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荒星31

第31章 荒星31

黑市的混亂才開始,就結束了。

甚至沒給別斯年參與的機會,就連對這種熱鬧最積極的阿全也只撈到一個沖進人群的機會,還沒來得及開始血與肉的碰撞,混亂就平息了。

真讓人遺憾,這個想法同時浮現在別斯年跟阿全臉上。

別斯年走出房間,靠着扶欄,俯瞰下方平息的混亂。

他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還原這場混亂的整個過程。

一群黑袍在走廊裏彙聚,然後毫無征兆的,這群人突然朝別斯年的房間靠近。

他們的速度很快,走廊上沒留下多餘的痕跡,直到他們飛奔到走廊盡頭,才跟有所準備的服務生發生了接觸。

那是混亂開始的地方,也是混亂結束的地方。

走廊盡頭是一個小型大廳,通往四面八方,用來讓客人休息的區域。

機械體甚至沒沖進這個大廳,他們被堵在走廊盡頭,在跟服務生進行短暫接觸後,就迅速失去了戰鬥力。

這并非是服務生的戰鬥力有多強,也并非是機械體的戰鬥力有多弱,事實上,這兩者恰好相反。

對自身進行改裝,幾乎完全機械化的機械體戰鬥力非常強,他們本就是為了适應殘酷的宇宙環境而選擇這種存在形式。

單從個體來說,即使是最訓練有素的聯邦精英,在機械體面前也毫無勝算。

但人類之所以能發展出文明,是因為人類會使用工具。

聯邦否定機械改造,選擇純粹的人類肉·體,不僅是因為機械體共和國的叛亂,也是因為他們确信,機械體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在機械體共和國叛亂後,人類聯邦迅速研究出了針對機械體的特殊武器——機械體共振儀。

它最初出現時,一度成為機械體的克星,讓聯邦在戰場上無往不利。

當然在幾百年後的今天,它早已沒那麽致命,畢竟聯邦在發展,機械體也在發展。

針對性的武器跟針對性的改進,幾乎成為過去幾百年戰場的主旋律,時至今日,徹底演變成了“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機械體共振儀的特殊性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消失。

因為機械體對自身構造的不斷改進,他們對共振儀的抵抗能力也逐步增強。

共振儀的作用削弱了,但缺點卻被放大了,共振儀敵我不分,對一切機械造物都能産生影響,在戰場上往往會造成更為嚴峻的後果。

而在如今,機械體能最大程度削弱共振儀帶來的負面影響時,人類聯邦卻沒法做到他們這種程度。

于是,理所當然的,随着科技進步和新武器的出現,共振儀逐漸退出了戰場,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成為戰場主力的外骨骼裝甲。

有意思的是,共振儀退出戰場之後,反而在民間受到了熱烈追捧。

這就是為什麽混亂如此迅速平息的原因之一。

黑市啓動了最新版本的共振儀,給機械體疊上一堆行動緩慢的debuff之後,手持冷兵器的服務生們整隊上前,在短暫交手後,給機械體挨個扣上了一整套電子鐐铐。

整個交手過程持續了幾分鐘,幹淨利落的結束了。

靠着欄杆的別斯年朝前探了探身體,注視着行動有素的服務生,陷入了沉思。

因為服務生的動作太快,原本打算趁着機械體行動時渾水摸魚的那些人,楞是慢了一拍,結果只好裝作“路過”,在休息室裏晃了一圈,就回去了。

黑市平靜了下來,黑市外的熱鬧才剛剛上演。

聯邦不知曉的“隐蔽”躍遷點周圍,正在上演一場激烈的星艦戰。

數艘星艦圍繞着巨大的漩渦,朝駐紮在生命之環上的艦隊射擊,無數道閃亮的能量光束像是鋪天蓋地的流星雨劃過太空,落在生命之環上。

生命之環是一種太空建築,主要用來為艦隊駐紮提供落腳點,就像是一個臨時修建的房子——只是這個房子修建在太空中。

這在人類聯邦和機械體共和國都十分常見,廣泛用于各種資源匮乏、星球位置不集中的區域。

生命之環作為駐紮點,自帶防禦功能——防禦能力的上限取決于生命之環的擁有者多有錢,願意在它身上砸多少錢。

而衆所皆知,黑市非常有錢。

所以……雖然發動奇襲的艦隊想一舉拿下躍遷點,但任由他們攻擊火力一再上調,生命之環依舊穩如泰山,甚至很快調整了應對方式,主動派艦隊出擊,将單方面的奇襲變成了焦灼的交戰。

事實上,生命之環上的駐紮艦隊一開始之所以沒對這些攻擊做出反應,是因為他們第一時間關閉了躍遷點的躍遷功能,中斷外界從躍遷點進入荒星信息的途徑,将敵人限制在他們的主場上。

這也是為什麽機械體艦隊的首要攻擊目标是躍遷點。

這個跟外界連通的進出通道屬于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拿下就能源源不斷的調動其他艦隊進入荒星。

當然考慮到跟這個躍遷點相通的另一個出口位于聯邦境內,源源不斷調動其他艦隊這個形容有些誇張。

在敵對方的勢力範圍內,他們頂多在不驚動聯邦的情況下偷渡一些星艦。

但不管機械體最初的打算是什麽,眼下都徹底落空了,躍遷點已經關閉,後續的援軍無法抵達,而生命之環上的駐紮星艦開始了反擊。

再重複一遍,雖然荒星很窮,但黑市真的很有錢。

一支完整編隊的艦隊,最新型號的星艦,再加上不要錢一般的揮灑動能武器。

在宇宙中閃耀着無數光束時,這場激烈的碰撞落下了帷幕。

沒有後援又沒有充足彈藥支援的進攻者分崩離析,飄出數個救生船,挨個在太空被星艦點爆,最後只留下燦爛的煙花徐徐綻放。

躍遷點開始打掃戰場的時候,黑市的天然屏障-迷宮剛迎來新的客人。

在躍遷點兵分兩路的另一半艦隊抵達迷宮時,他們手上有迷宮的詳細地圖——這倒不是因為洩密,而是來過黑市的那些機械體本就知道迷宮內部的路線。

于是,這些星艦拿着詳盡到一目了然的地圖進入了迷宮——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們應該考慮的更周全一點,比如說萬一黑市在迷宮裏布置了陷阱怎麽辦? 事實上,不是萬一,而是一定。

黑市選擇這個特殊的地理位置作為老巢,最先考慮的必然是安全問題,要是誰都能随随便便來敲詐一筆的話,黑市幹脆改名叫慈善中心算了。

黑市外的風波平息的悄無聲息,甚至沒引起聯邦的注意。

而仍在沉思的別斯年則迎來了姍姍來遲的管事人。

管事人沒急着跟別斯年打招呼,他先查看了一遍已經被完全控制住的機械體們,在一旁頻頻出來“散步”的其他客人的注視下,囑咐了服務生幾句。

“留一個,其餘都丢進迷宮。” 空白面具十分寡淡,但此刻再看,竟好似有幾分蕭殺之色:“要是有活着出去的,算他運氣好。” 一旁“散步”的客人們默默加快腳步,從他們面前消失了。

服務生低眉垂目的應了一聲。

管事的越過休息廳,跟沉思的別斯年對上視線,又變回了一貫的語氣,柔和圓滑,叫人一聽腦海裏就浮現出一張帶笑的面孔——雖然空白面具上壓根看不到任何笑容。

“動靜比我想的大,”管事的道:“但還好沒鬧出什麽大問題,砸了黑市的口碑。” 別斯年表情古怪的盯着他看了幾秒,雖然不太想承認,但似乎事實如此:“你之前對我放水了?” 管事的語氣驚訝:“您太小瞧自己了,機械體跟您可不一樣。” 別斯年靠着扶欄思考了幾秒,得出結論:“你放水了。” 管事的想說什麽,但才張口,又想起別斯年的腦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樣,遂閉上了嘴。

別斯年确認這一點後,沒有繼續糾纏下去——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确認管事的壓根不會對此給出任何回複。

總之,他徑直将話題跳躍到了另一件事上:“機械體翻臉了,解毒劑還賣得出去嗎?” 管事人跟他想法不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交易可以正式開始了。” 他看了眼別斯年:“機械體現在的誠意應該比之前更充分。” 星際時代有很多東西超出了別斯年的想象,比如說,臉皮厚度。

上一秒打生打死,雙手沾滿對方的鮮血,下一秒就坐在一張桌上交易,真是非常典型的荒星特色。

別斯年盯着被·全副武裝的機械體看了幾秒。

礙事的黑袍早已不見蹤影,對方從頭到腳扣着一整套電子鐐铐,一層未知的藍色光膜覆蓋在對方身上,雖然用途不明,但對方可能連動都動不了。

畢竟,他是坐在輪椅上擡進來的。

這是別斯年第一次看到機械體的完整形态,跟上次匆匆一瞥一樣。

對方雖然五官俱全,手腳皆在,但那些機械結構賦予了他強烈的非人感,或者準确來說,對方雖然保持了人類外形,但不代表他只能維持這個形态。

事實上,機械構造的特殊性能讓對方在極端惡劣的情況下生存,他能變換多種形态來适應不同的環境,在必要的情況下,甚至能長出八只腳。

那些稀少的人類皮膚和極少數無法替代的人類器官反而賦予了這具鋼鐵之軀更強烈的違和感。

湛藍色的電子眼裏閃爍了下,中斷複雜的掃描程序,将視線投射在別斯年身上。

“你不是機械體,”低沉的人類嗓音在室內響起:“也不是聯邦公民,那你是什麽?” 我是什麽? 別斯年歪了歪頭:“雖然這個問題跟我們眼下要讨論的事情無關,但如果你真的很好奇的話……” 別斯年笑眯眯道:“我是人類。” 這一點毋庸置疑,畢竟在聯邦之外,有無數雙眼睛注視着這個iv級別的文明,确保這個弱小文明不會因為高等文明的随意幹預而滅亡。

任何深入了解《星際法》的人都很清楚,《星際法》本身就是一個考慮全面且詳細的文明接觸過程,幾乎涵蓋了所有文明在早期跟外星文明接觸時可能發生的問題以及相應措施。

“反正他不可能是機械體,”管事的接過話茬道:“至于其他的,又何必究根究底?還是談談即将出售的商品吧?” 機械體:“公平交易?” “這是黑市的規矩,”管事的親切道:“交易結束後,我們會護送你離開荒星,當然考慮到機械體跟聯邦目前的局勢,我們沒法确保你能安全抵達機械體共和國,但黑市不會對客人出手,這會壞了黑市的規矩。” “黑市的規矩确實可以信任,”機械體認同了這一點,然後道:“但考慮到幾天前黑市上發生的那場意外,我希望‘付款’地點能定在一個我們都能信任的地方。” 管事的看了眼別斯年。

正在低頭剝戈果的別斯年擡頭看了眼,忽而将兜裏的解毒劑扔給了管事的。

機械體的視線迅速鎖定在了試劑瓶上。

“我不信任他,”別斯年擦了擦手道:“後續的交易過程我不插手,你們談完了,把我要的東西送過來,然後交易結束。” 後續的對話別斯年都沒有參與,徹底貫徹了他所說的話。

事實上,談判是別斯年最不擅長的領域——因為他的行事作風裏壓根沒有談判的餘地。

但換了個世界,別斯年不得不為此留出一些不必要的餘地。

不僅是因為荒星真的太窮了,也因為這個世界真的太有意思了。

別斯年的突然回歸讓季華他們猝不及防。

“東西賣出去了?”季華探頭看了眼停在半空中的中型飛船,中間商的人正在往下搬東西——一箱又一箱的燃料。

那是別斯年臨走時從中間商那裏薅的。

狐貍溜達着檢查了一遍箱子裏的東西,立刻喜笑顏開:“好了,問題解決了,他帶了燃料回來。” 季華也跟着松了口氣:“那幾個食物加工廠的燃料快用完了……我們剛還在發愁怎麽把能源線路接進食物加工廠那裏頭,別讓它半道停工呢。” 畢竟,整個荒星的人都等着吃飯呢。

幸好,在他們走投無路之前,別斯年帶着燃料回來了,不然真不好說他們會搞出什麽事來。

荒星上的能源通過聯邦統一調度,別看季華說的輕松——“把能源線路接進食物加工廠”,這可不是在星球上拉根線就能解決的問題。

博士的例子擺在那,要做到這一點,首先,得進星網去拉這根線。

但荒星目前沒有另一個護佑能做到這一點。

“我把解毒劑給管事的了,後續的交易過程他會盯着。”別斯年環顧周圍:“反抗者跑哪去了?” “在十三區折騰垃圾呢,”季華:“怎麽給管事的了?他可信嗎?” 別斯年挪回視線,盯着季華道:“所以,我不是回來問你們了嗎?” 季華眨了眨眼,沒明白過來:“問我們什麽?” 別斯年:“管事的到底可不可信。” 季華把思緒從經營模式轉換過來,慢了一拍才聽懂他話裏的意思:“老師之前跟管事的接觸是因為我們要借助黑市的渠道進入荒星,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其他交情。” 別斯年“哦”了一聲,對此不置可否,只是道:“我去找他談一談,你忙你的。” 別斯年走在熟悉的路上,身旁一個人都沒有。

阿全一落地就立刻不見了蹤影——大概是找人打架去了,他對那些人人好奇的秘密沒有任何好奇心,而中間商他們,絕不會蠢到跟上來。

畢竟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

換做以前的荒星,一個人走在路上,絕對會遭遇各種“意外”。

但如今的荒星…… 別說意外事件了,他們壓根不關注其他人和事。

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加上紀律整頓,整個荒星正在步入脫胎換骨的陣痛中。

所謂的陣痛,是指身心都遭到極大考驗,意在将荒星人徹底打碎重塑的軍訓。

當然,考慮到參加軍訓的人實在太多,眼下仍處于籌備階段-培養荒星人的紀律性,為軍訓提供基礎的條件。

比如說,在規定時間內抵達召集地點,列隊整合然後解散,不斷重複這個過程,直到将時間觀念,紀律觀念深入所有人心中為止。

這導致別斯年走在路上,不斷見到一批又一批的荒星人來去匆匆。

這是在幹什麽# 別斯年多看了幾眼這個場景,沒放在心上,直奔十三區而去。

所幸雖然荒星上到處都發生了變化,但十三區幾乎沒有變化,破破爛爛的圍欄,一座又一座的垃圾山…… 等會。

別斯年定睛一看,才發現孤零零殘留在十三區的垃圾堆相比之前而言,顯得分外凄涼。

以至于別斯年才邁入十三區,眼前的場景就一覽無餘。

失去層層疊疊的垃圾堆遮擋,大片空地毫無障礙的将零星幾個垃圾堆暴露在別斯年面前——包括那個在垃圾堆爬上爬下的人影。

別斯年還記得他最初見到的十三區,垃圾堆中留出行走的通道,形成了一個小型迷宮,但眼下…… “你這是把十三區搬空了?”別斯年對季明宗的效率感到驚訝:“那麽多垃圾堆都用完了?” 攀在垃圾堆上方,滿身髒兮兮的季明宗嘴裏叼着個工具,回頭看了眼,利落的沿着垃圾堆爬了下來。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季明宗伸手在垃圾堆中摸出兩瓶酒,一瓶給別斯年,自己開了一瓶,先咕嘟嘟灌了自己大半瓶,才接着道:“跟黑市鬧翻了?” 別斯年轉了下酒瓶,沒喝,放到一旁道:“大白天你喝什麽酒?” “做點心理準備,免得等會受刺激,”季明宗把剩下小半瓶也喝完了,見別斯年不喝,把他放到一旁的酒拿了過來,嘟囔道:“你上次傳消息給季華,是砸了黑市的場子,這次特地趕回來,又發生什麽了?” 別斯年把他手裏的酒拿了回來道:“還能是因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事情幹完了。” 季明宗停下動作:“解毒劑賣出去了?” “我給管事的了,後續交易他會跟進。” 季明宗問出了季華方才問過的問題:“怎麽交給管事的了?他可信嗎?” 他盯着別斯年看:“你不是才砸了黑市的場子?沒跟黑市結下梁子?” “所以我回來問你,”別斯年朝他眨了眨眼:“管事的,到底可不可信。” 季明宗翻了個白眼:“你都把東西給他了,才來問我他可不可信?” “好吧,我是想問,”別斯年環顧了下四周,沒找到能坐的地方,只好站着繼續道:“你在黑市占多少股份?有沒有可能把黑市變成我們的?” 現場安靜了兩秒。

季明宗:“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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