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攝影棚。

溫瑜一身白衣吊着威亞持劍飛下來,衣袂翩翩,長發随風碎舞,有一絲亂發滑過額間,平添美感。

“咔——”導演及時喊咔,顯然對剛剛那個鏡頭很滿意,心想雖然這個溫瑜演技是差了點,但勝在氣質和相貌都一絕。他擺手指揮前面的工作人員:“來,武打準備——Action!”

鏡頭內,湧過來一群勁裝黑短打群演,持着長劍過去與溫瑜對打。為了追求更真實感武打效果,往往就不會采用慢動作,而是快速捕捉高頻動作。

這裏的鏡頭溫瑜要以一打四,畫面要淩厲帥氣,他私底下練習過,動作潇灑有型,和群演配合的還算默契。

遠處的紀昀剛歇了場戲,正在旁邊等着休息,順帶看溫瑜演打戲。他一身玄紅色的勁裝,高豎馬尾,鬓間還留有一縷垂在臉側。他站一旁看這無聊,還會伸一根食指卷着那縷頭發打卷。

“嘶——”溫瑜悶哼一聲,感覺手上被群演刺過來的劍劃破了皮。鏡頭外,立即有人察覺到不對勁。

“停——!怎麽回事?”導演怒氣沖沖地上去。

溫瑜低頭看一眼手背上劃開一條細縫後,沁出來的血,不由皺眉。

道具是真的?

“拿我看看!”一只手突然擡起他受傷那只手,溫瑜一怔,擡眼看到不知何時跑過來的紀昀。

他低垂着頭,睫羽微顫,彎腰湊在他手前,小心地捧着他的手背,溫熱又陌生的觸感讓溫瑜下意識地要抽手。

“別動,我看看。”紀昀手上用力按住他的手,細細查看他的傷口,“還好,只是一道小口子不深。”他轉身問工作人員,“有人有消毒酒精和創口貼嗎?”

“啊。”一旁的工作人員一愣,忙搖頭,想起了什麽又說,“可以問問其他人……”

“怎麽回事?這也能把人傷了?道具拿來我看看。”導演陰黑着臉接過那把劍。

誤傷溫瑜群演吓得低着頭不敢說話。

導演用指尖摸過去,劍刃寒氣凜凜,周圍人也議論紛紛。

“這溫瑜不會真得罪什麽人了吧?”

“難說,現在私生飯那麽恐怖得不到就要毀掉……”

“噓噓——別說了,人看過來了。”

導演眉頭一皺,提劍反身往一處搭好的帳篷刺去,驚得衆人倒吸一口氣。

結果那帳篷啥事也沒有。只是發出呲溜劃過去聲音,有如放屁。

“沒事兒,假的。”導演親自辟謠,他轉頭笑呵呵地跟溫瑜說,“小瑜啊,這劇組道具肯定是事先保證過安全的,但畢竟是刀劍,難免還是鋒銳了些。你看你那手沒大礙吧?”

溫瑜不動聲色地将手從紀昀那抽出來,微笑着搖頭:“沒事兒,導演,只是蹭破點皮,不要緊。”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看你先去休息。等會兒再拍?”

溫瑜搖頭笑,“不用,我可以繼續拍,大家時間也寶貴,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耽誤進度。”

“怎麽就沒事了,才一會兒都腫了……”紀昀看他掃過來的寒冰,不說話了。

工作人員過來清場,紀昀憤然轉身走。

你愛逞強就逞強吧。什麽好形象都給你兜着。

溫瑜站在攝影棚中間,工作人員用清水清理了下他的手背,為了鏡頭效果,還在手背處補了妝。化學物質沁人傷口的時候,他微皺眉,捏緊了手裏的劍。

開始前,他盯着紀昀一身紅衣氣沖沖離去的背影,紅衣獵獵,心裏到底還是有一點失落。

他微抿緊唇,轉頭朝機位後的導演點頭:“開始吧,導演。”

後面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打鬥戲,所幸他并不是男女主,大多鏡頭不在他身上。溫瑜下場後,小張立即拿着瓶礦泉水上來:“小瑜,快,剛剛那手背上得洗一洗。”

溫瑜單手接過水瓶,卻發現沒辦法扭開。

一只手突然把水拿過去,他訝然擡頭,看到紀昀臉色陰沉沉的臉,心頭一跳,“你怎麽又回來……”

“你說呢?明明就是個小傷口,你偏偏要……”紀昀擡起他的手,看到被化妝品遮瑕後,依舊有一道紅腫,因為天氣熱,又蓋上化妝品,傷口處甚至已經開始感染。

“你——”他氣惱地說不出話,偏偏看溫瑜還呆愣愣,幹脆冷着臉,把他寬大的戲袍拉上去,然後單膝側蹲在他坐着的椅子前,又轉身從一旁桌上打開一個白色塑料袋。

溫瑜看到裏面有碘伏,酒精,還有粉嫩嫩兒童創口貼。

他的心情微妙了起來。

“手伸過來。別動。”紀昀低頭小心地給他處理掉遮瑕膏,那裏和傷口混着汗水,再碰上碘伏,火辣辣地疼。溫瑜怕疼,但他更好面子,咬着後槽牙,愣是臉上一點兒不表露出來。

紀昀看他這樣好笑,手上卻不客氣。

“你輕點。”溫瑜蹙眉,忍不住出聲。

“我還以為你鐵打不會疼嘞!”紀昀故意揶揄他,完了拿過一片粉色創口貼。

“你怎麽就買了這個?別的賣完了?”溫瑜皺眉吐槽。

“不是啊,是這個比較好看,配你。”紀昀揚唇朝他笑,少年肆無忌憚的笑容充滿朝氣,一身紅衣蹲在他身前。陽光灑下來,很……耀眼。

溫瑜看怔了,等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右手背上正貼着個粉色哈喽kitty貓。他還想要掙紮一下:“等會兒還有戲……”

“你袖子藏一下就是了,再說你又不是主角,鏡頭不多怕什麽?”紀昀起身,把剩下藥放塑料袋裏,打了個結。

溫瑜瞥他一眼,突然想揶揄他:“手法挺熟練,紀護士。”

“哈?”紀昀聽他這麽稱呼自己,反倒挺得意,“那當然,我特地去學過。”

學過?溫瑜只當他吹牛,不可置否。

“紀昀!到你!過來準備——”導演大老遠地扯着嗓門喊他,紀昀連忙回頭應一聲:“好嘞!導演,這就來。”

溫瑜躺那休息,看他一身紅衣匆匆離開。

他單手拄着下腭,側着頭看他的背影。

紀昀似乎……只是對他一個人這麽好吧。

為什麽?難道是……

他想到這兒想不下去了,忽而覺得自己簡直有病。

自作多情。

他伸手拿過桌上那瓶礦泉水,原本以為要費些功夫才扭得開,哪知道拿起來發現瓶口是已經被扭松。

他突然覺得帝都的九月末,還是熱。

他仰起頭灌下去兩口冰水。

那天紀昀從他家離開,他後來再回屋裏整理東西,看到那個相框的時候,裏面的兩個小男孩。一個抱着個紅色玩偶,呆着臉略微皺眉,另一個則伸手勾着他肩膀,對着鏡頭呲着大白牙,比着剪刀手。

那是他們在孤兒院時合照。虧他還留到現在。

溫瑜剛進孤兒院的時候很孤僻,完全不說話,大家都喊他小啞巴。他那時候悶着頭不說話,對一切都無所謂。

直到那次,出現了個男孩。他送了他一個玩偶。他說這個玩偶可以飛檐走壁,哪裏都能去。溫瑜被黑暗與石灰重壓掩埋的心跳下,哪裏都能去,那是不是也可以逃離那片逼仄昏暗的地下。

鬼使神差地,他接下了他禮物。然後聽到有人說:“…光,小光……”是有個女人在喊他,他叫“小光。”

從溫瑜醒來後,腦袋裏就反覆循環着個女人的聲音。她說:

“看那裏,那有光……”

所以條件反射地,他醒來後第一次開口,叫出了這個男孩名字:“小光……”

男孩聽到後,笑得很開心,他的眼睛很亮,好像真的會發光。溫瑜又好像看到他身上在發光。所以那陣子,不愛說話他,卻總喜歡磕磕絆絆地墜在他身後,喊他名字。

這一追,得快有十一年?

溫瑜微眯着眼睛看遮陽傘後的陽光,伸手擋在眼前。他有時候也不明白他對紀昀到底是什麽樣……感情?連感情這兩個字出來都會讓他感到羞恥。

他這雙眼睛再沒有入過別人,也從來沒喜歡過誰。他不知道喜歡是怎樣的,他有時候覺得對紀昀這種病态式的眷戀,全是自己十年來幻想。

光是這兩個字,“紀昀”,就能讓他心頭酥軟,無力沉淪。

他對紀昀這個人又有多解呢除了他對外公布的,那些他想方設法搜羅到的信息,他其實對他一無所知。

他就像紀昀一個淹沒在上百萬粉絲裏星辰碎片,是他向日葵,仰着頭看他,卻無力追逐和靠近。

他到底只是個稍微狂熱一點的,藏得深一點的追星族罷了。

所以溫瑜對這個人,又恨又惱,又喜又哀,無可奈何,卻又摘除不掉。像是一顆刺刺入骨肉,随着歲月漸漸與肉生長融合,關注這個人,想念這個人,都成一種習慣。

他無力地閉上眼,眼皮上還能感受到熾熱的溫度。從前是隔了山海距離,饒他如何肖想,都能面不改色地按壓下去,藏在最深處。可現在,他就近在咫尺,炙熱的光燎着他幹涸的皮膚,他真的怕自己有一天會忍不住問他一句:“你記不記得有個小啞巴……”

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了大明湖畔某哀怨女子,突然撲哧笑出聲,白皙好看手臂擋着半張臉,只露出嘴角的笑。

“躲這偷樂什麽呢?”紀昀熟悉的聲音突然在他頭頂響起,他驚得手臂僵住,擡眼看他,許久才冷冰冰地回:“要你管。”

紀昀也不知道他生哪門子氣,嘿嘿笑兩聲,然後說正事:“等會有記者來劇組采訪,導演說咱關系好,讓咱站一塊兒。”

溫瑜已經直起身,聽他這話,耳根有點紅,嘴巴半天才反駁一句:“……誰說咱倆關系好了?”

“導演啊。”紀昀又認真回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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