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禍事(1)

第031章 禍事(1)

地室內幽暗濕潮,散發着微許腐臭與血腥氣。

雙手被铐于兩側,鐵索高懸,沈夜雪聽着藤鞭打落之聲響于身後。

鞭痕重重落在肩頭與後背,灼燒般的疼痛霎時蔓延。

許久未受鞭打的凝脂玉肌疼得厲害,她咬緊了下唇,任憑額間滲出細汗,沾住了散落下的幾縷青絲。

“你下手別這麽狠呀,她好歹是京城花魁,這細皮嫩肉的,多讓男子憐惜疼愛啊。”

旁側觀望已久的侍從不忍再看,嘆息了一陣,将無情落下的藤鞭攔了下。

“馬上就不是了……”那施着鞭刑的男子漠然一笑,望其不知情,悄聲透露着。

“我聽聞錦月姑娘勾住了公子心魂,誘引公子殢雲尤雨,纏綿床褥,醉倒于軟玉溫香……”

地室中奉命處刑之人都是公子的随從,常年待于此地懲處花月坊的犯事姑娘。

久而久之,這幾名侍從就學會了趨炎附勢,暗地裏收着韻瑤和落香的賄賂,當真遇見那些貌美女子欲受罰,便對其下手極輕,敷衍着了事。

然而,這位玉裳姑娘受公子袒護多時,極少來地室中領上刑罰。

此時嬌寵盡失,他們才不顧及此花魁的可憐之态,公子既是嚴肅地降了罰,他們便要遵其命行事才行。

擋下藤鞭的侍從聽罷眯了眼,輕步走至女子跟前,輕擡其清若芙蓉的冷絕玉面,心生一分歹意來:“既然如此,偷嘗一番美人的滋味,公子也不會怪罪吧?”

上京城花魁可是多少男子心馳神往,朝思暮想之人,眼下失公子偏寵,此乃難得的大好良機。

他定當不會放過這等清豔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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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都讓她獨自一人來地室受刑了,連個随侍都未跟着,”執鞭的男子嘲弄作笑,小聲相告,道出的話卻是能讓她聽得一清二楚,“八成是失了寵……”

“美人,你這嬌媚的身子,就該好好伺候男人……”

那侍從聞語意有所指地桀桀而笑,卑劣笑意溢滿眉梢,粗糙指尖觸上白嫩肌膚,貪色之意染上眼梢,惹得雙目泛出紅潮。

眼前龌龊男子是何心思她明了在心,見慣了風月場上的各式嘴臉,她早已應付得游刃有餘。

只是此刻雙手被縛,此鐐铐又是花月坊特制而成……

她縱有萬般能耐,也不可脫身。

沈夜雪心顫得緊,忽感自己終是到了孤立無援之态。

而她又一想,此前又于哪一時受人誠心相待,她非如此,還想着旁人能如何。

不過皆是為私欲謀利,互相道着虛言假語罷了。

冷色明眸漾開淺淺嬌媚,她嬌柔垂眸,眼中輕蕩起惹人垂憐的無依無靠之感。

“可你不靠近些,我如何伺候得着。”

侍從見勢歡喜非常,好色般匆忙湊近,迫切欲與之共赴一番歡好:“小娘子,我這就将你憐愛……”

可還未全然傾身,侍從若驚恐般猛然後退,左耳頓時傳來劇烈疼痛。

震顫地捂上耳,掌中滿是鮮血直流,他直望身前嬌色。

哪還有幾瞬前的嬌羞,女子擡目冷望,那雙杏眸冰寒得令人略微忌憚。

誰曾料想,容傾天下的花魁,竟兇狠地咬下了男子耳上的一塊肉。

“瘋婆娘!”

侍從猛地掌上一掴,作勢便要掐上其細嫩頸脖:“此女貌美妖冶,卻若蛇蠍狠毒,看我不毀了你的花容月貌!”

面頰立刻湧上灼痛感,口中溢出些鮮血,她冷聲輕笑,自知今日是逃不過此劫,不如讓他們也嘗上些痛楚。

被此番愚弄,侍從徹底沒了興致,斷了稍許神志,抽出一把劍,欲在此女面顏上狠狠劃落。

另一随侍不願将此事鬧大,急忙快步前去阻攔,忽見地室內濃霧彌漫,有跫音于霧中作響。

未來得及看清來者,兩名男子已昏迷在地,後知後覺此煙霧混有迷心散。

她欲瞧清是誰這般膽大,竟敢獨闖花月坊地室,可雙眸半睜半阖,已不聽使喚……

“你是何人……”

她茫然輕問,只瞧着來人一襲素雪白衫,清冷淡漠地讓人退避三分。

此氣息太為熟悉,她雖無力望其容顏,卻感心安順意。

腕上鐐铐被解落而下,她順勢傾倒,入了清雪之懷,淡香緩緩萦繞,聽他低聲回語。

“來護你周全的人。”

“是嗎……”沈夜雪聞言莞爾,靠于懷中,話語仍為冷冽,“我才不信……”

輕擁她的人無詞了半刻,像是極其了然,低沉而回。

“沒指望你會信。”

這感覺太過似曾相識,仿佛無論她說什麽,無論她如何冷語相向,他都會沉默以聽,似想将所擁的一切都為她奉上。

她險些便覺着,是那人了……

“你怎麽……才來……”

莫名道下一句,心緒順着霧氣散開,她輕阖雙眼,陷入迷惘的睡夢裏。

随後當真是做了一場夢。

夢裏虛虛實實,腦中混沌不堪,一些久遠的景象浮現于夢中,又一閃而逝,化作片片虛妄。

她再度清醒時,已是迷糊地過了一日。

沈夜雪望着床幔随微風拂動,緩慢一觀四周,才覺自己是躺于閨房床帳內。

背上灼痛被清涼所覆,昨日落下的傷痕已被人上好了藥,她端坐起身,極力憶起地室中所遇之事。

聽門外飄來幾聲輕微叩門聲,她應聲而答,見推門進入的,是那意氣奮發的玄衣少年。

她心有不解,擡袖輕指着後背,遲疑般問道:“是你上的藥?”

“昨晚輕煙來過。未經你應允,我怎敢行大逆之舉,”無樾小心翼翼地将茶水放置在案,攥緊了拳,愧疚地轉眸,“是否還疼着?”

想到昨日庭院中的魯莽之舉,他尤感自責,眼睫翕動:“都怪我……”

縱使是輕煙,也不會好心為她上藥包紮,還将她扶回軟榻……

況且她已一夜間失去恩寵,輕煙又怎會在她被冷落時前來讨好。

從霧中行步來的身影猶纏繞于思緒中,多虧那人及時趕來,她才幸免了被屈辱輕薄一劫。

可令人費解的是,擅自逃離地室,并放倒二名侍從,未領完責罰,公子竟也沒有怪罪。

看來此次公子是真切寒了心,她是不得挽回了。

沈夜雪見立于壁牆邊的少年将頭埋得極低,默然心軟,本意就未想斥責,淡聲随然道:“你只需記得尊卑有別,往後別再無事生非便是。”

“以後再不魯莽,讓你受此痛楚,我當罰。”執拗着晃了晃腦袋,少年似與自己過意不去。

“好了,都過去了,”她淺咳一聲,不想再言論下去,“公子若不追究,我這罰就沒白挨。”

在花月坊的日子本就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喪命在外,順利行完所下之令,公子恩賞了幾日閑暇,已是她最為滿足之時。

至于在庭院中鬥毆争吵,領上公子給予的t些許小罰,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目光不經意落于一只雅致瓷瓶上,此物并非是她的物件……

沈夜雪凝望一霎,故作從然而問:“桌上放着的是何物?”

順手取過白瓶,無樾乖順地遞于她面前:“我來時它便在了,許是輕煙拿來的。”

興許是瞧她傷勢未愈,怕遭人暗算,無樾打開藥瓶不為放心地聞了聞。

“裏邊裝的是千山白露膏,用以撫痕……”少年瞳色清明,頓覺此藥是公子喚輕煙送來,“公子念及昔時之情,還是上了點心。”

“這些傷勢忍一忍就無礙了,大可不必費上此心。”她命其将瓷瓶放回原處,端雅地更上一襲紫绡翠紋裙,款步走出雅房。

“你還真當我是柔膚弱體之人?我去街市走走,晚些時候歸。”

“可你傷還未愈……”無樾話還未落盡,已眼睜睜望這抹錦色離了遠。

千山白露膏……

那般珍貴的藥物怎可能是公子相贈,分明是救她之人所留。

那一人究竟是誰,她心有答案卻無法斷定,于此便去尋一定論來。

當時随意擇選的茶館再次現于眸前,這茶館似有了些年頭,連牌匾都未被挂上,沈夜雪伫立片刻,随之踏入館中。

茶肆掌櫃一如往昔般喜笑相迎,瞧望霎那,面色微變:“姑娘這是要打尖,還是要住店呀?”

她嫣然淺笑,将幾兩銀子置于賬冊旁,緩聲提點:“掌櫃可還記得我?”

“記得,當然記得。”

眸光極不自在地避了開,掌櫃樂呵一笑,輕巧地收下銀錢。

此舉是将這掌櫃買了通,昔時無論是輕煙還是別處勢力從中作梗,她定要從此人口中聽得實情。

沈夜雪輕叩桌案,語調被壓低了些:“我且問你,當初那位客房中的紅衣公子,你如何處置了?”

似有預感這姑娘回茶館所問之事定與那人有關,掌櫃含糊其辭,視線不由自主地躲閃:“自當……自當是照姑娘的吩咐,毀屍滅跡了。”

“鬼話連篇,一派胡言。”

她冷然輕哼,玉飾中透出幾許寒光,引得其微顫。

“姑娘饒命,小的實在為難……”那掌櫃不禁哆嗦着,抿了抿唇,半晌顫聲回道。

“當時回至茶間時,那公子就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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