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城下骨-2

嘴上說着莫心急,心裏急不急的也只有六殿下自己知道。

大烨這位皇帝少時登基,而今已年近花甲,穩坐龍椅将近五十年,眼下山河安泰,他也有點安享晚年的意思,手中大權平分給膝下四位皇子,時不時的就派這些養在皇城的籠中鳥出門歷練。六殿下趙嶼和他的兄弟們不大一樣,是皇帝三年前剛從民間尋回的孩子,皇帝老了,重視兒女親情,對這個從小流落在外的孩子多加恩寵眷顧,就連年初巡查滇南的差事都留給了他,讓幾位皇子好不眼紅。

大烨疆土遼闊,北至北川南至滇南均是其版圖之下,只是研習了自古的藩王制,北川滇南都由世襲的藩王自己管轄。十幾年前北川王兵變自立為國,還沒等大烨前去平叛,就被鄰國大渝橫插一刀給屠了城。北川王笑話一般的反叛給皇帝敲了個警鐘,不能再對各地藩王不管不顧,因此每隔五年便派親近權臣前往視察。

這可是個好差事,各地藩王手中有權,天高皇帝遠活得無憂無慮,一般沒有那麽想不開的非要謀反,所謂巡查也不過就是在那待上個半年多,平日裏被藩王好吃好喝招待着,臨走還要送上厚禮懇請欽差大人美言。這麽半年多朝夕相處,想要搞好關系的話也不難。

讓一個皇子去藩王那巡查,其實有些危險,萬一兩者密謀個什麽呢。奈何皇帝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管群臣勸阻,應是将自己那個終于撿回來的兒子派了出去,換來朝野上下一片皇帝老糊塗了的嘆息。

此刻老糊塗的皇帝正在大宴群臣,為遠道歸來的兒子接風洗塵,一邊暢飲美酒一邊聽乖巧可心的兒子說着滇南的趣事。

看着兒子俊朗的眉眼,老皇帝怎麽看怎麽喜歡,賞賜了一堆好東西。

“父皇偏心偏到北川去了。”三皇子趙岩小聲嘟囔,被身邊的大哥眼神制止,只能悶頭喝一口酒。

趙嶼和皇帝聊夠了,視線掃到幾位兄弟,遙遙舉杯,說了些兄友弟恭的場面話哄皇帝開心。

幾位皇子下首位次極高的案幾裏有一張空着,想來是留給大将軍沈辭的。

趙嶼摸着白玉酒杯,唇角勾起無奈又苦澀的笑意。

先生啊,你也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躲我嗎?

身為宴席主角,趙嶼喝了不少酒,略有些許朦胧醉意。他摩挲着自己腰間那一枚紅玉,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三年不見,也不知道他的先生是不是還像當年那樣——不着調。

沈辭白日裏吹了些風,傍晚就發起熱來,溫度不高但燒的身上發軟,頭疼胸悶,倚在床邊起不來,卻也睡不着。

腦子裏亂哄哄的,許多支離破碎的場景閃來閃去,惹得他心煩,索性撐着起來,到桌前練字。

白日裏遙遙那一眼,看不出他是高了矮了胖了瘦了,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憂。

唯一看的分明的,就是他不知天高地厚,敢與天子并駕而行。

沈辭越寫越氣,覺得自己那七年将他帶在身邊一把屎一把尿的喂他,一點一點事無巨細的教導,都喂了狗。

心內郁悶,之前傷損過的心脈就受不住,都說寫字靜心,他卻靜不下來,漸漸的感覺心口悶滞,額上滲了許多汗,直到壓着心口終于咳出血來,才算是緩過來。

“将軍,您大晚上的不睡,又瞎想什麽呢!”林引聽到動靜沖進來,“怎麽好好的又咳血了?”

“大呼小叫的幹什麽。”沈辭這個咳血的毛病有三年了,早就已經習慣,也不當回事,拿一方帕子随意擦了擦,開始教育手下,“為将者,泰山壓頂面不更色,幾滴血而已就這般慌慌張張,如何成大事。”

林引知道他這個好為人師的毛病,心裏想着您是将軍我又不是,怎麽能面不改色,再說要是真的泰山壓頂,看您能不能面不改色。

但是卻也不敢反駁,敷衍着應是,随後就想扶他去床上躺着。

“我清爽多了,不必躺着。”沈辭披上一件外衫,推開林引的扶持,緩步往外走。

“将軍又去哪?夜都深了。”

“躺的煩悶,出去轉轉,不必跟着。”沈辭淡聲一句,人已消失在院落外頭。

林引欲哭無淚,別人家的将軍一板一眼,沒事不是在軍營練兵就是在武場練武,最多有個打鐵的癖好。他的将軍可好,不是在書院禍害孩子就是上屋頂偷窺,癖好就更不得了了,吐血加作死。

大烨皇帝心大,不設宵禁,但深更半夜在街上走的人也不會很多,大半都不正常。

比如一身夜行衣鬼鬼祟祟從皇宮跑出來的六殿下,還有一身松松垮垮的袍子閑庭信步半夜遛彎的大将軍。

當兩個人在将軍府到皇宮的必經之路上相遇,場面不由得略顯尴尬。

沈辭是随心所欲的出來閑逛,自己都沒想到是往皇宮這邊逛的。看到面前黑衣蒙面的青年,他幾乎立刻就認出來是誰,轉身便走。

趙嶼也沒想到自己能半路遇着人,心想着三年不見先生果然還是先生,還是一樣的不着調。看他要跑,趙嶼連忙追上來。他的輕功是被沈辭在屁股後面追出來的,頗有青出于藍之勢,轉眼就到了沈辭身邊,正要喚一聲先生,就見那人倏忽側身,同時一把拉住自己手臂,将自己扯進懷裏。

這般熱情?怕不是有詐?

趙嶼從小到大被坑多了,立刻警覺,這才感覺到一枚暗器自街角而來,正朝着自己剛剛所在方向,若非被扯了這麽一下,怕是要背射個對穿。

這可真是陰溝裏翻船,皇城根下竟然還能遇着刺殺。六殿下不由沉下臉色,正欲轉身沖向刺客所在位置,卻被一雙手臂抱的很緊。

沈辭将人按在懷裏,下意識擡手想摸摸他頭,跟他說別怕,這才發現這孩子已經比自己還高半頭。

比自己還高的孩子此刻正在自己懷裏掙紮着,微微皺着眉,“先生你放開我,我去砍了他們,反了天了敢在你家門口行刺你。”

果然還是孩子,一點長進都沒有,長高了也還是孩子,竟搞不清楚這些刺客是沖着誰來的。

這麽個缺心眼子,當初還偏一意孤行的回這暗潮洶湧的都城來,他難道以為那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都是真的嗎?他這幾年是不是沒少被算計,讓人賣了還的給數錢?

沈辭有些失神,一個沒注意被孩子掙脫開來,接着就看見那青年身影疾閃,迎着刺客沖了上去。

刺客一行九人,各個都是好手,出手穩準狠,一瞅就是要錢不要命的殺手。

缺心眼子打起架來可就不缺了,先挑了個軟柿子奪了兵刃,而後長劍在手一身氣勢就出來了,微眯雙目擺了個極漂亮的姿勢,冷聲道,“大膽賊人,敢欺負我家先生,我今日必取爾等狗命!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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