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惡人谷谷主(三)
3 惡人谷谷主(三)
◎大師慈悲為懷。◎
自諸谷主就任以來,惡人谷氣象煥然一新,偷雞摸狗吵架殺人的事少了,倒在地上哀嚎翻滾的人多了。
諸谷主似乎出身空門,雖已還俗,蓄起長發,卻仍有着出家人的慈悲之心——個屁!
惡人谷首任谷主有閑暇時散步的嗜好,偶爾撞見不喜歡的場景,二話不說,不是上前踹飛,便是一胳膊肘砸暈,随後攏着袖子悠悠哉哉的離開。
諸谷主的好鄰居萬神醫有話要說:“你一上任,我的活只多不少。”
諸非相雙手合十:“我佛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萬神醫多治一個人,醫術便精湛一分,日後能活下來的便多一人。”
萬春流心塞無語,伸手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又插了一針。
那人在昏迷中猛地顫動一下,又靜止不動了。
諸非相看在眼裏,悲憫道:“阿彌陀佛。”
萬春流道:“你真是和尚?哈哈兒好歹有個彌陀外貌,你渾身上下沒有半分像和尚。”
諸非相不贊同道:“佛曰,以貌取人,萬萬不可。”
萬春流:“……”
他面無表情地往病人胳膊上又插了一針。
諸非相真誠道:“出家人不打诳語,我真是和尚。”
萬春流冷笑道:“你年歲幾何?為何來此?”
諸非相微笑道:“二十有一,來此感化惡人。”
“……”萬春流铿锵有力地答曰,“你放屁。”
諸非相伸出手指撥了下病人手上的長針,沒有說話。
萬春流道:“杜殺今日沒有找你麽?”
諸非相道:“上回小僧将他胳膊打斷,你知道的,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若還想要那只胳膊,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找上門來。”
萬春流道:“你倒是一回比一回狠了。”
杜殺第一次上門挑戰時,諸非相讓他昏睡五個時辰;第二次上門時,他被諸非相使喚着打掃了整棟屋子,忙活一天,末了又昏睡一天一夜;第三次上門時,他被挂在樹上吹了一天一夜的冷風;第四次上門時,他斷了一只腿;第五回坐着輪椅上門時,他斷了一只胳膊。
諸非相搖頭:“他是個武癡,可小僧不是,說實話,煩得很。”
萬春流冷笑:“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可不會說這種話。”
諸非相嘆氣:“此乃偏見,出家人也是人。”
他看萬春流又紮一針下去,瞧了一會兒,将三陽絡穴的銀針拔出,紮在了曲池穴上。
“紮在此處更有效。”諸非相道,“這兩處穴道雖都有舒經通絡之效,但曲池配合谷可治頸腫。”
萬春流看他一眼,沉默颔首。
世人都有偏見,印象古板,譬如出家人一定慈悲為懷,醫師一定以救人為樂,但諸非相樣樣與偏見相反,脾氣古怪,嘴巴還毒,明明精于醫術,揍人卻總往死裏揍。
萬春流看不透他。
惡人谷中沒有人看得透他。
杜殺熱衷于找諸非相比武,次次慘敗而歸;其餘幾位惡人想方設法以解心頭之恨,卻往往自食惡果。
哈哈兒笑裏藏刀,以笑為武器,但諸非相能以“看你笑得惡心”這種理由不等他出手便一拳砸在他臉上;
屠嬌嬌“不男不女”,以女色/誘人失敗被踹下床,換作男色上陣,被吊在樹梢吹了一夜冷風;
李大嘴用儲存的臘人肉做菜招待,被綁在樹幹上餓了兩天兩夜……至于陰九幽,他識相知趣,自被一腳踹斷肋骨後便乖乖縮在屋中養傷,從不在諸非相面前露面。
谷外寒風瑟瑟,谷內和諧熱鬧。諸非相在惡人谷中待了三個月,徹底将谷中惡人打服,并從每個人口中了解到了此間江湖諸事。
能被人追殺至惡人谷的惡人大多數都惹了不該惹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對江湖事都說得上一二三四。
諸非相若有所思:“這比小僧聽說書先生說得還詳實。”
他這句話便是身上奇怪之處的體現了。
萬春流聽他這麽說,聰明地不追問。
諸非相來路不明,對江湖事一無所知,曾透露過是在酒館裏聽見說書人和幾個人閑談聽到惡人谷的名字才特地來到此處行俠仗義。
聽說此事的衆人都恨不得将那引來諸非相這殺星的說書人揍一頓,但那說書人不知在哪個旮旯裏說書,他們只能默默地在黑夜裏躺在床上祈禱諸非相快些離開。
春暖花開之際,谷中冰雪消融,諸非相離去之日千呼萬喚始到來,他來時雙手空空,離去時背着在惡人谷中搜刮的金銀財寶,大搖大擺地站上廣場中央,發表離去感言。
杜殺坐着輪椅杵在一旁走神,諸非相伸手一指,說:“小僧離去之後,杜老大便是代谷主。”
衆人紛紛點頭,杜殺好說話,只要不惹他就是相安無事,但諸非相不按套路出牌,他們只一心盼着他走。
只要諸非相一走,他們便能回到原先的安生日子。
諸非相又道:“即使小僧不在谷裏,你們也不用挂念小僧。只要好好縮在谷裏待到老就行,若是小僧在外聽說有惡人谷的人出谷行惡,便洗幹淨脖子等着吧。”
衆人狂點頭,只見場上黑色腦袋此起彼伏,頭頂上代表感化值的數字如波浪湧動,晃得人眼花。
諸非相微微閉了閉眼,不再看那些數字,随後開始對屬下們諄諄教誨,展望未來,語畢,向衆人道別,末了朝萬春流揮揮手,背着包袱慢悠悠地往下走。
“谷主大師!我們送你!”
識趣的人紛紛上前相送,諸非相停住腳步,欣慰地微笑。
“你們有心了。”他說,“小僧原想自己走,既然你們如此堅定,那找一頂轎子,擡小僧出去吧。”
迎上去的幾人:“……………”
那頂被六個人擡着的轎子慢悠悠地在山路上挪動,惡人谷位于群山環抱之地,進時一氣直下,出時則難如登天。
尤其是在擡着頂轎子的情況下。
萬春流目送那頂轎子漸行漸遠,神情一言難盡。惡人谷中難得有人能同他說上幾句,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看着諸非相這般做派,萬春流情不自禁地為江湖今後的發展感到擔憂。
總覺得……江湖會變得奇奇怪怪。
***
諸非相在轎子裏癱得很舒服,擡轎的幾人被他揍怕,一心只想送他出谷,崎岖的山路被他們擡出如履平地的節奏。
人類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無限的,揍一頓不服,多揍幾頓就服得五體投地。
諸非相深沉地感嘆。
感化值這種東西,果然就是看服帖程度如何。
這般感嘆過後,他掀起簾子,笑眯眯地發號施令:“出谷之後再送小僧過河,你們便可以回谷了。”
六人累得口幹舌燥,直後悔拍馬屁的時機太差勁,在初春的天氣熱出一身汗,其中一人聽諸非相如此吩咐,喘着氣扛起回應的責任:
“遵、遵命……”
諸非相為他們鼓勁加油:“慢慢來,不急。”
六人:“…………”
——慢個屁!你趕緊走吧!
諸非相來時,河流冰封,如今春風吹過昆侖,河面浮冰漂流碰撞,發出咔咔聲。
那惡人谷的六人将諸非相送過橋,向他道別後如同身後有豺狼虎豹追趕一般,擡着轎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諸非相望着他們的背影,心想既然還能跑這麽快估計是還還有餘力,并為此感到些許的遺憾。
春歸大地,村莊外生着不知名的雜草樹叢,遠遠望去一片嫩綠,生機勃勃。
大黃趴在院子裏曬太陽,聽見腳步聲動了動耳朵,緊接着一股熟悉的氣味飄了過來。它興奮地一躍而起,扒在圍欄上搖晃尾巴。
諸非相歪頭朝它笑了笑,再擡眼,三月之前遇見的老漢握着斧頭驚疑不定地瞧着他。
“小僧這廂有禮了。”諸非相對張老漢微微一笑,“不知老丈可還記得小僧?”
“……記得,自然是記得的。”張老漢琢磨着該如何稱呼這位青年——若稱呼大師,對方除了自稱實在不像個和尚,但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大師莫非是從惡人谷中出來的?”
諸非相颔首道:“惡人谷中的諸位熱情好客,小僧在那裏度過一個美好的冬日。”
張老漢:“…………”
大師你去的真是惡人谷麽?
赤衣青年笑如春風,言辭溫文爾雅,眉間一點朱砂,一身飄然仙氣,縱然張老漢還因他曾去過惡人谷而警惕,心中卻松動了不少。
說起來……昆侖派的人曾經提過,惡人谷裏選出了一位谷主。
那人是怎麽說的來着……?
張老漢東想西想,眼角餘光是大黃在圍欄旁打轉歡欣不已的模樣,不由納悶。
初次見這青年時,大黃也是興奮交加,怎地再次相見,仍是這副德行?
諸非相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大黃,微笑道:“小僧并非有意叨擾,只是經過此地,想起這位大黃,便想來看看。老丈莫怪。”
張老漢趕緊搖頭,視線停在諸非相的一襲赤衣上,怔愣片刻後瞪圓了眼睛。
對了,那昆侖派弟子說,惡人谷的首任谷主是個身着赤衣的年輕人……
諸非相敏銳地察覺到張老漢的神情變得古怪不已,只見其踯躅片刻,問道:“大師……莫非是惡人谷的谷主?”
被認出來了。
諸非相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正是小僧。”
——竟當真是惡人谷谷主??!
張老漢如遭雷劈,只能眼睜睜地瞧着這年輕人向他道別,目送他遠去。
天地高遠,那一襲赤色在冬末春初的清冷景色中,漸漸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說】
#感化日志#
諸大師走馬上任,整頓風紀,惡人谷風氣煥然一新,衆惡人心服口服。于是心志高遠的諸大師将目光放在了更為廣闊的谷外。
衆惡人:別了!谷主大師!
感謝在2021-09-22 11:58:08~2021-09-23 09:03: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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