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翌日, 薛讓的演講如期而至。
春陽和林舒閑搬着椅子到了操場,學校提前劃分的位置。
春陽原本想坐在前排,視野寬闊一些, 奈何林舒閑說什麽都不同意,只好和她一起坐到了班級隊伍最後一排, 周臨溪自然和兩人一起。
“太陽真大, 明明有室內演出廳, 幹嘛非得在操場上聽他講話。”林舒閑埋怨道。
随着時間推移, 天氣轉暖,仿佛在一個月從冬天進入到了夏天,太陽火辣辣地在頭頂炙烤。
“熱了就把外套脫掉吧。”春陽道。
林舒閑把衛衣外套脫掉, 露出裏面的夏季校服,齊肩頭發被汗水打濕黏在後頸皮膚上。
春陽紮着馬尾, 穿着薄薄的外套, 勉強能夠忍受, 她舉起右手, 潔白皓腕套着一根小兔頭繩,“我有頭繩,幫你把頭發紮起來吧。”
林舒閑喝了口礦泉水,沒有回答, 身體微微向後靠。
春陽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把她的頭發全部撩到耳後。
“你頭發被狗啃了?”周臨溪詫異道。
林舒閑頭發這裏長那裏短, 和狗啃的沒什麽區別。
“昨天晚上洗澡時間太晚, 熄燈了頭發沒來得及吹幹, 她一氣之下把沒幹的部分全剪了。”春陽解釋道。
周臨溪默默朝她伸出大拇指, “厲害了。”
林舒閑道:“這樣挺好的,符合我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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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挺有個性。”
春陽笑了笑, 将她的頭發紮成一個小揪揪,“好了。”
“謝謝我的親親寶貝!”
“不用謝。”
演講還未正式開始,操場上的同學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中,一邊享受陽光照射,一邊焦急地等候。
周臨敘坐在男生隊伍最後一排,和三人位置相鄰。
他似乎很喜歡曬太陽,神情難得惬意,像一只慵懶的貓。
不多時,廣播中響起了年級主任的聲音,讓他們保持安靜。
緊接着,校長走上舞臺,念起了開場白。
大家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的講話不感興趣,一直在舞臺下方尋找薛讓的身影。
“那家夥來了沒有?”林舒閑翹首看了一眼,“不會半路出什麽……”
春陽一把捂住她的嘴,“別胡說!”
林舒閑“唔”了一聲,把她的手扒拉下來,“開個玩笑嘛。”
春陽道:“他應該已經到了,在舞臺後面吧。”
周臨溪嘆息道:“看校長這陣仗,至少得半個小時才能結束。”
“無聊。”
“春陽,你說薛讓會不會怯場?咱們班有些同學上講臺念課文還會發抖呢。”
春陽道:“不會吧……”
“嘿嘿,說不準呢!我要給他錄下來,回頭好好笑話他……”
“你像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美國經濟。”
就在這時,隊伍旁忽然傳來了一道涼飕飕的聲音。
熟悉的聲線令春陽幾人驚訝地回過頭,薛讓穿着三中的校服,站在春陽身後,居高臨下看着她們。
林舒閑懵了一下,“什麽意思?”
薛讓沒有解釋,對春陽說:“晚上一起吃飯?”
春陽怔愣地點頭,“……哦,好。”
薛讓餘光瞥過周臨溪姐弟倆,微微點頭算是招呼,随後就朝舞臺走了過去。
“來了來了!”
“哪兒呢?”
“後面!”
薛讓一路走過班級隊伍,原本就對校長講話不感興趣的同學紛紛朝他看了過去。
然而別說怯場了,即使從數以千計的人群旁邊路過,他依舊面不改色,壓根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直到薛讓走遠了,林舒閑還在回味他的話。
“他那句話什麽意思?”林舒閑問道。
春陽尴尬笑了笑,“不知道,可能在誇你吧。”
“胡說,這輩子我就沒聽他說過什麽誇我的話。”
周臨溪道:“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美國經濟是……”
“滞脹。”周臨敘輕輕飄來了一句。
林舒閑:“?”
“該死的薛讓!!!”
春陽摸了摸鼻尖,默默低下頭。
半個小時後,校長終于結束了演講。
薛讓上臺時,雷鳴般的掌聲在操場響起。
少年穿着極為普通的校服,步履穩健地走到了舞臺上。
陽光照射在他身上,立體的五官在光線侵襲下形成一片陰影,将眉眼籠罩在其中,顯得十分深邃。
“人模狗樣!”林舒閑咬牙評價道。
周臨溪感嘆道:“和照片上相比,本人更好看啊。”
“大家好,我是來自臨江市第三中學的薛讓。”
話音未落,操場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掌聲。
薛讓站在演講臺後,麥克風的高度不夠,他只好撐着演講臺,微微傾着身子。
“我的故事大家可能聽說過了,我不想贅述,也不認為有什麽值得學習的地方。”
“首先,我并不認為自己有資格站在這裏為你們傳授經驗;其次,我的經歷并不适用于大部分同學;最後,無論接下來我說什麽,你們都有認同或者不認同兩個選擇。”
薛讓的聲音十分鎮定,不那麽堅定,可是莫名地讓人覺得值得信賴。
他左手扶着麥克風,手腕挂着一條紅色系着銅幣的手鏈,右手撐在演講臺上,修長手指自然地搭在桌邊,站姿不算端正,卻十分舒适養眼。
“雖然學校和校長對于我的到來寄予厚望,但是我需要和大家坦白,作為一個普通人,我能夠為別人創造的價值極其有限。”
操場上風平浪靜,同學們認真地聽着他的演講。
他的聲音仿佛有一種凝聚注意力的魔力,大家在根據他的話進行思考。
或者說,他在刻意引導大家思考。
如同林舒閑所說,他的演講內容沒有什麽營養,就是莫名地能夠吸引衆人聽下去,同樣的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一定會顯得乏味和無趣。
大概因為他的神态鎮定自若,語氣平靜穩定。
不知不覺間,時間悄然流逝。
薛讓水到渠成地為自己的演講畫上一個句號。
他走到舞臺前,朝衆人鞠躬謝幕,衆人依舊沉浸在演講中,意猶未盡。
直到他轉身走下舞臺,震耳欲聾的掌聲才響了起來。
“回教室了!”
“大家把原地的垃圾帶走!”
衆人陸陸續續搬着椅子回到了教室,樓道中的同學還在興奮地讨論這件事。
“他還挺能說的。”林舒閑咋舌道。
“是啊,聽他的演講很有意思。”
“哼。”
演講結束後,距離放學時間沒多久,就沒有繼續上課,讓他們放好椅子就可以去吃飯了。
春陽一行人離開學校時,在門口附近看到了薛讓。
來來往往的學生偷偷注意着他,他卻神态自若,一點不将眼神落在其他人身上。
“你才智障!你全家都……除了薛阿姨你全家都是智障!”
看到路邊的薛讓,林舒閑立刻回敬了他。
薛讓瞟她一眼,“吃什麽?”
“吃個……”
“我請客。”
“……最貴那家。”林舒閑及時改了口。
“春陽,舒閑,那我們先走了。”周臨溪朝他們揮了揮手。
薛讓目光掠過旁邊的周臨敘,說道:“好久不見,一起吃頓飯?”
周臨溪看了看自家弟弟,沒有說話。
周臨敘垂下眼睛,颔首道:“好。”
于是,一行人一起前往林舒閑說的最貴的那家飯店。
“你以後還回學校嗎?”春陽問道。
“嗯,十一中演講是最後一場,下周就回學校。”
到了飯店,他們進了包廂。
春陽和他坐在相鄰的位置,點了些菜。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周臨敘道。
“我記性沒有那麽不好。”
“恭喜你。”
“謝謝。”
“參加高考嗎?”
“不了。”
“市長和你談的要求?”周臨敘問道。
聞言,薛讓擡眸看向他。
周臨敘道:“聽校長說了,大概是這個意思。”
周臨溪垂下腦袋,神情黯然。
春陽和林舒閑面面相觑,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薛讓道:“嗯。”
周臨溪抿緊唇瓣,“你答應了嗎?你也同意市長的想法?你在看不起誰?”
“臨溪?”春陽拉住她的胳膊,“你誤會了……”
“你怎麽說話呢?誰看不起誰啊?”林舒閑拍了下桌子,蹙眉道。
包廂中的氣氛頓時陷入僵持中。
“咳……”周臨敘偏過頭,捂唇咳了一聲,“……周臨溪,你冷靜一點。”
周臨溪眼眶微紅,緊緊繃起了唇線,“對不起。”
春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她輕輕拍打周臨溪的後背,試圖安撫她。
薛讓道:“他為我媽請了國內最好的醫生,不參加明年的高考就是要求,和我是否贊同他的觀點沒有關系。”
周臨敘颔首道:“謝謝你的解釋。”
“怎麽回事?”林舒閑壓低聲音問道。
這倆人打謎語,春陽和林舒閑什麽都不知道。
周臨溪神情複雜道:“學校和市裏一直很看好周臨敘,覺得他可能會成為明年的省狀元,擔心薛讓會搶走這個位置,所以和他談了條件,不能參加明年的高考。”
“啊??”林舒閑和春陽一臉震驚。
“不是,市長就這麽篤定?”
春陽皺眉道:“先不說其他的,為什麽要擔心薛讓搶走這個位置?”
周臨溪道:“因為一個滿分金牌的省狀元,和一個滿分金牌、一個省狀元能為臨江市帶來的價值一樣。”
春陽愣住了,“……還有這樣的事?”
林舒閑納悶道:“市長就這麽相信他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不懂嗎?”
周臨溪道:“他們提前做過調研了,你以為高中的滿分第一很常見嗎?”
說到這裏,周臨溪抿唇,神情憤懑,“這些就算了,市長提出這種要求,就是認為薛讓一定能壓過周臨敘,所以要求薛讓主動給周臨敘讓路。”
林舒閑面露迷茫,“……不好嗎?”
聞言,桌上衆人齊刷刷将視線聚集在她身上。
“你們這麽看着我做什麽?”林舒閑一臉莫名。
春陽解釋道:“舒閑,你可以想象一下,我和你在公平競争一個名額,誰都有可能拿到,但是你父親提了我無法拒絕的條件,要求我退出比賽,将這個名額讓給你。”
“他有病啊?”林舒閑眉頭皺得死緊,“我本來就可能競争到的名額,為什麽要別人讓給我?那我不得難受死?”
“市長的做法,就和你父親一樣。”
林舒閑眉頭緊得能夾死一只蚊子,“薛讓,你答應了?你看不起誰呢?”
衆人:“……”
春陽無奈地捂住她的嘴,“你還是別說話了。”
“唔唔!唔唔唔!”
薛讓道:“我不覺得自己一定能考得比其他人好。”
“這是事實。”周臨敘道。
“我想應該沒有人能做這樣的保證。”
周臨敘垂下眼睫,抿了抿蒼白的唇瓣。
“你有什麽想法?”半晌,周臨敘問道。
薛讓反問:“聽說你一直在調理身體?”
“嗯。”
“結果怎麽樣?”
“還行。”
薛讓道:“今年暑假有一個清北兩校組織的夏令營。”
周臨敘擡起頭,“……我已經報名了。”
薛讓不禁莞爾,“看來我們的想法差不多。”
林舒閑擰着眉頭,“他倆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春陽小聲道:“周臨敘調理好了身體,會去參加清北的夏令營,明年年初也會舉行數學競賽,如果拿到金牌,就能免試入學了。”
周臨敘道:“不一定能超過你,但是我想試一下。”
“不需要超過我。”薛讓摩挲着手腕間的紅色手腕,“我有能夠帶來幸運的東西,或許你的運氣會差一點。”
周臨敘掃了眼他腕間的東西,仿佛意識到什麽,轉頭看向春陽,說道:“你在哪裏買的……”
薛讓蹙眉,側身擋住了他的視線,“不行。”
周臨敘眉梢微擡,“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