,他手裏端着一個木托盤,托盤上擺着一碗寡淡的白粥。

林淨霜看見謝清玄坐在太師椅上,有些驚訝,他本以為謝清玄會睡到晌午的,畢竟昨天兩人折騰了大半宿,又泡了冷水。

林淨霜将喝粥的勺子遞給青年,低眸一瞥便看見了青年的小表情,他大約是不願意吃白粥,嫌棄白粥味道寡淡。哪怕是早晨,謝清玄也愛吃葷的油的。

昨日才受冷水,又洩了元.陽,林淨霜想着青年身子疲憊,所以才叫後廚專門做了一碗白粥端上來。

雖然謝清玄确實不喜歡喝粥,但是他正好也餓了,又不好意思吩咐林淨霜重新準備別的早點,畢竟人家大清早來給自己送飯,總不能辜負了別人的一番心意,所以謝清玄只得接過小徒弟遞過來的勺子。

剛舀了一勺粥送到唇邊,謝清玄便發現自己的嘴唇腫得不成樣子,他放下勺子,輕輕碰了碰唇,嘶……又痛又麻……

“我嘴唇怎麽了?”謝清玄擡頭問向林淨霜。難不成他們把他帶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自己,正好嘴唇着地?

林淨霜聽到他的疑問,眸色沉了沉,淡定道:“大約是蚊子叮的吧,畢竟野外的蚊子毒性大。不過應該過幾天就能好。”

謝清玄聽了點點頭,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樣嗎?”不過他從前也被蚊子叮過嘴唇,那感覺又癢又痛,跟自己現在的感覺一點也不一樣,許是南洲的蚊子同北洲的蚊子,品種不一樣吧……

*

因為柳如煙的事情,謝清玄總算打消了出門逛廟會的念頭,他這幾日都一直安安靜靜待在客棧裏,可謂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十日時間轉瞬即逝,一眨眼便到了論劍盛會的日子。謝清玄同越水宗衆人一道上山,為表尊敬,他們都是徒步上朝聖山的。

朝聖山雖然山勢險拔,但好在大家都是修士,腳程很快,不到半日便到達山頂。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謝清玄站在高聳入雲的朝聖山上,不由得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他伸出手,仿佛能觸摸到那一片片厚重的積雲。

*

負責組織論劍盛會的是玄機門,玄機門的修士大多修煉占蔔之術,所以不擅長與人鬥法,門下的弟子自然也不參加論劍盛會的比試,為了公平起見,這論劍盛會的組織工作便落到了玄機門身上。

玄機門擅長陣法,雖然朝聖山終年飄雪,但是他們用星鬥大陣支撐起了一個避風遮雪的結界,結界裏非常暖和,而且能覆蓋論劍盛會的整個場地。

謝清玄擡頭看着結界上的周天星鬥,星鬥如雲,還在緩慢地旋轉,結界外便是飄散在風中的鵝毛大雪,眼前的景象實在太過瑰麗,讓他不由得暗暗驚豔。

謝清玄一時貪看,竟然不小心同宗門隊伍走丢了,各門各派都彙集在朝聖山上,人多眼雜,謝清玄左走右走,竟然沒能找到大部隊。

他光顧着找越水宗的弟子服飾,竟然沒看清楚迎面走來一個人,于是謝清玄徑直撞上那人,他的頭狠狠怼在男人的胸膛上,被撞了個踉跄。

明明是自己沒看清路,撞了別人,謝清玄竟還在心中腹诽:“這人的胸到底是什麽銅牆鐵壁,撞得人頭上長了個大包。”

被撞的人修養極好,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反而非常熱心地扶住謝清玄的手臂,“這位公子,你沒事吧。”

謝清玄擡頭,兩人對視一眼,登時愣在了原地。

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碰上自家人。原來謝清玄撞上的人竟然是多年不見的笙歌!

謝清玄驚喜得連眼睛裏都放光,“笙歌!你怎麽在這兒?你也是來參加今年的論劍盛會的嗎?”

笙歌沒有立刻回答謝清玄,他怔愣在了原地,看着眼前自己朝思暮想多年的青年,他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又是自己做的一場美夢。

謝清玄晃了晃笙歌的身子,這才讓笙歌回過神來,他腼腆地對謝清玄笑笑,神情和當年長茗峰靈泉裏的小鲛人一般無二。

“你竟也來了論劍盛會……”

“是啊,沒想到咱們能在這兒碰面。哈哈哈,你長高了好多,我都不敢認了。”謝清玄好兄弟似得拍拍笙歌的手臂,又掐了掐他硬邦邦的胸,忍不住感嘆道:“長得真結實。”

笙歌的模樣變了好多,他長高了,從前謝清玄比他高一頭,如今反過來,笙歌比他高了一頭。那時的笙歌還有鲛尾,一張臉生得有些陰柔,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美,雖然如今他的五官也非常精致,但是卻能讓人一眼就看出是個男人,大概是長開了吧。

眼前的男人肩寬腰細腿長,穿着一身湖藍色道袍,身子挺拔,長身玉立,他的下巴雖然還是尖尖的,但是眉眼間卻多了一絲上位者的威壓,如今謝清玄還要費勁地仰着頭同他講話。

笙歌原本神秘的深藍色頭發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銀白的長發。謝清玄一開始沒仔細看笙歌的頭頂,方才望了一眼,卻發現那銀發之中多出兩只白色的犄角,犄角很小,大約只有一節小拇指般大小,因為角的顏色是象牙白,又隐在銀發之中,所以才不怎麽明顯,沒叫謝清玄一眼發現。

謝清玄好奇地看向笙歌頭頂的小犄角,指着問道:“那是什麽?在你頭頂。”

笙歌十分害羞,他立刻條件反射捂住了自己的頭頂,不好意思道:“那……那是我的角……”

謝清玄覺得很神奇,“鲛人頭上也會長角嗎?”

笙歌遙遙頭,耐心地回答道:“鲛人是不會長角的,不過我們鲛人一族身負真龍血脈,只要覺醒龍的血脈,便會化成真龍,頭上自然也會長出犄角。我的修為不夠,所以頭上只長出了一點點角,而且還不能隐藏起來。”

笙歌對于自己頭上的犄角有點自卑,但謝清玄卻衷心地覺得他厲害,他驚嘆地對笙歌說:“你好厲害,居然能化龍。龍可是傳說中的神獸,我連見都沒見過的。”

面對青年崇拜又豔羨的眼神,笙歌有點頂不住,他玉一樣白的俊臉頓時染上一抹紅霞。

之後緊接着,謝清玄驚訝地看着笙歌的頭頂,“你頭上的角怎麽變粉了呢?”

笙歌又一把捂着頭頂,他們龍族的犄角是很敏感的部.位,甚至龍角的顏色會随主人的心情轉變,粉色自然是代表主人在害臊……

笙歌裝作不在意地回答謝清玄:“大約,大約是這結界裏太熱了吧。”

謝清玄疑惑,這裏熱嗎?他怎麽不覺得。

兩人在朝聖山上相遇,都很高興,笙歌拉着謝清玄到了一處稍微偏僻的地方,兩個人歡歡樂樂地閑聊着。

謝清玄從笙歌的講述中,這才知道原來在他下山除祟之後,柏桓立刻來了長茗峰,他将笙歌趕出了越水宗。

不過幸好笙歌早就服下了化生丹,将鲛尾化作人族的雙腿,所以沒有被人識破他鲛人的身份。笙歌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但是卻并沒有回到鲛人們世代生活的南海,反而拜入了一個小宗門。

就這樣,笙歌成了小宗門的一名內門弟子,笙歌的資質很好,是單系水靈根,小宗門裏幾乎沒幾個單靈根的弟子,所以宗門裏的資源大多都向笙歌傾斜。

笙歌那個時候着急進階,吃了很多丹藥,在一次閉關沖擊元嬰時,竟然一時不慎,靈氣逆流,走火入魔了,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因禍得福,竟然在爆體而亡的緊要關頭意外覺醒了體內的真龍血脈。

他一朝魚躍龍門,成了鲛人族裏唯一一只化龍的鲛人,龍鳳大劫難之後,龍族與鳳凰一族全部隕落,笙歌如今是這四海八荒之中最後一條真龍,其身份尊貴的程度,不亞于當年執掌越水宗的北鬥劍尊聞人樂。

那個收留笙歌的小宗門聽到自己宗門上空有一道清澈嘹亮的龍吟,頓時頂禮膜拜,知道是笙歌化龍之後,掌門立刻将笙歌收做自己的嫡親弟子,并且讓笙歌成為宗門的少宗主。

掌門的算盤打得好,笙歌若是将來成了宗門,以他真龍之尊,定然能在修真界有一番建樹,到時候他們這個小宗門,也能成為像越水宗一般的存在……

就在兩人正聊到高興之處,謝清玄突然看見笙歌身後抱劍倚在樹幹上的林淨霜。

林淨霜知道謝清玄這下終于看到自己了,于是緩步向着謝清玄走了過來,他在笙歌與謝清玄之間站定,卻一言不發。

笙歌自然是認得林淨霜的,那時林淨霜還是個少年人,但他卻對這人有着深深的忌憚,這是動物與生俱來的本能。

笙歌用大拇指暗暗壓住自己腰間的劍柄,十分警惕地看着林淨霜。

謝清玄與林淨霜相處多年,他在小徒弟面前十分放松,眉眼間盡是懶倦,“你怎麽來了?”

“來尋你。”身着一身越水宗雪白弟子服的青年惜字如金。

謝清玄從簡易的石頭座上站起身來,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塵,轉而對笙歌笑道:“時間也不早了,論劍盛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我也要回越水宗的席位上去了,我們一會兒再見。”

笙歌也跟着青年一起站起來,他心中雖然不舍,但還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林淨霜見謝清玄同笙歌告別,似是一刻也不想在此處多待,也不看謝清玄有沒有追上來,邁着長腿徑直向前走。謝清玄見人又即将隐沒在人群中,連忙小跑了兩步追下去,邊追邊喊:“等等為師。”

笙歌的目光始終追随在青年身上,仔細想想這麽多年,他似乎總是只能望着青年的背影……

笙歌摸了摸胸口處的一枚荷包,他還沒來得及将這東西送給謝清玄。罷了,罷了,等下再給他吧。

*

謝清玄緊緊跟在林淨霜身後,生怕自己又跟丢,青年今日格外冷若冰霜,謝清玄暗暗觀察他的神色,似乎是心情不好。奇怪,也沒人能惹到他吧,畢竟林淨霜同自己長年待在長茗峰上,跟越水宗的弟子們都不太熟,幾乎沒說過幾句話。

謝清玄不願觸人眉頭,便識趣兒地沒有主動同林淨霜說話。可哪知道,這家夥又開始變本加厲地釋放冷氣。

*

謝清玄和林淨霜趕到時,論劍盛會已經開始了,而且下一場就該林淨霜上場了。

論劍盛會規定,到時間沒有出現在比試臺上就視為棄權。這明明馬上就要上比試臺了,林淨霜竟然還去找他,心可真大,怎麽不換個人去呢?謝清玄暗暗想到。

只見白衣青年足下輕點,飛身而上,穩穩落到了比試臺上,端得一副瓊林玉樹,雅人深致。

對面的是個秀美女修,論劍盛會兩兩對決,都是抽簽決定,抽中誰便同誰比試,沒有男女之分。

那名女修見眼前的白衣修士長相俊美,不由得臉紅心跳,但她哪裏成想,林淨霜沒有一絲一毫的憐香惜玉之情,出手很是淩厲,一劍出鞘,便将女子逼到比試臺的邊緣,随後他又擲出劍鞘,狠狠将女修打落比試臺。

女修只一招便落敗,底下的觀衆席頓時出現一片唏噓聲,倒不是唏噓那名女修修為不精,而是唏噓林淨霜面冷人更冷,對待女子居然這麽粗暴,絲毫沒有禮讓。

謝清玄面對此情此景倒是沒怎麽驚訝,很簡單嘛,主角受喜歡男人,林淨霜對女人沒興趣,不僅如此,他還跟女人搶男人呢!

這是謝清玄第一次參加論劍盛會,看別人在比試臺上鬥來鬥去,竟然還挺有意思的。

十幾場比試之後,輪到笙歌上場了,謝清玄一見上場的選手是笙歌,立馬精神起來,不由得挺拔了脊背,身子微微前傾,伸長了脖子去看笙歌。

原本對論劍盛會沒興趣的林淨霜,順着謝清玄的目光,也看見了長身玉立在比試臺中央的笙歌。

鲛人仙君生得芝蘭玉樹,站在萬衆矚目之下沒有絲毫怯懦之情,反而泰然自若,整個人顯得熠熠生輝,與在謝清玄面前時簡直判若兩人。

笙歌抽出自己腰間的避水劍,劍光幽藍,避劍出鞘之時衆人竟然聽到天際響起一陣龍吟。

這一局毫無意外,笙歌輕松将對手打下比試臺。

謝清玄表現得很激動,他歡呼雀躍着站起來,引得林淨霜頻頻側目。

笙歌目光如炬,一眼便從觀衆席中看見了謝清玄興奮的身影,他呆呆地盯着謝清玄為自己歡呼雀躍的神情,心裏流過一團如岩漿般的炙熱。

自從被柏桓趕出長茗峰後,笙歌一直追逐着力量,如今他也不負期望,化作蛟龍,傲視修真界,可他竟然不知,原來成為強者之後,也會收獲謝清玄崇拜贊嘆的目光,一直以來,笙歌因為自己鲛人的身份,在面對謝清玄時總會有些自卑,但是今日,他卻油然升起了一種與青年并肩而立的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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