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背叛(2)
第046章 背叛(2)
然而遭耳目背棄一事已無關緊要, 現下她也無需收回原先之令,卻是要知曉,究竟是何人打上了她的主意。
“你們說, 這昔時花魁娘子是為何要探聽一個亡故五年的人?”
那乞人放緩了語調,若微尋思, 忽作恍然大悟狀:“莫非那前朝第一謀臣的長子還活着?”
聽語者啧啧了兩聲,萬般譏诮地嘲笑着,似回憶起五年前的過往:“怎麽可能, 當初奉旨誅滅葉氏, 傅大人未放過一個活口。”
“當年, 大人可是與天下宣稱,逆賊已除盡,清君側已成。”
“那花魁急切打聽, 該不會……該不會是葉府舊人吧……”開口之人未再往下言道,只感埋于塵土下的陳年昔事即将被狂風席卷而出,擾得皇城上下頗不寧靜。
角落一衣衫褴褛者慌忙令其噤聲,謹慎環顧起四周,示意衆人不可繼續議論:“這誰能道得清呢……但她這般暗中打探,定與葉氏脫不了幹系。”
不曾想自己慎之又慎所下的命令, 竟被親手所攬的勢力随意談論, 還将它禀告了幕後之主,她若未有絲許憤意, 與自欺欺人無異。
趁着竊語空蕩之隙, 她冷然步入這一隅巷角,執上一把銀劍, 下一刻便順手将一人猛地困于一角。
劍鋒于其脖頸處劃開一道口子。
“妄議前主子,何人給你們的膽?”
她冷笑不已, 望劍刃染上微許血紅,再度一加力道:“我未曾将你們薄待,你們卻早已背主投靠他人……”
面前乞人驚恐睜大了眼,鄙笑之緒瞬時了無痕跡,不寒而栗着:“玉……玉裳姑娘……”
“你們的主子心可真大,輕易叛主之人也敢收……”凜冽眸光輕掃過身側已然跌坐在地的幾名耳目,沈夜雪忽而揚唇,心覺吃裏扒外的蝼蟻一個也留不得。
“既然你們終究會背棄,不如我先替那主子教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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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望終了,目光淡然回于身前,似笑非笑般問道:“說,你們的主子是誰?”
“不說?”
芙蓉玉顏淺掠過不耐,她随然一抽劍,那乞人已被割了喉,欲說一字,卻為時已晚。
“那就可惜了……”
剩下幾人中有貪生怕死者踉跄着起身,拔腿就跑。
沈夜雪冷眼一掃,擡手輕盈一揮,長劍便悠然橫于其眼前,讓這逃跑之人不敢挪上半步。
“到你了。”她輕笑一聲,眸裏透出的涼意似已沒了耐性。
劍下人影瑟瑟發抖,雙腿不自覺地軟下,半晌顫聲道:“是……是錦月姑娘。”
竟是錦月……
這些年錦月與她姐妹相稱,刻意接近,是早有圖謀。
背地裏行的是奪她權勢,搶公子恩寵之事,再将她趕出花月坊,沒了威脅,錦月才可擁享她原本處心積慮攬下的一切。
那丫頭素來都不是真心誠意,一直一直對她陽奉陰違,兩面三刀。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此恨她若不解,便不是那睚眦必報的沈夜雪。
得知蕪水鎮的梅花簪為錦月放落時,她已不想放過那俏然女子,只是當下她安身未穩,需再候些時日再作計較。
然如今已無法再聲吞氣忍,勢必要于今晚讨個一番說法來……
沈夜雪漠然揮劍,寒光乍現,鮮血四濺在巷牆,第二人已斷氣而倒。
“胡言亂語者,也不該留下活口。”
“我們所聽命的正是錦月,”見此勢冷汗直冒,其餘乞丐縮成一團,顫巍巍地作解,“錦月借着和姑娘交好之名,早已騰空了姑娘的街巷耳目。”
“姑娘若有疑慮,可親自去問錦月。”偶有一人不住地磕起了頭,引得旁者接二連三地跪拜而下。
“求姑娘網開一面,以存我等忠意……”
存忠意……
此刻與她相道耿耿忠心,可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瞞她在先,另擇新主,對她所言之令嗤之以鼻,眼下卻又來苦苦哀求……
她最見不得的,便是棄她欺她者。
沈夜雪垂睫沉聲而笑,容色不見喜悲,劍芒一落,留下滿目殘骸。
“忠心二字,在我眼裏最是不可信。”
巷陌深處這一角歸至死寂,她随之收劍,連刃上血跡都不曾擦拭,泰然走出巷口。
之後,她悄然不驚地将城中所有耳目滅了口。
那昔日逐漸培養起的微弱勢力,最終由她親自了結。
她自行摧毀了所築之牆,錦月卻絲毫無損,真将她從頭至尾利用殆盡。
餘霞隕落,唯見暮色侵襲,流雲掩住初升明月,淺落一層朦胧霧霭。
來花月坊尋樂之人絡繹不絕,賓客如雲,盡顯熱鬧。
後院內幽靜如故,幾處松柏翠竹随夜風搖曳不止,似多了幾枝寒梅迎風鬥雪。
韻瑤經于此處時,望見已有上一陣未見的姝色輕步入庭,挑起鳳眸緩慢打量。
“這不是之前的花魁玉裳嗎?”不可置信般駐足而立,想這花魁已尋上了更高的金枝,韻瑤不願待見,話裏溢出些妒意來。
“如今玉裳是攀上了別家的貴公子,去了更為高遠之處,花月坊怎還容得下你這尊大佛。”
沈夜雪端然望向庭院各處,淡漠啓唇:“喚錦月出來見我。”
此般動靜令房內姑娘們透窗而望,落香聞聲從雅房中行出,倚靠于門扉一側,瞧好戲般捂唇笑道。
“人家錦月眼下可是占盡了公子寵幸,我們又有何能耐能喚得動她,這不是自找沒趣。”
“聽說下一任的花魁啊,非錦月莫屬。我們皆入不了公子的眼,怕是飛上枝頭無望了……”韻瑤輕然接上話語,婀娜了幾步,與之相望,“哪像玉裳,常年使着美人計,勾得公子神魂颠倒,我等自愧不如。”
再以美色作誘,也不及錦月來得卑劣。
落香趁機諷刺,欲将對錦月的嫉恨移至這曾受公子百般憐愛的花魁身上:“勾引公子多年,最終還不是被錦月給搶了。到手之物被身邊最交好之人奪去,這滋味很不好受吧?”
沈夜雪聽慣了經不起風浪的嘲諷之言,悠緩淺笑,極是惬意地回應:“要多謝落香和韻瑤關切了,如今我過的日子可比在花月坊要自在得多。”
如她所料,這二人頓時陰沉了臉,再是默然不語,根本藏不住心頭不甘之意。
“既然無人去傳報,你們也莫攔着我。後果我自擔,今晚錦月我是定要見的。”不欲再白費口舌,恰見輕煙走過,她順勢擡劍,逼問着這驀然一驚的婢女。
“錦月在何處?”
輕煙陡然一顫,未明前因後t果,怔怔望着劍光急掠而來,支支吾吾地答道:“在……在公子房中。”
話音落盡,這抹清豔之影無言轉身,未多說一字,拖着長劍穩步朝暗道走去。
劍鋒劃于地上,輕響着刺耳之音。
“玉裳姑娘,萬萬不可……”
幡然醒悟般猛烈心顫,輕煙似意識到了何事,脫口着急地高喊:“萬萬不可打攪公子!”
可區區一女婢哪裏攔得住這道冰霜豔影,輕煙跟随而上時,眼見着這往昔服侍多年的主決然行向暗室軒房,像是何人也阻止不了。
沈夜雪靜默走至門外,便聽得裏邊傳來女子嬌然低吟哭喊,嗓音嬌軟,聽着頗為楚楚可憐。
此般啜泣聲的來源之處正是錦月。
公子習慣将房門虛掩,好知曉是否有人前來竊聽亦或禀報。
她此番來得光明磊落,就靜聽着門內飄出的不堪之語,面色未起一絲波瀾。
“公子……錦月知錯,錦月知錯……”
床帳內嗚咽聲隐約漾出,她聞語微滞,卻于抽泣中聽到了她的名。
“公子可憐可憐錦月,莫再想着玉裳了,公子……”
“你當初處心積慮地欲将她趕走時,就應想到今日……”沈欽低冷作笑,于帳內蕩出的笑意極冷,雖不是道與她聽,沈夜雪仍感到了絲縷寒意。
似比她從前所見的公子還要冷上幾分。
“遂你的願,我可以碰你,但僅是如此而已。”
她默聲伫立,又聽公子狠厲相言,話語時隐時現,若俯于其耳畔似噩夢糾纏:“至于你那些肮髒不堪的心思,我不想知曉。”
“你不是她,我不會憐惜分毫。”
錦月如同忍受着千萬折磨,泣聲不絕如縷,極盡卑微地懇求,卻也換不來公子的稍許疼愛。
“可公子那一晚,對錦月分明……分明疼惜得很……”
“那晚之事休要再提!”
猶如被刺中了藏于深處的傷疤,沈欽猛然怒吼,未帶有一點情分,欲将那懷中女子就此來個了斷:“你若敢再提一次,我要了你的命。”
“錦月不敢,不敢了……”
帳內俏影手足無措地搖起頭,一聲聲地低吟悔過,清淚像是要漫出香帳外。
沈夜雪端立于原地,聽得門裏語聲漸輕,唯剩幾縷哽咽若輕煙般回蕩于暗道內,随後徐緩地輕落庭院中。
她從未知曉,錦月會将自己擺在如此低微之境。
她從未知曉,離去的這些時日,公子竟拿錦月做替身。
所替的,正是往日侍奉左右的她。
本以為可以順理成章地将她取而代之,可這回錦月賭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