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複仇(2)
第064章 複仇(2)
他昔日之際背叛多次, 只為于亂世下求得絲許安定,此番已未有顏面見上此二人,能思慮的也唯有茍活至今後, 但求能被她饒恕上一二。
離聲行步而入時,見庭院內叩拜着一道人影, 兩旁的花月坊刺客紛紛跪落,似是從今往後皆聽君王差遣。
回想着阿雪曾在花月坊內受下的種種委屈,與這幕後之主三番兩次地推她落入火坑, 離聲揚唇淺笑, 話中有話般開口道。
“阿雪所言極是, 這花月坊之主的位置,是該換一人了。”
“你應知以花月坊曾經的幾番作為,你早已可以死上上千回……”嗓音尤為清越, 他道得風輕雲淡,看向緊随其後的嬌然玉姿,“朕留你至今,是看在某人為你說了幾日情。”
不疾不徐地輕道出口,離聲晏然自若,直言相告着。
“從此花月坊歸她, 朕饒你不死。”
沈欽微然滞住, 此時庭院內所有培養出的執命女子皆在場跪拜,當今聖上話語已放, 他便是再不情願, 也只得順從。
“草民遵旨,謝主隆恩。”
至此留下這一小命, 他卻也失了多年建起的權勢。
渾身不由自主般發着顫,如今唯留下一具殘破身軀與自己相伴, 別的所剩無幾,沈欽恭敬行下一禮,擡目一刻,所望的是那熟悉不過的姝色。
只是她已然攀上了更為尊貴的高枝,今朝已對他輕蔑瞧看。
沈夜雪莞爾應好,于昔時她不得不百般依順的公子面前俯身作拜:“往後還請公子多關照了。”
不作理會公子狼狽模樣,她轉眸望向前方凜冽皓然,見離聲已走遠,忙快步悠然跟了上。
明了此刻前去的是傅昀遠關押之處,她一身暢快,深感着前所未有的歡愉:“左手玉鋒門,右手花月坊,這世上再無女子比我更有權勢,就算是前朝皇後也未有過此等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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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聲,我慶幸能看到你大權在握,深仇得報。”沈夜雪向前行了兩步,步子輕靈,得意萬般地揚起秀眉,歡喜不言而喻。
“多虧有你,我終于擺脫了所憎惡的日子,別提有多暢快了!”
極少見得眸中女子歡悅成這般,離聲斂眉淡笑,對其終是心有感激:“葉氏有幸能得阿雪相助,是阿雪為我報下的滅族之仇。”
她輕理着袖擺,拍落裙裳上的細微塵土,雙眸于日光種熠熠生輝:“各取所需而已……我今時今日信了,阿聲未曾食言,允諾之事從不作悔。”
後續的誇贊之語若清風飄遠,他只聽入了“各取所需”四字。
原本的歡欣之緒被蒙上了一層氤氲,離聲步調一緩,深眸逐漸黯淡。
“待阿雪稱帝,我可還能再見到阿雪?”
待他将此帝位傳于一旁的豔麗名姝,他在宮城內便未有容身之處,許是要重新尋一安所。
許是……與她天各一方,從此無緣相見,就當作不曾相識。
沈夜雪瞥向旁側男子,一向狂妄無羁的他難得心生哀傷,深不見底的眸光湧入了不盡的落寞。
他并非在意将所得天下大權拱手相讓,而是哀切于再不可與這道清豔明麗見上一面。
因別離滋長而出的傷感蔓延至她心底,分明說好要禪讓皇位,要給予她萬千榮華,何故到了告別時,他竟悲切成這樣……
沈夜雪不解,心覺他許是要作悔應她之事,又或許他只想繼續待于宮中。
可若是她稱了帝,這瘋子定是留不得。
不論是葉氏遺脈,還是此前逼宮謀逆之臣,将他留着必然是個隐患。
朝中皆是他一手安排的勢力,留他便是養虎為患,到手之物她絕不會再還回舊主。
沈夜雪于權勢紛争中不信上任何人,即使這人對她坦誠忠心,待她赤心一片,她亦不會放下忌憚:“你這身世擺着,若再留于朝中為官為宰,便是強人所難了。”
“阿聲傷心了?”望他緘口不言,她勾唇揚起一抹輕笑,“你我本就風月一場,各得其所,算不得真。”
那些所謂的帳中雲雨,纏綿尋歡,本就是鏡花水月,各自為解欲念之舉。
而今道別在即,是該結束了。
“可那些床笫之言……”離聲自嘲般低笑一聲,輕然言道了幾字,又未再說下去。
答案他已了然,此女薄情淡義,從未對他的妄念有過回應。
她僅是為達野心不擇手段而已。
沈夜雪婉笑盈盈,揚着的唇角未落,忽覺這瘋子當真有夠癡傻:“風塵女子在纏歡時道盡的花言巧語,你真聽信啊?”
可他仍舊不語,眸底深潭若有波瀾蕩開,随後霧氣彌漫。
她瞧不清晰,收斂起玩味笑意,輕語着:“待處置完傅昀遠這一小人,我再與你慢慢細說。”
語畢之際,恰好行入府內一處偏屋,屋中昏暗雜亂,此處應是尋常時堆放雜物之所,或是某位下人所居寝房。
她望着角落那灰頭土臉之人,作勢譏嘲了起。
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傅宰相,此番已成了任人踐踏與宰割的囚徒,她心裏無不歡暢。
憶着往昔之時,這位宰相大人欲将她讨要入府,為奴為婢,為貼身陪房女侍,在私宴上将她羞辱了個遍。
她便恨不得讓此權臣也嘗嘗被人欺辱的滋味。
沈夜雪掩唇故作譏诮,絕不放過此等痛快洩恨的良機:“高高在上的傅大人怎成了這般姿态,權傾朝野數十年,最終淪為一名階下囚……”
“這下場真令人惋惜。”
瞧清這一花魁女子的狠辣之心,傅昀遠朝壁牆縮了縮,似想起了何人,慌亂擡眸問道:“你們将本相的夫人關去了何處?本相要見她!”
“傅大人說的,可是曾在府宴上潑我茶水的诰命夫人?”她聞語嬌笑,緩慢言說出那名為殷桐的宰相夫人所落得的下場,如若根根寒針紮至其心上,欲将這一人紮得百孔千瘡。
“她啊,昨晚于房梁上懸挂了三尺白绫,已先一步在路上等着大人了。”
素日裏傲慢驕縱的夫人如何會以白绫自盡,傅昀遠怒意橫生,怒瞪着面前幾人,凄涼無奈之感霎時湧遍全身。
“她何苦懸梁自盡?你們莫不是逼迫她做了什麽!”
“傅大人怎不想想,是自己做了何事惹得夫人心灰意冷,盡都怪在了他人頭上,”沈夜雪媚笑不止,走近一步佯裝姿态地一聞,訝然捂唇,“大人身上粘着若瓊香,尋常之人聞不出,我可是一進屋就聞了着。”
伸手從其衣襟內勾出一香囊,她忽地冷笑,明眸深處的裝模作樣已悄然褪落,取而代之的是言不盡的涼寒。
這香囊她偶然得見過幾回,是落香的貼身之物。
将此香囊相贈,落香是欲與傅昀遠茍合相謀。
“這香囊是落香的吧?”唇邊挂上了幾縷嘲諷,沈夜雪轉首瞧向在一側瑟瑟發抖的英姿,不屑一問,“一敗如水,風燭殘年的體衰男子,你也瞧得上?”
輪椅滾動聲悠緩響起,沈欽從屋外凝肅着臉徐緩行入,盯着她手中握的香囊片晌,面色頓時陰沉。
這幾日吩咐着落香為這落敗的宰相送上膳食,不曾料想,落香竟作出此等勾當。
“公子……公子莫聽她信口雌黃,香囊是我送膳時失慎落下,”落香心下慌亂,見公子來了,忙跪下雙膝,哀聲哀怨t地輕言道,“屬下與傅大人未行污濁之事,公子切莫……”
可沈欽哪願聽得這些,眉目一寒,俯身便掐上女子脖頸,不由分說地使了力:“你的膽子何時大成了這模樣?不說真話,我現在殺了你。”
這一掐就掐出了兩行清淚,落香不住地顫動,淚水順着桃面如決堤般滾落,似已被絕望拖入了暗無天日的泥沼。
一身泥濘,回不去過往。
“他說會娶我……”落香默然片刻,極其厭惡自身般阖目而語,“待他東山再起,會讓我成為宰相夫人,受萬人敬重……”
如此拙劣之謊竟也會信,沈夜雪暗忖輕嘲。
東山再起?傅昀遠拿什麽東山再起,這位無力回天的宰相只是拿榮華作誘,欲讓落香助他出逃。
哪知這姑娘輕易便上了勾。
落香是尋不得出路,病急亂投醫了……
她回望身旁一直不作聲之人,端步退至其側邊,恭肅啓唇:“這二人該如何處置,微臣聽陛下的。”
離聲斂下些許冷意,漫然垂目而下,小聲問道:“當真聽我的?”
“是你要沉冤昭雪,報血海深仇。又并非是我……”論尊卑,論情理,都該是他懲處,哪輪得到她來發落,沈夜雪百思莫解,悄聲嘀咕着。
他似有所了然,伸手展至她眼前,言不盡意道:“那朕便借愛卿的桃夭一用。”
桃夭?
錦月當初予她的媚藥确還有剩留于袖中,可……可離聲要桃夭做什麽……
她心起疑慮,卻還是任由之妄為,将袖裏藏着的桃夭遞至其掌中,學着朝中大臣恭維的模樣肅然退下。
森冷眸色又寒涼了幾分,離聲平靜自如地對随侍道下吩咐:“拿去給傅大人服下,讓大人感受心癢難撾,如饑似渴,卻求而不得的滋味。”
“記得每隔半時辰,給大人灌一回,莫讓傅大人……閑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