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039章 牧野聞歌

2130年4月10日下午, 桃源山外黃沙漫天，狂風卷着不知道哪裏來的枯枝落葉越過桃源山區嗚嗚沖向更南方。

城區外，一株血紅色巨型藤蔓植物牢牢裹附住一輛渾身帶刺裝甲車, 藤蔓上赤紅的葉片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卻仍舊挺過沙塵的洗禮，如同黃沙巨浪中的赤色礁石巋然不動。

忽然，交織的藤蔓間開出一個一人高的大洞, 三個人影先後從裝甲車上跳下，身後的藤蔓立刻重新合攏。

阿飛站在最後，巨大的風力刮得他的刺猬頭都開始搖擺，渾身被防護服嚴密包裹的苗一和邢惡朝他微微點頭打了個手勢, 阿飛立刻雙手抓住兩人防護服後的提握裝置。

下一秒, 一層晶瑩剔透的薄霜在阿飛的睫毛和頭發上凝結，體內的超低溫使空氣中靠近他的水分子瞬間液化甚至結晶。

“起飛了！”

阿飛輕身一躍，載着苗一和邢惡朝桃源山的方向飛去。

裝甲車裏，阿藍的雙手在空中的全息鍵盤上飛快敲打, 光屏上的數據迅速刷新，一張最完美的飛行路線圖實時共享到阿飛的終端上。

阿藍充當語音提醒：“注意避讓，預計5秒後與空中障礙物相撞。”

“了解。”阿飛動作熟練地拎着苗一和邢惡在空中劃出一個巨大的弧度完美繞開障礙物。

桃源山裏, 白桃終于等到賀翔送來的消息。

“白長老，”賀翔激動地說，“父親讓你現在就去聖庭, 聖子會帶你去見父親。”

白桃朝他看去：“聖子？”藏在他耳道中的微型耳機一字不差地将屋裏的對話共享進赤影隊伍語音。

他和黎山進入桃源這麽久，從來沒聽說桃源教還有這個職位。

賀翔不敢多說：“白長老去聖庭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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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說白桃也能猜到是誰, 除了對外僞裝周賀成的那名異能者以外不作他想。

在面見教主這件事上, 賀翔看上去比白桃還積極，催促着他立刻從床上起身往聖庭去。

執行庭, 別墅裏，謝止戈一夜未睡，他靠在扶手椅上閉着雙眼：“聖庭……”

看來周賀成本人就藏在聖庭的某個地方，昨晚他在聖庭大鬧一場對方居然忍住沒出手，謝止戈嗤笑一聲，這位邪教教主還算有點定力。

不過也只是有點，不然也不會因為一枚五級水系晶核就主動暴露自己的位置。

“阿藍，”謝止戈說，“鎖定苗一和聖庭，實時分析周賀成的坐标。”掘地三尺他也要挖出這個敢對楚未期下手的家夥。

阿藍：“是，隊長！”

白桃跟着賀翔來到聖庭那座教堂外，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手腕上多出一只造型平平無奇的不起眼金屬手環。

他剛站定，教堂的大門忽然從裏面打開，幽森的空間裏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白長老，進來吧。”

果然是是僞裝周賀成的那名異能者，赤影的人已經确定對方是四級精神系。

白桃心裏打起十二分警惕，謝止戈這個五級異能者中的頂尖逆天戰力可以對抗這位聖子的精神控制，不代表他這個四級的也可以，他雖然相信自己，但也從來不盲目自信，周賀成恐怕就是仗着這位精神系異能者的存在才敢答應他見面的要求。

不過周賀成的算盤這次只能落空，他現在不是一個人在對抗桃源教，赤影的背後是1號基地，就算他死在這裏，1號基地也絕對會把桃源教連根拔除，周賀成只有死路一條。

白桃腦袋微垂，唇邊卻勾起一抹詭笑，他要周賀成死無葬身之地。

教堂裏，坐在上首的黑袍人直勾勾地進門的白桃雙手為他鼓掌：“白長老，你狠聰明也很大膽。”顯然昨晚被謝止戈斬斷手臂後又找治愈系異能者接回去了。

白桃不喜不怒，擡頭朝黑袍人回望過去：“聖子，請帶我去見教主。”

“當然，”黑袍人勾起唇角，摘掉頭上的兜帽露出一雙泛着白光的眼睛，“你會抵達教主聖前。”

白桃的視線在對上黑袍人那雙蘊藏着詭異光芒的眼睛時，他只感覺大腦如同在剎那間遭受重錘猛擊，下一刻，他的身體便不受控制地朝黑袍人落座的地方走去。

是精神控制！

不過白桃沒有做任何反抗，他任憑黑袍人控制着自己身體的行動權，就在他走到黑袍人面前一米遠的那塊方磚上時，地面的方磚忽然向下翻轉，白桃當即落入下方出現的地道中。

片刻後，地道空間出口處的泥土重新合攏，那塊方磚又完好地鋪在教堂的地面上。

隊伍頻道裏，阿藍的聲音十分冷靜：“白桃已進入教堂下方地道，目前正位于地下深度50米處，秒速8米向正南方向移動中。”過了十多秒，阿藍的聲音再次傳來，“白桃信號消失。”

謝止戈手上把玩着一枚當初從楚未期那兒诓來的奶糖，沉默地看着光屏上的移動小紅點突然消失，臉上的表情沒有半點驚訝：“剩下的交給我。”

他微微催動異能，白桃手腕上那只不起眼的金屬手環中留存的一小團異能立刻生出感應。

拆開那枚奶糖放進嘴裏，不知道想到什麽，謝止戈忽然輕笑出聲：“這種東西果然還是小孩兒更喜歡吃。”

只是不知道楚未期在那棵變異桃樹那邊能不能按時吃東西，還是要盡快解決這邊的事把楚未期接回來才行。

謝止戈修長的手指在全息鍵盤上敲了敲，一個移動的小紅點立刻重新出現在光屏上，阿藍迅速跟進，白桃原本已經消失的實時三維坐标和行進路線在屏幕上再次刷新。

不知道在地道中奔跑了多久，一點亮光終于出現在前方，白桃心髒突地一跳，就見一個帶着眼鏡，長相陰邪的男人出現在明亮的地下廳堂裏。

終于找到你了，周賀成！

別墅裏，謝止戈原本慵懶随意的眼神忽然淩厲地朝正南方的某一處看去。

桃樹下，楚未期用手背擦幹臉上的淚痕，他剛準備起身，只聽啪嗒一聲，忽然有什麽東西從頭頂的樹枝上掉下來。

他低頭一看，是一頂在歲月的風雨中殘破褪色的棒球帽。

正是夢境中謝止戈告別時挂在桃樹枝上的那頂。

楚未期心裏重重一跳，他彎腰撿起這頂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随後珍而重之地戴在頭上。

他回過身張開雙臂環抱桃樹滿是樹瘤的樹幹：“謝謝你，我過很好，”他擡起頭望着上方遮天蔽日的樹冠，微笑着說，“我現在要去找他，你能送我到他身邊嗎？”他指了指執行庭所在山峰的方向。

又是一只紅彤彤的大桃子落下，讓楚未期穩穩接在手中，下一秒，他腳下的地面如同水浪翻湧，粗壯的數根緊緊纏上他的腰身。

就在這時，聖庭正南方已經離開桃源地界的某個地方爆發出一陣驚天巨響，楚未期猛地回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見昏黃的天空中，一道看不清晰的水柱從地底沖天而起，仿佛要突破雲霄。

楚未期瞳孔微微收縮，就聽耳機裏傳來謝止戈不容置疑的聲音。

“待在那兒，等我來接你。”

楚未期不是莽撞的人，眼前的場景根本不是他能插手的，他如果強行跟過去除了給謝止戈他們拖後腿沒有別的作用。

他拍了拍腰上的樹根讓桃樹把自己放下，問道：“已經找到周賀成了？”

“嗯，”耳機裏夾雜着嗚嗚的風聲，是謝止戈在高速移動，“那棵變異桃樹是六級，周賀成現在不敢跟它動手，你好好待在那裏，我解決掉周賀成就來接你。”

“好，我等你，”楚未期盡可能平複好自己的心緒，這是原本就計劃好的，找到周賀成之後謝止戈他們就會對桃源教發起進攻，“你們要小心。”

下一刻，漫天的雨水裹挾着空中的沙塵化作昏黃的海浪朝桃源教張開的風土屏障沖擊而來，轟隆一聲巨響，原本還算穩固的屏障在巨力的拍打下頃刻間土崩瓦解。

正在崗位上釋放異能維持屏障的異能者紛紛躲進掩體中，失去屏障遮擋，呼嘯的沙塵暴瞬間吞噬整個桃源，只有桃樹枝丫舒展的樹冠下依舊靜谧安寧，仿佛自成一片世外桃源。

楚未期沒有智腦，不能接收阿藍在隊裏共享的事實畫面，也看不到謝止戈此時此刻人在哪裏，他極力朝山外張望，只見裹挾着滾滾黃沙的巨浪席卷過最外圍的山峰朝着居住區奔湧而來。

反應最快的是各區異能者，獸系異能者直接獸化朝桃源外奔逃沖入沙塵暴中，土系異能者早就鑽入地下往更深的地方潛伏，大家都知道周賀成是水系異能者，此時此刻恐怕只有地底是安全的，其他異能者也各出手段争取在巨浪打來之前立刻這片戰場。

只有住在一區的普通人逃無可逃，甚至有大量教衆跪在地上向教主禱告，瞻仰教主制造的神跡。

楚未期雙眼圓睜：“周賀成瘋了嗎，山裏住的難道不是他的教衆？”

就在這時，一道道土牆石壁拔地而起，在一座座山峰之間連城一數條洩洪渠，巨浪朝居住區壓來的同時立刻被憑空出現的洩洪渠疏導分散，原本洶湧的威勢頃刻間就被削弱瓦解。

楚未期眼前一亮，是謝止戈出手了，他重重地松出一口氣，随後又擔憂地擰起眉毛，周賀成剛才是借沙塵暴的勢才能造成那麽大的動靜，謝止戈純靠異能抵擋消耗肯定更大，至少要想點辦法幫謝止戈分散周賀成的注意力。

他回頭看向身後的桃樹，這棵桃樹能讓他看到夢境裏那些記憶，多半是進化出了變異植物中罕見的精神系晶核，這種情況下對上周賀成那種物理攻擊系異能者恐怕占不到便宜，所以它才會退一步允許桃源教在這裏生存。

不過這讓他确定自己是能跟它進行交流的，它和人類之間的溝通能力應該比進化出其他同等級晶核的變異植物強。

楚未期思考片刻，摸了摸桃樹粗糙的樹幹，說：“你可以暫時盡可能多地控制住這片地區空氣中和地面下的水分嗎？”

植物可以涵養水源，就算這棵桃樹進化出的不是水系晶核，但六級變異植物對水分的控制能力恐怕不低，不然周賀成可以直接斷掉它的水分供給，而不至于躲在離這座山老遠的桃源外。

果然，下一秒楚未期就感覺腳下的地面又震動起來，就連頭頂上繁盛的樹冠也開始發出簌簌的搖晃聲，一時間，整個桃源的植物仿佛同時蘇醒過來。

地表下，無數粗壯盤節的根系紮向地底深處，在地面下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牢牢鎖住地底的水源，地面上，數不盡的氣生植物開始瘋狂吸收空氣中的水分，整個桃源山區的地面上地衣、苔藓和蕨類迅猛生長。

周賀成踩在一朵巨浪上，死死盯向遠處面無表情的男人，他臉上的表情猙獰而狂熱：“謝六，你是雙核異能者！”他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果然可以進化出雙核，我的實驗是對的！”

下一秒，他收斂起臉上猙獰的表情，露出一副溫文爾雅的可靠模樣朝謝止戈伸出一只手：“謝六，我以桃源教教主的身份向你發出邀請，跟我一起建立這個世界的新秩序。”

回答周賀成的是一條直指他面門的火蛇，火蛇吞吐着信子，露出尖利嗜血的獠牙。

周賀成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狀似癫狂：“三核！居然能進化出三枚晶核掌握三種異能！”他擡手揮出一道水柱和火蛇重重相撞，探究又玩味地看向謝止戈，“不對，晶核代替的是人腦中的杏仁核，不可能自然生長出第三枚晶核，你是晶核是手術植入的？”

他忽然陰恻恻低頭狂笑：“太棒了，你真是太棒了，我改主意了，你就是我的下一個實驗體，為我測試多核實驗你該感到榮幸。”

謝止戈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一個死人不值得他多費口舌，他打了個響指，瞬息之間就有無數高速旋轉的刀刃朝周賀成飛射而去。

周賀成不屑地啧了一聲：“就憑你區區四級的異能也想傷到我？”

他立刻催動體能的異能凝* 結出水牆防禦攻擊，只是下一秒，周賀成臉上的表情直接僵住，那些高速旋轉的刀刃雖然在水牆的阻擋下攻勢減緩，最後卻在一次次攻擊下沖破水牆朝他襲來。

不是對方的攻擊突然變強，而是他的異能減弱了。

周賀成心裏一慌，連忙控制腳下的水浪将自己送出謝止戈的攻勢外，他突然朝遠處禁地所在的方向看去。

該死，是那棵桃樹在和他争奪附近的水源！

戰場上任何破綻都是致命的，謝止戈在周賀成遲疑的瞬間已經閃身消失在原地，他身邊風聲呼嘯，高速旋轉的水分形成氣流護持着他朝周賀成襲去。

等周賀成回神時，猛地發現謝止戈已經突破他的安全距離，他連忙控制空氣中的水氣在謝止戈周圍形成一個巨大的水球。

“哈哈哈，骨頭再硬的人也離不開氧氣，”周賀成表情猙獰地咆哮，“等着吧，等你一點點缺氧而死，我會親手撬開你的頭蓋骨，看看你那三枚晶核是怎麽全部塞進腦子裏的。”

“感到榮幸吧，蝼蟻！”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破水而出又消失在原地。

突然，周賀成瞳孔驟縮，謝止戈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他面前，但對方卻什麽也沒做，只是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他聽見對方淡淡開口：“你死了。”

下一秒，周賀成的身體化作齑粉飄散進昏黃的沙塵，原地只留下一具由無數條血管網織而成的血人。

謝止戈打了個響指，那團人形的血色水球徹底消失，只剩一枚藍色晶核從空中落下又被一只漂浮的金屬小球吞如腹中。

與此同時，一個一人高的土球從地下鑽出，土球外壁龜裂破碎，露出藏在裏面的白桃，他擡頭朝往禁地方向趕去的謝止戈看了一眼，就聽阿藍在隊伍語音裏報出一個坐标：“賀翔的位置。”

“多謝。”白桃立刻沖入滾滾沙塵中。

就在這時，桃源山區外忽然生長出成片的血紅色植物，俨然一副将整個桃源教包圍的架勢。

阿飛擡手朝空中抛出幾只小蜜蜂機器人，阿藍适時開口：“桃源教的人聽着，我軍已将你們包圍，桃源教教主周賀成已經就地正法，其餘教衆投降者原地待命，反抗者就地處決，逃跑者各大基地聯合通緝，如有大面積反抗，我軍将在30分鐘後對反抗組織進行地毯式轟炸。”

阿藍的聲音透過一只只小蜜蜂在山谷中久久回蕩，聰明的人聽到這話就知道是基地那邊派來的軍隊，當即脫下身上的白袍舉在手裏使勁搖晃，生怕基地的人不知道他們投降了。

阿飛說：“阿藍，給我那個什麽聖子的坐标。”話音剛落，他的光屏上就彈出一個實時地圖，上面的小紅點十分顯眼，他看了一眼就徑直飛過去。

邢惡拎起禁地監獄外投降的土系異能者，土系異能者雙腿打顫，他十分相信這個大塊頭可以一把捏爆他的腦袋。

“開門，把關在裏面的人都帶出來。”邢惡說。

得到指令，土系異能者連忙催動異能打開入口進去放人。

山頂上，楚未期正仔細注意隊伍語音裏的消息，忽然就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七，我來接你。”

他一回頭，就見謝止戈正站在前方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楚未期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看見夢境裏的謝止戈穿越虛幻和真實的壁壘出現在他面前，他忍住雙眼的酸澀，笑着說：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