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遇

第17章 重遇

掌管生死的醫院并沒有晝夜,淩晨時分,急救科仍是人聲鼎沸。

找到薛龍并不費勁,他已完成了包紮,正在觀察室留觀。李崇裕走近坐在他身側,猶裹挾寒更夜露,薛龍下意識打了個冷戰,但他是生意場的人,很快又挂起笑來:“你們韓總可是捅了個大簍子啊。”

潛臺詞是,想議和得拿出十足的誠意。

李t崇裕不是世故的人,至少外人看來他在這方面的天賦遠不及韓辛未,理論上由他收拾爛攤子是下下策,但事出緊急,他不得不為之。

好在他有絕佳的數學大腦,不精通談判,卻對數字敏感。AI是一片熱土,即便鬧成這樣,薛龍也仍有投資的預期,此刻用這出鬧劇當籌碼,無非是謀求更優厚的待遇。

“韓老爺子已經将他叫回家管教了。”之前給韓辛未買的煙派上了用場,李崇裕倒出一支,遞向薛龍,“至于賠償,薛總盡管開價。”

“開價?”薛龍笑了,“你可不一定吃得住啊,李總。”

他神色很淡,“您說便是。”

“我聽說,星途要上一個新的AI模型?這樣,”男人吐出一口煙圈,氣息綿長,“我們兩方合作成立子公司,各占一半股權,負責AI的研發運作投産,我投錢,李總投技術,團隊可以兩方配備,但是專利得屬于公司。”

薛龍眼光毒辣,看準星途未來的前景,直接從源頭卡住利潤。有了AI子公司一半話事權,以後投用、獲利都需要看他臉色,做的是長期生意。

李崇裕的眸光果然冷了下來,見此薛龍大笑,彈了彈煙灰:“李總,我說什麽來着?你吃不住。”

“星途的技術必須完全保留。”

“得,那談不攏,韓總等着被起訴吧。”薛龍做作地扶了一下包着繃帶的傷口,“你說,會不會給我敲出內傷?得再好好檢查一下。”

他是老練的商人,跟年輕人打交道堪稱降維打擊,更何況是李崇裕這樣只懂技術不懂商道的公子哥。李崇裕思考時,薛龍便怡然自得地吸着煙,待一支煙将燃盡了,他再啓口:“怎麽樣李總?考慮好了沒有?”

“子公司不是不可行,但新的AI模型還要試用推行,不大合适。”李崇裕枝分縷解,在商言商地與他論利弊,“金越主攻金融方向,用數據模型更合适,可以考慮聯合占領風投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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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龍若有所思,“這話倒是在理。但,”他話鋒一轉,帶着商人素有的精明,“據我所知李總你本人都在新的AI大模型研究專項組裏,沒有你坐鎮,我可放不下心。”

“兩邊進度我都會抓,這點薛總放心。”

李崇裕的聲線透着不可估量的篤定,薛龍凝眸看着他,良久,才發現煙灰業已掉在手背。年輕的小李總完全有不輸他父親的膽魄和能力,即便沒有京豐撐腰,他也能在商場殺出一片天地。

*

鷺城市東,韓家老宅依山傍水坐落于此。

曠闊的中式別院仿着蘇式園林的風格建成,亭臺相錯、水榭疊疊,抄手游廊一路挂着琉璃宮燈,紫檀被打磨得光潔,被做成這座莊園的脊骨,沉默地托起數百年的風雨。

據說這是韓愈的某代世孫一系傳下來的,歷任韓家家主自诩風骨,格外看中子侄品行學識,偏生在韓辛未這亂了套,韓老爺子韓仰銘沒少傷腦筋。好不容易把韓辛未這匹脫缰野馬叫回家,為了教規矩,一大早就叫人把他喊來奉茶。

韓辛未被莫名其妙撈起來正是煩悶,茶道藝術更是看不懂半點,尤其韓老爺子又不讓他坐下,漫長的等待中,他跟身上長虱子一般難耐,不是哈欠連天就是撓撓這裏那裏,韓仰銘看得怒從中來,揚起拐棍就要敲他身上。

“別!爺爺,我可是挂彩了,您真舍得打?”韓辛未忙躲到管家身後,露出臉上的淤青,“還疼着呢。”

“在外尋釁滋事,不好好檢讨,還好意思求饒?過來跪下!”

“那可是見義勇為,您別聽我爸胡說。”

“你小子……”

韓仰銘顫巍巍站起來,一衆傭人吓得圍了上去,生怕老爺子磕着絆着,韓衢正好往茶室來,忙不疊趕上扶住老人:“爸,韓辛未頑劣,是我管教不嚴,您還是別動氣傷了自己身子。”

“咳咳咳……”韓仰銘到底老了,年輕時再怎麽意氣風發,如今也管教不住潑猴般的孫兒。他看向尚且成器的兒子,聲音嘶啞,“警方通報下來了吧?念給他聽,讓他長點記性!”

韓衢猶疑了片刻:“沒有通報,對方撤案了。”

韓仰銘目光如鷹:“你不會心軟找人通融了吧?”

“沒有。”韓衢淡淡掃過韓辛未,繼而才看回韓老面上。他總是這樣,看兒子時冷似冰川,而面對父親,總抱以頭一等的熱忱,“市局的趙康打來電話,說是監控證人都有,屬于正當防衛,那邊自認理虧,就沒多說什麽。”

“趙康……”韓仰銘神色一沉,“他一個局長親自過問?”

“我在想,也許是李家那邊出的力,畢竟星途是跟李崇裕合夥的,鬧大了影響不好。他倒客氣,說什麽韓公子見義勇為,如今看來,影響倒是不壞。”

“知道了。”八仙椅上的老人終于想起大早把孫兒拎來此地的目的是喝茶,大發慈悲,“那辛未過來坐吧。”

“是。”

韓家清晨喝茶時間總是很長,主要是韓老和韓衢聊些事情,韓辛未只管在一旁聽,無聊之餘還不得不保持端坐,不許碰手機,不許看別的娛樂設施,規矩嚴格得就像牆上挂着的迂腐老儒畫像。等年紀大離了家,他終于逃過這種命運,之後再怎麽綁他回來都沒轍,除了這次風波。

韓辛未盤算着李崇裕怎麽撈的自己,一盞茶喝得七上八下,等韓老放話準他回房,便迫不及待撥通李崇裕電話,感謝再造之恩。

“我跟薛龍鬧成那樣,你到底怎麽說服他的?”他窩進被子裏,第一次感覺床榻的擁抱如此溫暖,“別是把池畫賣了吧?”

那頭老色狼,眼睛都恨不得長池畫身上去,除了這個法子,韓辛未實在想不出什麽可以讓薛龍點頭的招數。

“……蠢材。”李崇裕那頭鍵盤敲得飛起,大部分時間,這都是他的電話背景音,“好歹是個生意人,怎麽老想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

“這不是因材施教麽,他薛龍是什麽好人?”

“……”李崇裕無奈,把跟薛龍談判的內容簡短說了一通。

任是什麽人,只要生活在這世界上,在呼吸,在心跳,在吃喝拉撒,就不可能拒絕錢。

尤其是肉眼可見、迅速繁殖、以指數增長的錢。

韓辛未對此沒有異議,反而擔心起李崇裕的工作負荷來:“這樣一來,你還有休息時間?兩頭都是大項目,夠得忙。”

“所以你最好省點心。”

“噢噢。”電話那頭沉默一秒,“池畫呢?我聯系不上她。”

李崇裕:“……”

120嗎,這裏好像有人真的傷到腦子了。

韓辛未絮絮叨叨問了不少問題,從池畫精神狀态到如何報答李崇裕大恩大德,聽得人心煩,李崇裕索性把電話撂到一邊,繼續專心寫代碼。等韓公子說累了,在那頭嚷嚷着“我明天回來上班”時,他才又接了回來:“上次讓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放心,妥得不能再妥了,明天給你帶過去。”說到此處,韓辛未一骨碌下了床,翻出一只輕巧的禮盒,“不過,你什麽時候開始關注電競了?要不是贊助商我認識,這簽名真不好拿。”

“你別管了。”李崇裕聲音突然放大,似是湊近拿手機,“還有事嗎?我要挂了。”

“等等等等!”

那頭窸窣的動靜停了一瞬。

韓辛未攥着電話,反倒有些難為情起來,“聽我爸說,市局趙局長親自關照的案子,李叔叔那頭肯定不會走這層關系,是不是你……”

“嗯。”他應得很輕,像是呼吸的重音,“我開會了。”

“好。”

窗外莺雀啼鳴,陽光透過窗棱照進來,漏下斑駁樹影。韓辛未胸前起伏着,心頭五味雜陳。

作為多年好友,自然知道趙局的關系是李崇裕最不願觸碰的一段記憶,這樣多年過去,哪怕趙康的大門向他敞開着,李崇裕也不願靠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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