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未來探花他債主(四)

20   未來探花他債主(四)

◎溫柔好人諸大師。◎

顧惜朝從記事時便嘗盡人間冷暖,在杭州城中奔波之時亦學到一些本事,他出了諸非相的院子便直奔租轎子的地方,說出自己的要求。

那掌櫃看顧惜朝年幼,也曾聽過他的傳言,揮揮手正要拒絕,被顧惜朝從懷中掏出的錢串打斷。

“我有錢。”

顧惜朝道。

掌櫃瞄了那錢串一眼,繼續揮手,卻是讓一旁候着的小工去擡轎子。

“這錢……你怎麽得來的?”

掌櫃盯着顧惜朝,面上露出幾分猶疑之色,并非他多疑,畢竟顧惜朝之前還是身無分文,今日卻掏出來一串錢,顯然不合理。

顧惜朝早有預料,然而真聽到疑問時仍是猛地攥緊了手中的繩串,板着臉道:“有人借給我的,來的很正當。”

掌櫃上下打量他一番,心中嘆了口氣,沒有繼續問下去。

顧惜朝不偷不搶,單說這一點便比城中的混混好很多,但他總是一副板着臉的陰郁模樣,一點兒也不像個孩子。

幾乎沒有人喜歡他。

擡轎子的有兩人,掌櫃吩咐他們跟着顧惜朝,臨去前握着筆問顧惜朝要從哪到哪。

顧惜朝說從城郊的小木屋到城東的大宅子。

掌櫃寫了一半,反應過來後頓時定住,擡眼去看,顧惜朝卻已跟着轎夫們走遠了。

莫非借顧惜朝錢的人……是城東的那位大師?

掌櫃望着顧惜朝的背影暗自思忖,目光落在對方的腿上,露出一絲不解。

紅袖病情并沒有太大好轉,昨日顧惜朝忽然帶來大夫甚至給了錢叫她擔憂萬分,今日淩晨也只問出是城東的一位有錢人相助。如今顧惜朝回家,紅袖便打算再細問一下,若是可以,上門向那位好心人相助。

門外腳步聲愈來愈近,紅袖理了理頭發,坐起身來,她不想讓孩子太過擔憂,在顧惜朝推門而入時露出了如往常一般的笑容。

“娘親——!”

與之前有所不同,顧惜朝顯得很開心,眉梢眼角都帶着期待,紅袖心中愈發柔軟,問道:“怎麽了?”

顧惜朝見她精神不錯的模樣,愈發高興,正要說一起搬去城東,話卻卡在喉嚨裏,不知道該如何說。

紅袖察覺到不對,困惑地問道:“惜朝?”

顧惜朝道:“……那位好心人,願意給我們住的地方。”

紅袖面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她看向門外等待的人影,明白了什麽:“你答應了嗎?”

“他主動提出來的!”顧惜朝眼中露出一種近似于哀求的色彩,但表情依舊很固執,“那裏環境很好,比這裏好很多,對娘的病也有好處,我想讓娘的病快些好起來——”

紅袖心中一痛。

顧惜朝雙手冰涼,手與臉上滿是凍瘡,她看在眼裏,心痛得難以呼吸。

再不濟還有這個木屋可以落腳。

紅袖想,便随了惜朝的意吧。

轎子是只擡一人的轎子,紅袖看見那頂小轎,面色一變,卻被顧惜朝推着上了轎子。

顧惜朝也跟着一同上了轎子,對紅袖乖巧地微笑:“我個子小,和娘親一起乘轎子也不礙事。”

紅袖放下心來。

她就怕顧惜朝一個人要走到那頭。以這孩子的性格,當真可能做出那種事。

轎夫擡起轎子,紅袖握着顧惜朝的手,呼吸漸緩,慢慢地睡着了。

顧惜朝确認紅袖熟睡之後,從紅袖手中輕輕抽出手,鑽出了轎子。

“說好的,只加五文錢。”顧惜朝對領頭的轎夫說,“到了城東再給你。”

轎夫點點頭,心中有有幾分驚嘆。

在來時路上,顧惜朝便提前說過此事,“為了讓母親安心,要一起在轎子坐一會兒”,而事實上情況與他先前說的別無二致。

八卦是人的天性,縱使轎夫不問,路上有人見了他們這群堪稱奇特的一行,好奇地投以關注的目光。

顧惜朝在竊竊私語中後知後覺——他若是和母親一起就這樣去往諸非相所在的宅院,也許會被冠以各種各樣的猜測。

而人言可畏。

于是終于等人發出疑問時,顧惜朝說出了早就想好的說辭:“去城東。”

“城東的……那個大宅子嗎?”

那人面上露出幾分疑惑,無法将紅袖閣的娼妓之子與城東那位住客聯系在一起。

顧惜朝點了點頭:“諸公子來杭州似乎有事要做,是個好心人,昨夜碰見我後主動幫了我……也願意讓我們去他家裏住。”

他這樣說着,面上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困惑,似乎對諸公子的行為感到不解,但又有“既然諸公子這麽說了,便去住吧”的意思。

一旁豎着耳朵聽的人若有所思,看他跟着轎子離去,不久後有人恍然大悟,做出猜想——

“難道那位諸公子是來尋親的麽?”

他們的猜測正是顧惜朝想要的,無論如何,他們母子已從紅袖閣離開,之後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同它扯上幹系,讓人胡亂揣測。

至于諸非相會對此有何看法,顧惜朝情急之下并沒有多想,但人平白被安上一些莫須有的身份,十有八九會不開心。

諸非相高深莫測,顧惜朝揣測不了他的心思,所以只能以當前的事為先,暫且不去考慮之後的結果。

他認為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諸非相從醫館中走出,慢悠悠地往回晃,行人見他姿容出衆,有意無意報以欣賞的目光,諸非相無視那些目光,在聽到一些小聲的談論時微微停步,嘴角微揚,帶上一抹笑。

他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有了姐姐和外甥。

諸非相腳程快,回到宅子裏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才等到顧惜朝。

紅袖在諸非相安排好的院子中歇下,那間院子與諸非相所住的地方隔了一段距離,顧惜朝扶着紅袖歇下,見院內流水潺潺,風過樹搖,一派清爽幽靜之景,松了口氣。

他拒絕紅袖親自去見諸非相的要求,只說諸非相對他有話要說,不給紅袖追問的機會,便跳下長廊往諸非相所在的院子跑去。

顧惜朝跑得飛快,紅袖雖然一直目送着他遠去,但視角有限,沒看到他跑到院子門口時腿一軟跌了一跤,又撐着地面爬起,一邊拍着身上的塵土,繼續往諸非相所在的院子趕去。

諸非相是在他處于困境時唯一一個出手相助之人,顧惜朝腦海中諸非相的身姿一一閃過,最後停留在清晨那張帶着笑意的臉。

此時他也停在了院門外。

顧惜朝拍去手心灰塵,确認自己勉強算得上幹淨,推門而入。

諸非相坐在廊下吃點心,瞧見顧惜朝時微微颔首,叫他過來坐。

他身邊不知為何放着一盆冒着熱氣的水,巾帕疊搭在盆沿,風一吹,熱氣飄散如煙。

顧惜朝掌心滲出汗,走到跟前卻沒有立刻坐下,他組織着語言,如實相告:“我在來的路上,把你幫我的事情說了。”

諸非相拍拍手,悠然發問:“你怎麽說的?”

“我說你來杭州是有事要做,然後,不知道為何要幫我們。”顧惜朝猶豫過,然而此時被問起選擇實話實說說,“至于他們如何想,是他們的事,我不想讓母親被他們胡亂揣測——”

他還想補充說“你應該也不想”,卻忽然身子懸空,被諸非相提溜着放到廊上坐下。

顧惜朝:“?”

諸非相從懷裏掏出幾盒藥膏扔進他懷裏:“如果我不說的話,你難不成會一直忍着不說?”

顧惜朝一手摟藥膏,一手下意識地撫上膝蓋,被看在眼裏的諸非相伸手一敲腦袋,不痛不癢,卻讓顧惜朝鼻間猛地泛上一股酸意。

“小小年紀,掩飾的倒挺好。”諸非相眸中閃過笑意,指了指廊上的熱水,“年輕的時候要多注意啊,等老了就不好受了。是你自己收拾還是我來幫你?”

顧惜朝低頭不看他:“我自己來。”

雖然這麽說,但顧惜朝力氣小,将膝蓋處擦拭幹淨後自己動手塗藥膏僅僅是把藥往腿上糊,半點用沒有。諸非相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從顧惜朝手中抽出藥膏,半蹲在地上緩緩地幫他揉起來。

他從前也有過相似的經歷,但那時不會有人幫他,疼得受不了,夜裏輾轉反側,瞪着黑漆漆的屋頂忍耐。

諸非相見到顧惜朝,便想起了以前的自己,除此之外,顧惜朝頭頂耐人尋味的感化值也讓他十分在意。

那夜顧惜朝貓在巷子裏尋覓獵物,諸非相在他頭頂瞧了好一會兒,那小段時間顧惜朝頭頂的感化值漲漲跌跌,總體上卻以飛一般的速度下跌,小小年紀就表現出難以想象的複雜。

諸非相那時便對他起了興趣。

大體上來看,顧惜朝是個早熟穩重,自尊心重,小小年紀便有諸多想法的孩子,心理年齡在同齡人中遙遙領先,和這樣的人說話大約會省事很多。

諸非相手上幫顧惜朝揉膝蓋部位的淤青,後者撞傷有段時間,之後又從未養護,膝蓋處青紫交加,腫得不像樣子。除了膝蓋,其餘部位也有劃傷凍傷,尤其是露在外面的雙手,滿是凍瘡,近看時略顯駭人。

他的視線掃過顧惜朝放在腿上緊握的雙手,眉毛一揚,心想這小鬼除了手應該還有臉也要塗藥膏,怎麽一點兒不見動彈?莫非是被伺候上瘾了?

諸非相想着,開口囑咐,同時擡起臉來:

“你別閑着,手和臉也——”

他的話語在看見顧惜朝的臉戛然而止。

只見少年咬着牙,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在諸非相擡起臉時眼淚恰好奪眶而出,順着臉頰落下,滴在布滿凍瘡的手上。

諸非相:……

顧惜朝在諸非相帶着些許愕然的目光下擡手拭淚,然而眼淚越擦越多,滾滾而下,他索性自暴自棄,紅着眼別過臉,任由眼淚順着臉頰落下。

諸非相心情複雜,以顧惜朝這般有自尊心的小孩,能當着他的面落淚,想必是受了許多許多的委屈,這才一下子發洩出來。

他沉默着,繼續手上的動作。

半晌後,諸非相決定不能因為這點小事耽誤瘡傷的治療,于是開口道:“除了膝蓋,手和臉也要抹凍瘡膏。”

顧惜朝已平息好情緒,臉上發燒,聞言松了口氣,點頭回應,拿起一旁長廊上的藥膏,自己開始抹藥。

春風拂過庭院,白雲蒼狗,天空高遠,樹木蔥茏,簌簌作響,廊下一片靜谧。

很久很久以後,顧惜朝依舊記得這一天。

無論之後諸非相在別人眼中是什麽模樣,或許我行我素,或許喜怒無常,或許脾氣古怪,可在顧惜朝眼裏,名叫諸非相的年輕人一直是個溫柔的好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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