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遇

第11章 重遇

長嶺灣的別墅車庫中停入一輛銀頂邁巴赫,占據了李崇裕常用的車位。對此他并不訝異,只是進門前稍駐一瞬,深深吸了口氣,才推開地下室的側門。

玄關仍是一片靜谧,只開着客餐廳的廊燈,光線似有若無地暈開,沉默地綢缪着一場風雨。這是李家父子的常态,冷峻、緘默地較量着,沒有硝煙,火藥味卻濃烈不已。

“回來了?”李睿放下雜志,金絲眼鏡後的眸光凜冽,不怒自威的姿态,“我去你公司了,難得,今天倒沒加班。”

上回父子倆鬧了矛盾後,李崇裕跟李睿說過,如非要事別找他,找他也到公司去。長嶺灣是他的淨土,不願為李睿涉足。

李崇裕點了點頭,繞過父親,為自己接了杯水,并沒有解釋的意思。李睿見狀也不為難,略過不必要的寒暄,直奔主題:“你平時做什麽我不管,不跟着家裏做事,自立門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說明你在美國确實學的真本事,這當然是好,但是再怎麽,回頭來家裏的企業不能真不管不顧。科技畢竟不是實業,不能腳踏實地,長久不了。”

“如果您是為了這件事來的話,那可要白跑一趟了。”

意料之中的反應。

李睿話音仍平靜:“不完全。我知道你的态度,能勸一句是一句,等你哪天想通了不跟家裏較勁想回頭,也不至于沒臺階。”

不等這個不省心的兒子再說什麽,他繼續道:“我聽說,你終于肯去相親了?”

李崇裕擡眼:“誰說的?”

儒雅冷峻的中年男人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不早告訴你星途有我的卧底,到現在還沒排查出來?”

“……”

這老狐貍。

“堂堂老板相親被拒的消息傳得滿公司都是,可見你們管理多混亂。”李睿語氣輕快,“不過小韓公子那麽一個人,真要嚴格約束起來,他肯定帶頭反對。”

“您沒和他共事過,沒資格評價我的合夥人。”李崇裕放下水杯,擦淨杯身的水痕,“還是談談相親的高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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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裕,你要是随便談談戀愛還行,走到相親這步,下一步就是婚姻,這不是兒戲。”

李睿沒點破的另一層意思,刻下屋內二人都心知肚明。鷺城有頭有臉的人家沒少想過跟李家攀親,同行大鱷也好,政要家庭也罷,李崇裕一概不見,如今破了例,又不是李睿認識的人家,他難免緊張。

要緊的不是李崇裕見了誰,而是沒見誰。往深了說,這是明目張膽的得罪。

李崇裕再倔也沒t想過葬送父親的商業帝國,利害關系他知道,所以難得斂下鋒芒,一字一句解釋:“是曹阿姨介紹的,對方是我高中同學,普通人家,還不足以讓那些人知道。”

兒子口中的“曹阿姨”曹鳴鳳,李睿再熟悉不過。以前李崇裕母親還在機關時,大院裏就數曹鳴鳳和她最好,曹鳴鳳膝下無子女,一直以來把李崇裕當半個親兒子看,她介紹的人錯不了。

李睿懸着的心稍定了定,想到另一樁,仍是心煩得緊,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可如果你們真走到結婚那步,商業夥伴早晚會知道。那時候,宋家怎麽應付?”

要知道,宋家千金宋蘊珠還在他的京豐地産實習呢。

宋蘊珠傾慕李崇裕很久,從正觀高中畢業後又追着去了美國,李崇裕創業後也想過找路子進星途,但總歸沒成功,最後就擠到京豐去,名義上說是李睿的助理,可誰都知道她來歷,宋大小姐上班很随性,殷勤貼着李家,也只是為了盯好李家兒媳的位置。

宋蘊珠的父親宋文成是李睿知根知底、一路打拼的商業夥伴,但對女兒确實驕縱無度,誰也沒想到,兒女事纏住了兩位商場上叱咤風雲的英雄,光為着李崇裕不搭理宋蘊珠這件事,老朋友間差點鬧出嫌隙。

以前李睿總說李崇裕還想拼事業所以不相親,宋家和別的其他人家尚能糊弄過去,但現在開了相親的口子,若是真成了,紙包不住火,他李睿要如何自處?

難怪千裏迢迢跑一趟。

李崇裕默了一瞬,良久道:“我來處理。”

*

阮繪露忙完看了眼手機,離下班還有兩分鐘,未讀消息裏有一條李崇裕的信息。楚明珠正在整理東西,見她如此,打趣道:“喲,你家李總到了?”

楚明珠料事如神,簡潔如李崇裕,每次到單位接她,發的只是一句“到了”。

上翻他們的聊天記錄,除了“到了”“馬上來”再無其他,知道的曉得是相親對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包車司機。

本想對“你家李總”這個稱謂解釋一番,想到以李總的名頭擋掉了秦西華,阮繪露唇瓣碰了碰,終究沒出聲。她收好包,笑笑道:“明珠姐,那我走啦?”

“快去吧,別叫人等。”

“好,明天見。”

剛好這兩天池畫被抓着出差了,阮繪露一個人沒什麽胃口,有李崇裕在,為了完成任務還能吃下點東西,不然早晚又要犯胃病。

她步履輕快地走出單位大門,熟悉的林蔭下,果然停着李崇裕的路虎攬勝。

第一次坐這輛車時,她踩上腳蹬跨入副駕駛都吃力,暗罵這麽反人類的底盤高度也不知道誰設計的。

但不過和李崇裕吃了幾天飯,她上車已經輕車熟路,猶有幾分被資本主義糖衣炮彈腐蝕的跡象。

要不說由儉入奢易呢。

“那不是綜合處的小阮嗎?”人事處的吳卓笑道,“一直不知道她感情狀況,合着嫁入豪門了啊,難怪這麽神秘。”

一旁肖梁哪壺不開提哪壺:“老秦前段時間不是追人家呢,跑辦公室比誰都勤快,怎麽着,人家正宮出馬,碰一鼻子灰吧?”

秦西華正郁悶得緊,聽到這話,更是臉色鐵青:“哪來的話,我哪裏追她了?前段時間業務多而已,別瞎說。”

“是是是,業務多……”一片笑聲。

“真是業務多!”秦西華急了,但還不能紅臉,尤是半笑不笑的面皮,分辯道,“再說了,那可是去年全市青年企業家代表,我哪能跟人比啊。”

“那……”吳卓笑了,“可輸得不是一星半點啊。”

“去,今天非得把你喝趴下!”

剛剛奚落秦西華的肖梁打斷他們的笑鬧:“老秦,你說那是去年青年企業家代表?那是不是星途的李崇裕?”

“好像是吧。”

秦西華假裝毫不關心,實則這幾天沒少打聽,才知道那尊大佛尊姓大名,“怎麽了?”

“咦,這倒是奇怪了。”肖梁撫了撫下巴,“我記得,李崇裕不是京豐李董的兒子麽?之前可聽說,他準兒媳都到京豐地産坐鎮了啊,小阮這又是怎麽回事?”

“你可別造謠啊。”吳卓忙搡一把肖梁肩頭,“這話說不得,對女同志影響不好。”

肖梁捂嘴:“得,我閉嘴了,咱們還是想想今兒去哪喝吧。”

要說這消息也不算空穴來風,肖梁之前在招商口幹過,行業內消息不說靈通,但總歸是比他們這些文化口的懂得多。

秦西華開始回溯阮繪露相親的始末,一直藏着掖着不願意多說,誰相親這麽偷偷摸摸見不得人?難道真是心裏有鬼?

看那天的架勢,李崇裕不來,阮繪露是真沒有公開的打算,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誰交了男朋友不嚷嚷得人盡皆知的?除非——

這個男朋友說不得。

餐廳內,阮繪露打了好幾個噴嚏。

“感冒?”李崇裕攪着花膠雞湯,擡眸看她一眼。

阮繪露扯了兩張紙巾擦着鼻尖,搖搖頭:“不像,倒是像有人說我壞話。”

“那可能是池畫吧。”跟韓辛未出差确實有夠悲催的,把當時介紹池畫入職的她翻出來罵一頓也合情合理。

紙巾被揉皺扔到一旁,阮繪露吸了吸鼻子:“這都好幾天了,韓辛未打算住在江城嗎?”

“嗯,他之前談一個項目,确實在江城住了一個月才拿下。”

“……”

阮繪露才意識到,這倆人能合夥開公司走到現在,絕對是臭味相投的狠人。

韓辛未看着吊兒郎當,真遇着事了也是一百分上心。別的不說,為了年底的A輪融資,他比誰都着急,就是池畫剛入職就跟着熬夜加班出差,真是辛苦。

“湯好了。”李崇裕探手來,打斷她的遐思,“碗給我。”

“我自己來吧。”

“給我。”

他說話總不留質疑的餘地,哪怕只是盛一碗湯。阮繪露沒有掙紮,乖乖地将碗遞了過去,李崇裕的手指骨節分明,這樣的一雙手,無論是敲鍵盤、握方向盤、拿高爾夫球杆,還是像眼前一樣簡單地攥着一柄湯勺,都那麽好看。

不合時宜地,阮繪露想起這只手也曾抓住她的手腕,餘溫猶在。

那天的争論并沒有個答案,但李崇裕垂眼時,細密的睫毛掃下一小片陰霾,籠住他眸底的寒光,難得地顯露出幾分誠懇來。她不知道這位公子哥所言真假,又是否在她的人生再開一個荒誕的玩笑,可那一刻,傲慢的男人低下頭,沒有幾個人能不多想。

最後她落荒而逃,第二天、第三天……他們就跟無事發生一樣,繼續着淡漠而平靜的相處。

那麽,她會是他的例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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