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重遇
第28章 重遇
逼仄空間會無形放大壓迫感, 阮繪露想李崇裕應該很明白這個道理。
“李總,鷺城那麽多豪門望族,只要你樂意, 大把的姑娘都願意同你共進晚餐。”
“如果我不樂意呢?”
上一次也在同樣的駕駛室內,他攥住她的腕, 眼底深沉,話依舊簡短, 卻帶着無可推拒的霸道。那一刻阮繪露沒有感受到恐懼,反而由心澗油然生出一隙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快意。
心意的背叛讓她的行徑像是無端無由的撒嬌,很快大腦迅速為此感到羞恥, 于是她擡起下颌,梗着一截光潔的脖頸,脆生生地回絕:“那是您自己的事。”
猶記得, 他嘆息很輕:“阮繪露,困住你的是世俗的條框, 還是你自己?”
……
思緒回落。
仍舊是清貴無俦的男人,那副經冬雪濯洗的眉眼卻不複冷冽, 願為她俯身, 化在秋陽裏。阮繪露抿抿唇, 聲如細蚊:“你還真的來請啊。”
纡尊降貴的。
李崇裕神色很淡,可顯然是愉悅的:“那就別讓我多等。”
“咔”的一聲,安全帶搭扣被彈出,眼看着救命稻草要抽離,阮繪露将它藏進懷裏,死死不放手:“……那可是蹦極!”
萬丈高崖一躍而下, 得是多想不開。
“我可以看你。”為表誠懇,她眨巴眨巴眼睛, “給你歡呼加油,幫你拍照。”
“你覺得我需要嗎?”李崇裕輕笑,“再不動我要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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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兩人身體高低錯落,他一俯身就足夠将她撈入懷中。阮繪露登時方寸大亂,騰出手将他推開:“不用了,我自己來。”
扭扭捏捏一陣,她終于做好心理建設,可當坐上觀光梯直達山頂,阮繪露還是下意識腿軟,只能扭過頭,盡力不去看腳下。
這個極是非蹦不可嗎?
李崇裕一低頭就看見她咬緊牙關的模樣,連眼睫毛都在顫抖,活像一只怯生生的兔子,卻只是稍揚了唇,什麽也沒說。
穿戴好設備後,安全員不厭其煩地介紹起注意事項,阮繪露站着雙眼無神,看似人還在,魂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小姐姐別擔心,經常有女生都覺得害怕哈,但是你看,你男朋友又高又帥,肯定能保護好你。”安全員瞥見異樣,貼心地将她拉過來,直接把他倆當人偶一樣擺弄,将阮繪露的手環過李崇裕腰際,“等一下你就這樣抱着他,抱緊噢!千萬別松手。”
話畢又拉過李崇裕胳膊,讓阮繪露整個人被圈進他懷裏:“帥哥你也別站着看!就像這樣,把她摟緊,給她安全感,這樣才夠man是不是?”
阮繪露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就要推開眼前人:“我們不是——”
“抱好!等一下跳下去千萬不能亂動的,為了你們的安全,知不知道?”安全員立馬摁住,重新把她塞回去,“好,準備好了咱們就倒數三個數往右邊倒。如果害怕就閉上眼,千萬別往下看,大部分時候是自己吓自己。”
她說得沒錯,但凡好奇往山崖下看一眼都能吓得魂飛魄散。深淵像一只蟄伏的獸,沖着遙遠的天穹張開巨口。
阮繪露的膽量只夠看那麽一t下,小臉吓得煞白,扭頭埋進李崇裕肩頭,帶着哭腔喊:“我不跳了!”
“3——”
一只溫熱而有力的手扶住她的後腦勺,将她揉進屬于他的烏木沉香中。另一只手臂環過女生薄薄的後背,手掌擎住瘦削的肩,牢牢将她鎖在懷裏。
“別怕。”她聽見李崇裕說。
“2——”
這麽近的距離,連對方的心跳也聽得一清二楚,有片刻的心猿意馬都能被立馬覺察。阮繪露在這頭兵荒馬亂,那頭李崇裕卻鎮定自若,她越想越委屈,“我這次真是舍命陪君子!”
“1——”
“呀!!”
李崇裕好像說了句什麽,但阮繪露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被裹挾着跌入空氣中。一時間世界天旋地轉,風聲急速由耳畔呼嘯、穿行,緊接着失重感一湧而上,如置身汪洋,而身邊人是她唯一的浮木。
李崇裕将她護得很好,在他有力的臂彎中,阮繪露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穩。
就像他說的,沒什麽好怕。
她緩緩睜開眼,重力回彈迫使喉頭逸出驚叫,但很快喊聲從恐懼變成暢快,颠倒的山川湖海撲向她,觸手可及,又自由自在。
此刻,這個世界徹底屬于她,如飛鳥回到天空,游魚回到大海。
這段時間纏繞着她、揮之不去的煩惱,在天地渺渺間化為泡影,在一聲聲快意的呼喊中消弭殆盡,極致的壓力釋放後,阮繪露看向倒懸的太陽,第一次覺得它耀眼卻不至刺眼。
而這一切記憶,都将永遠被烙上一痕沉香印記。
*
【畫畫我跟你說!!!!我去蹦極了!!超級爽!!超解壓!!】
池畫看見滿屏幕的感嘆號,感覺阮繪露能隔着手機沖自己聲嘶力竭大呼小叫。
星途上下都知道今天李總帶了人來辦公室,而且早早翹班約會去了,阮繪露跟誰蹦極,豈不是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
池畫笑着回她:露露,你變了。
阮繪露:?
池畫:變成李總的人了。
阮繪露:滾滾滾滾滾。
她丢了個小貓狂怒的表情包就摁滅了手機,擡眼看向李崇裕,心裏忽然泛起一些莫名的情緒。
此刻他正在挑選照片,用來放在蹦極勇者證書上。工作人員邊看邊誇:“這幾張都有氛圍感,跟宣傳照似的,帥哥你随便挑都好看。”
他淡漠神色浮起些末笑意,偏過頭來:“等她選。”
阮繪露上前看照片,果然像工作人員說的那樣,好幾張都很不錯,她整個人被圈在李崇裕懷裏,而他又是寬肩窄腰長腿的極佳比例,光看體型差都能腦補出偶像劇bgm。
再聯想到池畫的話,她瞬時有些臉熱,随便點了一張:“就這個吧。”
“好嘞。”
弄完已是暮色四合,阮繪露滿意地給勇者證書拍了照,放回保護袋裏,自然而然地問:“現在去哪兒?”
“吃飯。”
“好啊,剛好我前段時間收藏了幾家餐廳,我看看導航——”
“不用,就在旁邊有家餐廳。”
李崇裕走得輕車熟路,阮繪露心裏開始警鈴大作,步伐變得慢吞吞。等他走出一截,再回頭看她猶猶豫豫的樣子,不禁笑了:“怎麽?”
“你不是第一次約會麽。”阮繪露還記得他在星途電梯的話,“看起來好像很熟悉流程的樣子。”
連餐廳都找好了。
“我這個年紀連個date都安排不好,是不是太沒用了點?”他沒再停留,繼續往前,“別磨蹭了,訂的七點的位置。這家店融合菜很有名的,還是刷了韓辛未的臉卡才排上號。”
“……哦。”
再低頭看到勇者證書上的照片,阮繪露很不是滋味。
雖然知道李崇裕行事一貫是游刃有餘的姿态,但這樣難免叫人覺得他熟稔,連約會也是程式化的,那麽是不是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山傾海倒間擁住另一個女孩兒的恐懼,是不是有很多個這樣的勇者勳章,甚至連什麽借韓辛未面子來訂座也是胡謅,事實上他才是這家餐廳常客。
根本就是海王的套路!
一團無名火在她心頭揣着,連所謂不少食客驅車幾十公裏來打卡的融合菜也吃得三心二意,李崇裕跟她說話當耳旁風,只有戳土豆沙拉的勺子砸得震天響。
她低頭給池畫發消息:我覺得不行。
池畫丢了個問號過來:怎麽,他中看不中用?
阮繪露:……我說的不是這個不行!!
池畫:哦哦,還沒試是吧。
看來池畫腦電波頻率被韓辛未帶偏得徹底。
真是近墨者黑。
阮繪露不理她:我給你發個定位,若有不測,記得馬上來救我!
池畫:okok,義不容辭。
她剛把消息發出去,擡頭看韓辛未也低頭打字打得認真呢。
但他好像忘了自己電腦正擺在池畫跟前改數據,手機端消息同步過來,池畫一覽無餘。
這智商,星途到底怎麽活到今天的?
“我說韓總,”她輕咳兩聲,“你再支招下去,露露要卷鋪蓋跑了。”
韓辛未:“?”
她沖屏幕努努嘴,“你把李崇裕教成海王了,露露不喜歡。”
韓辛未:“……”
最後他給李崇裕留下一句善意的提醒:誤會大了,自求多福。
李崇裕懶散地看了一眼,就把手機鎖屏放在手邊,把魚排吃得慢條斯理,絲毫不顧對面人正如坐針氈。
阮繪露眼看叉子扣入魚肉中,被餐刀寸寸割下,再被他不疾不徐遞至嘴邊,第一次能跟一塊肉共情。
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差不離也就如此。
無數個影視和史冊片段在她腦海輪番上演,從沉默的羔羊到蠻荒的魏晉南北朝,還有短視頻刷到的各種刑偵大案,她越看越覺得李崇裕這種喜怒不形于色的沉默偏執人格能跟各種變态對上號。
她今晚肯定跑不掉了。
正逢李崇裕擡眸,她猝不及防撞入他目光中,為掩飾自己的慌張,阮繪露強裝鎮定地問:“我們幾點回去呀?”
“回去?”
李崇裕唇角稍彎,不疾不徐放下刀叉,從容地擦了擦嘴角,“今晚在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