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遇
第18章 重遇
休息兩天後,池畫恢複正常工作,但那件事陰影尚在,始終無精打采,連給蛋卷煮雞肉也是一天生一天糊。可今天聽說韓辛未也回來,她肉眼可見的積極不少,一大早爬起做了頓豐盛的早飯,還給蛋卷開了罐罐。
阮繪露起來就看見桌上的滿漢全席,不由調侃道:“你倆患難見真情了?”
“哪有的事!”烹調得太盡興,池畫一下忘了時間,此刻正匆忙地将耳釘推進耳洞裏,“知恩圖報而已。”
“哦。”阮繪露咬一口三明治,學她腔調,不過是0.5倍速版,故意拉長尾音,“知-恩-圖-報哦~”
真的很想停下來把那份煙熏雞胸肉牛油果三明治拍在阮繪露臉上,但池畫實在是上班要遲到了,只得剜她一眼,拎上包,套上一雙小高跟,臨出門又想到了什麽,“對了露露,你今天晚飯還跟李崇裕吃?”t
今天是她生日。
阮繪露聽懂池畫的意思,搖搖頭:“不知道,你要是沒安排,咱倆去過生日也可以。”
“就這個意思。”池畫爽快打個響指,“說定了啊,別為了臭男人爽約。”
“我看你才會為了男人爽約!”
“誰爽約誰小狗!”
幼稚的小學雞拌嘴随着池畫出門結束了,阮繪露悠哉悠哉吃完早飯,揉了揉飽食後打盹的蛋卷,才不慌不忙上班去。
七月流火,風已經漸漸涼爽起來。張明麗女士大早給她發了紅包過生日,路過門崗的時候,小劉遞給她一枝花。
阮繪露愣了愣,沒有接。
“今兒七夕!”小劉解釋完,感覺自己好像越描越黑,卡了一瞬又道,“呂局說七夕是乞巧,叫我發給單位女同志。你看,裏頭還有呢。”
從窗戶看去,确實滿滿當當擺放着不少花枝。
Advertisement
原來只是個美麗的誤會,農歷七夕剛好撞上她的公歷生日。
阮繪露抱歉地笑笑,“原來是這樣,謝謝你,也謝謝呂局。”
雖然這不是一朵專屬于她的花,可在生日當天收到這樣的祝福,阮繪露心飄飄忽忽起來,像被雲托起,輕若無物。
等電梯時她遇到吳卓,彼此客氣地點頭照會:“早。”
“阮老師公示是不是到今天結束?”經手整個選拔手續流程,吳卓看到她難免想到這一樁,“恭喜啊,宣傳部要人很急,估計下周就要去報到了。”
阮繪露挽唇,“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不麻煩,以後你在那頭,我們向上對接也好找人。”吳卓的客氣話說得體面,分寸恰好,不像秦西華那樣惹人不适,“市委工作強度可大得多,但還是恭喜。”
“謝謝。”
這段時間,此類祝福的話她已然聽得太多,開始還會想用什麽客套話應付過去,後來索性大大方方接受。
王處長和何主任都褒贊過她的材料,這是她憑借實力換來的機會,沒有什麽愧不能受的道理。
剛考上那會兒,所有認識阮繪露的人都大跌眼鏡,覺得她一個文科top1學校畢業的高材生怎麽落在這清水衙門裏,只有她知道,歷史專業不好擇崗,能上岸已是萬幸。那時候張明麗和老阮安慰她,是金子總會發光,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她要做的就是韬光養晦。
盡管對于考公這個決議阮繪露并不十分認同,連帶着什麽所謂仕途、上升空間也事不關己,但能受到重視是好事,她小小地雀躍着,開始了解市委宣傳部的職能,也在地圖搜索過未來單位的地點,離這好遠,以後得比池畫起得早。
還有一天,她就正式收到調令,去市委宣傳部跟班學習。
這件事看似已然板上釘釘,和她的生日一同來到,雙喜臨門。
早上的工作忙完,楚明珠拉着她說了些宣傳部的八卦,大單位就是不一樣,瓜多到阮繪露啃了半天還啃不明白。
在她大腦卡殼的時候,何主任敲了門進來,看兩人聊得開心,也笑了笑:“小阮,你來一趟。”
楚明珠使眼色:“下文了?”
“今天才公示完,沒那麽快吧?”阮繪露忐忑地跟上何啓鋒的步伐,進了主任辦公室,順手關上門。
何啓鋒笑容依舊,語氣卻冷了下來:“小阮,有個情況想向你了解一下,你別緊張。”
像是一腳踩空,心墜入萬丈深淵,有如失重。
阮繪露定定神,“主任您請說。”
“剛剛王處長找到我,說有人向人事反映了你的作風問題,按照程序應該找你本人核實,并且向市委宣傳部報告。等一下王處長就會過來,我們只是簡單了解情況,不用有太大心理壓力。”
作風問題?她行得端坐得正,從小到大品學兼優,萬萬沒想過這個詞還能被安在自己身上。
“方便透露一下是什麽問題嗎?”
小姑娘看着柔弱,卻在這種緊要關頭出奇的鎮定,何啓鋒輕嘆一息,盡管覺得傳言有假,但該走的程序不能不走。
“有人舉報你插足別人的感情。”他緩緩道。
輕飄飄一句話在阮繪露顱內炸開,引起一陣耳鳴。她?插足感情?
像程序出現了重大bug,連帶着整臺設備都死機。可問題在于這個bug出在哪裏,她一無所知。
插足了誰?秦西華結婚了?那他對她的騷擾算怎麽回事?
這世道還有人這麽颠倒黑白嗎?
蒼白的兩片唇碰了碰,她開口:“主任——”
恰如其時,王處長推門進來,看見阮繪露,仍是笑眯眯的。
“別怕啊小阮,我們了解一下情況,稍後紀委的領導也會問你,你就實話實說,組織是信任你的。”
“好。”片刻後耳鳴消失了,她也慢慢鎮靜下來,抓着沙發扶手坐下,王處長搬了張椅子,坐在她對面,三曹對案一般地審着她,區別只在于兩位領導算是和顏悅色,她沒有那麽慌亂。
“王處、何主任,我想知道舉報人說我插足誰的感情,這可以說嗎?”
何主任點點頭,“說的是咱們市裏去年的優秀青年企業家,李崇裕。他有婚約,這個情況你了解麽?”
“李崇裕?”阮繪露反複确認自己是否聽錯,“不可能。”
盡管沒少埋怨李崇裕霸道冷漠,但他确實不是城府深沉的人,更不可能做這種事情,在他的人品上阮繪露有十足的把握。
王處長語重心長:“本來我們也是覺得無稽之談,但是對方說可以提供他未婚妻的證詞。出于規定,你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證據反駁,不然要耽誤你的調用了。”
證有不證無,誰都懂這個道理。可是髒水潑在自己身上,又不得不拼命為自己洗刷清白。
阮繪露只覺得荒謬,但眼下只能配合:“能請李崇裕本人和所謂的未婚妻對談麽?這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當然可以,但要盡快。”
“舉報人提到過這位未婚妻的身份嗎?”
“說是姓宋,你有印象嗎?”
姓宋的那還有誰?阮繪露心裏明鏡似的,牙齒止不住地打顫。
宋蘊珠上次來還工作證絕不是偶然,那是一種示威和宣戰,這點她心裏有數,只是沒想到來得如此猝不及防。仿佛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前,她扶住心口深深喘了幾口氣,指尖都在抖:“我知道她,我的高中同學。”
“那就好。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把人找來說清情況,我讓吳卓趕緊寫報告。”擡腕看了眼表,王處長話音又沉幾分,“市委宣傳部沒給多餘的時間,我們要一切從速。”
他頓了頓,“但是小阮,醜話說在前面,從目前來看,要趕上這次調用,情況并不樂觀。你做好心理準備。”
“明白。”阮繪露聲音很低,眼圈肉眼可見的紅了,“多謝王處長、何主任,我去找人。”
“沒事,也就是一次借調,錯過了還有下一次。”手下愛将出了事,何啓鋒看她滿臉委屈,何嘗不心疼?圓滑世故的辦公室主任也軟下心腸,好聲好氣哄她,“心理負擔不要太重,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說清也好,免得別人背後嚼舌根。”
阮繪露點點頭,很快出了辦公室的門。
何啓鋒目送她的背影,沉沉嘆了口氣:“公示最後一天舉報,這不是明擺着要搞她?小阮倒黴啊。”
王處長也搖搖頭:“知道你心疼,但沒辦法,咱們都得按規矩來辦。”
“我記得秦西華不是對她挺好的麽?怎麽轉臉下手這麽狠?”
“嗐……”王處長眯了眯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你說這事兒能怪誰?誰也怪不着。”
*
韓辛未離開公司幾天,再回來時,一連串的會等着他主持:月度總結,金越集團跟進,A輪融資……他恨不得再跑回韓家老宅去。
為了保證會議效率,參會者一律不許攜帶手機入場,嚴格把控時間,這才在上午過完第一個議題。
倒不是各部門報告有多長,而是李崇裕太認真,一絲不茍提了不少問題,彙報的負責人被問到語塞,一來一去時間匆匆流逝,星途員工看似在做會議記錄,實則在微信小群裏唾沫橫飛。
池畫是被Janice拉進來的,原本她在總助這種微妙的位子上很難混進來,但經過這段時間摸魚的情誼,Janice力排衆議,以項上人頭擔保池畫絕對是他們這邊的人,這才給了她一席之地。
【我怎麽有種錯覺,李sir今天開會比以往都較真啊,你們看韓總開得頭頂都冒煙了】
【笑死,真不是錯覺,韓總終于發現休假的好了,怎麽受得了他的高強度折磨啊】
【不是,你這話說得澀澀的……】
【喂喂喂姐妹你很危險!據我所知二位都是直男吧!】
【似直非直最好嗑了,我懂(抹淚)】
【嗯嗯嗯,怎麽不算社會主義兄弟情呢嗯嗯嗯】
【但我還是想念前段時間李總約會準點下班的日子……有誰知道內幕嗎,t怎麽看上去這兩天他又沒有感情生活了?】
【@池畫,有沒有情報】
摸魚看戲的池畫陡然一驚,這兩天露露和李崇裕确實淡淡的,那怪誰,怪她那天罵李崇裕冷血無情?
結果後來韓辛未說是李崇裕把他撈了出來。
池畫羞愧難當,深深把頭埋下去,活像只鴕鳥。
【我不道啊】
【那這麽看是時候給李總找個新的相親對象了(确信)】
【誰去?毛遂自薦一下吧】
【啊啊啊啊不要啊,我感覺他會是那種在約會的時候冷不丁問你策劃案寫完沒有的人】
【總比在do的時候突然問一句好……】
【!】
【!!】
【太恐怖了姐妹,這是什麽新dirty talk,dirty到我一秒清心寡欲】
大家想象力太豐富,池畫一直憋笑,突然李崇裕點她一句,“池畫,韓總說你在做海市銀行的融資策劃案,寫完沒有?”
池畫:“……”臺詞還挺應景的。
她糊弄着說了一下進度,被李崇裕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見狀韓辛未才出來打圓場,算是蒙混過關。
明明這個男人寬肩窄腰、氣度不凡,襯衫的扣子松開上面幾顆,隐約露出鎖骨的形狀,這麽有性張力的畫面,偏偏在看到那張冷面修羅的臉時,所有遐想都灰飛煙滅。
年紀輕輕活出教導主任的氣質,怎麽敢的。
池畫怨氣比鬼都重,空中一聲巨響,還以為是自己的哀靈現形。
随即,不講道理的雨洋洋灑灑落了下來,密密麻麻灌進渾濁的空氣裏,韓辛未輕咳一聲:“快中午了,要不叫Janice訂餐?”
含蓄的暗示只換來李崇裕一個點頭,下一秒,他又點了個部門負責人起來問進度。
衆人:“……”
【韓總辛苦了】
【韓總怎麽能跟他打這麽多年交道的?】
【這樣一看我更心疼他約會對象了……】
【別這麽說,萬一李總對老婆和對牛馬完全不同呢】
池畫好想說一句“沒什麽不同”,但又不能出賣好姐妹,知道一堆瓜不能說原來這麽難捱,急死誰了誰知道。
她想點開阮繪露聊天框吐槽,幾是同時,阮繪露發來一條消息:李崇裕在幹嘛?
池畫大腦空了兩秒。
啥情況,查崗?她該怎麽回答?李崇裕幹啥壞事了?
擡頭看了看,主席座上的男人神色深沉,聽彙報聽得認真,要出軌也只有跟工作的份。
她茫然地說實話:開會呢,一早上了。
阮繪露:讓他給我回電話,很急。
至于是什麽事,池畫問了半天,卻不能從阮繪露嘴裏撬出半個字,別問,問就是非常急。
池畫盯着李崇裕使眼色,很想他能讀懂,但事實證明他們實在沒什麽默契可言,李崇裕忙着摳何工的進度,倒是韓辛未發了個問號過來。
他瞎啊!
池畫咬咬牙,為了好姐妹高高舉起右手,生怕李崇裕看不見似的,還晃了好幾下。
如此聲勢浩大的示意終于入了李總的眼,他眼風撥來,話仍然很淡:“什麽事?”
一道道目光齊刷刷看過來,社牛如池畫也怯了場:“李總,她請你回個電話……很急。”
至于“她”是誰,星途員工不必知道,而兩位當事人又心知肚明。
李崇裕頓了一瞬,宣布暫停休息五分鐘。
然而五分鐘後韓辛未旁邊的主席座仍然空着,路虎攬勝無聲地駛入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