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受罰(2)
第030章 受罰(2)
不明區區一玉石有何玄妙之處,但她萬般篤定的是,在未知公子尋玉的意圖之前,此物暫且不可交于公子。
沈夜雪原封不動地藏好龍騰玉,見無樾已難抵醉意而沉睡,便從榻上拿了床薄褥,輕柔蓋于其身,而後熄了燈火,使得房內靜谧安寧。
若想知曉那人是否未喪命,只需去問問料理後事的客棧掌櫃便知。
與其自顧自地胡思亂想,不如去一趟客棧來得妥當,她阖眼而眠,既無使命在身,倒可随心所欲些。
次日秋雨綿綿,輕雷微震,落下萬絲,停雲霭霭遮住浮瓦流光。
趴于案桌一角的少年還未醒,沈夜雪從然下榻,淺觀窗外秋陰不散,執上一把傘,踏門而出。
恰逢輕煙端着糕點走來,她端然吩咐,欲去客棧再作打探。
“輕煙,去備好馬車,我要出一趟樓閣。”
二人擦肩而過,哪知輕煙卻非送糕點入她雅房,未将她回望,取而代之的是,絲許輕蔑之意。
“奴婢還有其餘之事需料理,姑娘若想乘馬車,可自行去喚馬夫。”
平日裏就知輕煙是表面恭維,心底極是不服氣,若非公子命令,輕煙不甘服侍她這一主……
沈夜雪不做理會,也不作多問,只身行入微雨中。
剛走上幾步,便望見韻瑤和落香閑庭信步般從塘邊行來,随步的還有幾名入坊不久的姑娘。
她緩下步子,深知這些娉婷是為争風而來,想聽聽會有何等稀奇之事。
多日未聽得怪聲怪氣之言,她忽想洗耳恭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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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可知,昨晚公子召見了誰?”落香瞥目冷哼,側首問向緊随其後的二三位姑娘。
其中一女子舉步輕搖,容貌姣好,望她一眼,斂眉輕回:“還能有誰,不就是那上京城大名鼎鼎的花魁……”
至此擡袖譏笑,落香掩唇告知,語調卻高了不少:“據說除了玉裳,還有錦月呢……”
“錦月昨夜入了公子的寝房後,再是沒有出來過……”
韻瑤順勢接上話,黛眉舒展,笑得更歡了些:“你們覺着這花魁之位,是否離易主之時不遠了?”
唏噓般長嘆一聲,落香譏嘲未止,佯裝遺憾道:“看來先前我們都誤解玉裳了,以為她手段高明,常在公子面前賣弄姿色,以得公子青睐……”
“殊不知錦月才是最狡猾的。”
“一面惺惺作态地與玉裳交好,一面想着成為公子的枕邊人,使得千方百計欲爬上公子床榻……”韻瑤似乎仍覺不解氣,對那常年伴她身側之人美言上幾句,卻無不透着譏诮。
“這錦月還真令人刮目相看……”
後方跟随的姑娘終是忍耐不住,互相竊竊私語了起,談論聲能令其恰好聽見:“誰說不是呢,玉裳待她情同手足。她倒好,反面無情,倒打一耙,踩得他人之身上位……”
“此刻她許是正在公子的帳中,笑得合不攏嘴呢。”
雖道着錦月用心險惡,卑劣陰險,卻是拐着彎地譏諷她眼下的處境,沈夜雪鎮定而立,欲瞧着眸中幾人何時能止上話語。
不過,擺于眼前的局勢令她暗自一驚。
她原本以為錦月在蕪水鎮僅是随性一語,豈料竟是真去誘引了公子,還與公子纏綿上了床褥間。
原先覺着,即便錦月使上美人計,憑着公子這些年對她的心心念念,也不會被輕易勾誘……
可她此刻回神,忽感曾經只不過是自己的狂妄自大,傲睨自若。
公子從始至終都不屬于她。
那些萦繞在耳的應允之諾慢慢浮現,頃刻間化為烏有,連同最後一絲希冀粉碎無蹤。
原來沒了恩寵,她當真一無所有。
端立的女子神色微變,落香趁此肆意而笑,冷嘲熱諷地同情起來:“皆道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你這位舊人恐怕是要摔落枝頭了……”
“何必長他人銳氣,滅自己威風,”她輕笑以回,與其怪氣陰陽地柔笑着,“錦月能得公子喜愛,那是她的本事,哪像你們成日在此說風涼話,奪不得公子歡心,還怪起他人手段卑劣了。”
身旁的落香怒意油然而生,韻瑤見勢忙阻止,啓唇相道:“玉裳這般想得開,我們也不必再多此一舉,為花魁擔憂了。”
韻瑤示意落香莫招惹事端,憶起無意中聽得的禀報,不由地驚嘆了起:“不過你的膽子也真夠大的。輕煙昨夜啓禀公子的話,我都聽見了……”
“說你讓無樾留宿房中,二人還飲醉了酒……”
這挑撥離間之舉倒真像是輕煙所做。
早就不喜讓一婢女服侍在側,無時無刻不在将她洞察,可公子之意如何敢違背……沈夜雪逐漸了然,原是留宿無樾一事讓公子生了怒。
所謂清者自清,她多說無益,當務之急是想想該怎般挽回公子心意。
不為風月,只為坊中地位,與妄想多時的榮華與自由。
“醉的是無樾,我可沒醉。”淡然回應了幾字,沈夜雪不欲再道。
韻瑤見此諷笑更甚,花魁遭公子冷落可是稀奇之事,盼來盼去還真盼到了這一日。
“從外頭帶回的男子也比公子更得你歡愛,難怪公子會另尋新歡,是對你大失所望了。”
“韻瑤所言可是千真萬确?留男子在閨房,還與之一醉方休?”難以置信般捂緊了绛唇,落香鄙夷一望,忽地幸災樂禍起來。
“公子未将她責罰就已是謝天謝地了,她還如此大言不慚,真不知羞……”
在不明公子心意的情形下,先息事寧人再宜不過。
沈夜雪默然轉身,瞧見昨夜與她對飲的少年正憤然立于門前。
劍眉不加掩飾地擰緊,怒氣橫生于眉宇間,少年不知聽進了多少污言穢語,此事關乎她的清譽,他絕不善罷甘休。
“不許你們這樣說她!”
手中長劍被握得隐隐作響,無樾緊咬着牙,緩聲開口:“我與她之間一清二白,未有你們說的那般不堪!”
落香故作惶恐狀,假惺惺地挪步至韻瑤身後,懼怕一擋:“喲,仗人之勢的狗被逼急了,出來護主了?”
“你再說一遍。”
寒光瞬時出鞘,無樾怒火中燒,不可遏制地拔劍上前,直直将劍刃抵于落香白皙頸脖。
韻瑤驟然心慌,眸色肅然,凜聲勸阻:“自私鬥毆,公子定不會饒恕,你這是在自取其禍……”
“住手。”
院中響起一聲冷喝,少年就此渾身一僵,見那清姝明柔之姿正與他淩厲相望。
再不阻下,怕是會愈發混亂,覆水難收。
沈夜雪沉靜下心,令其收手。
“孰是孰非由他人評斷去,我問心無愧。”
然所見所想總會事與願違。
語落之時,她忽聽輪椅滾動聲徐緩飄蕩而來,那道孤寒身影已悄然止于幾步遠的長廊旁。
今日的公子确是與尋常有些不同,一向看她帶有幾分憐憫的眸子卻透着冷。
她聞聲t不動,瞥見相随在旁的錦月揚起一抹傲然之色。
“此地幾時變得這樣吵鬧了?”
沈欽容色微冷,一眼便望向庭中明豔,至于那拔劍惹事的少年,不予理會分毫。
“公子。”心下一緊,她匆忙對其跪拜,自知這下是真惹了禍。
一時未料公子會來懲處,無樾慌忙收劍,略為慌亂,手足無措地跪至她身邊,默不作聲地聽面前男子發落。
沈欽靜望起垂目恭敬作拜的女子,冷言相問:“身為花魁,不以身作則,還縱容手下在花月坊鬧事,該當何罪?”
方才确為無樾動手在先,身為其主,她心知躲不過此罰,正聲而答:“玉裳知罪。壞了花月坊的規矩,玉裳任憑公子處置。”
“去地室領鞭刑二百。”
毫無憐惜地道落下懲處,眸上似有霧氣氤氲而起,沈欽轉動着椅輪,淡漠移開目光。
沈夜雪恭然領罰,面色無瀾應下:“是,屬下聽命。”
二道身影悠緩遠去,她聽着公子柔聲而道,其言卻是說與随行的俏色聽。
“錦月,陪我出門賞賞花。”
真如韻瑤所言,一夕過去,她失了幾年攢下的恩寵,于不易察覺間被冷落至谷底。
錦月究竟使了何等計策,她不得而知。
如今失無所失,真令在場之人看了笑話。
一旁的譏諷之語更為猖狂肆意,沒了公子的青睐,她便與被人丢棄于路邊的殘花所差無幾。
沈夜雪起身理了沾上塵土的素色裳裙,眸光微暗,無言朝地室走去。
“這刑罰我替你受。”
無樾趕忙立直了身子,懊悔适才太過莽撞,怎就給她徒添了禍事……
側目微搖了頭,她謹慎輕語:“小不忍則亂大謀。鬧劇已過,莫再添亂。”
聽聞“添亂”二字,玄衣少年再是未跟上。
步調沉穩地回蕩于陰暗地室內,她面無悲喜,只感世事無常,變化無端。
這些年她挨的罰雖不少,卻都是些禁足思過的小罰,倚仗着公子的疼愛,她才免過太多皮肉之傷。
而今偏寵已失,那般寵幸已移至錦月身上,她自當是要受回苦罰。
已忘卻了上一回受罰是何年何月,時隔太久,她實在憶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