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一行人天亮出發, 路上并未遇到舊朝的人,終于在當天夜裏趕回了寒山鎮。

那白皮小将為首的義軍中人并未久留,把他們平安送到文家大宅門口, 就立刻轉頭離開。

文家值夜的家丁看到文老太爺和文二老爺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高興地跟過年了似的。

文大老爺聽到響動就立刻出來了。

都深夜的時辰了,他還穿的整整齊齊的, 顯然是還擔心得沒有就寝。

看到文老太爺被家人接進府裏,顧茵他們也該回顧宅了。

然而馬車剛掉頭沒走多久, 就遇到了提着個燈籠尋過來的王氏。

“我家大丫呢?”王氏看到坐在車轅上的周掌櫃和袁師傅, 同當時看到文二老爺掉下車的老太爺一般, 急得都破音了。

“娘, 我在這呢!”周掌櫃勒停了馬車,顧茵撩了車簾, 探出了個頭。

“唉!你別下來了。”王氏小跑着上前,手腳并用地從馬車後頭上了車。

等到上了車,王氏把顧茵從頭到腳地摸了一遍, 然後緊緊攥着她的手,連聲道:“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

顧茵的手被她捏的生疼, 她也不呼通, 只問王氏道:“娘怎麽知道我們回來了?”

王氏解釋道:“就隔着一條街, 我正和忠伯在門口說話呢。”

至于她為什麽這麽晚還守在家門口, 自然還是在等她, 怕她哪天回來了, 忠伯年老耳背,沒及時給她開門。

兩家确實離得不遠,說話的工夫馬車就停到了顧宅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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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茵和王氏、周掌櫃下了馬車, 袁師傅則趕着車自己回家去了。

顧宅門口,不止忠叔在候着,宋石榴和武安、顧野、徐廚子和他兩個小徒弟,甚至田氏母女都沒睡,一聽到響動全部迎了出來。

“娘!”

“嫂嫂!”

兩個小家夥像兩顆小炮彈似的一起沖了過來。

顧茵張開臂彎把他們接住,一人揉他們一把,而後看着顧野笑道:“怎麽打扮成這樣?”

武安沒怎麽變化,只是高了些也瘦了些,顧野卻是大變樣,穿着那個黑漆漆的大鬥篷,套着帽兜,還學顧茵一樣剪厚劉海、抹鍋灰,像又經歷了一次流浪一般。這要走路上,顧茵還不一定能一眼把他認出來。

“想和娘一樣嘛。”顧野帶着鼻音,甕聲甕氣地說。

自打他有了娘以後,就沒有和娘分開過這樣久。

有時候顧野也很害怕,怕自己會像不記得小時候的事那樣把娘的模樣也忘了。所以他才堅持這樣打扮。

那就是說之前他也是這個樣子去山上打探她的消息的?

那将軍見到他這樣,會不會覺得這對母子倆真是醜得如出一轍?

這麽想着,顧茵不由彎了彎唇,後頭看到衆人都笑着出來迎自己,她更是眼眶發熱,“人這麽齊啊,怎麽大家都沒睡?”

“唉,師父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徐廚子捂着臉哭着像個二十八九的孩子。

田氏母女雖然和顧茵接觸得最晚,但此時也是一起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人都回來了,還哭個啥?走走,都進屋去說話。”王氏指揮着大家進了去。

而她自始至終都沒松開顧茵的手,顯然心情并不如表現出來的鎮定。

武安和顧野別提了,跟粘在顧茵身上似的。她到了正廳被王氏按着坐下,兩個小家夥也不找地方坐,就還一左一右地靠在她身上。

王氏又招呼着宋石榴出了去,兩人很快從廚房過了來,一個端着清水,水盆裏放着柚子葉,另一個則端的是燒着炭的火盆。

“來來,跨火盆。剛進來的時候忘了,現在再跨過!”

顧茵雖然不相信這些,但是看到王氏早就備好了,還是依她的話跨了火盆。

後頭王氏又用柚子葉蘸水在顧茵頭上、身上都打過,再把柚子葉遞給周掌櫃,讓他也在自己身上拍打一通,最後用擰了帕子遞給顧茵,“先擦擦,這水是幹淨的。”

宋石榴在旁邊道:“老太太每天都燒柚子水,早中晚各燒一回,這水是晚上才燒好的。”

顧茵擦了把臉,王氏又站到她後面,拿了把小梳子要把她那鍋蓋劉海給梳上去。

顧茵知道自家婆婆和她是一樣的,心緒不定的時候就喜歡找點事在手裏做着,所以盡管她一會兒肯定要再拆開發髻沐發,所以還是任由她梳弄。

周掌櫃已經開始說這些天發生的事了。他們兩人雖然出去了一個半月,但其實情況并不複雜,也都是一開始負責做飯,最後參與了一下逃跑計劃。

“哎!我就知道你那辦法肯定管用。”王氏又轉過身擦了擦眼睛。

當時青年和顧茵、文老太爺三人商量好之後,文老太爺負責把文二老爺騙住,讓他出面和去買糧的統領打交道,青年則托顧野傳信回寒山鎮。

王氏率領徐廚子和菜刀砧板,和文家一幹人等不眠不休地齊齊幹活,總算是在約定時間前,處理好了王家二老留下來的那些糧食。

說完話,時辰是真的不早了,王氏打發大家先去休息。

“我有點餓,娘吃不吃宵夜?”顧茵說着話要去廚房。

王氏把她拉住,“家裏有現成的,你別忙活了。先沐浴,洗完再吃。”

不用顧茵再張羅,王氏就和宋石榴一起打好了熱水,放置好了浴桶。

顧茵把灰撲撲的衣裙脫下,泡進熱水,只覺得每個毛孔都熨帖起來,立刻舒服地嘆了口氣。

在外頭一個多月,她不像在家裏時一兩日就洗一次,每次洗澡都跟做賊似的,洗不夠一刻鐘趕緊出來。

洗完澡還不算,得立刻把鍋灰抹上,另外還要把身上的衣裙連夜洗了,趕上陰雨天,第二天早上衣服上身的時候濕氣重得吓人,也得虧她是在廚房上工,坐到竈膛邊烘半上午也就暖和了。

要不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呢?

她靠在浴桶上,舒服得昏昏欲睡,後頭察覺到王氏輕手輕腳地進來拿走了她換下的髒衣服,又給她洗頭發,顧茵也懶得睜眼,幹脆由她擺弄。

這麽懶着懶着,她還真睡過去了,連怎麽回的床上都不知道。

提心吊膽過了那麽些天,又趕了一整天的路,顧茵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

外頭天色大亮,日光從窗垣處照進來,顧茵一醒先是立刻睜眼,反應是在家裏了,她呼出一口長氣,又把眼睛給閉上了。

閉眼還沒迷瞪過去,顧茵察覺到有人看她。

一扭頭,王氏和宋石榴、武安、顧野四個人都蹲在床頭,動作整齊劃一地雙手托腮看着她。

“這是幹啥?”顧茵好笑地伸了個懶腰。

“誰知道他們呢,都不讓人省心。”王氏站起身,捶打着酸軟的腿埋怨。

“奶別說我們,我們還睡了呢!”

“就是,”武安也跟着顧野小聲嘟囔,“嫂嫂不知道,我們昨天還睡了半宿呢,娘說陪你沐浴,直接就待你屋裏一晚上沒睡。”

“我還不想起,不然一起躺會兒?”顧茵說着話就往裏靠了靠。

她現在睡着的床是年前定做的,就是仿現代樣式的實木架子床,不像現在大戶人家的床有那麽多的裝飾,卻很寬敞,足有三米寬。

兩個小家夥一聽這話把外衣一脫,鞋一蹬,立刻爬了上去。

王氏和宋石榴沒上去,一個靠坐在床頭,一個靠坐在床尾。

顧茵知道他們還是擔心自己,幹脆再把之前發生的事說給他們聽。當然青年和她之間發生的事她一筆帶過,沒有多說,只說自己偶然發現廚房的幫工是義軍中人,最後和他們合作,才和文老太爺他們全須全尾地逃了回來。

雖然已經聽過一遍,但是王氏他們還是聽得專心致志。

“那個醜臉叔叔,武功确實厲害,”顧野又往他娘身邊挨了挨,“等我長大了,我也會那麽厲害,保護娘的。”

“小野說啥醜臉叔叔?就是你說的那個義軍将領?”王氏一下子來了精神,“不會是傳聞中那個……”

顧茵回憶起了分別前,他臉上貼合的胎記脫落,雖然一臉是血還是讓人看不清真容,但靠近耳蝸處的那道凸起的紅疤确實顯眼。

“就是傳聞中那個,不過他是不會做那等殘忍的事的。”說到這裏,顧茵忍不住笑起來,“那時候他裝作聾啞人,我還在他跟前念叨,說只聽過手撕雞、手撕包菜的,就是不知道活人咋撕……”

“你也忒大膽,”王氏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他們這樣的人打打殺殺,渾身的戾氣,可不是能随便開玩笑的!”

“那個醜臉叔叔,還挺好。”顧野難得地誇人,“武功厲害的,人也不兇。”

“好啦好啦,不提那些晦氣的事兒了。”王氏擺擺手,雖然是新朝了,但是那傳聞中的惡鬼将軍實在吓人,和那樣的大人物産生糾葛,對自家這種小老百姓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兒。

後來王氏催着顧茵休息。

在家裏一連躺了五日,一直到這天前線傳來捷報,說趕來的三千義軍已經把舊朝的禁衛給打敗了,只剩下一些餘黨往南邊竄逃。

這種天大的好消息傳來,沉寂了幾個月的寒山鎮百姓個個都激動得像過年似的。

田氏母女搬回了缁衣巷,周掌櫃和徐廚子、菜刀砧板也住回了食為天後院。

顧茵閑不住了,喚來周掌櫃商量重開業的事兒。

春天的時候食為天就歇業了,眼下都六月了,等于半年過去,自家店鋪只營業了兩個月。

王氏雖然有心讓她再緩緩,但是之前檢查過她身上一點傷口也沒有,就掌心有兩道淺淺的、被缰繩磨出來的血印子,加上這幾天看她狀态也挺好,就沒攔着。

正值盛夏,恢複營業這天,顧茵先是推出了去年夏天推出的冰飲,這次不再只是冰過,而是可以直接加冰塊進去的,同時再次推出新品——刨冰。

這次的冰不是文二老爺囤的了,是去年冬天的時候她自家囤的。一個大地窖存便宜的河冰,另外一個小地窖,囤的則是可以入口的幹淨冰塊。

後者價格委實不便宜,若不是囤這個,去歲盤賬的時候,食為天還能多出大幾十兩純利潤。光是為了這些冰,食為天也不能錯過夏天的生意。

有了可以入口的冰,刨冰制作就十分簡單了。

整塊的冰用矬子挫成冰碴,客人可以根據自己口味,選擇加西瓜汁、酸梅湯、奶茶或者純只加了白糖的牛乳。

刨冰的價格不算親民,一小份二十文錢,若加的是牛乳或者奶茶,還得再加十文錢。

加冰塊的冷飲也要比平時貴上幾文錢。

但是這次都不用顧茵費心思宣傳,客人們自動就願意掏這個銀錢——她一開始被宮人從家裏請走的時候是白天,當時雖好多人不敢上街,但也有不少心系自家安危,時刻關注廢帝動向的人家,所以顧茵前腳被帶去文家,後腳外頭就知道了。

再後頭廢帝離開寒山鎮,百姓們并不知道禁衛軍還在埋伏,只當雨過天晴,逐漸地恢複了從前的生活習慣。

只食為天一直沒開業,顧宅大門也是緊閉,再去文家一打聽,便知道她和周掌櫃、袁師傅一起被帶走了。

這種和廢帝相關的消息對于日常沒有娛樂的百姓來說,如同投入油鍋的水一般炸裂,經過這近兩個月的發酵,那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現在顧茵可是給皇帝做過吃食的廚子啊!

雖然那是潛逃出來的廢帝,但那舌頭肯定是刁鑽的,皇帝都願意帶在身邊的廚子,做出來的吃食二三十文錢誰敢說貴?

而且不止這個,百姓們并不知道寒山鎮差點遭到滅頂之災,還興致勃勃想打聽前朝宮廷的事兒當樂子聽。

自打六月重新開業,一整個月,食為天就再沒有一個空位。冰飲和刨冰賣的尤其好——畢竟那麽些人坐在一處,就算店內放了冰盆也燥熱得慌,吃一碗冰冰涼涼的刨冰或者一份放了冰塊的冷飲正好解暑熱。

這天營業結束,一衆夥計忙着清掃衛生。從前食為天雖然人多,但衛生并不難做。現在人不僅更多,還來了個說書的,說的正是廢帝來到寒山鎮後發生的那些事。

那說書的還不是無的放矢,人家有正版授權的,所說內容都是文二老爺教的。

文二老爺聽人說食為天的人多到無地下腳的地步,就瞅準了這個商機,領着說書先生來找了顧茵。

聽說書肯定要給錢,一個人五文錢,一天下來怎麽也能收入幾百文。

“二八分賬如何?”當時文二老爺攆着細細的胡須詢問顧茵,“不然三七?”

雖然之前顧茵對文二老爺觀感挺差,但到底共過患難,而且這也是雙贏的事兒,也就應了下來。

這臨時的說書場一開,那真的是打早上還沒開門的時候,門口就開始排隊。

一天下來,店內的瓜子皮都快沒過人的鞋尖兒了。

但是這瓜子點心也是食為天在賣,要打掃的東西越多,說明生意越好!所以誰都沒有覺得麻煩。

周掌櫃做完了手裏的活計,就去詢問顧茵擴大規模的事兒。

之前隔壁的鋪子說春末到期後不租了,但是春天後朝廷改天換日了,那戶人家就沒有先退租,等着看新朝的形式。後頭新朝的政令頒布,稅收成了人人可以接受的程度,便又把生意做起來了。

現在不能直接盤隔壁的鋪子,想擴大規模,一是重新選址,二則是選擇大一些的地方開設分店。

新朝政令是鼓勵商業的,而且周掌櫃還聽說朝廷收繳了一大批從前被貪官權宦眛下的産業,那些産業許多已經尋不到舊主,正在以極公道的價格對外開售、放租。

這可正是個好機會!

這事兒擱從前,顧茵比誰都積極,這天周掌櫃和她說,她卻有些分神,眼睛落在門口。

也得虧周掌櫃和她親近,并不生氣,只是欲言又止道:“東家還是……還是別等那位了。”

“誰說我等他了?”顧茵收回亂飛的思緒,笑道:“掌櫃說的這事兒其實我還在考慮,選址畢竟是大事,州府和京城都是不錯的選擇,不過兩地我們都知之甚少。”

周掌櫃忍不住心道,我還沒說等的是誰,東家就直接回答了,可不就是心裏還記挂着?

但是他也怕說多了惹人煩,所以沒再提這遭,而是道:“我覺得京城更好一些,我畢竟是京城人士。說來有些慚愧,離開故土這些年,到了這個年紀,已經有些牽挂了。”

京城嗎?顧茵垂下眼睛。

其實她也覺得京城更好,天子腳下,一國中心,而且不論何朝何代,沒聽說過發生動亂的時候京城百姓會遭殃的。從前她覺得寒山鎮就很好,這次才發覺在這個消息并不靈通的時代,位置偏遠的小城有多被動。

可若是去京城,不就是和那人在一個地方了?

顧茵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六月中旬聽說義軍就已經大獲全勝,班師回朝。那人就從寒山鎮在附近經過的,就算當時他有軍務,不方便來見她,如今已經又過去大半個月,就算回京述職,也該騰出手腳來了。

她也不是要和他做什麽,只是覺得兩人的關系到底有些不同,報一聲平安總是要的。

到底是她自己單方面的自作多情了,還是和文老太爺擔心的一樣,那人已有家室,所以……

也很趕巧,他們這裏剛提到京城,第二天文老太爺就派人來接顧茵了,說的也是去京城的事兒。

文老太爺雖然是舊朝之臣,但這次受了義軍的恩惠,等于無形中接受了對方的橄榄枝。

而且他現在想通透了,給誰做臣子不是做呢?管他是誰當皇帝,總不會比想着屠城的豬狗不如的隆慶帝更差,他是老了,可還有文大老爺、文琅兩代,眼下正是起複的好機會。

文老太爺就準備過完八月十五就上京,詢問顧茵要不要同行。

顧茵剛說道:“實在是巧,周掌櫃前兒個也和我說到去京城。”

站在一旁的文二老爺先嘿嘿笑起來。

老太爺從前不愛搭理他的,自打這次回來,覺得他性子雖然歪了,但根上沒壞,還是想給他矯正一下,就時常把他帶在身邊。

但這一帶,文老太爺也沒少和他生氣。

就像前頭文二老爺忙忙碌碌的,嘴裏時常念叨什麽舊朝新朝的,文老太爺還當他是經過大事後突然開竅了,但仔細一問,他居然是在編話本子找人說書賺銀錢。

一天賺幾百文,一個月下來也就二三十兩銀子,還要分三成給顧茵,但因為做的是無本買賣,可把文二老爺給樂壞了。

二三十兩對現在的顧茵來說都不算一筆大數目,對文家更別說了,不值一提的小錢。

文二老爺都四十了,若不是文家男兒都成婚晚,現在他都是該當祖父的人了,因為一點小錢樂的尾巴都快翹到天上了,可不是讓文老太爺恨鐵不成鋼?

聽他一笑,文老太爺就沒好氣地問他笑啥?

文二老爺立刻止住笑,嘴角卻還是止不住地上揚,“不笑啥,就是覺得爹說的對,”又對顧茵道:“顧娘子別猶豫了,京城好地方啊!您這好手藝,怎麽能只拘泥在這小小寒山鎮?阖該去京城那樣的地方大放異彩才是!”

話是好話,配合着文二老爺那老鼠偷油似的笑,就顯得很不對勁。

顧茵無奈道:“就算是真去京城了,現在的食為天也不會歇業的。”

寒山鎮是她穿過來後,第一個給她溫暖的地方。不管以後把生意做到哪裏,這裏都是她的家鄉。

而且前頭在家裏歇着的時候,閑來無事,她和周掌櫃盯着徐廚子和他兩個小徒弟苦練基本功,如今他們師徒三個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就算在他們走後,也可以把店裏平價快餐的生意撐起來。

這話一出,文二老爺臉上的笑立刻垮一半。

那可是他想了兩年的鋪子啊!

不過幸好,他爹和大哥他們要回京城去了,家裏的祖産還是要回到他手裏。

文二老爺的嘴角又要上翹,卻又聽文老太爺沒好氣地說:“你管顧丫頭退租不退租呢?反正你們一家子也是得跟我回京城的。”

“我不去!”文二老爺急得拔高了聲音,看到老太爺臉色鐵青,他眼珠子亂轉,又立刻描補道:“爹和大哥、甚至大侄子回京都是給朝廷效力,要辦大事兒的!我去幹啥?在家裏空口吃閑飯,我可做不出那樣的事兒。我在家打理祖産挺好的……”

他每說一句,文老太爺的臉就黑一分,最後文二老爺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再不敢說下去了。

當着顧茵的面,文老太爺沒再責罵他,但是打定主意肯定得把他帶走的。

從文家出來後,顧茵也不擰巴了,她本來就不是鑽牛角尖的人,不就是京城嘛,去看看呗!看看鋪子,也看看那個人,真要打聽清楚了對方沒那個意思,或者有家室了,就不再糾纏了。京城又不是什麽小地方,一輩子再不見面也是能做到的。

而且顧茵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把這種從未萌生過的感覺歸于“吊橋反應”,想着本就是萍水相逢,又不是多深厚的感情,終歸會歸于平淡的。

回去後,顧茵就把中秋後要和文老太爺一道上京,去考察新店的事兒宣布了。

王氏一聽這話,第一反應就是正好!

前兒個許氏和她說了,新朝大開恩科,許青川就下場了。

他準備了多年,考個舉人肯定是手到擒來,來年就要入京考進士了。

這要是他去了京城,顧茵還待在寒山鎮,兩家八字還沒一撇的結親的事兒可不就泡湯了?

眼下正好,再不用擔心那些了。

王氏和許氏兩個眉飛色舞地狂給對方打眼色,使完眼色兩人齊齊笑起來,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顧茵見了,難免要問她們在幹啥。

再開一間店肯定不至于讓她們樂成這樣。

“沒啥!”王氏說。

這些天她發現顧茵老是走神,問她怎麽了,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在請老大夫看過她,确定她沒有病痛後,王氏就猜着應當前頭的事兒影響了她——雖然顧茵說當時情況并不危急,但她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真有兇險也不願意說給她聽。

想着這檔口顧茵沒心思想那些,王氏眼下并不提許青川,只道:“那咱們回壩頭村一趟?正好中元節給你爹他們燒點紙錢。”

因為不知道丈夫和大兒子的忌日,所以王氏每年都是在中元節燒元寶紙衣給他們。

畢竟在傳統裏,中元節鬼門大開,即便是沒有墳冢的游魂野鬼也能享用到家裏人燒過去的東西。

而且王氏也準備在那天把她準備給顧茵尋親事的事兒,正式告訴他們。

顧茵早就和王氏說好要回鄉給武家父子立衣冠冢的,自然沒有不應的。

商量好之後,七月頭,顧茵拜托了周掌櫃看顧店鋪,一家子就從寒山鎮出發了。

雖然現在外頭都說新朝的軍隊把流匪都給清剿了,世道太平了許多。尤其是寒山鎮附近,義軍追剿過廢帝的,順帶把那些個毒瘤全摘掉了,更是安全。

但為了保險起見,顧茵還是讓大家都換上了粗布衣裳,另外還給了一些銀錢,搭上了寒山鎮上镖局的順風車,讓人送貨的同時把他們送回去。

镖局的馬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腳程比一般的馬還快不少。

當初他們從壩頭村到寒山鎮,走了一個多月,這次回去,才不過花了一旬的工夫。

七月初十,顧茵和王氏帶着兩個小家夥,回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壩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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