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傷勢(2)

第080章 傷勢(2)

葉清殊不會, 離聲更是不會。

她瞧着平日裏沉靜從然的清逸身影亂做一氣,暗暗偷笑着。

近日煩躁不安的意緒終随夜風而去,心底流淌着歡暢遂意的蹁跹思緒, 使得她心安神定。

許是對手太弱,縱使勝了也不會引以為豪, 無樾放下面團,偷瞥向她,擡高了音調。

“都說了你只要喊我作師父, 我就會教你。”

墨玉般的眼瞳逐漸森冷, 清然直立的公子仍緘口不言, 沈夜雪起身柔婉奪過面團,專注地教了起:“這面團是要這麽捏緊的,這般上籠蒸熟時才不會散落。”

此生極少有耐心與一男子這般言教, 還是教做包子……

雖荒謬至極,可一想到所教之人是離聲,她便覺樂不可支。

“這下可學會了?”轉眸望向旁側男子時,恰巧撞上其深不見底的目色,她斂聲問着。

豈料離聲容顏淡冷,雙眉微揚, 晏然回道。

“不會。”

沈夜雪不為之計較, 伸手又捏起一塊面團,從頭再做上一遍:“那我再教你一回, 你定要瞧得仔細些。”

“你也太偏心了!”一旁少年瞧二人挨得極近, 更可氣的是,她竟如此柔聲細語地在教那人揉面夾餡, 全然不顧他絲毫,無樾小聲嘟囔, 有意無意地透出不滿。

“我與你相識至今,也從未有過此待遇……”

一語落盡未引起任何心瀾,眸中姝麗之顏仍舊專心教之,玄衣少年只好生起悶氣,比試暫且作罷。

煙籠寒水,小徑月暗,禦膳司滅燈之際已近夜半。

雖已不記得共教了幾回,但沈夜雪樂此不彼,踏着月色,連同步子都顯輕靈。

就好似她欲得之物從來都不是浮華千裏,而是能有人知她明她,讓她不必踽踽獨行一輩子,不必于浩渺煙塵中孑然一身。

“阿聲,你不好奇為何我會做包子?”

燦笑着回眸一觀,眉語目笑的桃顏瞬息間失了笑意,她愕然駐足,宛若一道驚雷悶然炸響在心。

适才還無恙的孤高身姿抽出長劍抵于地面,十分艱澀地撐着單薄的身子,似脫力般額間滲出了輕微細汗。

白日裏宮女禀報之言還回蕩耳畔,原以為是方鶴塵又在故弄玄虛,卻不想他是真受了重傷……

她趕忙上前扶持,下一刻又被他淡漠推開。

“你……你當真有傷勢?”清影已然直不起身,沈夜雪怔然發問,“誰傷的你?”

“傅昀遠的死士。”離聲不作隐瞞,開口之時似難以隐忍,清眸微阖,唇畔落下簇簇殷紅。

鮮血不可遏般汩汩滴落,素白錦袍頓時染上一片血紅。

夜色雖昏暗,猶令人感到觸目驚心。

死士……

她忽地憶起醉酒當晚,半醉半醒時瞧見窗臺前有黑影晃過,那時她便感危機四伏,但因昏沉得緊,才未作多想。

莫非于當夜,刺客潛入宮中,是他以命相搏,才令她幸免于難……

那深夜所見皆為實,死士欲行刺之人應是她,沈夜雪幡然而悟:“那晚我見到的黑影,是真有刺客深夜闖入。”

她終于了然,是他在夜闌人靜時為她擋下了一劫,盡心竭力地護着她安寧入夢:“他們的目标是我……主子死了,朝廷颠覆,剩下之人應是想與當今掌權者做個了斷。”

“你護了我。”

傅昀遠料想死期将至,死前留了一手,欲刺殺的應是葉清殊,而她恰好登此帝位。

那些死士尋不見葉氏遺子,故而将目标轉移至她身上。

亦或是,傅昀遠原本就不打算留她活口。

離聲沉冷作笑,語聲纏繞着虛弱,似有狂妄與不甘飄零于冷風中:“欲弑君者本就罪無可赦,不論是以何種身份捉拿刺客,皆是我職責所在。”

“所以究竟是何種身份呢?”她恍惚間脫口,鬼使神差般想問問,他是以臣子的身份行之,還是……

僅僅只想将她相護。

被這一問問愣了神,此抹嬌麗近日來着實有些怪異,他愈發猜不透,順其話反問。

“阿雪想是以何等身份……”

此問鑽進了心緒裏,牽扯出不曾有所發覺的絲縷渴望,她欲言又止,終是不可言說。

“無趣……”櫻唇吐出冰冷二字,沈夜雪眼望面前身手了得的公子嘔出大片鮮血,再不醫治,怕是撐不過今夜,“你先回寝殿,我去為你尋大夫。”

語畢,她驀然回身,皓腕卻被狠然一握,力道不及從前,仍讓她無法掙脫。

離聲忽而低笑不止,毫不關切唇角溢出的血漬,眸光凜了緊:“咳咳……賀檩所道的成親一事,阿雪是作何打算?”

映入杏眸的滿是殷紅血色,她實在未有心思去閑談此話,趁其不備,猛地掙出手腕:“先不說這個了,我去喚方鶴塵來。”

“阿雪不想知我所思所念?”他紋絲不動,眉間笑意不減,問得極為清冷。

近些時日于奏本前淩亂無序的愁思似被逼迫而出,心底未有一處不叫嚣着。

她莫名燃起一股憤意,将此清色陡然推至廊柱上,擡手鎖上其咽喉。

“平日與我癡雲膩雨時不是挺強橫?怎到了談婚論嫁就變得扭捏起來!”沈夜雪冷笑未歇,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欲讓眼前男子知曉,她才是這天下之主。

“你直言願或不願,自古君王封妃納妾皆是常事,怎成個親,還要聽你的心意了!”

随後僵持了好一陣,見他未作還手,她故作冷漠而放,語調轉輕:“不願便作罷,這成婚本就講究個你情我願,我從不強人所難。”

“況且你負了箭傷在身,這一事往後再議。”

幾番折騰,距離卻越發靠近,她細瞧其心口傷勢,确認是劍傷無疑。

能傷及他要害,遺漏的死士定不是省油的燈。

她奮力壓下心中怒火,望離聲冷眸微阖,深知他負傷慘重,許是走不動路了……

即使在天牢時受盡極刑,他也未曾如此時這般虛弱。

沈夜雪感受着耳旁氣息漸弱,一念後意亂不休,煩亂之緒一來二去,尤為強橫地占據着她的心。

夜深寒風重,凜冽涼風呼嘯而過,引得她渾身發冷。

不知是寒冷還是懼怕,她只感顫栗難安,若風中一片無處可安的孤葉,任由風吹雨打,卻無地入土落根。

國師府宛若神霄绛闕,因太過神聖莊嚴,常年無人到訪,往來者少之又少,更別提是子夜之刻。

府門前的巷陌傳有聲聲跫音,本欲打瞌睡的門側府衛瞧清了來人,吓得慌忙站直了身。

“陛下。”

垂首不敢多加造次,兩側侍衛端嚴行禮,詫異着陛下竟挑着這時辰來,身後也未帶一名随侍。

府中燈火已暗,方仙醫已然安寝作歇,然她毫無計策,想着那玉骨仙姿危在旦夕,沈夜雪威嚴凜聲道:“朕來尋國師大人。”

“可大人已入睡……”一府衛為難無措,又覺陛下旨意不可抗之,斷斷續續地道着,“大人安寝後,是不可打攪的。”

“連朕也不可打擾?”她眼下管不着繁瑣禮數,身為君王,何人難阻她分毫。

“将他喚起,随朕去醫治一人。”

她随之果斷行入府殿,萬籁俱寂的府院因她的到來有了微許動靜。

守夜侍衛見勢一驚,沉默跪拜着,耳語竊竊起來。

沈夜雪遙望寝殿亮了盞燈,疾步走近欲推門而闖。

右手還未擡起,殿門已開,她擡眸一望,門內伫立着道骨仙風般的老者,正是方鶴塵:“陛下深更到訪,是為何事而來?”

她呼出一息,心上有了些安定:“大人興許不知,幾日前有刺客闖入宮中,玉t塵為與之相抗,心口處中了一箭,當下流血不止……”

聽聞此訊,方鶴塵更感錯愕。

平素尤顯高深莫測的翛然之軀也為其一滞,不明短短幾個時辰未見,那葉公子如何會性命垂危至此。

“他怎未與微臣言起……”不由想起那人決然走出寝宮之景,這當朝國師心生悔意,“明明今日午時還無恙……”

當初只想促那婚事,為圓賀老将軍臨終之願,未真把過脈,也未覺察九千歲是當真負有傷勢……

方鶴塵忽覺不妙,又言不明是何處有了疏漏。

白日與他一同待于栖羽殿的方鶴塵也未知得此傷,他怕是瞞了所有人……

沈夜雪輕嘆不已,欲和眼前人算起賬來:“佯裝病弱欲欺騙朕,是方大人的主意?”

就此凝思了少許,方鶴塵撫須仰望明晃玉盤,老謀深算般輕笑道:“如今九千歲确有傷在身,怎能說是欺騙呢。”

“老狐貍,我與你也說不通!”

急切地扯上其衣袖便往府外走去,她再沒閑時逗趣,步履匆匆,話中也帶上了威脅之意:“你再不去救,我可真會賜你這國師一杯毒酒。”

“微臣是怕了陛下了,這就和陛下一道回宮去。”方鶴塵順手喚上二名小厮,神情若有所思,就着近道朝皇宮行去。

暮霭沉壓而下,皎皎宵光若白練垂挂。

回至栖羽殿前,沈夜雪瞧見殿內亮堂,燈火明黃,卻未見有人跡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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