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勾引
勾引
我順着那手擡眼看去,一驚,坐起身來。
“吞赦那林,你幹嘛?”我想捉住他的手查看腕部傷口,他卻已先一步将手收回,并捋下了袖子。
“這是,我族的療傷法門。”他道。
“什麽偏方要用人血解毒?你往後別信這些胡說八道,要相信現代醫學。”我皺起眉,卻又忍不住咽了下混着血的口水。
“胡說八道?”他點了下頭,眉頭微揚,“那你,可好些了?”
我一愣,不得不承認,之前體內的灼燒感确實沒了。我身上披着吞赦那林的袍子,拉開一點,我朝右邊肩頭望去,能清楚的看見箭傷處覆了一層血紅的糊狀物,散發着一股甜腥味。
“你幫我上過藥了......”我心間浮起複雜暧昧的情緒,側眸看向身旁的他,“吞赦那林,這藥裏不會也混着你的血吧?”
“你為我舍命,我自當,賜血救你。”吞赦那林伸出手,将一根枯枝扔進我們所坐的岩石前方的篝火堆裏。
......賜血?什麽用詞啊?我忍俊不禁,目光逗留于他側臉上。
灼灼火光染上他蒼白的皮膚,暖意卻仿佛無法滲透分毫,像被百尺冰層隔絕,我升起一股沖動——想做那捧着火焰,窺探這冰層下封鎖的神秘魂靈的勇者,教他為我燃燒、熔化。
如此,他才會真正成為我的缪斯。
我能征服他嗎?
這人看似難以接近,可對我一個剛認識的男人又是摸臉,又是吮血療傷的,要說是個直的,我還真不大信。
該不會,他要找那個心上人,也是個男的?我回味着他撫摸我臉頰的動作,又想起他那句關于我臉的話,心裏咯噔一下——該不會,我還碰巧和他那個心上人,有幾分相像吧?
若真是如此,現在他心上人又找不着,我豈不是有機會?
Advertisement
想起他送我的腳镯,我心一跳,将褲管拉起來了一點,把那對腳镯露了出來,腳往前伸了伸,盯着他,笑了:“對了.....吞赦那林,這個,是你送我的吧?你.....送我這個做什麽啊?”
吞赦那林的臉微微一側,雖隔着蒙眼布,我卻似乎能感到他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腳腕上。
從來明洛總誇我的腳好看,尤其是腳腕線條很性感,比女人還要秀氣,所以特別喜歡親手串佛珠給我做腳鏈,可我一直覺得腳鏈這種東西有束縛的寓意,這是我最忌諱的,所以他送的那些,我一次也沒戴過,但吞赦那林.....既然我要追他,先戴着也無妨。
何況我們才剛認識,他又一怒之下把我甩那麽遠,送我這個,一定不會是束縛我的意思,以後等追到手,再取下來便是了。
“這是,我族的,護身符。”良久,他才答。
“這樣啊,謝謝。”我心下一暖,沖他笑了,“你人真好。”
他未答話,臉卻微側過去,視線仿佛還逗留在我的腳上。
我知道這或許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象,以色惑人也是下乘,但我現在就是要試試做引他出伊甸園的蛇。
吞赦那林也會覺得我的腳腕好看嗎?
他這樣冷冷清清的人.....也會對誰生出欲念嗎?
這麽想着,我大着膽子,捉住了他的手腕:“讓我瞧瞧你的傷。”
吞赦那林像是猝不及防,微微一僵,被我把手腕翻了過來。
這一看之下,我便吃了一驚。他手腕上有道看起來很深的豁口,已經不再滲血,可傷口就那麽裂着,邊緣泛黑,傷口內部也呈現出一種很深的紫黑色,就像是中毒了一樣。
“你是不是也染上那箭毒了?”我緊張起來,慌忙從岩石起身,半跪下來,用手舀了溪水給他清洗傷口,想起昏迷前他的舉動,又把嘴湊到他傷處用力吮吸,想把毒血吸出來。
可吸了半天,卻是什麽也沒吸出來,就好像吞赦那林剛才喂我喝的,是他這副冰冷身體裏僅存的最後一滴血似的。
可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是不是毒液造成肌肉組織壞死?這得上醫院才行.....
我擡起頭,剛想說什麽,嘴唇卻被什麽忽然碰到。
我定在那裏,盯着懸于我唇前的手指,呼吸凝固。目光順着他的手背往上爬去,攀上他的面龐。
因他蒙着雙眼,嘴唇亦無波動,我委實瞧不出他的情緒來,內心卻方寸大亂——這是無心誤觸,還是在撩我?
心像兔子竄上嗓子眼,我喉結滾動,咽了一下,勉強拴着理智:“吞赦那林,這毒很嚴重,我們得去醫院。”
“不必。”他收回手指,“我天生體質有異,并非中毒。”
“真的?”我感到不可思議,卻想到他體溫極低,确實與正常人不同,凝血功能有問題倒也說得通。中毒的人,也不會像他這般,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
但不是中毒的話......
你也不說一聲,就瞧着我火急火燎的給你吸半天血啊?
我揚起眉梢,盯着他:“你故意的?吞赦那林,你耍我玩呢?”
吞赦那林端坐岩石上,宛如一尊神祇俯瞰在神壇下胡鬧的小兒,薄唇微啓:“是你太沖動,我攔不住。”
好,這都是我的問題了。我抿緊了唇,心慌意亂,一時無言以對。這人若是無心倒還好,要是有意撩我,那可便是個高手中的高手,我若想釣他,說不定會被他反釣得團團轉。
不.....應當是我多想了,山野裏長大的人,哪懂這些套路?
“沙沙”,突然,有草葉被踩踏的聲音傳來,我心一凜,一把将吞赦那林從岩石上拽下來,将他護在岩石與身軀之間,本以為是那個“古曼哥”去而複返,可擡眼望去,我便瞪大了眼,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頭龐然的白狼正自林間快步奔來。
這比出現的是那些人還可怕。
我吓得語無倫次,腦子都麻了:“吞赦那林,有,有狼。快,快上樹!你先跑,我去引開它......”
“不必怕。它,不會吃你。”
“是你養的?”我吃了一驚,一垂眸,才察覺自己與吞赦那林貼得如此之近。
他被我壓得只能倚靠着岩石,雙腿分開,而我正跪在他腿間,只要稍一前傾......便能和他吻上。我的目光再次落到他唇上,可想到這人雖遮着眼,卻并不是瞎子,我便局促起來。
“抱歉,我以為是,是壞人。我只是,想保護你。”
他靜了一瞬。
“保護我?你,不怕我?”
我一愣,笑了:“我為什麽要怕你?你有什麽好怕的?”
吞赦那林卻不答。
長得這麽好看,還這麽心善,我怕他什麽.....他這話,難道,是因為他在那赦族中的地位不同尋常,族民們都怕他嗎?
我這麽猜測着,對他愈發好奇起來。過去的數年裏,我似乎從未對誰産生過這樣強烈的興趣,就連對明洛也不曾有。不單單只是他令我重新燃起了作畫的沖動,或許,還因為過去為我的皮相和才華神魂颠倒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我從未遇見過他這樣的.....令我感到難以掌控、捉摸不透的人。
他完完全全的勾起了我的征服欲。
“吞赦那林,你可真神秘。”我盯着他,“我有機會了解你的故事,畫你,畫出你的思想與夢境嗎?”
他的眉心微微皺起,黑布後的雙眼似乎盯着我看了片刻,才出聲:“你沒有,資格。”
我一愕,像試着攀爬雪山的人一腳踩空,從未有過的失落與不甘襲來——幾時有誰用這種态度對我過?
“為什麽?因為我對那幅畫的評價?你還生我的氣?那幅畫其實畫得很好,只是我個人不喜歡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線條緊張,也不一定是心有負累,或許,只是過于重視。”
“重視?”他似乎怔了一下,低聲重複。
“對。”我點了點頭,哄他,“因為重視。我第一次畫我的心上人時,也是如此,連筆都不知道怎麽拿了,畫得亂七八糟。”
——這是謊話,我從來沒有在畫哪個人時緊張到這種地步,從來都是行雲流水,游刃有餘,只有想畫與不想畫的區別。
他仿佛有些恍惚:“你怎知,畫那幅畫的人,是我的心上人?”
“不是心上人畫的,還能是誰畫的......教你珍惜到那種地步,我說錯一句話,你就氣得大半夜把我扔到公路邊上?”我佯作不在意,半開玩笑地笑答,抑着心裏上漲的失落,一股征服欲卻竄爬上來,猶如蛇一般咬住我的咽喉。
別急,千萬別急,秦染。
你從來都是火焰,可不能亂了陣腳,變成撲火的飛蛾。
“吞赦那林,”我循循善誘他,“你既然這樣珍惜那幅畫,一定不忍見它殘舊,是不是?我記得畫上顏料都剝脫了,還有些斑斑點點的,我幫你修複它,怎麽樣?保證和原來一模一樣。”
我說完,突然想起他寨中有畫匠,而且尋常用的就是岩彩,一定比我更擅長修複本身用岩彩繪制的畫,這借口實在拙劣。
可令我意外的是,吞赦那林竟沒有拒絕,他眉頭舒展,似乎隔着那層黑布審視着我,緩緩問:“保證,一模一樣?”
“包在我身上。”我毫不猶豫地答,心裏卻有點發怵,只覺要是沒修複好,會有什麽可怕的後果。
但能有什麽後果呢,最嚴重恐怕便是被他再次扔出來,再也見不到重燃我心火的缪斯,就是對我最大的懲罰了。
“沙沙沙......”我倆說話間,那頭狼已來到了岩石側面,低下頭嗅探着,一路嗅到我與吞赦那林之間。
碩大的狼頭将我吓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還和他一直保持這個過分親密的姿勢,往後退開,見他擡起手來,撫上了狼頭。
它的體型身高與一匹成年馬差不多,和先前那只造成車禍的那頭看上很相近,但身上幹幹淨淨,毛發白得發光,并沒有那些紅色的真菌,背部也很正常,并無受到撞擊的痕跡,看上去非常健壯,肯定不是同一只。我只在拍攝北極風光的紀錄片裏見過這麽大的白狼,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與這種猛獸接觸。見它在吞赦那林面前馴服得就如同一只薩摩耶,我又怕,又好奇,想摸卻不敢:“這狼,還有那些兀鹫,都是你養的?”
“我救過,它們。”
“你是醫生?”我想起蘇南文化中特有的古老職業,“巫醫?”
吞赦那林沒有否認,拍了拍狼頭,這身軀與成年公馬差不多大的白狼便乖順地跪伏下來,我才注意到它的身上拴着缰繩。,背上放着毛氈墊。怎麽,這,這狼是他的.....坐騎嗎?
他起身,道:“快天亮了。我們,回去。”
我們?我一怔,揚起眉梢——吞赦那林這是打算帶我走了?
吞赦那林跨上狼背,“呼啦啦”的振翅聲由遠及近,那只兀鹫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肩頭。不知是不是錯覺,月光在這瞬間變得幽暗起來,微微泛紅,半明半暗的樹影間,他騎着狼,托着兀鹫,真如森野萬靈聚成的神祇,亦因蒼白膚色與殷紅嘴唇透出些森然鬼氣,美得奪魂,也令人望之生畏。
我目光久久凝駐于他身上,恨不能以眼為筆,将這一幕繪于腦海中,希冀日後能夠分毫不差地描摹下來。
直到吞赦那林騎狼來到我身側,朝我伸出手,我才回過神。
“上來。”
我愣了愣,他是邀我與他同騎這狼?
可是狼畢竟不是馬,能承得起兩個成年男人嗎?
我猶疑間,他冷聲問:
“還是你想,趟水過去?這溪中段,很深,易聚陰。”
一巨嬰?我不懂這三字的意思,但這邀約自是欣然接受的。我抓住他的手腕,正琢磨着如何爬上狼背,身軀卻被他往前一帶,接着後腰一緊,就被拎着橫趴在了狼頸與他身軀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