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深宵(1)
第019章 深宵(1)
“公子三思,當下最要緊的,是醫好公子的病症,”指尖從一縷柔意中抽出,沈夜雪未擡秋眸,話語恭順至極,“其餘之事,屬下暫且不敢妄想。”
對于情念一事,他僅是略知一二,卻不明如何将女子困于身側,更不明如何占據她為己所有,最終只是急切又隐忍地自語着。
“好,關乎你私己之事,我不勉強……慢慢來……”
輕煙于此時推門而入,往膳案上放了幾盤佳肴,又恭敬俯首退去。
眼前幾道菜品皆是她喜愛的。
輕煙定為此費了不少心思,此舉是想在無聲無息間将她這位花魁t娘子讨好,以免她在公子處告上幾狀。
她看得透徹,唇角着實揚起一絲漠然。
這世上之人太是虛僞,都是為己而活。
沈欽輕然移過菜碟,将佳膳都圍至她面前,驀地柔笑道:“我還依稀記得,你剛來花月坊時成日圍着我轉,将我思緒都吵亂了。”
“為此,我還罰了你禁足半月。”
公子忽然道起昔時舊事,不知目的何在,沈夜雪思忖了一刻,心緒無意被拉了遠。
“那時的公子可兇狠了,自那以後,我便不敢再多加放肆。”她悠然品嘗着佳肴,回想初來花月坊之景,漫不經心地回着。
“當初是我思慮不周,讓你吓壞了膽,”言之于此,沈欽一頓,眉宇間不禁染上愧疚,“眼睜睜瞧你……逐漸躲着我。”
她滿不在乎般往碗中夾上幾口味美膳肴,斂眉婉笑:“那是屬下初來乍到,不懂尊卑貴賤……”
“後來想得通透了,便覺得既然來了花月坊,就要遵循坊中規矩,萬分敬重公子,不可再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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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語令旁側柔影略為不悅,他微攥緊了拳,再攏上幾分眉心:“那些規矩不是給你設的,我已說得明白。”
“當年公子已施舍我了居所,給了我安栖之地,讓我免受貧苦饑寒。雨露之恩,無以為報。”
沈夜雪知曉眼前男子所道的情念,只可惜她甚是不喜這若即若離之感,當初誘引也僅是為了權勢利益。
此外,她別無他意。
“公子施舍一次便夠了,不必再如此費心,”碗筷放落,她回道得平緩,“受得憐憫多了,我會不自在。”
沈欽聞言,眉目依舊未展:“你知我非此意,我所求你當真不知?”
“屬下用完膳了,公子也該是時候回房休息,”她想着行禮拜別,立身之時,卻被一把攥住了衣袖,“往後之事,屬下不願去想……”
眸底有微光顫動,他猛然一松,沉吟般問道:“你難道對将來未有一絲期許?”
沈夜雪趁勢後退,恭然行拜着:“公子莫趕我走便可,這便是我唯一所願。”
異樣之緒不住地蔓延,恍然覺着與這道姝色相隔太遠,沈欽坐着輪椅徐緩行向門外,眼中藏着微不可察的落寞。
“早些歇着,莫與他人促膝長談得太晚……”
他再落一言,目光再次掠過因夜風飄動的簾幔,話中似蘊含着深意。
待沈欽徹底離遠,她才渾身松懈而下,心知方才已讓他起了疑。
公子多疑,是坊中姑娘皆知的事。
可只要未露出端倪來,光憑着猜測,無人敢拿她如何。
想着那瘋子适才還算老實,未出來搗上一亂,她眼下已是謝天謝地……
沈夜雪悠步走回窗邊,揚唇開了口:“可以出來了。”
可道出半晌,卻未聞絲毫動靜,她順勢朝窗外探去,仍是空無一人。
正疑惑着那人去了何處,極其細微的響動從瓦檐上隐約浮現,她快步行出雅房。
驀然向上一瞧,她霎時一愣。
不曾料想,無樾竟與那言行詭谲之人碰了面。
不僅如此,二人還打了起來。
其實也說不上是打鬥,只可說是無樾不斷向離聲揮動長劍,劍招倏變,劍勢如虹……
然所刺之人回回輕而易舉地避了開,似不屑與那少年動手。
“都給我到房裏來!”
她忍無可忍,切齒而喊,若再放任不管,很快就會引來旁人瞧望。
聽聞她呼喊,無樾立馬收手,不甘心地躍下檐頂,微低着頭,似知錯的孩童般,一聲不吭地跟至她身後。
幾瞬前因夜色太黑未瞧清,此刻看去,她見這玄衣少年的左臂似脫力般耷拉而下……
沈夜雪這才明了無樾何故氣憤至此。
一位來歷不明的男子折了他的左臂,他自是不痛快。
本想扳回些顏面,卻發覺劍刃根本無法觸及此人,他惱羞成怒,但仍舊被戲耍。
她忙将這少年護于身旁,讓二者心平氣和地坐下,随後為兩位祖宗沏了茶。
“你先說吧。”悠緩地将兩人隔開,沈夜雪坐于中央,一瞥離聲,又望向一側滿是怨氣的少年。
“不,還是你先說。”
無樾劍眉緊皺,終是将帶有仇怨的眸光轉至她身上,雙目柔和了下。
“你與公子糾葛不清也就罷了,怎還……怎還偷起男人來。”
她半刻答不出話,這一番舉止确是太像與男子藏有私情,成日偷歡竊樂……
默然一瞬,她轉眸看向另一旁的男子:“要不還是你來說吧。”
“他所言句句屬實,我還能如何辯解?”見勢回得随然淺淡,離聲緩慢回語,頓時引得她一陣深思。
沈夜雪暗暗輕咬着牙,似欲将手中的茶盞捏碎,幽怨之聲從唇邊溢出。
“我問的是,你們二人如何撞見的……”
“罷了,不和你們枉費口舌,要打去別處打,莫在那屋瓦上,”她重重地将茶盞放落,置于桌上發出一聲脆響,而後冷笑道,“不打就各自回去,來日再過招!”
說歸說着,也不可直截了當地下逐客令。
她忍下煩悶之緒,将沏滿茶的一只杯盞率先遞給無樾。
少年還未觸及,就見着離聲毫不客氣地奪過玉盞,淡笑着一飲而盡,口中還悠閑地道着:“他回去,我不回。”
“這茶是倒給我的,你怎能硬奪……”無樾憤然拍桌而起,擡手怒指眼前之人,“他……”
“他究竟是何人?”
又怕是與她有着道不明的幹系,無樾撇了撇唇,極是倔強地未退離半步:“我定要知曉清楚了再走。”
他究竟是何身份……
如今只知他為宰相府的門客,其餘有關他之事,她實在一無所知。
沈夜雪無奈輕嘆,斟酌了片刻,對着離聲粲然作笑。
“這一問我答不上,敢問離公子是何方神聖啊?”
無樾似怒意更甚,全身扭捏着,逐漸支吾起來:“你連他是何身份都不曉,就與他……”
“茍合。”
輕巧落下二字,離聲回得晏然自若,倒是将這少年的話霎那一止:“不可嗎?”
她聞語也詫然不已,只覺和此人再談論下去,無樾恐是要壓抑不住怒火,忙肅然正色道:“無樾,向離公子賠個禮,今夜別再鬧了。”
“為何說是我鬧,分明是他有錯……”
無樾再度微怔,尤為委屈地瞪向身旁姝色,說至一半,未再言下。
照她吩咐恭肅作拜,玄衣少年極不情願地抱拳作別,因左臂耷拉,此舉很是艱難,随即順從地離了閨房。
“不打擾二位共度良宵了,告辭。”
可此少年前腳剛走,沈夜雪便覺被身後之影陡然一扯,硬生生被抵在了房內壁牆邊。
無處躲藏,唇畔被一抹涼意堵了住。
她不由地震顫萬般,意緒順着紊亂的氣息混沌成一團。
她越想掙紮,越覺身前清色愈發冷冽,将她禁锢得緊,讓她只得被攫取與奪掠。
然而她不得不認,這原本不懂憐香惜玉的瘋子待她已是溫柔至盡,有意隐藏起狠戾之色,唇上如同覆了一層微涼皚雪,令她些微迷離得亂了心神。
她莫名沉醉其中,不自覺地回應地稍許,才明了這便是人們所說的私欲妄念……
是世上之人甘願沉淪的一場春宵。
但現下太不合時宜。
無樾尚且還未離遠,倘若公子折回,她當真是洗不清嫌疑。
莫說是遭人起疑了,她眼下與偷歡茍合又有何兩樣……
“唔……你這個瘋子……”思緒于瞬息間清醒,她雙眸頓然凝住,肅聲低語,“你先松手……”
“阿雪不願讓我留宿?”離聲聞此言放了開,俯于她耳旁再作蠱惑,“我可是留過阿雪一晚。”
在相府別院已然與他達成了交易,何況那玉石還在他手上,一時不可将他惹怒,沈夜雪鎮靜了片霎,勾唇冷聲道。
“你莫鬧出太大動靜,讓人察覺行跡……”
然而,眸中眼盲公子仍如此前一般得寸進尺,忽地輕笑一聲,意味不明地回道:“只要你不出聲,除方才那人以外,無人會知。”
她極力壓下微許不自在,眼睫微顫,輕聲答話:“他還未走遠,極其善聽,你小點聲。”
“是啊,在門外聽着呢,确是有些讨人厭了……”
聽得她如是而言,卻似更來了興致,離聲字字清晰道着,話裏話外皆不像在與她言道:“某人許是有竊聽他人偷香的癖好。”
房外這才響起幾聲步履漸遠,她驚覺無樾許是擔憂着她的安危,一直在外竊聽……
卻不想被他覺察得透徹。
離聲倏然行回桌旁,若無其事般飲起了茶,二人間漾開的旖旎春色了卻全無。
細細回想這瘋子的一言一行,沈夜雪幡然一悟。
他是故意說與無樾聽的……
“你是刻意将他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