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焰(溫泉戲)
心焰(溫泉戲)
剛剛離開人工修築的石階,沿着陡峭的山坡下行,吞赦那林又擋在前面,我沒注意到竟已走到了峭壁外側,這條挂壁山路很窄,更沒有護欄,要是他沒拽住我,我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我心跳劇烈,不敢多看身後一眼:“謝,謝謝。”
“你還要,和我去嗎?”
我點了點頭,看着他:“當然。”
我這人膽子不大,但脾氣擰得很,斷然沒有打退堂鼓的習慣。攥着我手腕的冰冷手指緊了一緊,他将我的手挪到了他的腰帶上,用上面綴着的一條綠松石挂飾纏了個嚴實。
我一愣,瞧着他轉身的背影,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吞赦那林,你到底是擔心我丢了命不能為你補畫了,還是......就是開始緊張我了呀?
沿着挂壁山路繞着峭壁行進了一段,一個懸空的山洞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這山洞口沒有任何人工雕鑿的痕跡,是天然形成的,上面挂滿了又粗又長的冰棱,巍為壯觀。
聽見“撲簌簌”一連串振翅聲,我循聲望去,看見那只紅色頭翎的兀鹫飛進了洞內,緊接着許多兀鹫從裏飛出來,停落在洞口周圍突出峭壁的岩石上,似乎在迎接吞赦那林一般。
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兀鹫?
甫一跟着吞赦那林入內,我便感到渾身一暖,這洞內的溫度竟然比外面要高上一些。
濃郁的禽類氣味與腥氣鑽入鼻腔,我捂住鼻子,借着吞赦那林手裏的提燈,環顧四周,便發現了不少鳥巢和拳頭大小的鳥蛋,鳥巢四周還有散落零碎的動物骸骨,我才意識到,這懸崖上的山洞興許是這些高山兀鹫們栖身的巢穴,也想起以前聽蘇南地區的老人說過,高山兀鹫與其他鳥類不同,會在冬天築巢繁殖,因為冬天更容易找到死去的動物。
“這裏怎麽會這麽暖和?”跟着吞赦那林走進山洞深處,我好奇地問他。
“這雪山,很久以前是座火山。”
我訝然:“原來如此,怪不得會有火焰石。你以前就來過這兒采石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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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采石幹什麽?你又不畫畫。”
“送人。”
我腳步一頓。
冰山裏的火焰,你采來,送給了誰?
答案,毋庸置疑。
火焰石.....你也曾在這樣寒冷的冬夜,來到這兒采石,捧着自己冰冷外殼下一顆燃燒的心,送給了你的那位心上人嗎?身為畫者,有你這樣的缪斯,他是何其幸運啊。
我盯着他的背影,心底盤踞的征服欲被這念頭灼得露出獠牙,吐出紅信,舌間亦蔓延開一片毒液般苦澀辛辣的滋味。
我不知自己先前在看畫時有沒有嫉妒,但此刻,卻好像是真的有點兒嫉妒了。我定立在那兒,解開了與他腰間挂飾纏着的手腕,用力甩了甩,沒好氣道:“吞赦那林,我要方便。”
說罷,我不理會他,便走到旁邊,面對山壁解褲腰帶。
定情山洞是吧?我偏要尿在這兒,給你留個戳.....
我如此滿懷惡意地心想着,正撩開鬥篷,往下脫褲子,突然感到腹下一涼,垂眸便瞧見一只蒼白的手将我褲腰攥住了。
沉冷的聲音自耳後傳來:“不許,在這兒尿。”
我靠.....吞赦那林你!
“你松手,我走了那麽遠的路,憋不住了!”妒火咬着喉口,我又氣又急又委屈,眼眶都熱了,死命掰他的手,“為什麽啊,這些兀鹫撒尿拉屎生蛋都行,我一個大活人不能尿在這兒?你再不撒手我尿你手上!”
腰身被他一只手扣緊,腳尖頓時離了地。
他提起燈,照亮我腳下:“火焰石,就在這兒。”
不是這麽巧吧?我随便挑了個地要尿尿,就是火焰石的位置?借着燈光,我望見腳下至面前山壁的一整塊白色岩石都果真泛着極為瑰麗的紫色熒光細閃,驚愕地睜大了眼。
“好漂亮......”
吞赦那林将我往後拖了一步,松開了手。
我連忙拽住往下掉的褲腰,有些尴尬地系好,半蹲下來,從背簍裏取出工具,照着泰烏教我的方法開始開采礦石。
——這就讓你瞧瞧我的厲害,什麽叫做一錘定乾坤!
也不知是不是這火焰石比其他的礦石要硬,還是我方法不對,一錘子下去,險些反彈到我臉上,岩石上就留了個淺印。
又錘了兩下,沒能錘下來一塊,手指還差點被錘到。
知道吞赦那林在看着,我愈發尴尬了,擦了擦額角的細汗,準備換成鑿子,背簍裏卻突然伸進來一只手,把那把泰烏塞給我的匕首拿了出來。我一驚,他拿匕首幹嘛?擡眸看向吞赦那林,便見他擡起手,将那匕首輕輕往地上一擲。
“砰”地一聲,匕首入石七分。
伴随着一陣噼啪的龜裂聲,這一整塊堅硬的火焰岩,就以那把匕首為中心,蔓延開了蛛網一般的裂紋。
然後,四分五裂開來。
我張開嘴,呆若木雞,手裏的鑿子懸在半空。
——是我見識少,人類能有這麽大力氣嗎?
怪不得他一只手能把我抱起來.....他一只手足夠把我捏碎。
“秦染。”
聽見他喚我的名字,我才回過神,默默把碎掉的火焰石都扒拉進背簍裏,站起身,整個人都是一晃。
......好重啊。
下一刻,背簍一輕,我扭頭,見吞赦那林站在身後,顯然是他托起了我的背簍,又是一陣尴尬:“我可以。”
“嘩啦”,背簍一重,我一個趔趄,險些向後栽去,又被穩穩托住。
“你,可以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火光下,我好像瞧見吞赦那林的唇角陰影深了一瞬,冰雕般的臉上似染上一絲暖意。
他這副模樣極是迷人,我卻覺得丢臉,負氣脫了背簍,往前走了幾步,聽見他道:“走反了。”
我望見這洞穴深處似有一片蒸騰的霧氣,裏邊溫度更高,心裏一動:“吞赦那林,這裏邊......是不是有溫泉?”
沒待他回答,我便朝那霧氣走了過去,果然瞧見了一個半月形的天然溫泉,心中大喜過望——雖然我不得不承認胸口這副“嫁身”是一副藝術品,作為畫者我理應珍惜,可一想到它是我作為神妃嫁給了那位屍神主的象征,即便只是場祭祀,并非真嫁,讓它保留在身上,我也覺得渾身難受。
況且,泡澡可以說是我的一大喜好,遇到這雪山裏的野溫泉,說什麽我也不能放過。
一扭頭,見吞赦那林已來到身後,生怕他又阻止我,我“哎”了一聲,一把将鬥篷掀了,往他頭上一扔,趁他猝不及防被我蒙住了臉,三下五除二脫了衣褲,用腳試了試水溫,感到剛好合适,便立刻坐了進去。
“秦,染。”他把鬥篷從頭上拽下,沉聲道。
我坐在熱騰騰的水裏,仰起頭,惬意地長舒一口氣:“這也太爽了吧,吞赦那林,你要不要下來一起泡泡?”
他抿緊唇,沒答話。
我笑了,朝他掀了捧水:“你身體那麽冰,肯定是氣血不好,下來泡泡嘛,真的很爽。”
見吞赦那林不為所動,我撇了撇嘴:“算了,一看你就是個不懂享受的,那我就獨享這溫泉喽。”
在溫泉裏惬意地游了兩圈,折騰得有點累了,我才靠着岩壁坐下來,洗了頭發和臉,開始清洗胸口的“嫁身”。
可搓了幾道,盛開于皮膚上的紅荼蘼絲毫不見褪淡,似乎經水一沁,反而更加豔麗了些。難道是時間未到?還是要用點肥皂或者沐浴液,沐浴油什麽的才能洗掉?這又不是刺青,總能褪掉的吧。我安慰着自己,心下卻難免有些發慌。
“你很介意,它留在你身上?”
突然,一直沉默不語的吞赦那林的聲音自我背後傳來。
“廢話。”我沒回頭,繼續搓,“我一看它,就想起你們那個屍神主的像,心裏瘆得慌。”
“你怕,他的真容?”
“那邪門模樣,誰不怕?也就你們,把那種.....那種吓人的邪祟當神貢着。”我下意識地回答,那頭沒了聲音,陷入一片死寂。感到氣氛不對,我才反應過來,扭頭看向他,“我,我沒有質疑你們信仰的意思,只是我作為外鄉人......”
一眼瞧見吞赦那林神情森冷,烏雲罩頂般的無形氣壓迫面而來,我咽了口唾沫,不敢繼續說了,往水裏縮了縮。
“可這嫁身,洗不掉。”
“啊?”我一愣,他說什麽,洗,洗不掉?
我不可置信地又搓了搓胸口,小腿處擦過一道涼滑的觸感。垂眸一看,我頓時魂飛魄散——竟是一條手臂粗細的蛇!
溫泉裏怎麽會有蛇的!
見它游上水面,頭頸弓起,蓄勢待發,我吓得從水裏竄起來,退到岸上,眼看那蛇張大嘴朝我咬來,一只蒼白的手突然越過我肩頭,一把攥住了蛇身。
“咔擦”一聲筋骨折裂的脆響,蛇頭軟軟垂了下來,淌出一線血絲,落到我的小腿上。
“我早想,提醒你,這裏,有溫泉蛇。”
我扭過頭,吞赦那林的側臉近在咫尺——我靠在了他懷裏,只要稍稍湊近,就能吻到他濃黑卷曲的鬓角。
鼻尖萦繞着他身上隐隐散發的古老沉寂的焚香氣息,被潮濕的熱意一烘,便混合成了一種分外煽惑的荷爾蒙味道。
砰砰,砰砰砰.....我聽見自己的心跳亂了章法。