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遇

第20章 重遇

韓辛未好不容易把一天的會開完, 正跟Janice交代出差準備事項,碰見李崇裕回公司。

“你來正好,”韓辛未揚聲叫住他, “我明天去跟海市銀行談融資,今天的會議紀要已經叫各部門整理了, 到時候Janice送給你看。哦還有……喂!”

男人步履如風,還裹挾着盛夏的雨息, 根本不為他的話停留。韓辛未追上去,跟着他身後進了辦公室,“怎麽了祖宗?誰又惹你了?”

在場的星途員工眼觀鼻鼻觀心, 今天李總為何缺席不言而喻,誰得罪這位閻王爺,還需要猜麽?

有時候真的很難不懷疑韓總是不是故意的。

“沒事。”

韓辛未嘴角抽了抽:你管這黑臉叫沒事?

“吵架了?我給你弄那簽名呢, 沒用麽?”

李崇裕仍回得冷淡:“扔了。”

“知不知道我托多少關系才——”韓辛未搖頭,“哎, 算了。”

那有什麽用呢?最喜歡的選手親簽都哄不好,阮繪露還能給他好臉色?條條大路通羅馬, 偏偏李崇裕要走小路, 他該。

“你啊, 真該反省反省自個兒這嘴,阮繪露性格算不錯的,天天跟你過不去,真該反思一下是你倆反沖,還是你哪裏惹她不高興。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是不是?”

好兄弟在情海失航, 韓辛未實在很有興致指點迷津,只是人剛栽進李崇裕辦公室的沙發, 地盤還沒焐熱就被拎起來“請”了出去。他還沒反應過來,門沉沉“砰”地一聲關得嚴實,又将他攔在門外。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星途員工都有了經驗,不敢多看一秒,鍵盤卻噼裏啪啦敲得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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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李總又被拒絕了】

【危!今晚得加到幾點啊】

【@池畫快告訴那位神仙姐姐,就當救我們的命,看看李總吧】

【@池畫 @池畫 @池畫別躲着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

【@池畫瞞我們這麽久,一點小忙都不肯幫?】

【@池畫 (雪姨敲門.gif)】

剛到家充上電的池畫,一打開手機還以為自己被網暴了。

點開好幾條“有人@我”的消息,她覺得還不如真的被網暴。至少上班不用面對網友,但是同事逃不掉。

池畫兩眼一黑地鎖屏把手機放回去,翻出行李箱,輕車熟路地開始收拾行李。韓辛未回公司才一天,轉眼又通知她要出差,萬惡的資本家,她突然開始懷念韓家把他關起來的日子。

一邊罵一邊把洗漱包放好,池畫聽到玄關有動靜,毋庸置疑,是阮繪露回來了。

“露露,我給你訂了蛋糕還在派送,今天雨實在太大了,可能要多等……”至少今天的壽星是無辜的,池畫想。她笑眯眯走出來迎接,卻在看見阮繪露的一刻整個人僵住,手裏護膚品小樣稀裏嘩啦落了一地。

阮繪露整個人像是被扔進水裏,水珠從發梢、睫毛、下巴、衣擺滴答滴答滾落,如同一枝雨打風吹的花,薄如蟬翼的瓣緊緊包裹她,藏住秾麗的蕊。池畫知道,那是她的倔強。

她忙找出浴巾将阮繪露裹起來,秀眉蹙起:“李崇裕怎麽你了?”

阮繪露只是搖搖頭,發尾水珠劃出晶瑩的弧線。她聲音很輕,“畫畫,我有點累,先洗澡躺一會兒。”

“好……別着涼了。”池畫本想再問什麽,終究于心不忍,只隔着柔軟的毛巾捏了捏她的頭發,“有什麽事一定要跟我說,我會幫你出頭。”

阮繪露笑着“嗯”了聲,錯開她回到了主卧。

淋浴噴頭嘩啦啦地湧出熱水,升騰的蒸汽一下充斥了窄小的浴室。阮繪露站着淋了好一會兒,直到周身的寒意散了,才遲緩地開始脫身上濕透的衣物。

她确實跟李崇裕大吵一架。

他不放她下車,她便要去掰車門。行進中的車開了門有多危險可想而知,僵持不下,李崇裕只好靠邊停了,她推開車門就跳下去,闖入無邊的雨幕裏。

雨下得很大,她被澆得濕透,男人拎着傘追上來,她也不願接受這方寸的庇佑。

“你聽我把話說完。”李崇裕拉住她細幼的手腕,阮繪露不得不站住,回身看他。

“還需要聽完嗎?”她冷笑,“李先生,你在找理由的時候,這個問題就已經不需要答案了。你與宋蘊珠之間是什麽事我并不關心,但是她一次次毀掉我的人生,我沒法和她當作無事發生一般和睦共處。”

牛皮信封經歷暴雨與揉捏,皺巴巴不成體統,她偏要将這瘡痍展現出來,橫亘在他們之間,像撕開一塊傷疤:“您也看到了,原本一切都很順利,除了今天這一出烏龍。當然,宋蘊珠在場上說是誤會,你真的信這是誤會嗎?沒有她的同意,誰敢杜撰宋大小姐說過的話?”

阮繪露仰起頭,定定地看向他,眸底寫滿積蘊已久的憤懑:“如果不是你們,我不會丢掉這個機會,不會被潑上這樣的髒水,也不會在今天倒大黴!”

誰說不是呢?今天可是她生日,偏偏被毀得徹底明白。

水流彙成小川,急促地由傘沿滾下,像一線線弦斷珠落,噼裏啪啦砸得铿锵。肌膚相接的手腕成了一段橋,渡着她的不甘,也叩問他的愧意,她是扁舟一葉,要不管不顧地栽進風雨裏,而他勢必要做她的岸,不可為憤怒驅使,緊緊地、牢靠地拉住她。

李崇裕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話音鎮靜下來:“我和宋蘊珠沒有什麽,也絕對談不上對她客氣。之所以沒撕破臉皮,因為我還有別的打算。”

至于是什麽打算,他頓了頓,還是沒說出口。

阮繪露白淨的小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交織在一起,狼狽地挂在下颌線端。她把李崇裕的話細細品罷,眼睛一點點黯下去:“我知道你們有生意往來,家長青眼想促秦晉,你有你的不得已,這些确實沒必要跟我說,但我也有自己想要的安穩人生。”

她欲由李崇裕的桎梏中抽出手,他越不肯放她便掙紮得越用力,直至皓腕染上一圈刺眼的紅,李崇裕于心不忍,才終于結束這場平靜的對抗。

“放過我。”阮繪露話音很輕,“算我求你。“

那是她意志最後清醒的時刻,所幸李崇裕并沒有過多為難。

她淋着雨走到樓下,張明麗女士的電話打了進來,如常問她生日怎麽樣,晚上吃什麽,阮繪露尚且能揚起語調假裝雀躍地答了,直到問起借調的事情,她才由內到外泛起一股疲于應付的憔悴。

“沒過,有人舉報我。”

“怎麽回事?露露呀,媽媽是不是早跟你說過在機關就是要謙遜一點,溫和一點,不巴結人也不得罪人是不是?”

“媽,我還不夠溫和嗎?”

“你這孩子軸起來有多軸自己不知道?那為什麽人家不舉報別人,專門舉報你是不是?”母親的聲音也尖利起來,“吃一塹長一智,你呢也該反思反思自己的處事作風了,體制內人情世故不必都懂,但也不能都不懂……”

“媽!”阮繪露與母親訴苦,并不是為了聆聽她老掉牙的教誨。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堵在心口,她找不到發洩處,索性一股腦倒豆子傾瀉出來,“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說我!舉報我的t男的之前想追我,找機會故意挨着我、騷擾我,不成後才用這種龌龊手段報複,這也算我的錯嗎?”

電話那頭默了一瞬,良久才傳來聲音:“他怎麽你了?”

“……也沒做什麽過分的。”秦西華比誰都愛惜自己的羽翼,沒有人會時時刻刻錄音,嘴上說的話可以翻臉不認,但有實質性為問題就大了,這道理他明白,她也明白。也因此,阮繪露沒法舉報他,所有委屈只能往肚子裏咽,“他周末加班故意挨着我,說暗示的話,還逼我跟他吃飯——”

張明麗聽說女兒沒遭遇什麽,心裏一塊大石落了地,聲線輕快起來:“人家也就是覺得你不錯,想要追求你,禮貌說開就好了,倒是你也不談戀愛也不跟男生接觸,太敏感,一點也不大方。”

不和善、不大方、太敏感……母親的話變成了插在她心口的刀,阮繪露顱內最後一根維系理性的弦悄然斷裂,呼吸愈發急促,大顆大顆的淚水滾下來,再度沾濕衣領。最後連站立都勉強,她不得不靠着牆角蹲下,不顧往來鄰居異樣的目光,在人來人往的入戶門哭得狼狽不堪。

“好了好了,別哭了。這次沒成,下次争取就好了嘛。你看你畢業就能進這麽好的單位,工作穩定又輕松,比其他人幸福太多了,別因為一點小事就發脾氣,誰上班不受氣的?今天好好過個生日,明天上班也別跟人計較,至于人家舉報的問題,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注意态度……”

她哭得指尖發麻,仍強撐着挂斷了張明麗的電話,想揚手把手機丢出去,一想到成本,就肉疼地縮了回來。

最不悅的時候,她連砸個手機的勇氣都不敢有。哪怕耍威風,也只不過關了機,哭過了勁後顫巍巍地回家。

一切都糟透了,她想跟這些破事做個了斷。

……

“……嗯,阿姨她睡下了,沒事,我看着她呢。”

池畫蹑手蹑腳開門看了一眼,阮繪露已經洗過了澡,裹着被子睡得渾甜。她掖了掖被角,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電話那頭的張明麗總算松口氣,“謝謝你啊畫畫,她跟我吵完就關機了,我和她爸擔心得要命,又怕過來找她激化矛盾。還好有你在,勞你費心了。”

“阿姨您太客氣了,都是應該的。”

池畫挂了電話,看着桌上的小蛋糕和攤開的行李箱,突然犯了難。

差點忘了,她明天要出差。

那阮繪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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