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荒星32

第32章 荒星32

“我理解你對‘我們’這個詞的定義可能有所不同……”別斯年體貼道：“但我這麽問的時候，‘我們’是指我和你，沒有第二個選擇。” 季明宗在原地愣了片刻，直到傍晚的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才反應過來，滿身酒氣散了個一幹二淨。

“我以為你要問我跟黑市的關系……”但沒想到，對方直接圖窮匕見了。

別斯年：“我認識的人裏，唯一一個能跟‘讓黑市給我砸場子的行為放水’産生關聯的就只有你，我還以為你們的關系十分緊密這一點不是一個需要質疑的問題？” 所以，別斯年在确認黑市給他放水了之後，就立刻鎖定了唯一的嫌疑人。

“再說了，你來荒星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別斯年古怪的看着季明宗道：“你總不可能來荒星度假的吧？” “但不管你要做什麽，一無所有的荒星對你來說都是累贅。

除非你的目标從一開始就不是荒星，而是位于荒星的黑市，”別斯年回憶自己這趟黑市之旅：“我剛到黑市，管事的告訴我，來自機械體共和國的外骨骼裝甲第一次流入了黑市，而更巧的是，它的拍賣時間就在我抵達黑市的當天下午。” 別斯年：“你來荒星就是為了它？” 季明宗非常真切的嘆了口氣：“真不知道在這裏遇到你，到底是好是壞……” 別斯年不關心對方關于他的情緒波動——不管季明宗覺得這場相遇是好是壞，對別斯年來說都毫無意義。

他從對方的反應間接證明了自己的判斷，就對此失去了興趣，轉回正題道：“你現在可以想想怎麽把黑市變成我們的了。” 季明宗：“你對黑市感興趣？” 大部分人都會對黑市感興趣，畢竟那代表驚人的財富，但別斯年除外，他不屬于大部分人。

所以，別斯年眼下的這個要求才更讓人奇怪。

別斯年提醒對方：“你腳下的這個荒星屬于我們，而我們之間，我說了算。

換句話說，你腳下的這個荒星，我的。” 季明宗隐約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管我對黑市感不感興趣，這個位于荒星的黑市都必須屬于我……”別斯年拖着長音，補充道：“們。” 荒星一無所有，而黑市掌握着道路、資源以及財富。

就像是別斯年砸了黑市的場子，來收那筆保護費般，那與個人的意志無關，對荒星來說，這些基礎物資是必備品。

而荒星對別斯年來說，也是必備品。

季明宗曾提醒過別斯年，在聯邦，沒有身份芯片，寸步難行。

別斯年在這趟黑市之旅中，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

既然不想改變自己，那就只好改變世界了。

既然沒有身份芯片，寸步難行，那就砸爛聯邦的身份芯片系統，人人都沒有身份芯片，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短暫沉默後，季明宗擠出回答：“這很難。” “比挖出身份芯片更難？” 季明宗一時無話可說。

這兩者壓根不能相提并論，純粹的技術難題跟人類之間複雜的利益糾葛，很難說哪一方面更具有難度。

所幸別斯年沒有要他回答的意思，他語氣輕松道：“我們已經開了一個好頭，我覺得那不會太難。” 似乎在對方眼裏，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算不上難。

當然，考慮到他們相遇之後，對方所做的一切，他有這種想法甚至不能被稱之為狂妄。

“對了，你該跟季華解釋一下，”別斯年提醒對方道：“你的學生知道的事情太少了。” “其實我有點好奇，季華真是你的學生嗎？”別斯年想了想，更正道：“我的意思是，他真是你教出來的嗎？” 季明宗眉梢緊皺：“我一直很忙……” “我能理解，”別斯年幸災樂禍道：“你有一個好學生。” ssr撿張卡都是ssr…… 不對，考慮到季明宗有股份的黑市管事人都疑似sr，或許季明宗的特長不是挖芯片？而是抽卡？ 別斯年的思路跑偏了一剎那，又及時拽了回來：“季華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而他眼下的想法，正在影響很多東西——包括你的計劃，起碼我能确定，你對荒星可沒有這麽多後續安排。” 季華眼下所做的一切，源于遇到了別斯年這個意外，而這不屬于季明宗最初的計劃。

季明宗的表情嚴肅了起來：“我會找他談一談。” 別斯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順便提醒你一下，我站在他那邊。” 季明宗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好吧，這不難理解，畢竟別斯年也很年輕，年輕人總是會對那些不切實際的異想天開産生共鳴。

在這場對話結束後，季明宗跟季華進行了一場深入對話，談話過程如何不為人知，唯一能知曉的是，季華出師了。

“我沒什麽能教他的了，”季明宗如此道：“他選的路只有他自己能走。” 然後，季華徹底投入了荒星的開發和整合中，把季明宗使喚得團團轉，反複改進食物加工的儀器，确保最大程度的降低燃料消耗量，提高加工過程的安全性。

順帶一提，這就是為什麽十三區的垃圾消耗的這麽快的原因。

原先粗糙且簡單的食物加工儀器在不斷改進中，逐漸變得複雜，增加了更多功能，而這些全都需要消耗基礎材料。

眼見十三區日益空曠，狐貍開始整天看天，琢磨黑市的物資到底什麽時候來，順帶旁敲側擊，瘋狂暗示別斯年，說一些“黑市不會賴賬吧？”“要不要再去一趟黑市？”之類的話。

在不少人的殷切期盼中，荒星迎來了新的客人。

管事的帶來了屬于別斯年的東西。

密集的大型貨運飛船浮現在空中，像一片厚實的烏雲遮住了那九個太陽。

貨運飛船兩側是護航艦隊，與貨運飛船相比嬌小的體積下是驚人的戰鬥力，它們保持着隊形繞着貨運飛船不住游弋。

飛船繞着荒星轉了一圈，以誇張的陣仗引起荒星上所有人的注意後，遠遠包圍了荒星。

一艘小型單人飛船越過烏泱泱的“烏雲”，降落在荒星上。

狐貍帶着收快遞的快樂蹦跶了過去，然後以更快的速度蹦跶了回來。

季華給了他一個疑惑的視線。

“艹，居然是管事的親自來了，”狐貍壓低聲音，對季華道：“別斯年在黑市鬧得有夠大的啊。” 季華看了眼帶着面具的瘦長人影：“管事的很可怕？” 狐貍心有餘悸的點頭：“別看他看起來好說話，那是因為你是反抗者的學生。

黑市能在荒星鎮得住場子，管事的怎麽會是個善茬。” 說道這裏，狐貍突然反應了過來：“對啊，你是反抗者的學生，你怕個屁。” 在狐貍跟季華嘀咕的時候，別斯年跟季明宗跟管事人進行了簡單的寒暄。

“你來了？”別斯年看了眼管事的，擡頭看天：“東西呢？” 管事的朝季明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之前讨論好的稅額我帶來了，不過這裏沒有港口，貨運飛船沒法停靠。

所以……” 他看了眼天上那片慢吞吞散成兩半的烏雲，語氣輕松：“我們得先造個港口。” 上方的動靜已經引起了別斯年他們的注意。

龐大的隊列分成了數個小塊，從遙遠的太空開始作業，小小的陰影在光影中迅速延伸，朝着太空、也朝着荒星擴展。

這看起來像是魔法，眨眼間，陰影擴展成了能被看見的模樣，簡單的平臺漂浮在空中，完成了最基礎的地基。

這就是星際時代……？ 別斯年眼看那個陰影不斷擴張，扭頭看向季明宗。

季明宗接收到了這個視線：“x型速建流程化作業已經完善到這種地步了？” “那倒沒有，這只是一個簡易版本的港口，沒有正式版本的港口要求那麽高，”管事的語氣柔和道：“除去x型速建流程化作業之外，也包括了一點新技術……” 說道這裏，管事的熱情的向別斯年推銷道：“您感興趣嗎？這個新技術能大幅度提高速建過程，最适合荒星這種百廢待興的情況了。” “新技術？”季明宗迅速揭穿對方：“是用了新材料吧？” “材料是物質基礎，”管事的：“加上一點技術上的創新，就能擁有神奇的效果……” 說道這裏，管事的停下話，朝那個建築示意了下道：“看，只需要一點時間，荒星就擁有了一個港口。” 別斯年看着眼前那道門，緩緩仰頭。

樸實無華的金屬建築，簡約的外觀幾乎沒有任何裝飾，但所有人都可以從它的建築風格中看出，這是一個非常成熟的建築設計。

它是一種通用的建築模板。

這個從太空中開始的建築工程，最終的落點在荒星的地面上，港口通向太空，也同樣通向荒星。

停在太空的貨運飛船有序進入港口停靠，準備卸下運載的物資。

不和諧的音符則在一旁響了起來。

“麻煩你們走的時候，把它拆了，”眼看短短十幾分鐘，港口就伫立在了荒星上，季華一邊計算一邊道：“順便付清港口使用期間占用的能源額度、燃料以及生态平衡系統超額運轉的所有費用。” 現場安靜了幾秒。

別斯年從震撼中回過神，扭頭看向季華，突兀的意識到了殘酷的現實。

不管這些東西有多麽震撼，對他們而言，都毫無意義。

因為荒星沒錢。

荒星窮到什麽地步呢？ 窮到使用一次簡易港口，都能讓荒星瀕臨破産。

在季華對荒星的規劃中，不包含某些毫無價值的存在——比如說簡易港口。

畢竟荒星的情況擺在眼前，簡易港口這種讓大型飛船和星艦停靠的專用建築，在荒星幾乎不會有再次使用的機會。

而與之相對的是，即使不使用簡易港口，只讓它伫立在這片大地上，就需要付出驚人的代價——用來維持港口日常運轉需要消耗的燃料和能源消耗，遠遠超過了那幾個“食物加工廠”消耗的燃料總額。

畢竟，這是一幢從星球表面直插入太空的建築，內部複雜的構造和功能，哪一個不需要消耗能源和燃料支持？ 在荒星之外的任何一個星系，這些數字都算不上什麽，甚至可以被稱為渺小。

但荒星的情況跟其他星系不同，這個連其他星系具有的基礎設施都全部荒廢的星球，連建幾個食物加工廠都要小心翼翼計算可用燃料的星球，任何渺小的數字，在這裏都顯得十分驚人。

管事的只楞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當然，這是應該的……” 他反而因為這個小插曲想起了另一件事，提醒別斯年道：“據我所知，聯邦撥給每個荒星的能源都是有限額的，你們目前的消耗量應該逼近臨界點了吧？” 為什麽他說的每個字我都認識，但連起來卻完全聽不懂？ 別斯年還在深思，其他人已經做出了反應。

季華的眉梢緊皺：“這确實是個問題。” “什麽問題？”別斯年完全不在同一個頻道。

別斯年的無知程度總能讓人震驚。

在場人紛紛投來奇異的視線，但沒給別斯年造成任何困擾。

他坦蕩的像是不正常的是這個世界，而不是他一般。

季明宗甚至對此有些習以為常了。

“荒星上的基礎設施運轉需要的能源，由聯邦直接供給，比如說水、電以及生态平衡系統……” 別斯年打斷了他的話：“生态平衡系統？” 季明宗朝灰蒙蒙的天空看了眼，回憶道：“如果我記得沒錯，荒星現在使用的生态平衡系統是很早之前的老版本了，一直沒更新，環境過濾功能沒那麽完善……” 見季明宗沒明白別斯年到底在疑惑什麽，管事的接過話茬：“生态平衡系統，一般運用于不适合人類生存的星球，改善過強的光照、溫度、風速甚至某些極端環境，為星球罩上一層精心設計的罩子。” 別斯年下意識的看了眼天空上那九個太陽，恍然大悟。

季明宗繼續道：“因為荒星的特殊性，聯邦的能源供給維持在最低限度，通常情況下，不會超過這個最低限額。

因為荒星上最大的能源消耗集中在人類的社會活動上，也就是吃喝拉撒以及打架鬥毆。” “但我們的情況不一樣……”考慮到有外人在場，季明宗沒有詳細說具體的不一樣情況，只是稍微點了兩句：“建築的增加以及頻繁的人類活動，都會導致生态平衡系統消耗更多能源來維持環境平衡。” 換句話說，即使食物加工廠使用的是燃料，同樣會導致能源消耗的加劇，更不要說，荒星眼下動不動就是數量驚人的集體活動了。

別斯年明白了：“要是荒星消耗的能源超過了最低額度，會發生什麽？”他看了眼天空：“生态平衡系統罷工？” “不會，”季明宗十分篤定：“生态平衡系統停止運轉的後果太嚴重，沒人承擔的起。” “按照聯邦憲法的規定，第一次超過最低額度會給予警告；第二次會消減救濟品資格來填補能源超出的那部分的財政支出；第三次會在超出後中斷能源供應，直到新季度開始為止；第四次會派軍隊前往調查。” 季華聽了一半，就跑去幹正事了。

貨運飛船在臨時港口停靠後，就開始卸貨了，一箱又一箱的物資源源不斷的通過港口運輸到荒星。

季華跟狐貍帶着一堆人，清點物資以及入庫。

管事的一邊聽，一邊朝有序的忙碌現場投去視線，他的表情藏在面具後，沒露出絲毫異常。

別斯年大概是唯一一個注意力都集中在對話中的人。

“聽起來事情還沒糟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別斯年瞥了眼管事的，思緒跳躍到了另一件事上：“解毒劑賣出去了？” 管事的道：“遇到了一些問題。” 別斯年揚眉：“所以你親自來了這裏？” 只是押送物資的話，管事的特意來跑一趟，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順便來……”管事的看了眼季明宗：“打個招呼，畢竟之後商隊還要定期來‘交稅’。” 季明宗朝被人群淹沒的方向示意了下：“那你得找季華。” 管事的扭頭看了眼人頭攢動的場景，語調微揚：“鍛煉年輕人？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我喜歡年輕人。”別斯年懶洋洋道：“而且目前來看，季華比他老師有用多了……” 說道這裏，別斯年徹底失去了扯淡的興趣：“解毒劑的出售遇到什麽問題了？” “護佑不在機械體共和國手上，”管事的道：“準确來說，護佑目前的狀況非常特殊。” 怎麽又是護佑？ 在“幹脆不管他了”這句話出口前，幾分鐘前的對話蹿過別斯年腦海，迅速完成了一個簡單的邏輯鏈。

護佑給博士偷拉了條能源線，于是博士能在徹底廢棄的荒星使用各種儀器——護佑給荒星拉一條能源線，荒星就不用擔心能源限額的問題了。

別斯年立刻端正了态度：“他還活着嗎？” 管事的：“目前無法确認。” 最好還活着，別斯年在心裏嘀咕了一聲，然後問道：“所以他到底什麽情況？” “他……”管事的思考了下措辭，屈起食指敲了敲手心，眼前跳出星網屏幕，他放大屏幕上的圖片，為別斯年介紹：“據我所知，他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在這裏。” 屏幕上是一個俯拍的星球，星球本身沒什麽特殊之處。

它看起來跟荒星沒什麽區別，死寂、荒蕪且廖無人煙。

“事實上，五年前它還不是這個模樣，”管事的更換屏幕上的圖片，對比十分鮮明。

熱鬧且繁華的星球上遍布各種設施，星球外漂浮着若幹太空建築，港口上停靠着密密麻麻的星艦。

“在護佑逃亡至白晝星系y9星後，這個星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最終變成了你方才看到的模樣。” 別斯年有種不詳的預感。

別斯年：“這個變化的詳細過程是？” 管事的：“護佑迫降在y9星球後，共和國就在y9星上徹底搜尋了一遍，但他就好似徹底消失了一般，機械體共和國對此的描述是，他們就差把整個星球都翻過來了，依舊沒找到對方的蹤影。” “在搜尋護佑的第二個月，y9星出現了一場未被預測的地震，次月，地震再次發生，震源極廣，強度極高，導致巨大的經濟損失和人員受傷，為了避免不明緣由的地震災害再次出現，機械體共和國迅速遷徙了y9星上的居民，并禁止其他星艦停靠、途經該星球。” “然後，y9星在多次地震中，逐漸變成了眼下的模樣。”管事人：“在這個過程中，機械體共和國曾多次派人前往該星球，在第三年開始，派去确認y9星狀況的專家失去聯絡，多次派出的救援人員均無人生還。” 管事的看向別斯年：“它已經變得越來越危險了。” 別斯年聽出來了，不止如此，他還深刻領悟了，博士身上那個天文數字的身價，是跟難度成正比的。

季明宗聽了全程，有些不解：“機械體共和國為什麽不直接粉碎這個危險源？” 星際時代，連星球都說粉碎就粉碎嗎？ 別斯年不動聲色的調高這個時代的生存難度。

“因為某些原因……”管事的滴水不漏：“他們沒有這麽做。” “護佑手上也有一瓶解毒劑。”別斯年揭開謎底：“在我手上的解毒劑出現前，那是流落在外的唯一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