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臨江市的冬天果然和小縣城不一樣。

到了十二月中旬學校直接取消了早自習和體育課。

春陽可以說是全副武裝, 邊邊角角都被照顧到了,每天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只露出一張雪白的小臉, 經常被林舒閑調侃像小白熊。

林舒閑在臨江生活這麽多年,習慣了冬天的寒冷, 春陽可不一樣, 第一次發現灑在地上的水可以在幾秒鐘內結冰, 除了上廁所她連教室門都不敢出。

“小熊小熊, 吃早飯了嗎?”林舒閑戴着毛線帽子,在春陽面前晃了晃。

春陽抱着懷裏的暖水袋,凍得像條呆魚, “沒有,早點攤人太多了, 我不想等就走了。”

“正好, 我也沒吃。薛讓還在路上呢, 你想吃什麽, 我讓他順便帶些進來。”

春陽目光無神地看着前面,呆呆道:“面包和熱牛奶。”

“OK。”

林舒閑給薛讓發了消息,坐在位置打個哆嗦,“校長真摳門, 說什麽上課才能開空調, 冷死了。”

春陽把搭在腿上的毯子分給她一半, “是啊, 好摳門。”

這段時間春陽算是見識到了臨江市的冬天, 也對校長的摳門有了新的認識。

林舒閑哼唧一聲, “我聽說年級前五的班級随時都能把空調開着,老師也不管, 根本就是覺得我們成績差,不配開空調。”

春陽木讷道:“高二我一定要考進前五個班。”

林舒閑看了看她,忍俊不禁道:“凍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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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陽道:“我感覺我的腦子已經不會思考了,臨江市的冬天太可怕了。”

“噗——”林舒閑失笑,“薛讓那小子倒是不怕冷,晚上回去得晚,早上還去醫院給薛阿姨送飯,送完飯再趕來學校。不過,冬天嘛,樂意出門的人不多,配送費也比其他時候高一些。”

春陽怔愣片刻,“他都那麽辛苦了,還給我們帶早飯?”

林舒閑打開和薛讓的對話框,放到春陽面前,“喏!我說你也沒吃,他就同意了。”

春陽嘆道:“麻煩他了。”

“呵呵。”林舒閑冷笑一聲,“問我要了二十塊跑腿費。”

春陽笑了笑,“明天我請你吃早飯。”

“好啊。”

幾分鐘後,薛讓一身黑色沖鋒衣走進了教室。

“薛大哥,這裏這裏!”林舒閑朝他揮了揮手。

薛讓置若罔聞,目不斜視地走到兩人身後,把口袋裏的早餐放在春陽桌子上,然後回了座位。

“謝謝大哥賞賜。”林舒閑不介意,美美拿走了自己那一份早餐。

“薛讓,謝謝你,麻煩了。”春陽道。

“嗯。”薛讓應了一聲。

林舒閑聳肩,“不理我算了,你愛理不理。”

薛讓不理她不是沒有原因。

前兩天月考成績出來了,林舒閑排名下滑嚴重,埋怨找薛讓複習沒用,結果發現是她自己不認真審題,薛讓就不願意搭理她了,覺得浪費自己的時間。

春陽捧起滾燙的牛奶盒,将它貼在臉上,吐了口氣,“好暖和。”

薛讓取出纏繞在一起的有線耳機,脫下外套搭在自己肩上,往桌上一趴準備睡覺。

春陽餘光瞥見他凍得通紅的手,為了節省時間他應該騎電動車去的醫院,然後再騎回學校,前不久她還在路上碰到過薛讓,電動車上沒有安裝擋風被,冷風一吹不知道他怎麽受得了。

讓一個大冬天忙着兼職的人給自己帶早餐,春陽心裏有點過意不去。

“薛讓。”春陽輕輕喊了一聲。

薛讓戴着耳機趴在臂彎,大約聽到她的聲音,慢慢将頭轉過來,疑惑地看着她。

春陽把新的暖手寶遞給他,“你握會兒吧,太冷了。”

這是她以為林舒閑那個暖手寶壞了,重新從家裏帶來的那一個。

薛讓看向她掌心桃子形狀的暖手寶,沉默地看了幾秒鐘,伸手接了過來。

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春陽的掌心,冷得像冰塊一樣。

薛讓的手修長有力,大概因為太過寒冷,手指關節泛紅、僵硬。

“謝謝。”

“不客氣,謝謝你幫我帶早餐。”

春陽順便把充電線給他,說道:“我有熱水袋,暫時用不上這個……太冷了,暖手寶對我不管用了。”

林舒閑嘟囔一聲,“對我有用呢。”

春陽笑道:“你不是有了嗎。”

“我就想用兩個!”

薛讓瞟她一眼,依舊不搭理,對春陽說:“謝謝,如果你不需要,我想把它買下來。”

春陽眨了眨眼睛,“不用,這個不貴,你想要的話送給……”

薛讓想了想,說道:“我請你吃一周的早餐。”

他停頓片刻,說道:“你不介意的話。”

“我不介意,謝謝了。”春陽沒有再拒絕。

薛讓是一個任何事情親力親為的人,他可以接受一些無關痛癢和善意的贈送,但是更多的時候,他會用他能做到的事情把善意還回去。

“我的呢?”林舒閑擡起下巴道。

“你得給錢。”薛讓道。

林舒閑白他一眼,“重色輕友。”

薛讓疑惑,“你是朋友?”

林舒閑:“……”

接下來一周時間,薛讓果真每天早上給春陽送早餐。

不是多麽貴重的食物,但都是春陽喜歡并且曾經買過的早餐。

“謝謝。”春陽道了謝,把熱牛奶捧進手裏。

看見薛讓回到座位上,照常将有線耳機取出來,戴進耳朵裏。

自從期中考試後,薛讓每天上課睡覺都在戴着耳機,起初春陽以為他在聽歌,後來有時在放學路上撞見他,發現他也戴着耳機,就産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薛讓,你每天聽歌睡得着嗎?”春陽問道。

薛讓道:“不是聽歌。”

“那你在聽什麽?”春陽面露疑惑,“相聲?”

林舒閑的朋友就喜歡上課聽相聲。

薛讓擡眸看了看她,将其中一只耳機遞給她,“聽聽?”

春陽半信半疑地接過耳機,白色的線被拉到了半空,形成了兩個人之間的連接。

聽了幾秒鐘,春陽訝異道:“課?”

“你睡覺在聽課?”

薛讓看着她吃驚的表情,眼角浮現一絲笑意,“嗯。”

“有用嗎?”

“對我來說有用。”

春陽把耳機還給他,自顧自琢磨了一會兒。

戴耳機聽課?她要不要也試試?

晚自習的時候,數學老師讓他們寫練習冊。

春陽把藍牙耳機戴上,找了一節數學課的音頻,一邊聽一邊寫練習冊。

但是好像對她沒什麽用,她只顧着做題,數學課是一點都沒聽進去。

不過不影響什麽,她就一直戴着耳機。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忽然一道陰影打在自己身上。

“咚咚——”

有人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桌面。

春陽迷茫地擡起頭,數學老師站在桌邊似笑非笑看着她。

“喊你半天了,歌好聽嗎?”

春陽猛地反應過來,立刻将耳機取了下來,紅着臉低下頭,“老師對不起……”

數學老師瞟了眼過道旁的薛讓,說道:“別好的不學壞的學。”

“噗……”林舒閑聳動肩膀,幸災樂禍道,“讓你跟薛讓不學好。”

數學老師嗤笑一聲,“你有臉說別人?自習課帶你同桌打游戲不記得了 ?”

林舒閑道:“老師,我這是教我同桌勞逸結合。”

數學老師瞪她一眼,又看向薛讓,說道:“你也是教你同學勞逸結合?”

春陽:“……”

林舒閑:“……”

好巧不巧,偏偏這節自習課薛讓沒有睡覺。

薛讓道:“是啊。”

春陽的臉紅到了脖子根,沒想到薛讓真的應了,她擡起濕漉漉的眸子,像某種驚慌失措的小動物。

薛讓脖子上挂着耳機線,左手垂在膝蓋上,握着暖手寶,右手在草稿紙上畫速寫,自始至終沒将頭擡起來。

春陽:“……”

她抿着唇瓣,默默低下頭,将耳機放回抽屜,繼續做題。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馬上就到了期末。

薛讓整天戴着耳機聽課的确非常有用,期末考試他的排名在年級第二,能夠順利拿到高一上學期的獎學金。

第三中學獎學金每一學期評選一次,放假期間就會打到學生卡裏,薛讓幾乎每個學期都能拿到。

“哈哈哈!”

得知自己的成績後,林舒閑開懷大笑。

“老林說只要我有進步,就給我五萬塊零花錢,送我出去旅游一趟!春陽,你放假沒事吧?我們出去旅游吧,我請客!”林舒閑道。

林舒閑後媽受傷那件事後,她和她爸平心靜氣地聊了幾個小時。

雖然春陽覺得,以她的性格肯定會在聊天過程中跟她爸吵起來,但是最終的結果似乎還不錯。

她爸給她後媽和弟弟在外面買了套小房子,他自己陪林舒閑住在家裏,直到林舒閑高中畢業。

到時,他會重新給林舒閑買兩套房,一套在臨江,一套在她念大學城市,地段房型随便她選。

那時春陽才知道,林舒閑她爸旗下有十幾家公司,資産過億。

“你和奶奶以前為什麽住在那麽小的房子裏?” 春陽好奇地問過她。

林舒閑道:“我奶奶舍不得那套房子,一直不肯搬出去。”

平常林舒閑鮮少提及自己的家庭,要不是那件事春陽也不知道她是一位千金大小姐。

“問你呢?發什麽呆?”林舒閑撞了撞她的胳膊,“和我出去旅游?我爸說了,不放心我一個人,帶上你的話,來回機票和酒店他全包了。”

春陽抱歉道:“舒閑,不好意思,放假後我和媽媽要回去看外婆,可能年前才回來。”

林舒閑瞪圓眼睛,“什麽?”

突然,她眼中閃過一縷金光。

“你老家?”

春陽點頭道:“對啊。”

“你初中上學的地方?”

春陽不明所以,回答道:“對。”

“年前回來是吧?”

“嗯。”春陽疑惑看着她,“怎麽了?”

“正好……”林舒閑自顧自點頭。

“什麽正好?”

林舒閑雙手一拍,“我決定了,寒假去你老家旅游。”

春陽目瞪口呆道:“去我的老家旅游?那就是個小縣城,沒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林舒閑道:“你老家不是挺暖和的嗎?我就當去避寒了。”

春陽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問道:“你是認真的?”

“是啊,反正我寒假也沒地方去,總不能跟我爸兩個人在家裏相看兩厭吧。”

春陽:“……”

春陽道:“我回去問一下媽媽,你也跟林叔叔說一聲,知道嗎?”

林舒閑擺手道:“放心吧,我爸挺喜歡你,他會同意的。”

“先問一下吧。”

寒假放假第二天,春陽接到了林舒閑的電話,林叔叔晚上想請春陽一家人吃頓飯。

春陽本來不想那麽麻煩,得知林叔叔已經把飯店訂好了,她只能跟趙希蘭說了這件事。

趙希蘭倒是沒什麽反應,答應了下來。

傍晚,趙希蘭開車帶春陽和季星月前往飯店。

“叔叔好。”春陽喊道。

季星月跟着喊:“叔叔好。”

林叔叔穿得比較休閑,招呼幾人:“你們來了?先坐一下,我點了些這裏的特色菜,你們看看還想吃什麽,再添一些。”

“謝謝叔叔。”

“春陽!星月!你們快過來,這裏的錦鯉好肥啊!”林舒閑站在窗邊跟兩人打招呼。

兩個大人見面也互相打起了招呼。

“趙女士您好,我是林舒閑的父親,我姓林。”

“林先生好,我是春陽的媽媽。”

林叔叔道:“林舒閑性格從小到大都比較任性,春陽那孩子性格太好了,我都擔心她會不會被林舒閑帶壞了。”

“爸!你說什麽呢?”林舒閑聽後不滿地說,“不準在趙阿姨面前挑撥我和春陽的關系。”

林叔叔瞪她一眼,無奈地對趙希蘭說:“你看,我就說了她兩句。”

趙希蘭道:“林先生,舒閑是個好孩子,春陽性格太內向了,和舒閑成為同桌才好了些。”

林叔叔笑道:“這麽說起來,她倆性格還挺互補。”

“是啊。”

回到座位上,服務員陸陸續續将制作精美的食物端上來。

席間,春陽三人心無旁骛地吃飯,兩個大人不知為何就聊到了學習上。

林叔叔又把自家女兒批評一通,順便誇了誇春陽。

大家吃得半飽,林叔叔道:“趙女士,不知道舒閑和你們回去,會不會給老人家添麻煩?”

趙希蘭道:“老人喜歡熱鬧,怎麽會添麻煩呢。”

“外婆知道春陽交到了朋友,一定會很開心。”

“那就好,我就怕給你們添麻煩。”

“不會的。”

林舒閑拉住春陽,小聲吐槽:“我爸說話真虛僞。”

其實她說話聲音不低。

林叔叔在桌子下踹了她一腳,趙希蘭當作什麽都沒聽見。

飯後,林叔叔詢問了他們離開和回來的時間,确認好之後就送春陽幾人離開了飯店。

臨走前,林舒閑喊道:“春陽,後天見!”

“好!”

“舒閑姐姐再見!”

“星月再見。”

“叔叔再見。”

“再見。”

回去路上,趙希蘭忽然笑了一聲。

春陽好奇道:“媽,您笑什麽?”

趙希蘭道:“我們家春陽真有出息,林舒閑她爸和我聊天,三句話就有兩句在誇你,好像恨不得跟舒閑換一換。”

“不行不行!”季星月一把抱住春陽,“不能換!媽媽,千萬不能換!雖然我也喜歡舒閑姐姐,但是絕對不能換,除非、除非把我也換過去!”

趙希蘭道:“你想得美,你想換過去人家還不一定願意想要呢。”

春陽揉了揉季星月的腦袋,說道:“媽媽開玩笑呢。”

“哼!”

兩天後,春陽幾人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去機場和林舒閑會合。

季叔叔滿臉愁容地看着他們四人,問道:“你們全部都回去?”

春陽垂下腦袋,“嗯……”

季星月興高采烈道:“走吧走吧!我等不及了!”

昨天剛放假回家的季行知坐在沙發邊,淡淡道:“不想待在家裏。”

“你們就留我一個人?直到年前才回來?”季叔叔埋怨道。

趙希蘭笑眯眯拍他的肩膀,“老季,孩子願意跟我回家,挺高興的事,星月也好久沒回去看過她外婆了。”

“那你小子剛到家就要跑?”季叔叔瞪着季行知道。

季行知波瀾不驚道:“怎麽了?我不應該去看老人家?”

“你……”季叔叔說不出反駁的話,瞪了他一眼。

趙希蘭道:“好了,時間不早了,你送我們去機場吧。”

季叔叔笑了笑,“行,走吧。”

一行人來到地下車庫,坐進了一輛寬敞的商務車。

到達機場後,林舒閑已經到了。

“叔叔阿姨好。”林舒閑跟他們打了聲招呼,看着季行知,壓低聲音,“他就是你哥?”

季行知不知是否聽見她的聲音,瞟了兩人一眼。

“對……”

“哥,你好,我是林舒閑,春陽的朋友,經常聽她提起你呢!”林舒閑大大方方打起招呼。

“你好。”季行知颔首道。

“林叔叔呢?”春陽問道。

林舒閑說:“把我送到機場就走了,估計忙着去看他兒子。”

春陽笑了笑,“畢竟是他兒子,不能厚此薄彼,這段時間陪着你,估計沒什麽時間陪你弟弟。”

“誰知道呢。”

将他們送進安檢口,季叔叔就離開了。

春陽來時坐的高鐵,這還是她第一次坐飛機。

将近三個小時航行後,飛機終于落地。

取完托運的行李,他們走出了機場大廳。

打了兩輛出租車離開機場,前往小縣城。

趙希蘭和季行知坐在其中一輛,春陽三人坐在另一輛。

“春陽,你哥真高冷啊。”林舒閑感慨道。

“高冷?”季星月歪着腦袋,“你不覺得哥哥很兇嗎?我覺得他兇死了。”

林舒閑回想幾秒,“兇嗎?那個打架超厲害但是因為沒錢賠不起的大哥哥你還記得嗎?他才是兇。”

季星月搖頭,“他不兇,他就是很酷,我哥才是真正的兇。”

“可能因為你哥會兇你,那家夥不會?”

春陽道:“哥他只是不愛說話,薛讓也不兇,他只是不想浪費時間和精力,所以看起來才兇兇的。

林舒閑直接省略前面的話,對季星月說:“聽見沒有?你姐都說那家夥很兇。”

春陽:“……”

這是赤.裸.裸的斷章取義。

春陽幹脆不再參與她們的話題,看着窗外越來越熟悉的景色,心情竟然慢慢沉了下來。

進入小縣城時,春陽的心沉到了谷底。

其實她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豁達,如果不是外婆生活在這個地方,她希望自己可以永遠不用回到這裏。

除了和外婆有關的記憶,這裏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值得開心的地方。

這裏就像籠罩在春陽身上揮之不去的陰霾,灰色記憶填充了她的過去。

不多時,出租車抵達了小區門口。

“春陽,這裏就是你家嗎?”林舒閑好奇地問。

春陽搖頭道:“不是,這裏是舅舅家,外婆現在和舅舅他們住在一起。”

三人陸續下車,取完了行李。

春陽讓他們留在原地,小跑到趙希蘭面前,問道:“媽,我們要不要回去先把行李放一下?”

趙希蘭道:“好,先回去吧。”

外婆和春陽住在附近的小閣樓,距離不遠,步行五分鐘左右。

單獨的小閣樓孤零零地矗立在路邊,周圍沒有鄰居,甚至連一個路燈都沒有,兩邊都是外婆自己種的樹。

可是因為冬天到了,它們變得光禿禿了。

“獨棟小別墅?春陽,外婆家還挺好啊。”林舒閑興奮道。

春陽道:“是嗎?房子裏還挺寬敞,只是這麽久沒人住了,可能要好好收拾一下。”

春陽一直帶着家裏的鑰匙,走進院子裏,打開了門。

趙希蘭道:“行知,你還記得這裏?小時候來過。”

季行知走在最後,往屋頂看了看,點頭道:“記得。”

“進來吧。”春陽将門打開,站在門口等着他們。

林舒閑迫不及待走進屋子裏,好像聞到了什麽奇怪的氣味,問道:“春陽,這裏怎麽有一股中藥味?”

聞言,春陽跟着嗅了嗅,說道:“可能有些東西外婆沒有搬走。”

将行李放進屋子裏,他們沒有直接上樓,而是提着給外婆和舅舅一家買的禮物回了下車的地方。

“不知道你外婆身體怎麽樣。”趙希蘭道。

春陽道:“媽,我們吃完飯帶外婆重新買一部手機吧,她的手機老是接不到電話。”

到臨江這半年,春陽閑下來就會給外婆打電話。

但是外婆從來沒有接過,說是不知道為什麽手機沒有聲音,她又不像年輕人随時把手機帶在身上,再加上年紀大了健忘,春陽想跟她說話就只能打給舅舅舅媽。

舅舅舅媽也不是随時都和外婆待在一起,有時春陽想找外婆都找不到。

“嗯,順便給她買個語音機器人,就不用自己動手打電話了。”

一行人回到小區時,舅舅和表弟已經在樓下等着呢。

“希蘭!”

“大哥。”

舅舅四十多歲,皮膚黝黑,臉上笑容憨厚,“你們回來了?老太太在家裏等得着急了都!”

“春陽也回來了?這是星月吧?”

“舅舅好。”

“舅舅好!”

舅舅看向旁邊的季行知,問道:“這是……”

“他是行知,正好放假就跟我們過來看看。行知,這是春陽的舅舅。”

季行知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淡道:“舅舅。”

“小時候見過吧?那時候才多大,轉眼就變成大小夥子了!”

趙希蘭道:“春陽旁邊是她的朋友,放假跟我們過來玩兒。”

“春陽的朋友?”舅舅面露詫異,“以前還從來沒見過她往家裏帶過朋友呢!咱們鎮上街坊鄰居都知道,春陽性子孤僻,不樂意和其他人交朋友。”

“是嗎?可能以前沒遇到志趣相投的人。”

舅舅招呼表弟跟他們打招呼,随後領他們進了小區。

“媽最近身體怎麽樣?”趙希蘭問道。

“老人上了年紀身體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問題,放心吧,讓縣城裏的老中醫給開了點藥調理,不是什麽大問題。”

趙希蘭放心了些,又道:“嫂子呢?”

“她啊,在家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你們呢!”

老小區沒有電梯,他們步行爬了六樓,終于到了門口。

房門開着,客廳亮堂,飄出了飯菜香氣。

“進來吧進來吧,不用換鞋了。”

一行人在舅舅招呼下走進了客廳。

“外婆!”

正對門口的沙發上,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春陽太久沒見到外婆,有些等不及了,将東西放在鞋櫃上,一路小跑到沙發前。

“春陽回來了?”老太太看上去比過去消瘦了些,擡起手拉住春陽。

春陽皺起眉頭,外婆看上去比以前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好。

“外婆,您頭發怎麽還是濕的?”春陽趕緊去找毛巾給她擦。

老太太拉住她,祥和地笑了笑,“我的寶貝孫女兒回來了,我也要好好收拾一下不是。”

“那您要把頭發吹幹啊。”春陽蹙眉道。

“不礙事,我還沒和你媽打招呼呢。”

“媽,我回來了。”趙希蘭拉着季星月走到沙發前,“這是星月,前兩年帶她回來過。”

季星月緊張地站在趙希蘭身後,躊躇着不敢上前。

“外婆,我是星月……”

“星月你好啊,長成大姑娘了,真可愛。你快過來,讓外婆仔細瞧瞧。”

季星月羞澀地走上前,“外婆,我經常聽姐姐提起您,要是我以前也和你們住在一起就好了,現在我都有點不記得外婆了,外婆肯定也不記得我了。”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頭發,笑道:“是嗎?這麽想和外婆住在一起啊?早知道讓你們媽媽把你送回來了,兩個孫女兒都陪着我。”

“嘿嘿……”

趙希蘭去廚房和舅媽打了聲招呼,春陽則把所有人都給外婆介紹了一遍。

外婆是一位很慈祥的老人,臉上總是笑盈盈的。

介紹到林舒閑時,外婆一下睜大了眼睛,“朋友?”

春陽道:“嗯,她是舒閑,我很好的朋友。”

外婆立刻坐直身體,朝林舒閑招了招手,“孩子,你快過來。”

林舒閑大步上前,半蹲在外婆面前。

“外婆好!我是林舒閑,是春陽的同桌兼朋友!”

外婆靜靜看了她幾秒,問道:“在學校過得好嗎?有沒有被欺負?老師同學怎麽樣?”

林舒閑道:“挺好的,沒有被欺負,老師都挺好的,同學嘛……不排除一些壞同學,但是大部分都挺好的。”

“外婆你放心吧,在學校沒人敢欺負春陽,而且大家都挺喜歡和她交朋友。”

外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好、那就好,孩子,你這麽說我就信了。”

春陽摸了摸鼻子,以前她和薛讓一樣,不想讓家人擔心,就跟外婆撒謊自己和同學關系很好,結果被一群無聊的人找到家裏來,謊言終于被戳穿,外婆難受得整宿睡不着覺,再也不信春陽說自己在學校很好的話了。

季星月拍了拍胸脯,“外婆,你放心吧,我會保護好姐姐,不會讓任何欺負她!”

林舒閑調侃道:“你能做什麽?人家一腳就把你踢飛了。”

季星月不服氣,把自家哥哥拉過來,“而且還有我哥哥,他一個眼神就能瞪死一頭野豬……哎呦!”

季行知一巴掌拍在她後腦勺上,“胡說什麽。”

季星月捂住腦袋,對林舒閑說:“我都說了,我哥很兇,你別不信,我學習不好肯定都是我哥打的!”

季行知一下捏住她的後頸,“你的笨跟我有關系?”

“啊!!沒有、沒有!我錯了哥!放開我!”

季行知發出一聲輕蔑的笑聲,松開了手。

季星月揉着自己的脖子,嘟囔道:“以大欺小。”

外婆拍了拍春陽的手背,“挺好、挺好,你在那邊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外婆您放心吧,我過得很好。”

春陽問了吹風機的位置,把外婆拉到房間給她吹頭發,免得到時候感冒了。

老年人盡量不要生病,身體經不起什麽折騰了。

吃飯時,趙希蘭問道:“大哥大嫂,二哥他們呢?怎麽沒過來?”

舅舅解釋道:“他啊,家裏的鋪子快倒閉了,這兩天正忙呢。”

“鋪子快倒閉了?”趙希蘭蹙眉道。

舅舅道:“老二媳婦兒是個笨的,給人家打工被坑了兩萬,拿不出錢賠,為了補上這個窟窿就把鋪子裏值錢的東西低價賣了。”

舅媽往外婆碗裏夾菜,說道:“我看啊,以後媽就跟我們一起住,不去老二家了,免得給他們添加負擔。”

趙希蘭點了點頭,“我明天上二哥家看看。”

“行,先吃飯吧。”

吃完飯後,春陽陪外婆說了會兒話。

林舒閑性格開朗,說話嘴特別甜,老人家肉眼可見地喜歡她。

飯後,趙希蘭接到一通電話,把春陽單獨叫進了房間。

“媽,怎麽了?”春陽道。

趙希蘭道:“你爸的電話,想跟你說說話。”

春陽愣了兩秒,“我爸?”

趙希蘭點頭,“接吧。”

如果說趙希蘭一年到頭還回來一次,春陽的生父——陸竟明,已經将近十年和她沒有見過面了。

原因無他,陸竟明多年前就出了國,一直在國外發展,後來還在國外組建了新的家庭,至今春陽都沒有見過那位後媽。

春陽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并不經常和陸竟明通話,只是逢年過節發條短信慰問,或是直接往春陽卡裏打錢。

由于趙希蘭覺得春陽年紀太小,卡裏的金額對她來說過于巨大,就一直由她代為保管,上大學後再交給春陽。

“喂……”春陽将手機貼在耳邊,聲音低低的,“爸。”

“……”

沉默在電話中蔓延。

“爸?”春陽疑惑道。

“……我是你爸。”

電話中,男人幹澀的聲音傳來。

春陽愣了愣,迷茫地擡起頭,看向趙希蘭。

趙希蘭問道:“他說什麽?”

春陽道:“他說他是我爸。”

趙希蘭:“……”

春陽試探性道:“請問您有什麽事情嗎?”

春陽實在不知道除了節日快樂以外,她應該跟自己的父親說什麽。

“吃飯了嗎?”陸竟明問道。

春陽回答道:“吃了。”

“吃的什麽?”

“舅媽做的菜。”

“好吃嗎?”

“嗯,您吃了嗎?”

“我這邊時間在淩晨。”

“哦……”

春陽求助地看向趙希蘭,到底應該說什麽?

趙希蘭讓她把手機擴音打開,春陽照做。

“陸竟明,你不是說有話要跟春陽說嗎?”趙希蘭道。

“對……春陽,年後我和你阿姨要回來一趟,可能還會帶上你弟弟。”

春陽“哦”了一聲,“我知道了。”

趙希蘭揉了揉她的頭發,對電話裏說:“到時候我帶春陽去接你們。”

“行……她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我給她買點。”

趙希蘭道:“你看看吧,你買的春陽也不會挑。”

春陽依舊不知道說什麽,眼巴巴地看着趙希蘭。

趙希蘭安撫地撫摸她的後背,“好了,我現在還在大哥家,有什麽事晚點再說。”

“……春陽呢?”

趙希蘭道:“在旁邊呢。”

“爸,再見。”春陽道。

“……”

“嗯……好。”

趙希蘭道:“那先挂了……”

“等一下,我單獨跟你說兩句。”

春陽松了口氣,逃也似地離開了房間。

太久沒和父親打過電話,她真的不知道該跟對方說什麽。

趙希蘭看着春陽的背影,嘆息道:“你不是挺能說嗎?跟你女兒怎麽一個字蹦不出來?”

陸竟明道:“畢竟太久沒見面了。”

“你也知道?”

“我倒是有想法把春陽接到國外……”

“不可能,我不會同意。”

陸竟明道:“我就知道你會怎麽說。”

“這次回去後,我打算在國內呆一段時間。”

“那還不錯,順便和春陽培養一下感情,跟陌生人她好歹都會客氣兩句。”

陸竟明:“……”

“對了,媽身體怎麽樣?我給她買了些補品,寄了些錢,但是她的電話一直沒人接。”

聽到這裏,趙希蘭皺起眉頭,問道:“春陽到我那邊之後,你給媽寄過錢?”

“嗯,她一個老人家用不了多少錢,加上你也肯定會寄,每個月我就往她卡裏打了五千,怎麽了?”

趙希蘭道:“大哥大嫂知道嗎?”

“卡不是他們在保管嗎?媽住在他們家……”

“我不知道這件事,他們沒跟我說。”

趙希蘭聲音頓時沉了下來。

“你每個月往家裏寄多少錢?”陸竟明問道。

“媽替我們照顧春陽那麽多年,我怕大哥大嫂心裏不舒坦,加上媽的生活費,每月往卡裏寄八千。”趙希蘭道。

別說八千生活費,在物價偏低的小縣城,一位老人的生活費頂多不會超過兩千。

陸竟明沉默下來,“如果他們對媽挺好的,就當是辛苦費了。“

趙希蘭嘆道:“就怕他們對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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